天凉好个秋

戚思翠

8年前，父亲面包临走时千叮万嘱，让我们这些城里人常回乡看看祖屋和庄稼，还有那些父老乡亲们。说那儿才是我们的根，我们的本，不可忘啊。当时我们大惑不解：父母当初煞费苦心让我们脱离农村，如今他们都驾鹤仙去，为什么要我们“重蹈覆辙”呢？

父亲只有一亩多地，就在老屋后。其实，自我们兄妹四人都有工作后，就劝父母不要种地，该享福了。可他们就是不听。尤其父亲特犟，在我母亲走后，我们就劝他一人不要种地了。不久，他患贲门癌开刀。在医院手术时，我们偷偷将田地给了人家，好让他老人家死心塌地地跟我们进城享福。谁知，他出院后得知此情，竟暴跳如雷，大发牢骚，还以死相逼。吓得我们魂飞魄散，啼笑皆非，连忙将田要回。

父亲于当地是出了名的“土秀才”，农活也是“一把手”。20岁当生产队队长，与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他说，土地就像他父母，庄稼就似他孩子，岂能一下子分割呢？说，除非他死了，就不种地了！又说，农人不种田，就如我们工作人员不上班，这不要人命吗？况且，现在种地全靠机械化，还有“国贴”，真是太享用啦！我们真的好无奈，四个“文化人”都说不过这“土秀才”。

可父亲打的粮食，自己吃不几个，弄个三轮车送给我们。让他不要这样，他就是不听！那年年底，父亲突然摔了一跤，却一直瞒住我们。春节后我们才知，带他去医院一检查，真正吓掉我们的魂！父亲的胃、肝、肾大幅癌细胞扩散，医生一口回绝：无力回天，能吃则吃！天哪……母亲走得太早，直指望父亲能活个八九十岁，却只有78岁！

自古逢秋悲寂寥，未近老屋泪尽流！伫立屋旁，睹物思亲。房前屋后，满眼是绿，幽香阵阵！大片大片黄绿相间的稻田，在低矮灰白的天空下，在萧瑟哀鸣的秋风中，在朦胧清冷的雨丝里，却不时滑过一道道奇丽的色彩，仿佛将我抛进一梦幻空寂的幽谷！恍惚间，见父母就在这成熟浓稠的秋色里，像孩时跟我们“捉迷藏”。他们一会探出笑脸，一会向我们招手，一会突然不见……不，父母都走了！我那含辛茹苦的父母，就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在这千锤百炼的老屋里，成天像忙碌疲惫的燕子，衔泥啄食，一口一口地将我们喂大、养活，自己却常饿昏在田头菜地。待我们一个个会“飞”时，他们却一一离去。

亲爱的父母，稻子快要成熟了，再过些日子就要“开镰”了，抚摩这块长势喜人的稻田，为何与众不同呢？尽管是他人代种，却毫无逊色，并出类拔萃！是父母在天之灵的保佑，还是因了那些乡邻们的深切呵护？我想，二者兼之。忽然明白，父母虽不在了，可这儿是生养我们的故土，有一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这儿的一水一土、一草一木，都与我们情同手足，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心里永远装着她！更有那些可亲可爱的父老乡亲们，他们是多么的朴素无华、仁慈厚道！一只土鸡，两斤鸡蛋，半袋绿色蔬菜，足让我们泪流满面！是的，我们并没有失去“家”呀，他们的家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是该“常回家看看”……

蓦然，一阵凉风穿越，不禁打个寒噤！想起一句话：天凉好个秋！

作者简介：

戚思翠，笔名田心。江苏盐城人（现客居常州）。工薪族，已退休。喜文学，爱涂鸦，亦常获征文奖。 座右铭：为梦而活，活在梦中。不图名利，享受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