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小桔饼

刘智慧

小时候，我特别爱吃外婆做的小桔饼。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外婆把小桔饼端给我以后，就立马转身进了房间，紧紧地关上房门。好几次我都发现外婆在做完桔饼以后，独自一人坐在窗前，两眼凝视着远方，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要把她从灵魂的深处艰难地抽离出来一般。

小桔饼又名小橘饼，是用带桔皮的红桔加工而成的天然食品。小桔饼色泽鲜艳，酸甜可口，还有健脾和胃、消食、化痰止咳之功效。小时候我只知道小桔饼好吃，老是缠着外婆给我做。长大以后，听母亲说起才知道“小桔饼”竟是外婆心上一个永远淌血的伤口。

外婆共育有五个孩子，其中有一个不幸夭折。那个夭折的孩子成了外婆心中永远的痛。那个年代，缺医短药，在穷苦人家更甚。外公当年被日本鬼子刺杀在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下，孤儿寡母的日子可想而知。母亲的姐姐，我从未谋面的姨妈小时候常闹腹痛（可能是阑尾炎），苦于当时医疗技术，痛苦离世。什么b超检查，什么开腹手术在那个贫穷的农村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疼痛发作的时候，外婆只能让她卧床休息，一遍一遍地帮她轻揉腹部。看着她疼痛得厉害，外婆也只能暗自流泪。

母亲说小姨妈临走前，外婆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小桔饼。那个时候家里哪有钱买这个，外婆只好挨家挨户地去求。等到外婆求到小桔饼回来的时候，小姨妈已经奄奄一息了。当外婆把小桔饼拿出来的时候，小姨妈两眼放光，她挣扎着，嘴唇颤抖，可没等到她把小桔饼咽下，就永远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母亲她们就再也没吃过小桔饼，直到我的出现。有一次我到外婆家玩，隔壁的奶奶给了我一块小桔饼，我吃了之后非常喜欢，忙跑到外婆那里要。外婆先是一愣，然后立马颤颤巍巍地给我拿来了几块。原来那天是小姨妈的忌日。以前家里穷，外婆舍不得买，后来家里条件慢慢变好后，外婆买过一些，但还是舍不得吃。后来各种各样的糖果点心层出不穷，小桔饼慢慢地被人们遗忘，副食品店也很少卖了，外婆就学着自己做起桔饼来。

外婆说做桔饼，第一步得挑选好新鲜的桔子，将桔子清洗干净后，放在井水中浸泡3-4小时后滤干。第二步就是用一把小刀在整个桔子皮上划上几刀，这刀痕不能划太长也不能划深，一般横竖划上八刀看起来最好看。把桔子皮划上花刀后，将汁挤干备用。第三步就是搬上一口大铁锅，先均匀地铺一层白糖放入已挤干的桔子再洒一层白糖盖上锅盖，中火待上汽后改小火，半个钟头后揭开锅盖收汁，拿出后再把桔红全身洒满白糖即可。外婆离世后，我学着外婆教我的方法，做过几次，可再也做不出原来的那个味道了。

转眼外婆已经离开我们十多年了，翻开尘封很久的往事，记忆里的“小桔饼”仍历历在目。这记忆中的“美味”在时代的变迁中消失了，但不管时代如何变迁，这“美味”都镌刻着时代的烙印。这透着酸甜苦辣的时代烙印，宛若一团朦朦胧胧的云雾，这雾，随着和煦的春风，慢慢散开，变得明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