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一
昭公元年(公元前五四一年)
昭公名裯,襄公子,母齐归,在位三十二年,薨于乾侯,谥法威仪恭明曰昭。
经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昭公元年春王正月,昭公行即位典礼。
经 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公子围,齐国弱,宋向戌、卫齐恶、陈公子招、蔡公孙归生、郑罕虎、许人、曹人于虢。
传 元年春,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1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既聘,将以众逆2,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 听命3。”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4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5,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6,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橐而入7,许之。正月乙未,入逆而出,遂会于虢8,寻宋之盟也。9祁午谓赵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于晋10,今令尹之不信,诸侯之所闻也。子弗戒惧,又如宋11,子木之信称于诸侯,犹诈晋而驾焉12,况不信之尤者乎?楚重得志于晋,晋之耻也。子相晋国以为盟主,于今七年矣。再合诸侯13,三合大夫14,服齐狄15,宁东夏,平秦乱16,城淳于17,师徒不顿,国家不罢,民无谤讟,诸侯无怨,天无大灾,子之力也。有令名矣,而终之以耻,午也是惧,吾子其不可以不戒?”文子曰:“武受赐矣!然宋之盟子木有祸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驾于晋也。今武犹是心也,楚又行僭18,非所害也。武将信以为本,循而行之,譬如农夫,是穮是蓘19,虽有饥馑,必有丰年。且吾闻之,能信不为人下,吾未能也。《诗》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20。’信也。能为人则者,不为人下矣。吾不能是难,楚不为患?”楚令尹围请用牲,读旧书加于牲上而已,晋人许之。三月甲辰盟,楚公子围设服离卫21,叔孙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郑子皮曰:“二执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宫有前22,不亦可乎?”楚伯州犁曰:“此行也,辞而假之寡君。”郑行人挥曰:“假不反矣!”伯州犁曰:“子姑忧子皙之欲背诞也!”子羽曰:“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齐国子23曰:“吾代二子愍矣!”陈公子招曰:“不忧何成,二子乐矣!”卫齐子24曰:“苟或知之,虽忧何害?”宋合左师曰:“大国令,小国共,吾知共而已。”晋乐王鲋曰:“小旻之卒章善矣,吾从之。”退会,子羽谓子皮曰:“叔孙绞而婉25。宋左师简而礼,乐王鲋字而敬26,子与子家持之27,皆保世之主也。齐、卫、陈大夫,其不免乎?国子代人忧,子招乐忧,齐子虽忧弗害。夫弗及而忧,与可忧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忧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三大夫兆忧,能无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谓矣。”
今注
1 伍举:椒举。
2 将以众逆:带着军队来迎接。
3 请 听命:请在城外筑一个高台举行婚礼。
4 氏:公孙段。
5 使围蒙其先君:这是欺骗楚国的先君,要不在女家的庙中行婚礼。
6 恃实其罪:这是依仗着大国而没有防备就成了罪状。
7 垂橐而入:弓袋里不要装着弓进来。
8 虢:郑地。在今河南省汜水县。
9 祁午:祁奚的儿子。
10 楚人得志于晋:得志是指着先歃血。
11 又如宋:恐怕楚人又跟宋盟得志一样。
12 犹诈晋而驾焉:指楚国人衣服里穿甲。
13 再合诸侯:襄公二十五年会夷仪,二十六年会澶渊。
14 三合大夫:襄公二十七年会于宋,三十年会澶渊及现在会虢。
15 服齐狄:襄公二十八年,齐侯同白狄朝于晋。
16 平秦乱:襄公二十六年秦晋和好。
17 城淳于:襄公二十九年城杞国的淳于。
18 楚又行僭:楚国又行不信的举动。
19 是穮是蓘:穮是种地,蓘音滚。先去草后种苗。
20 不僭不贼,鲜不为则:这是《诗经·大雅》的一句诗,人君不犯差错,不贼害人民,人民就以他为法则。
21 公子围设服离卫:设是君服,两个人拿着戈走在前面。
22 蒲宫有前:王子围在会将蒲草做成殿屋。在蒲宫就有两个执戈的人在门前守卫。
23 齐国子:国弱。
24 齐子:齐恶。
25 叔孙绞而婉:叔孙豹是切实而婉转。
26 字而敬:能够爱而有恭敬。
27 子与子家持之:子是子皮,子家是蔡公孙归生,持之是中立。
今译
楚国的公子围,来郑国聘问,并且在公孙段氏娶妻,伍举做副使。他们将入郑都城居住。因为郑人心里很是厌恶他们,便派了行人子羽,和他们说明情形。楚国才就住在城外。既然已聘问了,楚国就要想率兵入郑都迎娶,子产很是忧虑;差子羽来辞谢说:“因为我国地方狭小,不能容纳你们跟来的人,请在城外设 ,举行婚礼,我听命便是了。”公子围派太宰伯州犁答说:“蒙你厚赐敝国大夫公子围,对他说‘将使丰氏做你的妻子’,公子围便陈设了祭酒,在庄王共王庙里祷告,才来到郑国,若是在城外设 ,便使我在旷野受赐,这是弃掉你的厚赐,在那草莽的里面了。假使这样,敝国的大夫再没有面目,置身在诸卿的班位了,不但如此,还要使公子围欺蔽自己的先王,将要不能够做楚国的大臣,没法再回到国里去了。请你给他筹划一下罢!”子羽说:“小国素来没有什么过失,依靠着大国,一毫没有设备。这实在是它的过失。郑国和楚结婚,本欲靠着楚国来安定国家。如何你包藏祸心,反要打算暗攻我国,因为我国失了依靠,所以使诸侯信仰楚国的,若把郑国来当作警戒,弄到没有一个不恨楚国的行诈;从此楚国国王的命令,阻碍难行,这是郑国所最恐怕的事情。假使楚国没有别的意思,那么,我国对你楚国,本和守舍的人相类,哪里敢爱惜丰氏的远祖庙,不使你举行婚礼呢!”伍举听了这话,知道郑国已有了防备,便请倒挂了弓衣表示没有弓在里面,走进都城中,子产才肯允许他。正月乙未这天,进入郑国都城去迎接丰氏出来,就在虢的地方开会,重申宋的盟誓。祁午对赵武说:“在宋的盟誓的时候,楚国人对晋国很得到好处,现在令尹没有信用,诸侯全都知道,你要不戒备我恐怕又跟宋的盟誓一样,楚国会得到志,屈建的信用,全都为诸侯所推崇,他犹且利用晋国而欺负它,何况这种很没有信用的人民?楚国若仍旧得志于晋国,这是晋国的耻辱。你为晋国的宰相做盟主,至现在已经七年了。两次会合诸侯,三次会合大夫,使齐国同狄国全都服从,东夏也安宁,又削平秦国的乱事,修治杞国的淳于城,军队全没有劳苦,国家也没有疲倦,人民也没有怨望,诸侯也没有怨望,天也没有降下大灾,这是你赵武的力量,你就有了好名气了。可惜是到了末了,反得到耻辱,我祁午为这个事很害怕,你不可以不警戒。”赵武就说:“我赵武很受到了恩赐,但是宋那个盟誓的时候屈建有祸人的意思,我赵武的心是仁慈的,所以楚国就驾在晋国的上面。现在我赵武的心仍旧相同,楚国仍旧背信,就不会为晋国的害处,我以信实为本分,遵着这条路来办,譬如农夫一样,在地里把荒草除去,然后再种好的苗,虽然偶尔有饥馑,但是必然会得到丰年。并且我听说过,能够保持信实就不会在人的底下,我还没有能够保持信实。《诗经·大雅》有一句诗说:‘若无差错,也不害人,没有不能够作法则的。’这是因为信用的缘故。能够为人法则的,就永远不会在人底下。我不能够保持信用这是很困难,楚国人不会有什么祸患。”楚国令尹围请求用牛,读旧的盟誓加到牛上而已,晋国人答应了。三月甲辰就盟誓了。楚令尹公子围穿着君的衣服,两个人拿着戈在前面保护。叔孙豹说:“楚国的公子很美,等于是个君。”郑国子皮说:“两个拿着戈的在前面。”蔡国子家说:“住在蒲草坐在王宫前面两个拿着戈不也可以吗?”楚国伯州犁说:“这些东西是这次出使,他从楚国国君处借来的。”郑国行人挥说:“借来的就不送回去了。”伯州犁说:“你姑且对于子皙要反叛的事发愁吧。”子羽说:“当璧犹在,假用而不送回去,你还不发愁吗?”齐国的国弱说:“我实在为王子围同伯州犁可怜。”陈公子招说:“不发愁怎么能成功呢?两个人全都高兴了。”卫国的齐恶说:“假设知道,虽然发愁,有什么妨害?”宋国的向戌说:“大国下命令,小国恭敬,我只知道恭敬罢了。”晋国的乐王鲋说:“《诗经·小雅·小旻》的末一章说得很对,我就遵从它。”退了会,子羽同子皮说:“叔孙豹是绞而婉。宋国的向戌简而礼。乐王鲋爱而敬,你跟子家保持中立,都是保全几代的主人。齐、卫、陈各大夫,恐怕不免于祸灾。国弱替人来发愁,陈国的公子招,高兴人发愁,齐恶虽然发愁,不害怕,忧不及己而妄忧,可忧而高兴,同发愁而不害怕,这全是取到忧虑的原因。忧愁一定上身。《尚书·大誓》说过:‘人民所需要的,天必定使他达到。’三位大夫有忧的预兆,忧能够不来吗?说话能够知道事情,就是这一种。”
经 三月,取郓。
传 季武子伐莒,取郓,莒人告于会,楚告于晋曰:“寻盟未退1,而鲁伐莒渎齐盟,请戮其使。”乐桓子2相赵文子,欲求货于叔孙而为之请,使请带焉3,弗与。梁其 4,曰:“货以藩身,子何爱焉?”叔孙曰:“诸侯之会,卫社稷也。我以货免,鲁必受师5,是祸之也,何卫之为?人之有墙以蔽恶也,墙之隙坏,谁之咎也?卫而恶之,吾又甚焉。虽怨季孙6,鲁国何罪?叔出季处,有自来矣,吾又谁怨?然鲋也贿,弗与不已。”召使者裂裳帛而与之曰:“带其褊矣7。”赵孟闻之曰:“临患不忘国,忠也。思难不越官,信也8。图国忘死,贞也。谋主三者,义也9,有是四者,又何戮乎?”乃请诸楚曰:“鲁虽有罪,其执事不辟难,畏威而敬命矣,子若免之,以劝左右可也。若子之群吏,处不辟污,出不逃难,其何患之有?患之所生,污而不治,难而不守,所由来也。能是二者,又何患焉?不靖其能,其谁从之?鲁叔孙豹可谓能矣,请免之,以靖能者。子会而赦有罪,又赏其贤,诸侯其谁不欣焉望楚而归之?视远如迩,疆埸之邑,一彼一此,何常之有?王伯之令也。引其封疆,而树之官,举之表旗,而著之制令。过则有刑,犹不可壹。于是乎虞有三苗10,夏有观扈11,商有姺邳12,周有徐奄13。自无令王,诸侯逐进,狎主齐盟,其又可壹乎?恤大舍小,足以为盟主,又焉用之14?封疆之削,何国蔑有?主齐盟者谁能辩焉?吴濮有衅。楚之执事,岂其顾盟?莒之疆事,楚勿与知,诸侯无烦,不亦可乎?莒鲁争郓为日久矣,苟无大害于其社稷,可无亢也。去烦宥善,莫不竞劝,子其图之。”固请诸楚,楚人许之,乃免叔孙。令尹享赵孟,赋《大明》之首章15,赵孟赋《小宛》之二章16。事毕,赵孟谓叔向曰:“令尹自以为王矣,何如?”对曰:“王弱,令尹强,其可哉,虽可不终。”赵孟曰:“何故?”对曰:“强以克弱而安之,强不义也17,不义而强,其毙必速。《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18强不义也。’令尹为王,必求诸侯,晋少懦矣,诸侯将往。若获诸侯,其虐滋甚,民弗堪也,将何以终?夫以强取,不义而克,必以为道19,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
今注
1 寻盟未退:寻弭兵的盟誓,还没有完。
2 乐桓子:即乐王鲋。
3 使请带焉:不好明说贿赂,所以执事请求一条带子为名。
4 梁其 :叔孙的家臣。
5 鲁必受师:鲁国必定被讨伐。
6 虽怨季孙:虽然怨恨季孙宿讨伐莒国。
7 带其褊矣:带子狭小。
8 思难不越官,信也:意思是说叔孙氏每回出国,季孙氏每回守住国家。
9 谋主三者,义也:三者指忠、信、贞。
10 三苗:虞曾经迁三苗到三危山。
11 观扈:《一统志》说:“观在今山东省观城县西。扈在今陕西省鄄县北二里。”
12 姺邳:姺是商代的侯国,邳在今江苏省邳州市境。
13 徐奄:在今安徽省泗县北八十里,有大徐城。奄的故城在今山东曲阜市东二里。
14 又焉用之:何必管这些小事情。
15 《大明》之首章:《诗经·大雅》的头一篇。
16 《小宛》之二章:《诗经·小雅》第二章意思说天命一去就不会回来,用以告诫令尹。
17 强不义也:这是彊壮而不合义礼。
18 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诗经·小雅》的一句话。很强盛的西周就被幽王的后褒姒来把它灭了。
19 必以为道:必以不义为正道。
今译
季孙宿讨伐莒国,取了郓这地方,莒国人告到会场,楚人告诉晋国说:“现在刚开会还没有散,而鲁国伐莒国违反了盟誓,请把它的代表杀掉。”乐王鲋辅佐着赵文子,想从叔孙豹得到贿赂,就为他请求,叫人请求衣服带子为示意,叔孙豹不肯给他。他的家臣梁其 说:“货是用作保护身体,你何必那么重视货物呢?”叔孙豹说:“诸侯开会是为的保护国家,我若是以贿赂得免罪,鲁国必要受讨伐,这是对国家的祸害,有什么保护呢?人有墙是挡着恶事,墙有洞这是谁的过错呢?保卫他而又害了他,我的罪过更大了。我虽然不满意季孙的伐莒国,鲁国有什么罪过呢?叔孙氏出外,而季孙氏守在国里,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我能够怨谁呢?但是乐王鲋好贿,不给他贿赂,他永远不罢休。”叫他派的人来,把绸子撕裂了给他看说:“带子狭小。”赵武听见就说:“遇到祸难而不忘了国家,这是忠臣。遇见祸难,而不想逃避官职,这是信用。为国家而忘了死,这是忠贞。这三件忠信贞合起来是义,合到这四种,还能够杀他吗?”就请求楚国说:“鲁国虽然有罪,但是它的代表不躲避祸难,怕威严,而敬从命令,你若能把他免了,以劝你的人们这就可以了,若是楚国的各种官史,处在楚国不怕事情,出去也不逃避祸难,这又有什么患难,患所以发生是由于有劳辱之事而不去办,遇见难而不守着职务,就是从这里来的。能够这两件事又何必忧患呢!安靖了贤能,大家全随从他,鲁国叔孙豹可以说贤能啊。请免了他的罪,以安靖能干的人。你开会而赦免有罪的人。又赏赐他的贤能,诸侯们谁不欣然,而归到楚国?边境的事情,看远处跟近处一样,天天的变化,这有什么常呢?王伯的命令,引证他的封界给他树立了官职,树立表示疆界的旌旗,为诸侯制作法令,使互不侵犯,过此就有刑罚,这样子尚且不能划一,所以虞有三苗,夏有观扈,商有姺邳,周有徐奄。自从没有有名的王者以后,诸侯全部竞争,全都想着掌管盟誓,那又怎么能够划一呢?只注意大事,舍去小事就可以做盟主,何必专注意小事呢?各国的封疆没有一国没有问题的,主持盟誓的,谁又能够分别清楚,吴国同濮国如果有问题,楚国的官吏岂能真正保持着盟誓?莒国的封疆,楚国不必知道,诸侯不必管这闲事,不也可以吗?莒国同鲁国争郓这地方已经很久了,假如没有大害于他们的国家,可以不必管他。去掉烦事,宥免善人,大家全都劝服了,你何不细想想。”晋国坚持要求楚国。楚国答应它了。就赦免叔孙豹。楚国令尹宴享赵武,赋《诗经·大明》的头一章,赵武赋《小宛》的第二章。事情完了以后,赵武问叔向说:“令尹自以为等于王了,你看怎么样。”叔向说:“王弱令尹强,这是可以的,虽然可以,但是不会善终。”赵武说:“什么缘故。”回答说:“强克弱而安定他,这是强而不义的。不义而又强,他死得必定快。《诗经·小雅》说:‘有名的宗周被褒姒灭亡,这是强而不义。’令尹做了王以后,必定各处求诸侯,晋国已经软弱了,诸侯将往楚国。如果得到诸侯,他虐待得更厉害,人民受不了,将怎么善终呢!以强力取得,不义而成功,必以不义为正道,不义加上淫虐,这个样子,不能够久了。”
传 夏,四月,赵孟、叔孙豹、曹大夫入于郑,郑伯兼享之。子皮戒赵孟1,礼终,赵孟赋《瓠叶》2,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3。穆叔曰:“赵孟欲一献4,子其从之。”子皮曰:“敢乎?”穆叔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及享,具五献之笾豆于幕下5,赵孟辞,私于子产曰:“武请于冢宰6矣。”乃用一献,赵孟为客,礼终乃宴。穆叔赋《鹊巢》7。赵孟曰:“武不堪也!”又赋《采蘩》8。曰:“小国为蘩,大国省穑而用之,其何实非命。”子皮赋《野有死麕》之卒章9。赵孟赋《常棣》10,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无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兴拜,举兕爵曰:“小国赖子,知免于戾矣。”饮酒乐,赵孟出曰:“吾不复此矣!”天王使刘定公劳赵孟于颍11,馆于雒汭12。刘子曰:“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远绩禹功,而大庇民乎?”对曰:“老夫罪戾是惧,焉能恤远?吾侪偷食,朝不谋夕,何其长也。”刘子归以语王曰:“谚所谓老将知而耄及之者13。其赵孟之谓乎?为晋正卿以主诸侯,而侪于隶人,朝不谋夕,弃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赵孟不复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从,又何以年?”
今注
1 子皮戒赵孟:子皮预先告诉赵武享宴的日期。
2 《瓠叶》:这是《小雅》的一篇诗。意思是说虽然菜蔬很贱,但是也可以享宴宾客。
3 且告之:并且告诉赵武赋的《诗经·瓠叶》。
4 赵孟欲一献:赵孟只想献一次。
5 具五献之笾豆于幕下:就预备好五献的器具在帐幕底下。
6 宰:指子皮。
7 《鹊巢》:是《召南》的一篇诗。
8 《采蘩》:是《召南》的一篇诗。
9 《野有死麇》之卒章:《召南》一篇诗卒章中有句话意为不要使狗叫。
10 《常棣》:《诗经·小雅》意思说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11 颍:即颍水。
12 雒汭:在今河南省巩义县东北二十里,汜水县界入河。
13 谚所谓老将知而耄及之者:耄是八十。刚刚老了,而他已经昏乱得有如八十岁的人。
今译
夏四月,晋赵武,鲁叔孙豹,曹大夫开会完了,路过郑国,郑伯一起来宴享他们。郑国的子皮告诉赵武宴享的时期,等到说完以后,赵武就歌唱《瓠叶》这篇诗。子皮又去告诉叔孙豹,并且告诉他赵武歌诗的情形,叔孙豹就说:“赵武只想要一献,你不如从他办吧!”子皮说:“敢吗?”叔孙豹说:“他要想如此,有什么不敢呢?”到了宴享的时候,在帐房底下,预备好了五献的笾豆,赵武就谦辞。并且偷着对子产说:“我曾经请教过子皮了。”于是就用一献的礼节,赵武做主客,等到礼节完了以后,就吃饭。叔孙豹就歌唱《鹊巢》这篇诗。赵武说:“我不敢当。”叔孙豹又唱《采蘩》这首诗,并且说:“小国微薄犹如蘩菜,大国能爱惜用之,小国又何敢不听命呢?”子皮就歌唱《野有死麇》的末了一章,赵武就歌唱《常棣》这篇诗,并且说:“我们兄弟的国家,能够安宁就可使这狗不叫。”叔孙豹、子皮及曹大夫全都立起拜谢。举起大酒杯说:“我们小国仰赖着你,知道不会有罪了。”喝酒很欢乐,赵武出去时就说:“我以后不会再看见这种乐趣了。”周天王派刘定公到颍去慰劳赵武,住在雒汭。刘定公就说:“禹的功劳,真很美大,他的德行也很远大,要不是禹,我们全部变成鱼了。我与你穿着官服来治理人民,会合诸侯,这全是禹的力量,你何不以远处效法禹的功劳,而大庇护人民呢?”赵武就说:“我这个老年人,只怕得到罪恶,何能往远处计算呢?我混口饭吃,早晨尚不能知道晚上怎么样,这有多长呢?”刘定公回去就告诉周王说:“俗话所说老将来了,而他已昏乱得如八十岁。这不就是赵武这个人吗?他是晋国的正卿,主持诸侯们的事,而等于一个普通人一样,早晨尚不知道晚上怎么办,这是等于把神人全丢掉了。神人发怒,人民全反叛怎么样能够长久呢?赵武没方法见明年了。神全怒了不受他的贡献,人民反叛不好好做事,祭祀同事情全不能办,又怎么样能过年。”
传 叔孙归1,曾夭御季孙以劳之,旦及日中不出。曾夭谓曾阜2曰:“旦及日中,吾知罪矣。鲁以相忍为国也,忍其外不忍其内,焉用之?”阜曰:“数月于外,一旦于是,庸何伤?贾而欲赢而恶嚣乎3,”阜谓叔孙曰:“可以出矣。”叔孙指楹曰:“虽恶是,其可去乎?”乃出见之。
今注
1 叔孙归:叔孙由虢的会盟回来。
2 曾阜:叔孙氏家臣。
3 贾而欲赢而恶嚣乎:等于做生意想得到钱就不怕外人的嚷嚷。
今译
叔孙豹开会回来,曾夭给季孙赶了车去慰劳他,从早晨到中午,叔孙也不出来。曾夭对曾阜说:“由早晨到中午,我们已经知道得罪叔孙了,鲁国是用相忍为国家的,在外边相忍,而在里边不相忍,这怎么办呢?”曾阜说:“几个月劳苦在外面,一天这个样子,这有什么关系,等于做商人的想赚钱,尚怕人吵闹吗?”曾阜进去对叔孙豹说:“可以出去了。”叔孙豹指着柱子说:“虽然讨厌他,能够去掉他吗?”就出去见季孙了。
传 郑徐吾犯1之妹美,公孙楚2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3。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子皙4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观之曰:“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5。夫夫妇妇所谓顺也。”适子南氏。子皙怒,既而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执戈逐之,及冲击之以戈6,子皙伤而归告大夫曰:“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大夫皆谋之,子产曰:“直钧7,幼贱有罪,罪在楚也。”乃执子南而数之曰:“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五者所以为国也。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国之纪,不听政也。子皙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幼而不忌,不事长也。兵其从兄,不养亲也。君曰余不女忍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无重而罪。”五月庚辰,郑放游楚于吴。将行子南,子产咨于大叔8。大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国政也,非私难也。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杀管叔而蔡9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
今注
1 徐吾犯:郑大夫。
2 公孙楚:子南是穆公的孙子。
3 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子皙又派人强迫订婚。
4 子皙:公孙黑。
5 抑子南夫也:而子南是一个丈夫。
6 及冲击之以戈:到了两道相交的地方,用戈打伤子皙。
7 直钧:两人相等的情形。
8 子产咨于大叔:子产来问游吉,游吉是公孙楚的哥哥的儿子。
9 蔡:放逐。
今译
郑大夫徐吾犯的妹子,相貌很美丽,公孙楚已经聘定了。公孙黑又派人硬去送礼定亲。徐吾犯畏惧得很,便告诉子产,子产说:“这是郑国政令不正的缘故,不是你的忧患,你只心上要给谁便给谁罢。”犯便去请求二子,说要使妹子自己选择。两人都允许了他。子皙便装饰得很好看地进去,排列了礼物才出来,子南却穿了军服进去,向左右射了一会箭,才跳上车子出来。女子从房内看了说:“子皙果真是个美男子,但子南到底是丈夫呢!做丈夫的像丈夫,做妇人的像妇人,这才说得上顺当。”就嫁给子南氏;子皙便大怒。后来子皙里面穿了铠甲去见子南,要想杀死他,娶他的妻子,子南知道了,便拿了长戈去追赶子皙,追到通行的大道上,子南用长戈击他,子皙着了伤才回家去,告诉诸大夫说:“我好好去见他,却不知他别有心念,所以受了伤。”大夫都聚拢来商量。子产说:“论曲直,两人都一样;只年纪小名位卑的,却有应得的罪,罪在楚呢!”便使人拘执子南,却责备他说:“国家的大名节有五种,你都犯了。我们要怕君的威武;听从他的政令;尊重他所贵的大臣;敬事长辈;恭养亲属。这五种大道理,是靠他治平国家的。如今有君主在国中,你却擅自用兵器,这便是不畏君的威武;犯国家的法纪,伤害他人,这便是不听从政令;子皙是上大夫,你只是得宠的大夫,却不肯让他,这便是不尊敬贵重的大臣;你年幼不知顾忌,这便是不能敬事长辈;用兵器伤害堂兄,这便是不能恭养亲属。君王意思说:‘我舍不得杀你,只饶你使你远地去,你自己明白,赶快走吧,不要再加重你的罪了。’”五月庚辰那天,郑国撵赶游楚到吴国去。快要打发子南走了,子产再去问明了太叔,太叔说:“我吉不能保护自己的身子,哪里能够保护族人呢?他这事倒是国家的政令,并不是私家的冤仇。你治了郑国只于国有利的,便该去干,为什么还要疑心呢,从前周公摄政,杀掉管叔,赶掉蔡叔,他难道是不爱兄弟吗!也因为了王室的缘故,我吉如果犯了罪,你还要依法执行。对于他们这许多姓游的,有什么不可以的。”
经 夏,秦伯之弟鍼出奔晋。
传 秦后子有宠于桓,如二君于景1,其母曰:“弗去惧选2?”癸卯,鍼适晋,其车千乘。书曰秦伯之弟鍼出奔晋,罪秦伯也3。后子享晋侯,造舟于河4,十里舍车5,自雍及绛。归取酬币6,终事八反7。司马侯问焉,曰:“子之车尽于此而已乎?”对曰:“此之谓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见?”女叔齐以告公,且曰:“秦公子必归。臣闻君子能知其过必有令图,令图天所赞也。”后子见赵孟,赵孟曰:“吾子其曷归8?”对曰:“鍼惧选于寡君,是以在此,将待嗣君。”赵孟曰:“秦君何如?”对曰:“无道。”赵孟曰:“亡乎?”对曰:“何为?一世无道,国未艾9也。国于天地,有与立焉,不数世淫,弗能毙也。”赵孟曰:“夭乎?”对曰:“有焉。”赵孟曰:“其几何?”对曰:“鍼闻之,国无道而年谷和熟,天赞之也,鲜不五稔。”赵孟视荫曰:“朝夕不相及,谁能待五。”后子出而告人曰:“赵孟将死矣。主民翫岁而愒日,其与几何?”
今注
1 秦后子有宠于桓,如二君于景:秦后子是秦桓公的儿子,他甚得桓公的宠爱,等到景公即位,他的地位同君一样。
2 弗去惧选:你若不离开,恐怕要被数罪杀戮。
3 罪秦伯也:这是以为秦伯的罪状。
4 造舟于河:把船连起来等于一个桥梁可以过河。
5 十里舍车:每一舍有八辆车,为的八次往返。
6 归取酬币:来回去拿送的货币,因为一共用九次货币。
7 终事八反:等到宴会完了,一共来回八次。
8 吾子其曷归:问你何时可以回去。
9 艾:绝。
今译
秦景公的弟弟秦鍼,甚为秦桓公所宠爱,等到秦景公做君的时候,他的地位等于君一样。他的母亲说:“你的势力太大了,你若不离开秦国恐怕要被杀。”癸卯,他逃到晋国去,他有随从的车一千辆。《春秋》上写着秦伯的弟弟秦鍼逃到晋国,这是加罪给秦伯。秦鍼给晋侯宴享,在黄河上把船相连,成了桥梁,每一舍有八辆车,从秦国的首都到晋国的首都,来回去拿货币,来回了八次。司马侯问他说:“你的车就只有这点吗?”回答说:“这可以算作多了,若比这个少,我怎么能够见你呢?”司马侯就告诉晋侯说:“秦国公子必定要回国。我听说君子要能知道他的过错,必定有好的图谋,好的图谋是天所赞许的。”秦鍼见到赵武。赵武问他:“你几时可以回去?”他回答说:“我因为怕被我们的君所害,所以在这里,我要等到将来的君。”赵孟就说:“秦君怎么样呢?”他回答说:“无道!”赵孟说:“会亡国吗?”回答说:“为什么呢?一代无道国尚不至于断绝,国在天地间,可以立的。不是几代的荒淫,不能够完的。”赵孟说:“国君会短命吗?”回答说:“有这件。”赵孟说:“那么能够多久呢?”回答说:“我听说:国若无道,而年谷全都很丰盛,这是天帮助他,至少有五年。”赵孟看看太阳说:“早晨不见得能够保持晚上,谁还能够等待五年。”秦鍼出去告诉旁人说:“赵孟将死了。主持人民的人贪恋一年一日,那能够几时呢!”
经 六月,丁巳,邾子华卒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六月,丁巳,邾子华死了。
传 郑为游楚乱故,六月,丁巳,郑伯及其大夫盟于公孙段氏,罕虎、公孙侨、公孙段、印段、游吉、驷带私盟于闺门之外,实薰隧1。公孙黑强与于盟,使大史书其名,且曰七子2,子产弗讨。
今注
1 薰隧:闺门城外的道名。
2 七子:子皙为的自比与六卿一样,所以称为七子。
今译
郑国因为游楚的乱的缘故,六月丁巳,郑伯同他的大夫在公孙段氏盟誓,罕虎、公孙侨、公孙段、印段、游吉、驷带,私盟于闺门的外边,盟地就是薰隧。公孙黑强迫着要参加盟誓,使史官写上他的名字,并且称为七子,子产也不加以讨伐。
经 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卤。
传 晋中行穆子败无终1及群狄于大原2,崇卒也3。将战,魏舒曰:“彼徒我车,所遇又厄4,以什共车必克5,困诸厄又克6,请皆卒7,自我始。”乃毁车以为行,五乘为三伍8。荀吴之嬖人不肯即卒,斩以徇。为五陈以相离,两于前,伍于后,专为右角,参为左角,偏为前拒9以诱之。翟人笑之,未陈而薄之,大败之。
今注
1 无终:山名。今山西省之东北境。
2 大原:今山西省太原市。
3 崇卒也:聚练兵卒。
4 所遇又厄:地险要不便于走车。
5 以什共车必克:用十个人抵挡一车必定能打胜。
6 困诸厄又克:使车困在险要地方,更能打胜仗。
7 请皆卒:全去掉车变成步卒。
8 五乘为三伍:五辆车就变成十五个人。
9 两于前,伍于后,专为右角,参为左角,偏为前拒:这些全都是临时用的名称。
今译
晋国荀吴在太原打败了无终同群狄,这是用步卒作战的。将要打仗的时候,魏舒就说:“他是步兵,我是用车战,所过的地势又很险要,拿十个人抵抗一个车必定打胜,把车困在险要中更能打胜,全把车去掉,改成步兵,从我开始。”于是弃车为步阵,五辆车改为十五个人。荀吴喜欢的人不肯改,魏舒把他杀掉。改成五个阵式,两于前,伍于后,专为右角,参为左角,偏为前拒来引诱翟人。翟人讥笑他们,没有摆成阵就打起来了。翟人大败。
经 秋,莒去疾自齐入于莒,莒展舆出奔吴。
经 叔弓帅师疆郓田。
传 莒展舆立而夺群公子秩,公子召去疾于齐,秋齐公子 纳去疾,展舆奔吴1。叔弓帅师疆郓田,因莒乱也。于是莒务娄、瞀胡及公子灭明2,以大厖与常仪靡3奔齐。君子曰:“莒展之不立,弃人也夫4。人可弃乎?《诗》曰:‘无竞维人。’善矣。”
今注
1 展舆奔吴:因为他是吴国的外孙。
2 莒务娄、瞀胡及公子灭明:这三个全是展舆的党羽。
3 大厖、常仪靡:皆莒地。《汇纂》说:“在今山东省莒县北境。”
4 弃人也夫:夺掉群公子地位这就是等于放弃人民。
今译
莒国的展舆做君以后,夺掉很多公子的职位,公子们到齐国去叫公子去疾,秋天,齐国的公子 把去疾送回莒国,展舆逃到吴国去了。鲁国的叔弓率着军队划郓的田地及疆界,因为莒国乱的缘故。这时候莒国的务娄、瞀胡及公子灭明从大厖跟常仪靡两个地方逃到齐国去。君子说:“莒展之不能立为君,他是丢掉人了。人可以不要吗?《诗经·周颂》上说:‘得到人就国家强盛。’这话说得很对。”
传 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臺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1,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2,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3,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封大叔焉,故参为晋星。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臺骀。臺骀能业其官4,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大原5,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6,今晋主汾而灭之矣。由是观之,则臺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为焉?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脩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7,君子是以恶之。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已。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叔向曰:“善哉!肸未之闻也,此皆然矣。”叔向出,行人挥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皙。对曰:“其与几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重贿之。晋侯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是谓近女室8,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9,良臣将死,天命不祐。”公曰:“女不可近乎?”对曰:“节之。先王之乐所以节百事也,故有五节10,迟速本末以相及,中声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于是有烦手淫声,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听也。物亦如之,至于烦乃舍也已,无以生疾。君子之近琴瑟,以仪节也,非以慆心也。天有六气11,降生五味12,发为五色13,徵为五声14,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菑。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出告赵孟,赵孟曰:“谁当良臣?”对曰:“主是谓矣,主相晋国于今八年,晋国无乱,诸侯无阙,可谓良矣。和闻之国之大臣,荣其宠禄,任其宠节,有菑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于淫以生疾,将不能图恤社稷,祸孰大焉?主不能御,吾是以云也。”赵孟曰:“何谓蛊?”对曰:“淫溺惑乱之所生也,于文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在《周易》,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皆同物也。”赵孟曰:“良医也。”厚其礼而归之。
今注
1 旷林:今河南新郑之东北二十五里有林乡城,即棐林或北林:疑即阏伯初居之旷林。
2 商丘:即宋都,在今河南省商丘县。
3 大夏:指今山西夏县东北十五里之夏墟。
4 臺骀能业其官:臺骀可以接着他的事业。
5 大原:程发轫氏以为在今新绛闻喜县一带,大泽即董泽在今闻喜县东北。
6 沈、姒、蓐、黄实守其祀:这四国全都在汾水洮水之间。
7 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同姓的相近就会互相的生长疾病。
8 近女室,疾如蛊:这个断句是王念孙所断的句读,我以为应该改成近女生,这就是因为同姓相近的缘故。
9 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这不是鬼也不是饮食的关系,使他去掉他的意志。
10 故有五节:五声的节奏。
11 天有六气:指阴阳风雨同晦明。
12 降生五味:五味就是甜咸苦辣酸。
13 发为五色:五色是白青黑赤黄。
14 征为五声:五声是指宫商角徵羽。
今译
晋平公有了病了,郑伯派子产到晋国聘问,并且问候晋侯的病。叔向问子产说:“我们君的疾病,据占卜的人说:‘实沈臺骀作祟!’史臣也不知道这是何种神?”子产说:“从前高辛氏有两个儿子,大的叫阏伯,小的叫实沈,住在旷林这地方,两个人不亲善,天天互相打仗。帝尧不赞成,就把阏伯迁到商丘,主持大火这星宿,商人就由这儿来的,所以辰是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持参星,唐人就出在这里,以服侍夏朝同商朝。唐人末了一代叫唐叔虞,周武王夫人邑姜有大叔的时候,梦见上帝对她说:‘我命你的儿子名叫虞,我要把唐国给他,把参星给他,而发展他的子孙。’到了生他以后,他的手上有纹叫虞,所以就给他取了名字。后来成王灭了唐国封了大叔,所以参做晋星。由这些条来看实沈就是参神。另外金天氏有个后人叫作昧,是水神,生了允格、臺骀。臺骀能够接续他的官职疏通汾洮二水,陂障大泽,就处在大原这个地方,上帝就喜欢他,封他在汾川这地方,沈、姒、蓐、黄四国就守他的祭祀,现在晋国主持汾水把这四国全灭掉了,由这里看起来臺骀就是汾神。但是这些个全跟你君没有关系。山川的神,发生水旱疠疫时,就去祭祀,日月星辰的神雪霜风雨不调时,就去祭祀。只是君的身体,就是出入饮食哀乐不节而生病,山川星辰的神管不着。我公孙侨听说,君子有四时,早晨听政事,白天访问可否,晚上来修明命令,夜里是安身体。如此就宣散他的气,不使他有所壅闭,弱了身体。此心不明,百事昏乱。现在恐怕是把四时的节日全变成一个,就会生了病了。我又听说,内里的嬖女不能够用同姓的,这种生长不会繁殖,因为美满全碰在一块,就会生了病,所以君子很不喜欢。所以古书说:‘买妾的时候,不知道她的姓就占卜。’违背了这二条,这是古人很谨慎的事。男女要分辨姓,这是很大的礼节。现在你君有同姓的姬妾四个人,恐怕就是这个。若是由这两种没有办法。四姬能省去仍旧可以,不然就必定要生病。”叔向说:“很好,我从前没有听说过,这些全对了。”叔向出来,行人挥送他,叔向问郑国的情形,又问公孙黑。回答说:“他不久就要失败。没有礼貌而好欺负人,自己以为富而瞧不起上边人,这恐怕不能长久了。”晋平公听见子产的话说:“这是博物的君子。”就重重地贿赂他。晋平公派人去秦国求医生。秦伯派了医和看了后说:“这个病没法治了,这个叫近同姓的女子,病同蛊症一样,并不是由于鬼神,也不是食物,迷惑女子丢掉志向,良臣将死,可见晋侯不为天命所保佑。”晋平公说:“女不可以近吗?”回答说:“要有节制。先王的音乐,为的是使百事有节,所以有五声的节奏,迟速以相连,中声以下降,五降以后,就没法弹奏了。于是就有烦手淫声,慆堙心耳,忘掉了平和,君子全不能听。物件也如此,至于烦就舍弃,要不舍弃就生病。君子所以近琴瑟,所以做心的仪节。天有六气,降生了五味,发为五色,有宫商角徵羽五声,太过就生了六种病。六种气称阴、阳、风、雨、晦、明。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现在君不节不时,能够不生这种病吗?”出去告诉赵孟。赵孟问说:“谁是良臣。”回答说:“你就是。你做晋国的宰相八年的工夫,晋国没有乱子,诸侯也没有乱子,可以说是良臣。我听说国的大臣,享受厚禄,身负重任,遇到灾祸发生而不能改善,必定受到灾害。现在晋君生了病,这个祸很大,而你没有方法抵抗,所以我这么说。”赵孟又问:“什么叫作蛊。”回答说:“淫溺惑乱所生的缘故,在文字上说皿虫叫作蛊,谷变的虫子飞也叫蛊。在《周易》上说,女的引诱男的,风落山也叫蛊,这全是同类的事物。”赵孟说:“好医生。”加厚礼来送他回秦国。
经 葬邾悼公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给邾悼公行葬礼。
经 冬,十有一月,己酉,楚子麇卒。
传 楚公子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犫、栎、郏1,郑人惧。子产曰:“不害,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祸不及郑,何患焉?”冬,楚公子围将聘于郑,伍举为介,未出竟,闻王有疾而还,伍举遂聘。十一月,己酉,公子围至,入问王疾,缢而弑之,遂杀其二子幕及平夏2,右尹子干3,出奔晋,宫厩尹子皙4出奔郑,杀大宰伯州犁于郏,葬王于郏,谓之郏敖。使赴于郑,伍举问应为后之辞焉,对曰:“寡大夫围。”伍举更之曰:“共王之子围为长。”子干奔晋,从车五乘,叔向使与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饩5。赵文子曰:“秦公子富。”叔向曰:“厎禄以德,德钧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国,不闻以富。且夫以千乘去其国,强御已甚。《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强御6。’秦楚匹也。”使后子与子干齿。辞曰:“鍼惧选,楚公子不获,是以皆来,亦唯命。且臣与羁齿无乃不可乎?史佚有言曰:‘非羁何忌?’”楚灵王即位,薳罢为令尹,薳启彊为大宰。郑游吉如楚,葬郏敖,且聘立君。归谓子产曰:“具行器矣。楚王汏侈,而自说其事,必合诸侯,吾往无日矣。”子产曰:“不数年未能也。”十二月,晋既烝。赵孟适南阳,将会孟子余7。甲辰朔,烝于温。庚戌卒,郑伯如晋吊,及雍乃复。
今注
1 犫、栎、郏:《汇纂》说:“犫今河南鲁山县东南五十里有犫县故城。栎今河南禹县。郏今河南郏县。”
2 幕及平夏:幕同平夏全是郏敖的儿子。
3 子干:王子比。
4 子皙:公子黑肱,他因为在郑的边上筑城就逃到郑国。
5 百人之饩:给他一百人的食粮。
6 不侮鳏寡不畏彊御:这是《诗经·大雅》的一句诗。不欺负没有太太的人或寡妇,也不怕有力量的人。
7 孟子余:赵武的曾祖。
今译
楚国公子围使公子黑肱同伯州犁把犫、栎、郏三个城修好,郑国人害怕了。子产说:“不要紧,令尹将办大的事情,把他们二人先除去。这种祸乱不会牵连到郑国,你们何必害怕呢?”冬天,楚公子围将到郑国聘问,伍举做副使。没有到楚国边境外,听说楚王有病,他就回去了,伍举就接着聘问下去。十一月己酉这天,公子围到楚国都城进去问候王的病状,用帽子缨绞死楚王,同时把他的两个儿子幕同平夏也杀了。王子比逃到晋国去。宫厩尹黑肱逃到郑国,杀了太宰伯州犁在郏这地方,就把王葬在郏这地方称他为郏敖。叫人到郑国讣告,伍举就问使者应立为楚后之辞怎么样说法,回答说:“寡大夫围。”伍举改了他的文辞说:“共王的儿子围最长。”王子比逃到晋国,跟着有车辆五个,叔向使他的俸禄与秦公子相同,他们的俸禄全够养一百人。赵武说:“秦公子有钱。”叔向说:“给俸禄是论德行,德行相同论年龄,年龄相同就以尊卑来算,公子是以国家尊卑来看,没听说他是否富足。并且拿车千辆离开他的国家,可见他已经很强。《诗经》说过:‘不欺负鳏寡,也不怕强有力的人。’秦楚是相等的国家。”叫秦鍼跟王子同列而坐。秦鍼就说:“我鍼是罪有所得,楚国公子在楚国待不住,所以都来到晋国,我们只好听着主人的命令。并且我同羁旅的客人同列似乎不可以的。史佚有句话说:‘不是羁旅为什么尊敬他呢?’”楚灵王即位以后,使薳罢做令尹,薳启彊做太宰。郑国的游吉到楚国为郏敖行葬礼,并且为新立的君聘问。回来就告诉子产说:“可以预备行装了。楚王很骄侈,而很高兴他的事情,必定要会合诸侯,我们前往不论日子了。”子产说:“不几年,他不能会合诸侯。”十二月,晋国既行烝祭礼。赵孟往南阳,将祭他的曾祖,甲辰朔在温这地方行烝祭礼。庚戌死了,郑伯到晋国去吊唁,到了雍这地方就回来。
昭公二年(公元前五四〇年)
经 二年,春,晋侯使韩起来聘。
传 二年,春,晋侯使韩宣子来聘,且告为政而来见,礼也。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公享之,季武子赋《绵》之卒章1,韩子赋《角弓》2。季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弥缝敝邑,寡君有望矣。”武子赋《节》之卒章3。既享,宴于季氏,有嘉树焉,宣子誉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遂赋《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无以及召公。”宣子遂如齐纳币,见子雅,子雅召子旗4,使见宣子。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见子尾,子尾见彊5,宣子谓之如子旗。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6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自齐聘于卫,卫侯享之,北宫文子赋《淇澳》7,宣子赋《木瓜》8。夏四月韩须9如齐逆女,齐陈无宇送女致少姜。少姜有宠于晋侯,晋侯谓之少齐。谓陈无宇非卿,执诸中都10。少姜为之请曰:“送从逆班,畏大国也,犹有所易,是以乱作11。”
今注
1 赋《绵》之卒章:《绵》是《诗经·大雅》篇名,意在文王有四辅,文王以比晋君,四辅以比韩起。
2 《角弓》:是《诗经·小雅》的一篇,意谓“兄弟婚姻无相远矣。”
3 《节》之卒章:是《诗经·小雅》的一篇,卒章言晋德能畜万邦。
4 子旗:子雅的儿子。
5 彊:子尾的儿子。
6 夫子:指韩起。
7 《淇澳》:是《卫风》的一篇诗,意指韩起德行可比卫武公。
8 《木瓜》:同是《卫风》,意在厚报以为好。
9 韩须:韩起的儿子。
10 中都:江永说:“《水经注·沁水》篇云:‘光沟水迳中都亭南,又南迳中都亭西,注于沁水。’地在野王县,今河南沁阳市东南,中都应在此,正当由齐适晋必经之地。”
11 犹有所易,是以乱作:言齐怕晋,改变礼法,以至于此,这是少姜所用客气话。
今译
昭公二年,春天,晋侯派韩起来聘问,且告诉他已经掌管政权,为这个来见,这是很合于礼的。在太史氏看书,看见易象同鲁国的《春秋》就说:“周礼全在鲁国了。我现在才知道周公的德行,与周所以能够称王。”昭公宴享他,季孙宿歌唱《绵》的末一段,韩起歌唱《角弓》这篇诗。季孙宿拜谢说:“拜谢你补合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寡君很有希望了。”季孙宿歌唱《节》的最末一章。既然享礼完了以后,在季氏家复宴,季氏有一棵好的树,韩起称赞它,季孙宿说:“我敢不尽心培植这棵树,以便不要忘了《角弓》这篇诗。”就歌唱《甘棠》。韩起说:“我够不上,比不上召公。”韩起就到齐国去纳订婚的礼币,看见子雅,子雅叫他儿子子旗来见韩起。韩起说:“这个人不是保家的人,他没有做臣的样子。”又看见子尾,子尾使他看他的儿子高彊,韩起批评他跟对子旗一样。大夫们听了这话都笑他,只有晏婴信服他的话说:“韩起是个君子,君子是有信实的,所以他能够知道。”从齐国到卫国聘问,卫侯宴享他,北宫佗歌唱《淇澳》这篇诗,韩起答以《木瓜》这篇诗。夏天四月韩起的儿子韩须到齐国迎接少姜,齐国陈无宇送少姜到晋国,少姜颇被晋侯宠爱,称少姜为少齐。称陈无宇不是卿,把他在中都这地方逮起来。少姜替他说话说:“送的人跟迎的人班次相同,这是怕大国的缘故,为此改易礼制,所以乱子就来了。”
经 夏,叔弓如晋。
传 叔弓聘于晋,报宣子也。晋侯使郊劳1,辞曰:“寡君使弓来继旧好,固曰女无敢为宾,彻命2于执事,敝邑弘矣,敢辱郊使,请辞。”致馆辞曰:“寡君命下臣来继旧好,好合使成,臣之禄也,敢辱大馆3。”叔向曰:“子叔子知礼哉!吾闻之曰:‘忠信,礼之器也。卑让,礼之宗也。’辞不忘国,忠信也。先国后己,卑让也。《诗》曰:‘敬慎威仪,以近有德4。’夫子近德矣。”
今注
1 郊劳:照聘礼,使人到,地主派人至郊外行郊劳礼。
2 彻命:达到命令。
3 臣之禄也,敢辱大馆:这是臣的荣禄,不敢再接受馆舍。
4 敬慎威仪,以近有德:这是《诗经·大雅》中的一句,意思是说恭敬慎重对待威仪,以接近有德行的人。
今译
叔弓到晋国聘问,是为的回报韩起的,晋侯派人到郊外慰劳他,他辞谢说:“我的君使弓来继续旧的好,再三说你不要做宾客,把命令达到执事官,我们的国君就满意了,哪里敢接受郊劳,请辞谢。”给他住的地方,也辞谢说:“我国的君叫我来继续旧的友好,和好成功这是我的荣禄,哪里敢住大的馆舍。”叔向说:“子叔子很懂得礼。我听说:‘忠信是礼的器。卑让是礼的宗。’言辞不忘国家,这是忠信。先说国家而后自己,这是卑让。《诗经》说过:‘恭敬慎重对待威仪,以接近有德的人。’这位夫子可谓近于德行。”
经 秋,郑杀其大夫公孙黑。
传 秋,郑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驷氏与诸大夫欲杀之。子产在鄙,闻之惧弗及,乘遽而至1,使吏数之曰:“伯有之乱2,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尔有乱心无厌,国不女堪,专伐伯有,而罪一也。昆弟争室3,而罪二也。薰隧之盟,女矫君位4,而罪三也。有死罪三,何以堪之?不速死,大刑将至。”再拜稽首辞曰:“死在朝夕,无助天为虐。”子产曰:“人谁不死,凶人不终,命也。作凶事,为凶人,不助天,其助凶人乎?”请以印为褚师5。子产曰:“印也若才,君将任之。不才,将朝夕从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请焉?不速死,司寇将至。”七月壬寅缢,尸诸周氏之衢,加木焉6。
今注
1 乘遽而至:坐驿车快来。
2 伯有之乱:见襄公三十一年。
3 昆弟争室:指争娶徐吾犯的妹妹。
4 女矫君位:指使太史写七子事。
5 请以印为褚师:要求用公孙黑的儿子印做市官。
6 加木焉:上边加上木牌写明罪状。
今译
秋天,郑国的公孙黑将作乱事,想去掉游氏而接代他的位子,可惜他以前受的伤发作,就不能办这件事。他的族人跟诸大夫全要杀他。子产在乡下听说了,怕赶不上,就赶紧坐着驿车跑来了,叫小吏数说他的罪状说:“伯有的乱事,因为大国的事情劳苦而没能够讨伐你,你的乱心是无厌的,国家全受不住,专伐伯有,这是第一件罪状。兄弟争娶徐吾犯的妹妹,这是第二件罪状。薰隧的盟誓,你冒充君的位子,这是第三件罪状。有这三件死罪,你怎么受得了呢?你要不快死,大刑罚就来了。”公孙黑就再叩头说:“我的死亡在早晨或晚上,你不要帮着天做虐人。”子产就说:“人谁不死呢?凶人不得善终,这合于命运的,作凶事,做凶人,我不帮助天,还能帮助凶人吗?”公孙黑请把他的儿子做市官。子产说:“印要有才干,君将任用他。要没有才干,将早晨晚上跟着你去,你的罪恶还不怜恤吗?你还有什么请求呢?你要不快死了,司寇将来了。”七月壬寅这天上吊自杀,把他尸首摆在周氏的胡同里,把他的罪状写在木头上。
经 冬,公如晋,至河乃复。
经 季孙宿如晋。
传 晋少姜卒,公如晋,及河,晋侯使士文伯来辞曰:“非伉俪也,请君无辱。”公还,季孙宿遂致服焉。叔向言陈无宇于晋侯曰:“彼何罪?君使公族逆之,齐使上大夫送之,犹曰不共,君求以贪,国则不共,而执其使,君刑已颇1,何以为盟主?且少姜有辞。”冬十月,陈无宇归。
今注
1 君刑已颇:你的刑罚已经不公平。
今译
晋少姜死了,鲁昭公到晋国去,到了黄河边,晋侯派士文伯来辞谢说:“不是正式的伉俪,请你不要亲来劳问。”昭公就回来,让季孙宿留在那里致送丧服。叔向对晋侯说陈无宇:“他有什么罪呢?你使公族大夫来迎接,齐国使上大夫来送,这你还说不恭敬,你的要求太贪心了,晋国也不恭敬,又把他的使臣逮起来,你的刑罚已经不公平,这怎么能做盟主呢?并且少姜曾请释陈无宇。”冬天十月,陈无宇回到齐国。
传 十一月,郑印段如晋吊。
今译
十一月,郑国的印段到晋国吊唁。
昭公三年(公元前五三九年)
经 三年,春,王正月。
传 三年春王正月,郑游吉如晋,送少姜之葬,梁丙与张趯1见之。梁丙曰:“甚矣哉,子之为此来也2!”子大叔曰:“将得已乎?昔文襄之霸也,其务不烦诸侯,令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有事而会,不协而盟,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夫人,士吊,大夫送葬,足以昭礼命事谋阙而已,无加命矣。今嬖宠之丧,不敢择位而数于守適,唯惧获戾,岂敢惮烦,少姜有宠而死,齐必继室,今兹吾又将来贺,不唯此行也。”张趯曰:“善哉,吾得闻此数也!然自今,子其无事矣。譬如火焉3,火中寒暑乃退,此其极也,能无退乎?晋将失诸侯,诸侯求烦不获。”二大夫退,子大叔告人曰:“张趯有知,其犹在君子之后乎?”
今注
1 梁丙与张趯:二人皆晋大夫。
2 子之为此来也:因为卿的地位而为晋公的妾下葬,这是超过礼节的。
3 譬如火焉:火是心星。
今译
三年春王正月,郑国游吉到晋国去送少姜的葬礼,梁丙跟张趯看见游吉。梁丙说:“你这次来在礼数上真是太过了。”游吉说:“那有什么办法呢?从前文公襄公霸业的时候,这类葬礼不麻烦诸侯,叫诸侯们三年来聘问,五年来朝见,有事情就来商量,不调和就来盟誓,君死了大夫来吊唁,卿参加葬事,夫人死了,士来吊唁,大夫来送葬礼,这足以昭礼节,命事情谋算阙失,不过如此,没有再有增加。现在嬖宠的丧事,不敢说她低下,而等于嫡夫人一样,只怕得罪晋国,岂敢怕麻烦呢?少姜有宠死了,齐国必将女儿送来,以后我也将来祝贺,不只这趟。”张趯说:“好啊!我听到朝会吊唁的礼数了,恐怕自从今天以后,你大约就没事情了。譬如心星一样,它到天空正中时,寒暑也就退了,这已经到了极点,能不退吗?晋国将失去诸侯的拥护了,诸侯想要麻烦还得不到呢。”二位大夫退了以后,子大叔告人说:“张趯有智慧,可算是个悯时忧国的君子了。”
经 丁未,滕子原卒。
传 丁未,滕子原卒,同盟,故书名。
今译
丁未,滕子原死了,因为同盟的缘故,所以写上他的名字。
传 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曰:“寡君使婴曰:‘寡人愿事君,朝夕不倦,将奉质币,以无失时,则国家多难,是以不获1。不腆先君之適,以备内官,焜燿寡人之望,则又无禄,早世陨命,寡人失望,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顾齐国,辱收寡人,徼福于大公、丁公,照临敝邑,镇抚其社稷,则犹有先君之適,及遗姑姊妹若而人,君若不弃敝邑,而辱使董振,择之以备嫔嫱,寡人之望也。”韩宣子使叔向对曰:“寡君之愿也。寡君不能独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俪在缞绖之中,是以未敢请,君有辱命,惠莫大焉。若惠顾敝邑,抚有晋国,赐之内主,岂唯寡君,举群臣实受其贶,其自唐叔以下,实宠嘉之。”既成昏2,晏子受礼,叔向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齐旧四量,豆、区、釜、钟,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小则钟,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钟乃大矣。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3,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鱼盐蜃蛤,弗加于海。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4。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5。国之诸市,屦贱踊贵6,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戏7,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齐矣。”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庶民罢敝,而宫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8。民闻公命,如逃寇雠,栾、郤、胥、原、狐、续、庆、伯9,降在皂隶。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谗鼎10之铭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将若何?”叔向曰:“晋之公族尽矣。肸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室从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肸又无子11,公室无度,幸而得死,岂其获祀。”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不可以居,请更诸爽垲者。”辞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烦里旅。”公笑曰:“子近市,识贵贱乎?”对曰:“既利之,敢不识乎。”公曰:“何贵何贱。”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踊者,故对曰:“踊贵屦贱。”既已告于君,故与叔向语而称之,景公为是省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12。’其是之谓乎。”及晏子如晋,公更其宅,反则成矣。既拜,乃毁之而为里室,皆如其旧,则使宅人反之。曰谚曰:“非宅是卜,唯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违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礼,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违诸乎?”卒复其旧宅。公弗许,因陈桓子以请,乃许之。
今注
1 是以不获:不能够自己来朝见。
2 既成昏:晋国许齐国成婚。
3 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用陈氏的家量来借给百姓,而拿公家的量来收,因此所借的数量多,而收的数量少。
4 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三分之二归到公家,可见赋税很重,剩下的三分之一来做衣食之用。
5 三老冻馁:三老指上寿、中寿、下寿皆在八十岁以上的人,全都不被养过。
6 屦贱踊贵:穿的鞋全很便宜,斩断脚穿的踊就贵。
7 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全都是舜的后人,陈国的胡公的祖先。
8 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路上饿死的人相连不断,而女子被宠得富有得很。
9 栾、郤、胥、原、狐、续、庆、伯:这八姓全是晋国的旧臣。
10 谗鼎:是鼎的名字。
11 肸又无子:我又没有好的儿子。
12 君子如祉,乱庶遄已:这是《诗经·小雅》的一句诗。意思说君子如有福,乱庶就可以被阻住。
今译
齐侯派大夫晏婴到晋国去,请求仍拿齐女做晋侯的继室,说道:“寡君吩咐婴说:‘寡人情愿服侍君王,朝夜不敢懈怠,将捧了贽见的币帛,不致错失时机,那么因为国家多难,所以不能自己来。我先君有个不厚实的嫡女,充了你君的内官,正靠他光耀寡人的威望,却又没有幸福,早日死亡,大失寡人的期望。君王如果不忘先君的旧好,肯加恩惠于齐国,收受我寡人,靠我们齐国太公丁公的福,或者你君仍肯照顾敝邑,镇抚他的社稷,那么还有先君嫡夫人的女儿,以及其余的姑姊妹一般人在这里,君如果不弃掉敝邑,遣个使臣来,认真选择好了,充着女官,这是寡人的希望呢。”韩宣子派叔向答说:“这是寡君的愿望。寡君不能独自担任国家的事情,没有了伉俪只因尚在缞绖之中,所以不敢来请。现在你君既有命令赐下,恩惠就没有再大的了,若果真惠顾敝邑,安抚晋国,赐他一个内主,岂但寡君受惠,就是群臣也都受赐不少呢。从唐叔以下列位祖宗,也都荣宠的。”婚约既成以后,晏婴受宴请的礼,叔向陪着他,当宴会的时候,大家谈话。叔向说:“齐国的盛衰怎样?”晏子说:“此刻已是末世了,我不知道旁的,只知齐国将来定要变成陈氏了。公家不体恤人民,却都归附到陈氏去。齐国从前的量器,共分四等,名叫豆、区、釜、钟,四升是一豆,四豆是一区,四区成为一釜,十釜就是一钟;陈氏的量器,只分三等,都比旧容量加上一成,一钟便大得不少了。他用私家的量器借给他人,却用公家的量器收回来;山中的树木到市上去卖,价钱却仍像山中一样;鱼盐蜃蛤这些种东西,在市上去卖,价也仍和在海边一样;倘把齐国人民的气力分成三份,那么倒有两份是归公家的,自己只吃着一份;公家仓库中,堆着烂的烂,蛀的蛀,那三老却冻饿着,国中的各市上,鞋子反而贱,斩断脚用的撑棒反而贵,人民感受了痛苦,所以常听得痛念的声音;有时便想念陈氏,爱他像父母一样,归附他像流水一般,要他得不到民心,还有哪里可去避呢?他的远祖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和胡公太姬的神灵,怕都已在齐国了。”叔向说:“是的,但是我的公室,现在也是末世了,戎马不驾,不能再出去征讨不服,诸卿也不预备兵队,公的兵事,没有称职的人手,兵队中也没有称职的官长;人民穷困,破败得不堪;那宫室却越加奢侈,道路上饿死的人,一望不绝。那女子被宠得富足,却格外过分;人民听得公家的命令,好像碰到寇雠一般,逃避也来不及;栾、郤、胥、原、狐、续、庆、伯,这八族旧臣的子孙,都降做皂隶的贱官;政权都在大夫私家手中,人民没有了依靠,君王还不改过,只在逸乐中藏积起忧患来;这种公室的低微下去,不是就在目前吗?谗鼎的铭词上说:‘很早地起来,打算扩大显扬,到后世还要松懈呢。’况且天天不改,还能够长久吗?”晏子就说:“那么你将来打算怎么样呢?”叔向说:“晋国的公族,早已经没有了,肸听说公室将要低微,他的宗族像树枝般必须先凋落,然后公室方才因此衰落。肸的宗人共有十一族,现在只有羊舌氏还存在罢了。肸又没有好的儿子,公室也并没有法度,幸得善终于愿已足,难道还想有祭祀吗?”当初齐景公要把晏子的住宅改过,对他说:“你的住屋接近市街,又低潮狭小,又嘈杂污秽,不可以居住的了,请你换在高爽干燥的地方罢。”晏子辞谢说:“君的先臣住在此地,臣还够不上接住下去呢,在臣已觉得奢侈的了。而且小人近在市上,朝晚可得些要的东西,这也是小人的便利,哪敢烦劳众人给我造屋呢?”公笑说:“你既近在市上,识得东西的贵贱吗?”晏子回答道:“既然以它为便利,怎敢不识贵贱。”景公说:“那么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贱?”这时候景公正滥用刑罚,有卖被斩断脚撑的棒的,所以晏子回答说:“撑脚棒倒贵,鞋子倒贱。”既已告诉了君,所以和叔向谈天的时候,他便说起此事,景公也因此减少刑罚。君子说:“仁人说的话,利益实在广大的。晏子只说了一句话,齐侯便因此减刑。《诗经》上说:‘君子能够行福,祸乱庶几立刻停止。’就是这等说法吗?”等到晏子出使到晋国,景公便把他的屋改造过,及至他回到齐国来,屋早已造成了,晏子便谢君主赐建新屋的恩,后来便又把屋拆毁,却恢复旧时巷中的小屋,都和从前一样,使住屋的人各还本宅,并且引了俗语说:“不是卜房屋的,是要卜良邻的,你们已经卜着邻了,违背了卜辞,是不祥的,君子不肯冒犯非礼,小人不敢冒犯不祥,这是古时的制度,我敢违背它吗?”终究恢复了旧宅的样子。景公不许他,靠了陈桓子去请求,方才允许他的。
传 夏,四月,郑伯如晋,公孙段相,甚敬而卑,礼无违者。晋侯嘉焉,授之以策曰:“子丰有劳于晋国,余闻而弗忘,赐女州田,以胙乃旧勋。”伯石再拜稽首,受策以出。君子曰:“礼,其人之急也乎!伯石之汏也,一为礼于晋,犹荷其禄,况以礼终始乎?《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1。’其是之谓乎?”初州县栾豹之邑也,及栾氏亡,范宣子、赵文子、韩宣子皆欲之。文子曰:“温吾县也。”二宣子2曰:“自郤称以别三传矣,晋之别县不唯州,谁获治之?”文子病之,乃舍之。二宣子曰:“吾不可以正议而自与也。”皆舍之。及文子为政,赵获3曰:“可以取州矣。”文子曰:“退,二子之言义也。违义祸也,余不能治余县又焉用州,其以徼祸也。”君子曰:“弗知实难,知而弗从,祸莫大焉。”有言州必死。丰氏故主韩氏4。伯石之获州也,韩宣子为之请之,为其复取之之故。
今注
1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这是《诗经·大雅》的一句诗。意思说人若没有礼貌,为什么不死掉。
2 二宣子:范宣子同韩宣子。
3 赵获:赵武的儿子。
4 丰氏故主韩氏:丰氏每到晋国的时候就住到韩氏家里。
今译
夏天四月,郑伯到晋国去,公孙段相礼很恭敬而谦卑,礼没有违背。晋侯很嘉赏,给他一个策书说:“你的父亲子丰,在晋国很有功劳,我听说以后就不敢忘,赏给你州这块田地,以不忘你的旧勋劳。”公孙段冉拜叩头受了这个册封出来。君子说:“论礼,是很要紧的,公孙段很骄傲,到晋国举行礼节,就得俸禄,况拿礼节来始终呢?《诗经》上说:‘人要没有礼,不如死呢。’恐怕就指的这件事。”因为以前州是栾豹的封邑,等到栾氏亡了以后,士匄、赵武、韩起,全都想得到它。赵武说:“温是我的县。”士匄同韩起也说:“自从郤称以后已经传了三家,晋所分的县不只州,谁能够全追取回来治理它?”赵武也觉得不妥,就不要了。士匄同韩起说:“我不能因为议论正而自己要。”全都不要了。等到赵武掌政权的时候,他的儿子赵获说:“可以拿州这地方了。”赵武说:“退下去,他们两人所说的话,很合于义。违背了义就是祸乱。我不能治我的县,又何必用州,那只是来引起祸乱。”君子说:“不知道该怎么做,实在为难,知道而不听从,这祸害更大。”有说州的地方必定死。丰氏本来到晋国去的时候就以韩氏为主。公孙段得到州的缘故,是由于韩起为他申请,为的以后他能再拿的缘故。
经 夏,叔弓如滕。
经 五月,葬滕成公。
传 五月,叔弓如滕,葬滕成公,子服椒为介,及郊遇懿伯之忌,敬子不入1,惠伯2曰:“公事有公利,无私忌,椒请先入。”乃先受馆,敬子从之。
今注
1 懿伯之忌,敬子不入:懿伯是服椒的叔父,遇见了他叔父的仇人,叔弓就不肯进都城。
2 惠伯:就是子服椒。
今译
五月,叔弓到滕国去,为的滕成公的葬礼,子服椒做副使,到了郊外遇见服椒叔父的仇人,叔弓不肯进去,子服椒说:“公事只有公利没有私人的仇人,我请先进去。”就进去先接受馆舍,叔弓自然遵从他了。
传 晋韩起如齐逆女,公孙虿为少姜之有宠也,以其子更公女而嫁公子。人谓宣子,子尾欺晋,晋胡受之。宣子曰:“我欲得齐,而远其宠,宠将来乎?”
今译
晋国韩起到齐国为晋侯娶夫人,子尾因为少姜很得宠幸,就把他的女儿替换了齐景公的女儿,而另把齐景公的女儿嫁给别人。有人对韩起说子尾欺骗晋国,晋国为什么接受他呢?韩起说:“我很愿意得到齐国,而把他的幸臣子尾抛弃远了,那么宠幸可以来吗?”
传 秋,七月,郑罕虎如晋,贺夫人,且告曰:“楚人日征敝邑以不朝立王1之故,敝邑之往,则畏执事,其谓寡君而固有外心。其不往,则宋之盟云,进退罪也。寡君使虎布之。”宣子使叔向对曰:“君若辱有寡君,在楚何害?修宋盟也。君苟思盟,寡君乃知免于戾矣。君若不有寡君,虽朝夕辱于敝邑,寡君猜焉。君实有心,何辱命焉?君其往也,苟有寡君,在楚犹在晋也。”张趯使谓大叔曰:“自子之归也,小人粪除先人之敝庐,曰子其将来。今子皮实来,小人失望。”大叔曰:“吉贱不获来2畏大国尊夫人也。且孟3曰而将无事,吉庶几焉。”
今注
1 不朝立王:因为楚灵王新立,郑国没有朝见。
2 吉贱不获来:我因为不是上卿,所以不能够来。
3 孟:张趯。
今译
秋天七月,郑国的子皮到晋国去,贺他娶夫人,并且告诉他说:“楚国日日征召敝国,说我们不朝新立的灵王的缘故,我们要去到楚国,又怕晋国说我们有侍奉楚国的心。要是不去,在宋的盟誓又说过,晋楚的人交相见,所以怎么样全都不好,寡君叫我来陈布这事。”韩起叫叔向回答说:“你若心中有晋国,朝楚国有什么不好呢?这是为的修整在宋的盟誓。你若假设想到这个盟誓,我们晋国的君也就知道免除了罪戾。你要是心不在晋国,就是早晚全在我们这里,我们的晋君也很怀疑了。你若实在有侍奉晋国的心,何必又来告诉呢?你可以去楚国。假设心里有晋国,你在楚国同在晋国一样。”张趯叫人去告诉游吉说:“自从你回到郑国以后,我就扫除我们先人的房子,心里说你不久将来了,现在子皮来了,我很失望。”游吉说:“我吉贱不能够来,因为怕大国而且尊敬夫人。并且张趯说过你将没有事了,我游吉很想照这句话来办。”
经 秋,小邾子来朝。
传 小邾穆公来朝,季武子欲卑之。穆叔曰:“不可。曹滕二邾实不忘我好,敬以逆之,犹惧其贰,又卑一睦焉1,逆群好也,其如旧而加敬焉。志曰能敬无灾,又曰敬逆来者,天所福也。”季孙从之。
今注
1 卑一睦焉:使一个与我们和好的人降低,和好的人指小邾。
今译
小邾穆公来鲁国朝见,季孙宿想着不以礼来招待他。叔孙豹说:“不可以。曹滕同二邾全是不忘我们的好处,恭敬来迎接他,还怕他有二心,现在又对小邾看不起,这是把群好全得罪,应当是如旧再加上恭敬。古书上说能恭敬就没有灾害,又说对来的人全恭敬,这是天所降福的。”季孙就听了。
经 八月,大雩。
传 八月,大雩,旱也。
今译
八月鲁国大求雨,这是因为旱的缘故。
经 冬,大雨雹1。
今注
1 此经无传。
今译
冬天,大雨雹。
经 北燕伯款出奔齐。
传 齐侯田于莒,卢蒲嫳见泣,且请曰:“余发如此种种1,余奚能为?”公曰:“诺,吾告二子2。”归而告之。子尾欲复之,子雅不可,曰:“彼其发短,而心甚长,其或寝处我矣。”九月,子雅放卢蒲嫳于北燕。燕简公多嬖宠,欲去诸大夫而立其宠人。冬,燕大夫比3以杀公之外嬖,公惧奔齐。书曰北燕伯款出奔齐,罪之也。
今注
1 余发如此种种:我的头发这么短,已经衰老了。
2 二子:指子雅子尾。
3 燕大夫比:燕大夫联合起来。
今译
齐景公到莒国去打猎,卢蒲嫳见到他哭了,并且要求说:“我的头发这样子短,还能够害人吗?”齐景公说:“好了,我告诉子尾子雅吧!”回去就告诉他们。子尾想着叫他回来,子雅不肯,说:“他的头发很短,但是他的心很长,他还想害我们。”九月,子雅驱逐卢蒲嫳到北燕去。北燕的简公很多宠爱的人,想罢去各大夫而立他喜爱的人。冬天,北燕的大夫联合起来把他的宠臣们杀掉。燕简公害了怕了,逃到齐国去。《春秋》上写着说北燕伯款逃到齐国去,这是他有罪的缘故。
传 十月,郑伯如楚,子产相。楚子享之,赋《吉日》。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1。
今注
1 江南之梦:云梦是分成两个,在江南的号称梦。
今译
十月,郑伯到楚国去,子产相礼。楚王来享宴他们,歌唱《吉日》。既然享宴了以后,子产就预备田猎的器具,预备到江南的梦去打猎。
传 齐公孙灶卒。司马灶1见晏子曰:“又丧子雅矣。”晏子曰:“惜也,子旗不免,殆哉!姜族弱矣,而妫将始昌。二惠竞爽犹可,又弱一个焉,姜其危哉!”
今注
1 司马灶:齐大夫。
今译
齐国子雅死了。齐国大夫司马灶看见晏婴说:“又失去子雅了。”晏婴说:“可惜!子旗也不能够免,真是危险!姜族全都弱了,而妫族将昌盛。子尾子雅一起来,还可以,又失去一个,姜姓真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