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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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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文学

元代的戏曲(上)

元代是蒙古新民族占领全中国的时期,也就是新兴文学压倒中国旧有文学的时期。元代的历史虽只有九十余年,而在文学史上放一异彩,自是值得我们珍视的。

元代的旧文学,如诗文词赋,无一足述者。著名的作家如元好问、金履祥、赵孟頫、虞集、杨载、范梈、揭傒斯、杨维桢辈,皆远逊于唐宋名家。这显见唐宋的正统文学至元代而衰微,这时又有异军突起的新时代文学起来了。元代的新兴文学谁都知道是戏曲,而且,谁都认定戏曲是元代文学的奇迹。

戏曲是综合的艺术,起来较迟,其体制至元代始完全确立。

在元以前,我们也可以寻出一些戏曲的悠远的渊源:最早的如先秦时楚国的优孟、扮饰孙叔敖的衣冠,已开扮演的初例。两汉的俳优,则以歌舞及戏谑为能事。至南北朝,即已有合歌舞以扮演故事者,如北齐的《兰陵王舞》,乃模拟兰陵王长恭以代面对敌的指挥刺击之状;又有《踏摇娘舞》,乃以男子扮装妇人摇顿其身以悲歌;《拨头舞》(一作《钵头》)出自西域,乃象征孝子杀猛兽以报父仇;《苏中郎舞》起于隋末,乃扮装醉汉独自跳舞。到了唐代,则更有歌舞戏与滑稽戏之别:歌舞戏得玄宗的倡导而发达,当时所扮演者除“代面”“拨头”“踏摇娘”“苏中郎”及“参军戏”诸古剧外,尚有“樊哙排君难”等新剧,然皆以歌舞为主,扮演的事实过于简单,还不能称为纯粹的戏曲。至当时的滑稽戏,则只是用动作、言语以讽刺时事,而不能合以歌舞,有戏而无曲,离正式的戏曲尚远。

戏曲的起来与宋代最有密接的关系。宋代的歌曲与杂剧的发展,实为元人戏曲的先驱。今略述如下:

宋代歌曲之通行者为词,宋人宴集,多歌词以侑觞。每歌本以一阕为度,只因词调多简短,不适宜于咏事,故有继续歌咏一曲以叙一故事者。如赵得麟(北宋元祐时人)的《元微之崔莺莺商调蝶恋花词》,用十首《蝶恋花》来咏《会真记》之事。此种叠词,宋人往往用之合鼓而歌,谓之“鼓子词”。鼓子词盛行于南宋民间,陆游有诗咏云:

斜阳古柳赵家庄,

负鼓盲翁正作场。

身后是非谁管得,

满村听说蔡中郎。

鼓子词之为用,只以应歌唱而不协以跳舞。其歌舞相兼者,宋人称为“传踏”(亦称“转踏”,又称“缠达”)。演法以歌者组成男女二队,男队叫作“小儿队”,女队叫作“女弟子队”。先由参军登场召集,叫作“勾队”;演时带歌带舞,叫作“队舞”;舞毕散班,叫作“放队”。其词仅用一曲反复歌之(例见曾慥《乐府雅词》)。“传踏”之外,宋人乐曲尚有“曲破”“大曲”“鼓吹曲”“赚词”等,皆兼歌舞,而用曲较繁于“传踏”。至“诸宫调”则合数宫调中的各曲以咏一事,用曲尤繁,已渐近元曲矣。

宋人杂剧是随着音乐歌舞而发展的。北宋杂剧尚只限于滑稽嘲笑,至南宋的杂剧则已为搬演故事。有唱曲,有说白,剧中所用脚角亦较复杂。据周密《武林旧事》等书所载,当时剧角已有“戏头”(一作“末泥”)、“引戏”、“次净”(一作“副净”)、“副末”、“装旦”、“装孤”诸目,戏剧的规模已渐次完备。至于剧本,则多撰自教坊。《武林旧事》载宋之官本杂剧段数,多至二百八十本。今皆不传。

至于金代则“院本”(院指行院,娼妓所居,院本即妓院演唱之剧本,就是杂剧)与“诸宫调”(诸宫调体乃小说的支流,而被以乐曲者),盛行一时。可惜当时的院本六百九十种,今亦全数亡佚。遂使宋金杂剧,无一存者。今仅传金人董解元的《西厢搊弹词》(一名《弦索西厢》)一种,为诸宫调体,有曲有白,是用优人弦索弹唱的。此种搊弹词虽不能说是剧本,然与元曲的关系已甚接近(元曲中所用各牌名,很多本于董词)。至元时,剧中加上动作,唱白全用代言,便衍成完全的戏曲。

戏曲一名“词余”,可分为散曲、杂剧与传奇三种。散曲又分小令与套数。小令只用一曲,与宋词略同,合一宫调中诸曲以成套数(一称散套);套数组合而成杂剧,传奇则又为杂剧之繁衍。

元曲以杂剧最盛,其形式与内容,较之宋金的杂剧院本及诸宫调又有不同。王国维在他的《宋元戏曲史》上说得很清楚:

元杂剧之视前代戏曲之进步,约而言之,则有二焉:宋杂剧中用大曲者几半。大曲之为物,遍数虽多,然通前后为一曲,其次序不容颠倒,而字句不容增减,格律至严,故其运用亦颇不便。其用诸宫调者,则不拘于一曲,凡在同一宫调中之曲,皆可用之。顾一宫调中,虽或有联至十余曲者,无大抵用二三曲而止。移宫换韵,转换至多,故于雄肆之处,稍有欠焉。元杂剧则不然,每剧皆用四折,每折易一宫调,每调中之曲,必在十曲以上。其视大曲为自由,而较诸宫调为雄肆。且于正宫之[端正好][货郎儿][煞尾],仙吕宫之[混江龙][后庭花][青哥儿],南吕宫之[草池春][鹌鹑儿][黄钟尾],中吕宫之[道和],双调之[□□□][折桂令][梅花酒][尾声],共十四曲,皆字句不拘,可以增损,此乐曲上之进步也。

其二,则由叙事体而变为代言体也。宋人大曲,就其现存者观之,皆为叙事体。金之诸宫调,虽有代言之处,而其大体只可谓之叙事。独元杂剧于科白中叙事,而曲文全为代言。虽宋金时或当已有代言体之戏曲,而就现存者言之,则断自元剧始,不可谓非戏曲上之一大进步也。此二者之进步,一属形式,一属材质,二者兼备,而后我中国之真戏曲出焉。

元曲的结构甚严,其组织上的显明的特征,有数点是值得特别加以说明的:

(一)每剧四折,四折不足时,加上一楔子。亦有五折或六折者,然为罕见的例外。

(二)每折由一宫调中的各曲组合而成,其用曲往往每折在十曲以上,用韵则每折一韵到底。

(三)每折一人独唱,独唱者限于正末或正旦。其他杂角,只有说白。唱曲者为主,说白者为宾,故他们的对话,叫作“宾白”。

(四)每剧由科、白、曲三者组织而成。科是动作,白是对话,曲是唱词。

(五)元剧用的角色,共有九种,其名称为“正末”(即“正生”)、“副末”、“狚”(即“正旦”)、“狐”(即“外”)、“靓”(即“净”)、“鸨”(即“老旦”)、“猱”(即“贴旦”)、“捷讥”(即“丑”)、“引戏”(即“杂脚”)。

元曲的渊源及其组织,大体已讲明如上。至于元曲的艺术上的价值、元曲的作者及其作品,且让下章来叙述吧。

元代的戏曲(下)

元代科举废弃甚久,一般文人词客,怀才莫遇,多寄情于文学,以呈露其才华。戏曲为新兴的通俗文学,且可扮演登场,以娱耳目,为民间之所欢迎,文人自亦乐于撰作,以播文名,兼抒胸臆。因此元曲便勃然而兴盛起来。

元曲初不为世所重,一般正统文学家至视曲为文学中的末技,以为卑下不足道;然而,元曲固元代文学的精华也。明人韩文靖即以关汉卿的杂剧来比司马迁的《史记》,清人焦循则把元曲与唐诗、宋词并称,近人王国维论元剧的文章,尤有适当的赞美语。他说:

元曲之佳处何在?一言以蔽之,曰:自然而已矣。古今之大文学无不以自然胜,而莫著于元曲。盖元剧的作者,其人均非有名位、学问也;其作剧也,非有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之意也。彼以意兴之所至为之,以自娱娱人,关目之拙劣,所不问也;思想之卑陋,所不讳也;人物之矛盾,所不顾也。彼但摹写其胸中的感想与时代的情状,而真挚之理与秀杰之气,时流露于其间,故谓元曲为中国最自然之文学,无不可也。

就元曲的一般而论,元曲实有两种共同的特点是谁也不能否认的:第一,它是纯粹的戏剧;第二,它是社会的写实。因为元人作剧,只是当作戏剧写,故能写得“自然”;因为他们的剧本是写真实的社会,故尽量地使用当代的方言俗语,而成为社会化的通俗文学。

至于元曲之艺术描写上的特色,则不可一概而论,我们是要就作者的个别造诣而加以评判的。据明宁献王的《太和正音谱》上所评,元代优秀的戏曲作家共有一百八十七人。可惜后来元曲的佚亡甚多,今有作品传世者,只有四十三家。王国维《宋元戏曲史》取这些剧作家之有时代可考者,分为三个时期:

第一期 蒙古时代(1234——1276)

关汉卿 杨显之 张国宝(一作国宾) 石子章

王实甫 高文秀 郑廷玉 白朴 马致远 李文蔚

李直夫 吴昌龄 武汉臣 王仲文 李寿卿 尚仲贤

石君宝 纪君祥 戴善甫 李好古 孟汉卿 李行道

孙仲章 岳百川 康进之 孔文卿 张寿卿

第二期 一统时代(1277——1340)

杨梓 宫天挺 郑光祖 范康 金仁杰 曾瑞 乔吉

第三期 至正时代(1341——1367)

秦简夫 萧德祥 朱凯 王晔

第一时期是元曲的草创时代,也就是元曲的黄金时代,名手最多,成绩最繁。其中尤以关汉卿、王实甫、白朴、马致远四家,为最杰出。

关汉卿,号已斋叟,大都人。金末,以解元贡于乡,后为太医院尹。金亡不仕。他是元曲的开山大师,与白朴、马致远、郑光祖齐名,号称“元曲四大家”。王国维称他:“一空依傍,自铸伟词,而其言曲尽人情,字字本色,故当为元人第一。”所作杂剧至多,共计六十三种,今仅存十三种。以《窦娥冤》及《救风尘》二剧最佳。《窦娥冤》为有名的悲剧,叙窦娥被杀后,天忽降大雪似鸣冤,为今京剧《六月雪》之所本。《救风尘》则叙妓女赵盼儿从周舍手里把她的密友宋引章救出来。此剧的结构与描写均至佳,今举其第三至四折中一段隽妙的说白为例:

[正旦(即赵盼儿)云]周舍,你来了也。

[周舍云]我那里曾见你来?我在客火里,你弹着一架筝,我不与了你个褐色绸段儿?

[正旦云]小的,你可见来?

[小闲云]不曾见他有什么褐色绸段儿。

[周舍云]哦,早起杭州客火散了,赶到陕西客火里吃酒,我不与了大姐一分饭来?

[正旦云]小的们,你可见来?

[小闲云]我不曾见。

[周舍云]我想起来了,你敢是赵盼儿么?

[正旦云]然也。

[周舍云]你是赵盼儿,好,好!当初破亲也是你来。小二,关了店门,则打这小闲。

[小闲云]你休要打我,俺姐姐将着锦绣衣服一房一卧来嫁你,你倒打我?

[正旦云]周舍,你坐下,你听我说。你在南京时,人说你周舍名字,说的我耳满鼻满的,则是不曾见你。后得见你呵,害的我不茶不饭,只是思想着你。听的你娶了宋引章,教我如何不恼?周舍,我待嫁你,你却着我破亲。我好意将着车辆鞍马奁房来寻你,你刬地将我打骂。小闲,拦回车儿,咱家去来。

[周舍云]早知姐姐来嫁我,我怎肯打舅舅?

[正旦云]你真个不知道?你既不知,你休出店门,只守着我坐下。

[周舍云]休说一两日,就是一两年,您儿也坐的将去。

(宋引章上,骂了赵盼儿,下)

[正旦云]周舍,你好道儿!你这里坐着,点的你媳妇来骂我这一场。小闲,拦回车儿,咱回去来。

[周舍云]好奶奶,请坐。我不知道他来;我若知道他来,我就该死!

[正旦云]你真个不曾使他来?这妮子不贤惠,打一棒快球子。你舍的宋引章,我一发嫁你。

……

[周舍云]小二,将酒来。

[正旦云]休买酒,我车儿上有十瓶酒哩。

[周舍云]还要买羊。

[正旦云]休买羊,我车儿上有个熟羊哩。

[周舍云]好好好,待我买红去。

[正旦云]休买红,我箱子里有一对大红罗。周舍,你争什么哪?你的便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周舍回家,休了宋引章。宋携休书与赵盼儿同逃。为周舍所觉察了,追至。周骗回休书,咬碎。)

[外旦(即宋引章)云]姐姐,周舍咬碎我的休书也!

[旦上救科]

[周舍云]你也是我的老婆。

[正旦云]我怎么是你的老婆?

[周舍云]你吃了我的酒来。

[正旦云]我车上有十瓶好酒,怎么是你的?

[周舍云]你可受我的羊来。

[正旦云]我自有一只熟羊,怎么是你的?

[周舍云]你受我的红定来。

[正旦云]我自有大红罗,怎么是你的?——引章妹子,你跟将他去。

[外旦怕科云]姐姐,跟了他去就是死。

[周舍云]休书已毁了,你不跟我去,待怎么?

[外旦怕科][正旦云]妹子,休慌莫怕,咬碎的是假休书!

关汉卿最长于描写妓女的心情,有人把他比词中的柳永,真是很确切呢。此外他所作杂剧之存者,尚有《续西厢》《西蜀梦》《拜月亭》《谢天香》《金线池》《望江亭》《单刀会》《玉镜台》《调风月》《蝴蝶梦》《鲁斋郎》诸剧。

王实甫,大都人。其生平不详,年代与关汉卿略同。宁献王《太和正音谱》称其剧词:“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极有佳句,若玉环之出浴华清,绿珠之采莲洛浦。”所作杂剧十四种,今存《西厢记》与《丽春堂》二种。《西厢记》是元曲里面最伟大的作品,其事实系根据于元稹的《会真记》而加以补充,复以《董西厢》的曲文为蓝本而编撰成的伟著。其词藻的美艳,罕有伦比。例如:

[越调][拙鲁速]对着盏碧荧荧短檠灯,倚着扇冷清清旧帏屏。灯儿又不明,梦儿又不成,窗儿外淅零零的风儿透疏棂,忒楞楞的纸条儿鸣,枕头儿上孤零,被窝儿里寂静。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一本三折)

[雁儿落]绿依依墙高柳半遮,静悄悄门掩清秋夜,疏剌剌林梢落叶风,昏惨惨云际穿窗月!(四本三折)

要在《西厢记》里面找寻荡人心魄的文字,真是美不胜收。其描写最哀艳动人的,我以为要算第四本第三折中叙别情的一幕:

[正官][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滚绣球]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叨叨令]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什么心情,花儿靥儿,打扮的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儿,则索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揾做重重叠叠的泪。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久以后书儿信儿,索与我凄凄惶惶的寄。

[四煞]这忧愁诉与谁?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

[一煞]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幕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我为什么懒上车儿内?来时甚急,去后何迟!

[收尾]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

王作共计四本,最后叙述至剧中的主角张生与崔莺莺订婚,而以悲惨的离别作结,结构至美。关汉卿作《续西厢》,殿以才子佳人成婚的大团圆,实为画蛇添足;然其丽词俊语,亦不减王本,例如:

[沉醉东风]不见时准备着千言万语,得相逢都变做短叹长吁,他急穰穰却才来,我羞答答怎生觑?将腹中愁恰待申诉,及至相逢,一句也无,刚道个:“先生,万福!”(第四折)

这段短短的描写,把儿女的情怀完全吐露出来了。

白朴(1226—1306后),字太素,一字仁甫,号兰谷先生,隩州人,后居真定。金亡后不仕,徙家金陵,放情于山水间,以诗酒自娱,著有《天籁词》二卷。所作杂剧十七种,今存《梧桐雨》与《墙头马上》二种。《墙头马上》系爱情喜剧,无甚特色;《梧桐雨》最负盛名,其内容系本于陈鸿的《长恨歌传》,叙述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恋爱史事。最好的是第四折,唐明皇于贵妃死后,秋夜独听梧桐雨的一段,最为出色动人,例如:

[笑和尚]原来是滴溜溜,绕闲阶败叶飘;疏剌剌,刷落叶被西风扫;忽鲁鲁,风闪得银灯爆;厮琅琅,鸣殿铎;扑簌簌,动朱箔;吉丁当,玉马儿向檐间闹。

[叨叨令]一会价紧呵,似玉盘中万颗真珠落;一会价响呵,似玳筵前几簇笙歌闹;一会价清呵,似翠岩头一派寒泉瀑;一会价猛呵,似绣旗下数面征鼙操。兀的不恼杀人也么哥,兀的不恼杀人也么哥,则被他诸般儿雨声相聒噪。

[三煞]润濛濛,杨柳雨,凄凄院宇侵帘幕;细丝丝,梅子雨,妆点江干满楼阁;杏花雨,红湿阑干;梨花雨,玉容寂寞;荷花雨,翠盖翩翩;豆花雨,绿叶萧条;——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风飘?

论者称白朴的曲“高华雄浑”,如“鹏抟九霄”;而其言情处,则备极哀艳婉曲,自是元曲第一流作家。

马致远(约1250—1321后),字东篱,大都人。曾任职江浙行省。所作《秋思》为套数中第一,其小令《天净沙》亦为千古绝唱,词云: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按:此词亦题无名氏作)

马氏杂剧旧传十四种,今存六种,即《汉宫秋》《青衫泪》《岳阳楼》《陈抟高卧》《荐福碑》与《任风子》,另有与人合撰的《黄粱梦》。最有名的杰作是《汉宫秋》,叙汉元帝时王昭君出塞故事,第三折中写元帝别其所爱的昭君后,回驾宫廷的凄凉情状最为出色:

[梅花酒]呀,俺向着这迥野悲凉,草已添黄,兔早迎霜。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枪,马负着行装,车运着糇粮,打猎起圈场。

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

[收江南]呀,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

马致远之曲,典雅清丽,情深文明,宁献王品曲列为元人第一。此虽不免推许过甚,然作者实为元代极可矜贵的剧作者,自是无疑的。

元代第一时期的剧坛,除上述诸名家外,其较次的作者,尚有杨显之传《临江驿》与《酷寒亭》二种,张国宝传《汗衫记》《薛仁贵》与《罗李郎》三种,石子章传《竹坞听琴》一种,高文秀传《双献功》《谇范叔》及《遇上皇》三种,郑廷玉传《楚昭王》《后庭花》《忍字记》《看钱奴》及《崔府君》五种,李文蔚传《燕青博鱼》一种,李直夫传《虎头牌》一种,吴昌龄传《风花雪月》与《东坡梦》二种,武汉臣传《老生儿》《玉壶春》及《生金阁》三种,王仲文传《救孝子》一种,李寿卿传《伍员吹箫》及《月明和尚》二种,尚仲贤传《柳毅传书》《三夺槊》《气英布》及《尉迟恭》四种,石君宝传《秋胡戏妻》《曲江池》及《紫云庭》三种,纪君祥传《赵氏孤儿》一种,戴善甫传《风光好》一种,李好古传《张生煮海》一种,孟汉卿传《魔合罗》一种,李行道传《灰阑记》一种,孙仲章传《勘头巾》一种,岳百川传《铁拐李》一种,康进之传《李逵负荆》一种,孔文卿传《东窗事犯》一种,张寿卿传《红梨花》一种。

第二时期的元剧作家,能称为第一流名手的只有郑光祖一人,次之则有宫天挺与乔吉。

郑光祖字德辉,平阳襄陵人。以儒补杭州路吏。病卒,火葬于西湖的灵芝寺。他的作风清丽馨逸,为后世所宗。宁献王《正音谱》称:“其词出语不凡,若咳唾落乎九天,临风而生珠玉,诚杰作也。”所作杂剧十九种,今存《梅香》《倩女离魂》《周公摄政》及《王粲登楼》四种。前二种最佳。《梅香》系叙述一段恋爱故事,情节颇似《西厢记》。《倩女离魂》的内容则全本于唐人陈元祐的《离魂记》,描写至为佳美,如第三折中的:

[迎仙客]日长也,愁更长;红稀也,信尤稀;春归也,奄然人未归。我则道相别也数十年,我则道相隔着数万里,为数归期,则那竹院里刻遍琅玕翠。

郑氏才华即此可见一端,其后元之剧作家即无特等人物矣。

宫天挺字大用,大名开州人。历学官,除钓台书院山长。卒于常州。他的作品以雄劲著名,王国维《宋元戏曲史》称他:“瘦硬通神,独树一帜。”所作杂剧六种,今仅存《范张鸡黍》一种。

乔吉(一作乔吉甫)(?—1345),字梦符,号笙鹤翁,又号惺道人,太原人,美容仪。他的小令风格清丽,有《惺惺道人乐府》一卷。所作杂剧十一种,今存《金钱记》《扬州梦》与《玉箫女》三种。

此外,这时期的作家,尚有杨梓传《霍光鬼谏》一种,范康传《竹叶舟》一种,金仁杰传《萧何追韩信》一种,曾瑞传《留鞋记》一种。

至于至正时代,元曲转入第三时期,已经衰败不堪了。今所知者,仅秦简夫传《东堂老》与《赵礼让肥》二种,萧德祥传《杀狗劝夫》一种,朱凯传《昊天塔》一种,王晔传《桃花女》一种,皆为平庸之作。

除上述以外,时代不明者又有四家,即王伯成传《贬夜郎》一种,狄君厚传《介之推》一种,李致远传《还牢末》一种,杨景贤传《刘行首》一种。又有作家姓名不详者,有《七里滩》《博望烧屯》《替杀妻》《小张屠》《陈州粜米》《鸳鸳被》《风魔蒯通》《争报恩》《来生债》《硃砂担》《合同文字》《冻苏秦》《小尉迟》《神奴儿》《谢金吾》《马陵道》《渔樵记》《举案齐眉》《梧桐叶》《隔江斗智》《盆儿鬼》《百花亭》《连环计》《抱妆匣》《货郎旦》《碧桃花》《冯玉兰》,共二十七种。

以上总录曲本一百十八种,元剧之存者大概尽于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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