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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下辽东暗访叶天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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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剑客陆达夫偕同铁臂苍猿朱鼎、武当大侠萧寅、擒龙手厉南溪,驾着小船,顺岸边往前走着。只走出一半来,陆达夫已感觉十分吃力。少年时在家乡,虽然不断地在水面上操桨使船,可是终不如那船户们,依着这种作为生活使用的熟练。铁臂苍猿朱鼎向陆达夫道:“陆师父,你这操船的手法还得再练几年,万般不是蛮力笨干。你看看我老头子手底下这两下。”说话间,朱鼎来到前艄,把陆达夫换下来。

这位老侠客双桨抄在手中,立刻水花翻动,船行加快。这一带水面较宽,已经转到石城岛的左侧。虽则有星月之色,但是这汪洋的水面上,波浪翻腾,这只小船如同一片叶子,随着波浪起伏。因为船走的力量大,那浪花不住地往船头上撞,看着十分惊心。武当大侠萧寅向朱鼎招呼道:“朱师弟,这里贴近石城岛,我们要转到岛后,深夜间是没来过,还是把船再往远处展开些;不可放大意了,提防着点,他岛边上有潜伏的船放哨。”朱鼎答了声,“好!”立时船头微斜,闪开紧避。

就在这刹那间,船后一阵水花翻滚,水中似有一只巨鱼往上一翻,又复沉下去,水面上水花荡开丈余远。船上的老侠客们全是一惊,注目看时,再见不着它的形迹。这只船往前荡出了数丈远。那石城岛山壁下,突然现出一道灯光,往水面这边探照过来,不过相离有十几丈远,灯光照不到。

这时,朱鼎的双桨突然加快了,隐隐地听得那边水花连连翻滚,发出巨大的声音;所现的灯光,已看出是一盏孔明灯,却在山壁下四五丈内,不住地在水中来回晃着查看。更听得有人隐约在喊,“抄鱼叉,别叫它走了,咱们得彩头不好吗?”朱鼎的船可丝毫不敢停,双桨运足了力,已经离开很远,听不见了声息。

萧寅向朱鼎道:“朱师弟,我们好险!这种地方,竟有岛内放哨的船只隐藏暗处。这岛后未必容我们就那么蹚进去了。”朱鼎回头说道:“转过这个湾去,我们要冒险一试;或者不成,也不能就这么白来一趟。果有把守的船只,我们越是离着这么远,越容易被他发现;反不如贴近了岛下,把船放慢了,就是有他们的船只在那里埋伏,黑暗之处,四五丈内,我们反倒容易动手。”萧寅答了声:“好!我也想这么试试,他只要没有大队的船只,我们亲手收拾,倒觉得容易了许多。”

说话间,已经又冲出来有一箭多地。这次把船头转过来,又向石城岛下黑暗的地方围过来。船到了山壁下,这里黑暗异常,船放慢了,木桨也是轻轻拨动,不叫它发出多大声息来,慢慢往前移动。朱鼎便向陆达夫招手,把双桨递与他,叫他缓缓地沿着山壁下往前荡;自己则伏身在船头,仔细地探查前面的动静。

船往前出来有六丈远。这里的形势非常险峻,一处处的礁石突出水面,这只渔船稳稳绕过阻挡的地方。萧寅也凑到前面,低声向陆达夫说道:“你看前面两三丈外,若是没有伏守的暗卡子,我们就好停船了。从那里往上攀升,也就是那渔人指示过的‘小天门’入、石城岛的所在。”

往前才又移动出丈余来,朱鼎回身向陆达夫低声招呼道:“把船紧贴到山壁下,不要动,前面似有船只行动的声音。”陆达夫赶紧把这只渔船紧靠在山壁下黑暗处。他们这只船停好后,果然迎面由西往东,荡过一只大船来。船上也是没有灯光,离开山脚下也有三四丈远。这种船只要来到近前,陆达夫等形迹可就不易隐藏了。这里虽则黑暗,本岛的人全是在这里待久了的,哪个地方稍微差眼,立时就能发觉。

这只来船相隔也就是还有四五丈,忽然间船上人惊喊道:“王老大,把住了舵,这水里有东西。”跟着水花一阵翻滚,船上人已经抄起竹篙来,往水中扎去。可是这水中翻滚,竟自不离他船左右,他这只船竟渐渐离开山壁下。

朱鼎等已经看出,船上是三名壮汉,一个操着桨,一个提着刀,另一个手中持着一根长竹篙,不住向水中猛扎。就这一路被水中这种怪物,扰乱得他这只船一直追下去,已经离开这边有一二十丈,渐渐地看不见他的船影。朱鼎、萧寅也觉得太奇怪,怎会有这凑巧的事?好在这只巡船业已走远。

武当大侠萧寅道:“我们不必再迟疑,从此翻上小天门,免得再有船只过来。”铁臂苍猿朱鼎道:“我们只要进得石城岛,就不必再顾虑;就有巡船过来,我们这只渔船只有送给他吧。”终南剑客陆达夫道:“老前辈也得提防退路。”铁臂苍猿朱鼎道:“只要我们蹚进了石城岛,容我们把里面的形势探查一番,出石城岛,不一定非从这里走的;或那时行迹稍露,也正可以示警与他,我们还怕些什么?”武当大侠萧寅道:“朱老师,你是安心拼命而来,这倒好办了。咱们赔偿那老渔人一只船钱就是了。”擒龙手厉南溪道:“不见得这笔钱出在我们身上。”朱鼎道:“很好,船只不能还人家,只好由这厉老师代办了。”立刻打量这山壁上的形势,险峻十分,更兼黑沉沉的,这种地方实不容易上下。

武当大侠萧寅向朱鼎招呼了声:“我头前给你们开路。”这位老侠客把背后插的青萍剑用手扪了扪,把衣衫也收拾利落,两只袖管挽紧,从船头上向上一注目,腾身而起。这一纵身,就蹿起两丈多高来;脚登到一块突出的悬崖,稍一着脚,已经腾身再起;或左或右,倏起倏落,身形轻快,活如一头巨猿。铁臂苍猿朱鼎也跟踪而起。擒龙手厉南溪、终南剑客陆达夫也各自提着全副的精神,气纳丹田,精神贯注。在这段悬崖峻壁上,奇险的山岩足有二十几丈高,仗着这四位风尘侠隐全有一身锻炼的功夫;虽则本领深浅不同,但全是武林正宗的传授,遇到这种地方,这才见出名家身手,毕竟不同。

萧寅、朱鼎已经相继登上悬崖,厉南溪、陆达夫也跟着上来。在这岩头上面,尽是些古老树木。因为在石城岛的最高处,下面又是海面,岩头上风极大,摇着一株株的古老树木,发出一片波涛之声。黑沉沉没有一些灯火,也见不着伏守之人。可是虽然到了这种荒凉寂静之地,依然不敢大意。萧寅和朱鼎全把身形掩蔽在树后。厉南溪和陆达夫往下一矮身,借着那蓬蒿蔓草掩蔽住身躯,为的是仔细查看眼前的形势。

只见这一带地势很高,这段岩头仅仅有十几丈高。往前走没多远,就是一个斜坡;可是出去再有十余丈,道路就断了。因为这段高耸起的悬崖和后面的石城岛的道路,几乎像隔绝开一样。前面有一处探出的山埂子,下面一条数十丈深的沟,大约是外面的海水通过来,把这一段短短的路就算遮断。深沟对面才是石城岛。匪党盘踞在石城岛最后面,和这里通连处,是一段有五丈多宽探出的悬崖。只能从这里飞渡过去,别无道路可通。所以这里名叫小天门,没有轻功绝技,无法蹚进石城岛。

看罢这种情形,铁臂苍猿朱鼎低声向萧寅说道:“这定是小天门无疑了。可是我们万不可轻视了它!提防着万一有伏守的暗卡子,我们可不要没蹚进匪巢,先被他察觉我们的踪迹。”遂彼此互相戒备着,仍然处处找那隐避身形之处。

渐渐地到了这断崖头。这里并没有树木,只有极深的荒草和丛杂的芦苇,生在断崖一带。往对面看,情形相同。铁臂苍猿朱鼎向厉南溪、陆达夫一打手势,叫他们把身影俯下去。老侠客要亲自渡过小天门,看看对面那一带虚实动静。因为同时要全往那边闯,万一他这里安着暗卡子,可就不易逃开他们的监视了。萧寅也把身影隐蔽住。朱鼎却用“鹰伏鹤行”之式,已经到了断崖头,双臂一抖,身躯竟如一头巨鸟,飞纵过小天门,往那苇草中一落,虽然有极小的声音,可竟被这位老侠客防备到了。

离开朱鼎落身处四五丈外,孤零零一块巨石后,闪出一带灯光,竟往朱鼎停身处连续照来。朱鼎伏身不动,灯光隐去,把守的人仍然回到石后,把身形隐蔽着。老侠哪肯再贸然现身?在地上捡起了两个鸭卵大石块,一抖手,往他那暗卡子前打去。“叭”的一声,那伏守的匪徒已经二次现身。这次,在他隐身地方四五丈外,又蹿出一人,提着一把鬼头刀,向那巨石后闪出的人喝问:“这是什么声音?还不赶紧用灯查看!”这时灯光再现,这两个匪徒竟在他们停身附近搜寻起来。铁臂苍猿朱鼎第二块石头已发出,向他隐身处那块巨石上打去,石块纷飞,声音越发大。两名匪党惊疑错愕。铁臂苍猿朱鼎双足一顿,竟用“燕子穿云”的身法,自扑到两个匪徒的近前,往地上一落。那个执孔明灯的匪党,正把灯光移过来,照见了朱鼎的面貌,他惊喊了声:“张老师,你赶紧动手,有奸细。”那提鬼头刀的匪徒,在同伴灯光一扫中,也看见扑过人来,竟自一纵身,抡起鬼头刀,照着朱鼎斜肩带臂便劈。铁臂苍猿朱鼎铁掌轻舒,一个“金丝剪腕”,竟把鬼头刀夺出手来;左掌骈食中二指,向这匪徒天突穴上点去,这匪徒二声没出,立刻晕厥过去,倒在地上。萧寅也在朱鼎石块诱匪徒出现之时,运用轻身绝技,身形不停,倏起倏落,也赶到近前。那个执灯的匪徒,竟自用手指一按嘴唇,吱的一声,响了呼哨。这萧寅往下一落,“饿鹰搏兔”式,一掌已打在这执灯的匪徒脊背上,吭的一声,往前撞出两三步去,摔在地上。

这两个匪徒已被收拾了,虽则动手时已经发声喊嚷,响呼哨呼援,可是并没有接声的。这时擒龙手厉南溪、终南剑客陆达夫也相继翻过小天门,扑到近前。武当大侠萧寅叫厉南溪把两个负伤的匪党捆上之后,更把嘴给堵上,把这两个把守小天门的匪党放在荒草中。朱鼎、萧寅把眼前的形势略一查看,顺着一条草径,往前面一片黑沉沉的石城扑奔过来,到处注意着暗中伏守的匪党。这四个人身形隐现无常,渐渐地挨近了石城附近。

这座石城是借着原有的岛中形势建起的,形如一座高大的围墙,地方并不甚大,东西也就只半里地长。石城上面有匪徒梭巡把守。这种地方容易出入,只要避开那伏守之人。石城只有两丈五六的高墙,更兼这石城完全是用本岛的石头起建,墙上凸凹不平。

萧寅向大家一打招呼,各自分散开。在上面梭巡的匪党,是四个人一组,一盏孔明灯,各配着弩箭,提着兵刃。这一拨人过去,相隔十几丈外,又有第二队到来;若是一处发生变故,在这东城上巡防的匪党,全可以立刻应援。四角上更有四个箭楼子,上面有把守的匪徒,昼夜全有人在里边常川驻守。

萧寅已经看见一拨巡查的匪党,方在走过去,他已经腾身而起,飞纵到石城上面。后面这一队相隔十余丈,尚没过来。朱鼎、厉南溪、陆达夫跟踪而上。向下面查看时,沿着石城下并没有房屋。全是很宽的道路;隔开五六丈远,一排排的木板房,全是散散落落,谁也不和谁接连着。这一带并没有灯火之光。往里边看,在一箭地外,才有整所的高大房子。

朱鼎等相继翻下石城,往里探查过来。按着方向,他们是由北往南,遂往这石城岛的中心赶过来。越过了十几间高大的房屋,见前面一排参天古树,围绕一段大墙,占的地方很大。远远看这片宅子,足有数十亩方圆,他们所过来的地方,正是这片巨宅的后面。朱鼎向厉南溪、陆达夫打招呼,叫陆达夫跟随武当大侠萧寅,由东墙往里蹚;到这巨宅当中,再往一处集合。

萧寅遂带着陆达夫,从这巨宅的后面隐蔽着身形,转到西边,往前查看。向前面去,大约有两箭多地长。萧寅向陆达夫低声嘱咐:“看这里的情形,多半是这石城岛匪首盘踞之地。我们翻向里面,要谨慎小心。”陆达夫答应着。萧寅已经腾身而起,单臂夹着墙头,探身查看。这附近并不见匪徒的踪迹,下面也是平地;遂翻上墙头,飘身落在下面,陆达夫也是跟踪而下。

这墙内是五尺宽的一条走道,顺着墙下往南往北,毫无阻挡。萧寅遂头一个往东查看过来。这种巨大的宅子,又是初入此地,更不知里面的虚实动静,时时加着小心。转进一道院落,这里边的房屋盖得全是形式粗陋,可是非常坚固。所到的这道院落内,也不像平常住宅的形势;只有一排五间东房,两间北房;两边是一道矮墙,正通着大墙下;两间北房里灯光未熄。

萧寅叫陆达夫巡风把守,自己扑奔了北房下。风门关得不严,正错开寸许,里面灯光露出来,听得正有人在讲着话。萧寅从门缝中往里看时,见这屋中并没有什么陈设,只有迎面靠墙下一张粗制的木桌,上面放着一盏油灯;桌子两旁,对面坐着两人,桌上摆着几个盘子,似有两人正在喝着酒。萧寅只能看到左边坐的那个人,年纪在四十余岁,黑紫的一张脸面,眉目间一派粗暴之色。这时,他的酒已经喝得要醉了,两眼迷离,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可是话声中,带着十分愤怒。右边那个说话的声音颇高,似在解劝着左首这人。

那个粗暴的匪徒正把满满的一杯酒送到唇边,一扬脖子,把酒一饮而尽;酒杯往桌上一放,声音很大,带着愤怒的情形说道:“陈四弟,你别疑心我酒喝多了,随便地发酒疯,哥哥我没有那种没出息的毛病!别说这一二斤酒,就是牛庄那种好酒,我个人喝他二三斤,不至于走了样子。眼前的这种情形,我实在有些看不过去。我是跟着岛主打江山的弟兄,开疆扩土的功臣,现在至于就吃眼皮下的这碗饭?我就是想到不叫外人看笑话。可是现在他才来了这几天,立刻作威作福,把我们这班人全不放在眼内,成天地在岛主面前献殷勤、出主意;不知变出什么主意来,昼夜地折腾我们!岛主从到关东三省,投入石城岛,我就跟随他身边,就没听岛主提过有这么个生死患难的弟兄。这时忽然来到这里,竟要把持一切,说什么当年和姓叶的是共患难的弟兄。可是他们交情深浅,和别人没有什么相干;我们把这片江山打下来,就凭他姓李的,没见他动过一刀一枪,就想坐这第二把金靠椅,从我这就看不起他!”

“我们岛主自从占据这里,压根儿地面相安无事。我们在地面上没有招扰,也没有在本地作过什么案;可是自从他来了之后,竟自把石城岛扰了个天翻地覆,无故地预备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人,眼前就要不利于本岛;所有的弟兄们,无故地全加了罪辜。我看这小子无事生非,也是故意谎造些谣言,在岛主面前献殷勤,早晚我要碰碰他!”

那个年轻的匪徒仍然是劝解他道:“张师父,你何必生这种无关的闲气?纵然他安着什么歹心而来,可是岛主言听计从,我们何必干生气?现在你说什么他的大权在握,咱们岛中的规矩订得又严,弟兄们谁敢不遵守?我们索性慢慢看着他,真要是风平浪静,无故地折腾,大家早晚会明白;我们不对付他,自有人和他过不去。可是他虽然年轻,我看这个主儿那份精明强干,也是老江湖道。听说他先前是在江南道上,很闯练些年了。你听他那绰号叫小灵狐,这个人实在够惹厌的!光棍不斗势,现在他总算我们叶岛主的近人,力量小的谁能够动他?何必白栽那种跟头?到了实在挤得弟兄不能立足时,我们再想法子。”

萧寅听到里面匪徒说出小灵狐三字,分明听陆达夫已经说过,正是那双头蛇叶云当年部下弟兄。赶紧下来,向陆达夫一打招呼,各自离开这道小院。翻过这一段屋顶,面前是一个黑暗无人的荒岛。武当大侠萧寅停身站住,低声向陆达夫说道:“听屋中匪徒讲话,就露出那小灵狐李玉入石城岛多时。这一来,更明白神拳叶天龙即是那双头蛇叶云无疑了。尤其这些日来,他对于石城岛这么严厉的布置,更明显他是因这小灵狐李玉投到这里,得知旧日仇家已经在寻访他们报仇雪恨,这石城岛早晚定要有人前来,所以他这里蓄兵备战,也正是等待我们找去。”陆达夫点头答道:“正愿他这样,我陆达夫也不枉费了千辛万苦,总算是找着他。”

方说到这儿,突然在他们停身之处,三四丈外屋瓦微响了一下。萧寅和陆达夫各自伏身查看。只见那南房檐上正有一个夜行人停身,似在等候什么;跟着从西边又翻上一个人来,这两人脚底下全是十分轻快。先前上来那人,低声招呼道:“鲁二弟,这件事我们是报告岛主好,还是去禀告副岛主对呢?”后面那人赶到先前上来的身旁,说道:“叫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地去禀报岛主。虽然没有见着实在的情形,岛后这种隐秘的地方,全有巡船把守,更有暗卡子监督着;居然有外来的船只黏近了本岛,丝毫没有觉察,这分明是有人潜入岛中。我们弟兄是掌管本岛放暗巡船和各处暗卡子的头目,如今出了这种事,我们若是隐匿不报,万一真个有人侵入岛中,对新来的这个主儿不好交代。咱们的弟兄在岛主这里效力多年,没有在任何人手内栽过,我们何必自找麻烦?”先前上来那个夜行人说道:“依我看,现在的事,叶岛主全有些做不得主了,大概满到了人家手中。今夜这件事虽值不得大惊小怪,可是出了事,我们弟兄就不能在石城岛待了。这个副岛主十分难惹,遇上事他是一点情面不顾。倘若他给我们弟兄一点颜色看,我们是吃他的不吃?好在现在没有一点别的变动,事情虽小,还是报告了他。我们先把脚步占住,就是真个发生什么事,我们也有话好说。”后赶到那个匪徒说道:“既是你认为应该这么办,那也没什么不可。我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岛前的情形,那四道有力的暗卡子,就是有能人想冲进石城岛,他也得留下一点迹象。那岛后悬崖一带,不是平常江湖道能够出入的地方,何况水面上和小天门险要处,全有弟兄把守,绝不会有人从这里跑进来。好,咱们就报告他。”

这两人立刻纵跃如飞,向东北翻过去。萧寅和陆达夫一打招呼,两人跟踪蹑迹,追赶下来。直翻过六七处房屋,再往前追赶,就得处处留神了。下面所有的院落中,多半有灯火,并且下面不断地有人出入,一个个全是短装配兵刃。萧寅和陆达夫此时把全身本领施展出来,纵跃闪避。见前面那两个夜行人,竟翻进坐北向南一所院落内。

这两人往院中一落,下面有把守的人,已经发话,喝问:“什么人?赶紧报‘万儿’?”萧寅和陆达夫已经隐身在房坡后,见这两个夜行人往院中一落,立刻答话道:“守石城岛外围的头目,张四义、鲁得和,有紧急事来报告副岛主。”北房门前有一个年轻的匪徒答道:“等候着,我给你们回禀一声。”这名匪徒转身进去。工夫不大,推门出来,向这两个匪徒一点手,这两人跟随走进北房。

萧寅和陆达夫在他等候禀报的工夫,把这道院中四周已经查看一遍,这北房一共是三间,房后通着另一个院落,后面黑沉沉,是一片空房;在这后墙上,有二尺多高两个后窗,离地有七八尺,窗上现着隐隐的灯光。

萧寅和陆达夫翻到墙后,各自一耸身,捋住后窗口,绷在后窗下。把窗纸点破,向里查看。只见这北房是三间通连,里面陈设倒也十分整洁。在靠北墙下一张八仙桌旁,椅子上坐着一个匪徒,陆达夫看到眼中,虽则是偏着脸,已认得清楚了,正是万福驿逃出手去的那小灵狐李玉。陆达夫见他此时的神情举动,果然是在石城岛已然得了势,昂然坐在那里不动。

那掌管外围巡船、暗卡的头目站在他对面,由那个自报姓名叫张四义的,述说岛后发现一只渔船,可是所有巡船、暗卡并没有发现敌人,特来报告副岛主。那小灵狐李玉狂傲十分,沉着面色向那头目张四义道:“这真是怪事!本岛巡船、暗卡布置得那么周密。外来的渔船,能闯进了岛后,竟自没有一个发觉?那么外围上安置这些弟兄,算管什么的呢?你们哥两个只这么来向我报告,有什么用?船既贴近,船上的人定已蹚入石城岛中;我们石城岛就是这么防守,可惜叶岛主这些年的心血,满算白用了。不是我李玉说话口冷,弟兄们既凑在一处,全是在江湖道上找饭吃的朋友,能够得到这么个地方安窑立寨;更得着本岛的出产,在地面上能够不落着大痕迹,大家全有了安身之处,应该同心合力,把这石城岛守住了;根基一天比一天的坚固,力量一天比一天的厚;辽东道上的绿林,提起石城岛三字,他也得惧我三分。可是什么事也是孤掌难鸣,全仗着上下一心,不要看作别人的事业。”

“现在这石城岛外正有几个仇家,想要下手暗算我们;正应该各拿出良心来,共同地对付不利于我石城岛的敌人。可是我屡次对弟兄说过,全当着耳旁风,认为我李玉来到石城岛的日子浅,威望不足以服本岛的弟兄,才敢这么轻视我的命令。弟兄们不要忘了,石城岛真到了不能守时,弟兄们一散开,自己想在关东道上重打江山,我还看不透有那种力量。要是离开叶岛主,手下能够有的主儿,他也就早去了,不会再敷衍到今日。弟兄们应当放明白些,总要时时顾到我们绿林道的义气二字。”

那张四义听到李玉这番奚落的话,不由面红耳赤,却冷笑着说道:“副岛主,你这个话未免冤屈我们!我们弟兄在叶岛主麾下效力多年,有石城岛在,我们弟兄全在这辽东一带称名道姓;石城岛万一有闪失,我们把这些年的功夫就算是白费了。利害相关,我们焉能对于防守上不尽力?副岛主这种话,简直认为我弟兄有吃里爬外,故意来放敌人侵入本岛!副岛主,你把我弟兄也看得一文不值了,关东道上的弟兄,肯做那种下流无耻的事么?”

李玉却一声断喝道:“你们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在我面前狡辩!我只问伏桩、暗卡全管的是什么?现在咱们按公事讲话,这只渔船不会自己进来。它既然暗中侵入石城岛,人是已经蹚进来,或是已然逃走,你们总得有个交代。就这么含糊地报告进来,我认为你们是疏于防守,已经被敌人侵入;现在还敢在我面前这么无理地狡辩,难道本岛就没有一点规矩来处治你们么?现在我若是丝毫不为你弟兄留余地,认为我姓李的过分的事情,你们是掌管巡查防守的头目,这条船据你们看,是否有外人已经侵入石城岛?这件事咱们得说个了断出来,免得你们心不甘服。”

那个年轻的头目鲁得和道:“副岛主,我们认为公事上很对得起了,就许是附近的渔船缆绳折断,被水流冲到这里,那也算不得什么生事;若是认定就有外人侵入岛中,那也未免多虑了。”小灵狐李玉哼了一声道:“我也认为我是过于多虑,不过弟兄们应该明白,这石城岛不是岛主和副岛主个人的祸福兴亡。但盼如你们兄弟所言,倘若真个有些靠不住的事,那可休怨我姓李的不能再顾什么叫交情,只好以岛规处置。”那鲁得和答道:“倘若为这条渔船出了事,我们弟兄也没有别的话可讲了,愿受处罚。”刚说到这,听得远远的一阵云板声,一声连一声,小灵狐李玉带着惊慌的神色站起来,这守外围的头目张四义、鲁得和也是面目变色。

这时已将近三更,云板连响,正是岛主那里召集本岛各路弟兄、首领头目。这声音除非没有非常事发生,绝不会这样。当时小灵狐李玉向张四义、鲁得和道:“请你们弟兄仍然督叱手下弟兄加紧防守,叶岛主有急事相召,我得赶奔后寨。”张四义、鲁得和才一转身,门外有人说了声:“报事。”跟着走进一人,向小灵狐李玉道:“巡查本岛的周老师发现小天门暗卡子已有人闯入,两名弟兄受伤被绑。岛主那里召集各位老师父赶紧到后面议事。”来人一说出后面的情形,张四义、鲁得和全缩住脚步,两人神色越发惊慌。小灵狐李玉一阵冷笑,向张四义、鲁得和道:“弟兄们听见了!小天门已有人闯入,更分明是从岛后水面上进来的,你们弟兄应该担当一切,只有以岛规处治。”说着话,向外面喊了声:“来。”立刻从外面走进四个年轻力壮的弟兄,小灵狐李玉喝道:“把张四义、鲁得和暂行看管,听我的命令,叫守东面石城的正头目李金山,暂统带外围暗卡弟兄。”

张四义、鲁得和此时任什么话不能讲了,被押解出去,听候发配。这时,小灵狐李玉站起身,出厅房。武当大侠萧寅、终南剑客陆达夫听到这种情形,他分明是去会那神拳叶天龙。虽则事情已然危险,后面所料理的小天门,把守的那两个匪徒已被他们发觉了。这一来,暗中窥查没有阻碍,可是来这一趟实非易事。只有加着十二分小心,倒要把他石城岛内所有的情形看个明白。

萧寅和陆达夫飞身纵到房顶上,那小灵狐李玉正被两名提着灯笼的弟兄们引领着,出了这道院中,往北经过一条极长的箭道,转进一个很大的院落。坐北向南是八扇屏门,当中四扇全打开,在门外有四个弟兄,全是一身短装,各提着一口鬼头刀把守着。从屏门往里去十余丈,是一座高大的厅房。这道院子有六七丈多宽;当中起一条通道,从门内直到厅房的月台间。沿着通道路两旁,每隔两步就有两名弟兄,全是背着脸,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背着一张连珠弓,肋下弩箭囊。那座大厅房月台上,也有四名弟兄,可是紧把着月台口台阶左右。这时那大厅的帘子,已经高卷起来。月台上灯笼火把照耀着,那厅房里也有灯火,光焰辉煌。这种地方,任凭本领多高,不容易往里闯,防守、监视太严。

小灵狐李玉到了这道院落的屏前,给他持烛行路的两个弟兄,已经退向一旁。小灵狐李玉昂然走进屏门。这时武当大侠萧寅远远地跟踪着李玉的后迹。因为这个贼子十分机警,对他身上更得特别地小心。容他已经走去很远,萧寅向陆达夫一点手,陆达夫凑近萧大侠的身边。萧寅附耳低声说了两句,陆达夫点点头,翻身飞纵,直扑这道大院子内西边的一排厢房,直到了这座大厅的西北角,在这厢房屋脊里伏身等待。

武当大侠萧寅也同时从东边翻进来,身形之快,已经扑到了小灵狐李玉的头里;探手囊中,摸了两粒铁弹丸,看真远近,用足了指力,向那通道当中半空打去。这头一粒铁弹丸,直打到四丈多远,一直地往下落来。小灵狐李玉正在往前走着,忽然眼前“吧嗒”一响,正落在脚下,不由缩住脚步,低头查看;同时在身后也就是一尺内,又是一声响。李玉一转身,这通道上又收拾得十分干净,伏身捡起这两粒铁弹丸,执在掌中,仔细看了看,说了声:“敢在李二爷面前卖弄这种手段,我倒要看看你是何如人!”这时,他的话没落,右边又是从半空掉下一粒来,依然是离他身旁不足一尺。这李玉认定了暗中有人在戏弄他,他猛然往右一拧身,“燕子穿帘”式横蹿出来,往东厢房下一落,已经飞纵上房头;脚底下才据住瓦垄,又是一粒铁弹丸,仍然是从头顶坠下来的。

这种情形,叫李玉也自疑心。暗器的打法,没有这样用的。想暗算自己,凭这种铁弹丸出手打出来,一两丈内,也能伤人;若是扣在弹弓上,百步内只要打中了,就能置人于死命。可是现在连着四颗弹丸,全是从半空下来,落在自己身旁;若说是本岛四围防守的老师,他用弹弓打过来,弹丸飞到这里不足为奇,可是这弹丸不离自己左右,太以离奇!他在房上这一张望,可是不敢声张;因为大厅中除了叶岛主外,还有好多江湖能手。自己若是没看真了,发现敌人,大惊小怪起来,岂不叫人轻视了他李玉?只是他在房上这一张皇查看,在通道上所有的匪党,全各自把连珠弩竖起。通道旁向西的,一齐转身来向东,预备着只要有人往里擅闯时,就用连珠弩射击。

终南剑客陆达夫已经在这班匪徒往东房的房上注视的一刹那,一个“巧燕穿林”,从西房坡飞纵上月台,往起一纵身,蹿到厅房的房檐下,捋住了厦檐下的木椽子,身体全翻到上面,绷在檐子底下。

这时,小灵狐李玉在东房坡上略一张望,见附近一带并没有敌人的踪迹。那屏门一连又走进两人,李玉赶紧翻身落在下面,向大厅中走去。回头看了看外面所进来的,是两位石城岛上的客人,锁子枪于志、铁掌金镖石兆丰。这两人全是龙门一带成名的绿林,被神拳叶天龙约进石城岛,尊为上客。在平时以极重的礼节、极好的款待,这么供养着。叶天龙一半是为得向这种成名的绿林同道讨教武功绝技,一半也为得是一旦石城岛有了重大变化时,可以借着他们的力量,帮助自己。这小灵狐李玉在房上查看时,这两位已经走进门来。自己身为副岛主,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暗中有人戏弄自己,所以赶紧走进厅房。这锁子枪于志走在头里,铁掌金镖石兆丰在他身后,他已看到了副岛主李玉,正从房上下来,才待开口招呼,那李玉假作没看见,竟自一扭头,走上月台。

那锁子枪于志扭头向身后的盟弟石兆丰道:“好大的架子!有什么足以服人的本领,这么狂妄?好朋友们要是冲着你这样,早走了。”那石兆丰却低声道:“大哥,我们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咱们是为叶岛主够外场的朋友,才肯在这里待下来。他又算得什么?关东道上根本就不认识他这个人,何必跟他怄这种闲气!”这两人已经向前走过来两丈多远。那门外云板还在敲着。

那锁子枪于志突然向盟弟石兆丰喝了一声:“退!”这两人往后一缩身,嘶的一声轻响,一粒弹丸斜穿着,从他两人的面前直打,向甬道的西边丈余外,落在地上,发生很大的响声。这铁掌金镖石兆丰,往后撤身之间,瞥见东房脊后似有一条黑影,由北至南,顺着房脊后,如飞地向这大庭院的前面逃下去。石兆丰向盟兄于志说了声:“上面有人。”这两人一拧身,全往屏门这边走过来,“嗖嗖”的全蹿上了屏门上的墙头。再看东面那黑影,已不知去向。

这两人向门外把守的匪党招呼了声:“你们把弩箭装好了,提防着,有人若是擅敢从这里来时,一面向里面打招呼,一面用连珠弩射他。”这两人翻身退回院内,往东西厢房上看了看。见两边防守的弟兄,沿着甬道背着脸,各自把守着一面,不至于再被人冲入。遂一同赶奔大厅门口。这时,里面已经聚集了十几位石城岛中重要的人物,在这般人这样严密的戒备下,又哪知道这几位风尘异人,已深入他心腹之地,暗中侦查他们一举一动?

武当大侠萧寅,这时早已隐身在大厅的东头厦檐底下。把格扇上面的横窗点破,这座大客厅中一览无遗。五间长一并通连,三丈多深,在这里完全是开山立寨的形势,没有别的陈设。从一座大闪屏前起,除去正中,是两张金漆八仙桌拼在一处;两边两把太师椅,桌案挂红缎子桌围;闪屏上更有一块横匾,是“集英堂”三个大字;往东拢下去,是一张茶几、一对椅子,两边全是一样。这里能够坐三四十人。沿着格扇前,一边是八名弟兄,一身紫灰布裤褂,沙鞋有裹腿,青绢包头,每人一口斩马刀;单有四个伺候这里的弟兄,在两边站立着,也是一身短装,可是不带兵刃,紧守在厅房门口两旁;从房梁上用铜钩子吊起来,离地一丈多高,每一个琉璃灯中,烧着四个灯焰,把这个大屋中照得亮如白昼。

在这大厅迎面,靠东边椅子上,坐定一人:年纪有五十余岁,细高的身材,黑紫的面色,两道长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带着凶狠恶戾之气;唇上留着黑须,穿着蓝绸子长衫,肥大的袖管,在手腕那里挽起来,下面是白袜的缎鞋;右手里搓着一对胡桃,左手拿着一把折扇,不住地轻摇着。这正是这石城岛主神拳叶天龙。

伏身在西边厦檐下的终南剑客陆达夫,已经怒眦欲裂。这叶天龙一点不差,正是他这二十年来寻访不到的仇人双头蛇叶云。陆达夫从他面色神情上看来,他和当年也判若两人,足见他正和自己相同。这些年来,他也另有成就,怎会不在关东三省另树出一番天下?那西边椅子上坐的是小灵狐李玉,沿着东西两边座位上,坐着几个高矮胖瘦不等、一共有十六名江湖道。这里边所有的这班绿林人物,终南剑客陆达夫是一个也不认识。本来他出身是一个好人家的弟子,衣食所迫,误入歧途,那时归了双头蛇叶云部下,也并非是甘心为匪,不过短短的时期,一年多光景,就遭逢那种不幸;他虽然是担了个绿林出身之名,对于这班江湖道中人,素无来往。所以看到眼中,没有一个认识的。

武当大侠萧寅细查座上人,竟有两个江南的积盗也落在这里,一个是横行江北一带的飞贼,名叫草上飞蓝昆;一个是专在两湖一带横行的,名叫穿云鹤苗勇。想不到如今全到了这里!

这时,那神拳叶天龙同小灵狐李玉说道:“李二弟,今夜事情来得非常突兀。小天门那种奇险之地,竟自发生了意外,分明是已有人从那里闯入,伤了我们两名弟兄。这样看起来,我石城岛自己看的是铁壁铜墙,人家依然如入无人之境!我们弟兄这点心血,就算是白用了。”小灵狐李玉脸一红,向神拳叶天龙说道:“岛主,这实在是小弟疏于防守,竟自被人侵入。在公事上,我实没法交代;不过这么看起来,小弟来时所报告的那件事,现在已经证实,或者就是他已经暗入我石城岛,想在我们岛上作打算了。岛主现在各处已经全派人把守,我们赶紧还是四路分开,搜查一番。小天门那么险峻的所处,后面悬崖下,更发现了一只渔船,一定是从那里侵入无疑了。”

“现在本岛中既然有人要暗地图谋我们,对于本岛管束督斥,只有从严办理。在岛主没有集合大家到这里之先,有守外围的头目张四义、鲁得和报告进来,岛后发现渔船;只是他们在石城岛中,并不是新来的弟兄。在发现之时,就应当立时用响箭向大寨中报警;我们立时从里边分头搜寻,阻挡来人,万不会被他们冲入小天门。这两个弟兄,竟把这件事看作无足轻重,把机会已经放过,才向小弟我那里报告,将本岛的安全视同儿戏。小弟我到石城岛的日子不多,多蒙岛主看重;可是各处的弟兄们,多有轻视小弟我不足担当副岛主的重任;威令不成,恐怕非要误了大事不可!小弟和岛主是患难弟兄,不要因为我这一面误了大事,我还是把这种权力放手,以朋友的地位为岛主效力帮忙,免得令别人先说出怨言来。”

神拳叶天龙立刻含怒说道:“李二弟,你这种话不应该在这时和我交代!我叶天龙从二十岁入了江湖道,我就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挟制。叫李二弟帮助我整理这石城岛,正是为全岛的弟兄们打算。我们是江湖道上创事业的朋友,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凡是在我叶天龙手下,我全是把他看作手足弟兄一般。你这副岛主是我叶天龙亲自所派,张四义、鲁得和他敢轻视你,那就是把我叶天龙不当朋友,这种弟兄要他何用?你还不早早地把他们处治了,何必和我商量?石城岛若不能调动,弟兄不同心协力、誓共存亡,我们不用外人来图谋,自己就怕要瓦解了。”

这时,靠左手第四座一个四十多岁、身量高大、赤红脸,浓眉巨目、说话时声若洪钟的壮汉,向叶天龙、李玉招呼道:“叶岛主、李副岛主,现在小天门既发生这种意外的事情,既知道定有强敌要来图谋我石城岛,这种事刻不容缓,应该立时发动本岛之力,搜查一下,倒看看来人究竟是怎样扎手的人物。并且叶岛主自到辽东以来,对于同道中没有结过什么仇人。石城岛现在这点威力,关东三省安窑立寨的朋友,据我看还没有敢想到这里妄生恶念的人。叶岛主对于来人,可能测度出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结下的仇?究竟是哪一路的朋友?可否叫我们知道知道,也好作个打算?”

叶天龙见问话的是凤翅镖马云祥。此人是在宁安府一带拉大帮的首领,他的全股弟兄被宁安府完全打散,自己势力一散,在吉林省不能立足;自己和他颇有交往,因为那时初下辽东,无人时单人独骑,只凭了一身本领,到此闯“万儿”。凤翅镖马云祥正在得意之时,他对于自己是另眼看待;等到叶天龙在石城岛立住基业之后,听得马云翔事败,亲自把他请进石城岛中,叫他助自己整顿这一劳永逸的江山。

这马云翔在石城岛颇得叶天龙的重视,此时听他问到自己,本可以把实情说出来;不过叶天龙心里可还怀疑着。他不敢认定,准是那浙南仇敌陆宏疆找到这里。他还怀疑着是他师门中有不肯甘心他这种行为的人。所以略一沉吟,向马云翔说道:“现在我们弟兄,在石城岛这点势力,关东道上的朋友,我也准知道没有敢和我故意为难的;这还是我在关里时旧日的冤家,知道我叶天龙现在立起这点根基来,不肯甘心,所以要到这里来搅扰我一下;我本来没得着真凭实据,不敢妄下断语,来者究属何如人。好在他既安心对付我叶天龙,事实真相也就要摆在面前。今夜的事,总然是有人蹚进来,暗地里侦察我动静。我叶天龙还没放在心上。”

“我请老师傅们到来,只是请大家对于此后的事,要计划一番。所以小天门发现敌人,正好给我们个警戒。江湖上尽有能人,我们布置得任凭何等严密,依然挡不住来人出入,这就是防不胜防了。不过我们既然在石城岛站住脚,就不能轻易地把多年心血断送在别人手中。众位老师,等我叶天龙查明了图谋我者究竟属何人,我们要痛痛快快地和他打个强存弱死!真个我们力量不能抵敌,这石城岛不能立足之日,也就是我叶天龙在江湖道上除名之时!所以,我要请老师傅们在这场事中,要各把全份的力量施展出来,能替我挽回这次的劫难,我叶天龙能够仍然在这石城岛中存身,也就是一班朋友所赐。姓叶的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大家保全住事业,我决不会坐享其成,愿意祸福共享。这是我请大家来的一点真正意思。”

叶天龙说这种话,座上的人可就有疑心的,认为小天门既已发现敌人,他把一班人聚在集英堂,不赶紧做打算,在这时竟交派着这种没用的话,真不知是何居心?那穿云鹤苗勇,他往座上仔细一看时,竟自发觉短了几个重要的人,就是那铁蛟龙关震羽、千里追风卞寿山、夜鹰子杜明。他遂向神拳叶天龙问道:“叶岛主,你这话无须托付,凡是在石城岛的人,也别管他是朋友,还是在岛主麾下效力,都不会有别的打算,只有和这石城岛共存亡。现在应该先做眼前的打算,怎么叶岛主把有人暗入岛中,不查个水落石出,岂不是太失计了么?”

叶天龙微笑道:“就算来人已然深入我石城岛内,我想他进来容易,走出颇难,四下里已然严密把守,我要看看他怎样再退出去。”那穿云鹤苗勇只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那草上飞蓝昆却问道:“怎么?这里众位老师父们全到了,那关老师、卞老师一班人,到现在还不来?他们难道不在岛中么?”神拳叶天龙却向草上飞蓝昆摇了摇头,淡然地说道:“大约他们弟兄三人到庄河厅访友去了。”蓝昆一听他这种答话和他的神色,已经明白了叶天龙的用意。这三人昨夜还全在本岛中,哪会出去访友?

这时,忽然听东北方“嗖嗖”的呼哨声,众人全是一惊,向叶天龙道:“东北方已然报警,定已发现敌踪,我们还不去看看?”叶天龙摇摇头道:“无须我们多管,那里自有防守的弟兄。”刚说到这儿,突然间一个弟兄闯进来,向叶天龙报告道:“后寨柴草棚和粮食起火。”叶天龙微微一笑道:“这种手段,想在姓叶的面前施展,叶天龙还不会着了这种道儿!”立刻向小灵狐李玉说道:“李二弟,你赶紧调集守前塞石城的弓箭手,把守本岛前通着水港的那条道路,我看他定要从前面退出。”小灵狐李玉答了声:“是。”立时一纵身,蹿到厅门外。

这里,叶天龙向铁翅鹏胡振刚说道:“你在石城岛东面把守着,房上监视着,不叫来人冲进我大寨内。”又向凤翅镖马云祥说道:“马师父,请你监视西房一带。”又派锁子枪于志和铁掌金镖石兆丰弟兄两人把守大寨前,只监视屋面一带。就是发觉敌人,只不准他冲入大寨,任凭他逃走,不必追赶。叶天龙便同草上飞蓝昆、穿云鹤苗勇、双刀周德茂及其余一班朋友们,也向厅房外走来。

那武当大侠萧寅和陆达夫本是隐身在厦檐底下,小灵狐李玉奉命赶奔前寨时,东北一带,呼哨连鸣,后寨起火。萧寅已经飞身退下廊檐,翻到屋顶上;陆达夫也跟踪翻上西房,和萧寅聚在一处。

陆达夫向萧寅说道:“现在已经辨清了这叶天龙,正是那双头蛇叶云。既已见着他,焉能再容他活下去?无论如何,今夜要与他一决生死!”萧寅正色说道:“陆老师,你已经忍耐了这些年了,此时若这么冒昧下手,你可要终身抱恨!你看他眼前这一班党羽,以及你听他这面说话的情形,分明对我们已有提防布置。东北角一带连报进警号来,擒龙手厉南溪跟朱二侠定是已然和他的一班党羽接触。我们这时贸然动手,丝毫没有把握。仇人不能灭除,倒许反而弄个劳而无功,将来越发不好下手了。此时趁他还没和你会上面,对于我们这班人,他不知一切底蕴,我们暂时还是和朱二侠集合一处,退出石城岛,从长计议一番。只要动手,就要把叶天龙消灭了,不能再留后患。我们先要奔东北方看看,朱二侠和厉南溪是否已被他一班党羽围困。住在他这里的人,恐怕还不仅是我们眼中所看到的这些人。”

陆达夫被萧寅阻拦着,只好含恨地跟萧大侠往东北蹚下来。他们连翻过两层院落,眼前是坐东向西一道极大的院落。这道院子南北足有十几丈长,东西有五六丈宽;东面是一排敞棚式的房子,有十几间,看情形是仓房一类的存储食粮之所。萧寅听得,在东房后面有叱咤声音。萧寅从南房上飞纵到东房屋脊上,身形才往上一落,从后坡翻过一人,一口九耳八环刀,哗棱棱的刀环震动,带着一股子轻风劈过来。武当大侠萧寅到这时仍然不肯亮剑,身形往右一闪,平转身,左掌递出去,骈食中二指,向来人的刀上便点;这人见萧寅竟自空着手往刀口上点,也自一惊。刀身往下一沉,左脚往他自己的右腿旁横着一上步,掌中刀甩出来,又劈萧寅右肋后。这时终南剑客陆达夫已把白虹剑亮出来,纵身落到这匪徒的背后。凡是名家正派动手时,全不肯暗中袭击,达夫昂声:“看剑!”掌中剑竟向这匪徒的左肩到头刺来。萧寅已经纵身蹿出去,匪徒刀已走空,陆达夫的剑又到,他右脚往自己的身后一带,九耳八环刀往上一提,由刀背向上一绷;陆达夫剑已撤回,跟着又抽撤连环,宝剑更向这匪徒的下盘扫来。这匪徒纵身蹿起,萧寅二次扑过来,向他右肩后递掌,便劈他的“肩井穴”。

这匪徒这口刀十分勇猛,刀身往上一翻,向萧寅的腕子上撩来。陆达夫三次递剑,“拨草寻蛇”式,斩他的双足。这匪徒脚下一个倒踩七星步,连着两个翻身,这口九耳八环刀随着他旋转,往后撤出两步去,竟在房坡上矮身盘旋,疾如旋风地反转到陆达夫的身右侧。他这口刀形如疾风暴雨,一连就是两刀,劈肩头,削左胯,手法真是巧快凶狠。陆达夫剑法轻灵,闪避他这两刀。翻身递剑时,竟从北房那边四五丈外涌起一条黑影,往下一落时,已到了这使九耳八环刀匪徒的身后。这匪徒一刀正向萧寅砍来,猛觉背后有人袭到,他竟自一个“黄龙转身”,“霸王卸甲”,这一刀向背后这人右肋和胸膛反撩上来。这种招数变化得非常险,非常快。哪知背后这人已蹿到他身后,已经提防到他这翻身现刀之式,身形往后一闪,这九耳八环刀竟自翻身撩空。哪知来人突然低叱了声:“你下去吧。”身形往起一长,右掌的食中二指猛然向这匪徒的右臂上一点;却是一翻身,向萧寅、陆达夫说了声:“鼠辈们不足做我们敌手,退!”

这时,武当大侠萧寅和陆达夫已然看见来人,正是二侠铁臂苍猿朱鼎。萧寅和陆达夫赶紧跟踪腾身,见朱二侠却向南翻下去,连着越过了三处院落,已经到了石城岛的围墙边。萧寅随向朱二侠招呼:“厉师父为何不见?”朱鼎答道:“此时谅已退出大寨。”

这时,离着大墙还有四五丈远,朱二侠头一个蹿出去。身躯才往墙下一落,突然从斜刺里纵起一条黑影,身子轻灵,十分巧快,已经落在大墙上。朱鼎才待往起落身时,墙头上这人哧的一笑道:“朋友们,我杜老师父久候多时,这里却不容尊驾走出去了。”武当大侠萧寅怒叱道:“什么人大胆,敢阻挡我们的去路?”发话声中,腾身而起,向这匪徒落身处五尺长的墙头上纵去。铁臂苍猿朱鼎却也同时把身形一耸,向这匪徒的右边墙头蹿上去。萧寅已向那匪徒猛扑过去,探掌向匪徒胸前便点。这匪徒往下一缩身,他整个身躯好像完全塌到墙头上,竟自反探掌向萧寅的腿上戳来。萧寅一掌递空,身躯往右一闪,脚底下绷住墙头,眼看着向右侧一闪身,明明是反要往墙里翻下去,可是猛然往回下双臂一带,竟自往左一挥,向这匪徒的右臂上打去。那匪徒往回一撤身,也在墙头往后一换步。萧寅喝了声:“不陪了。”竟自飘身而下,落到墙外。

这时,朱鼎却不急于往外逃,也从匪徒身后扑过来。终南剑客陆达夫也腾身而上,脚方点着墙头,这匪徒并没亮兵刃,他突然两臂向左右一张,从他掌中,两支亮银钉分向朱鼎、陆达夫打去。这种打法,尤其是个别,完全是翻身往外甩。这两支暗器一出手,那墙下的萧寅已经将一对弹丸从下面翻起来,叮咚两响,正打在他这两支亮银钉上,全飞落在墙内。这时铁臂苍猿朱鼎、终南剑客陆达夫,也全飘落而下,落在了墙外房上。

这匪徒见先逃去这人手法这样厉害,也竟不敢再追赶,站在墙头,喝问道:“逃走的朋友们,既入石城岛,就不是无名之辈。今夜杜老师不再追赶你们,若是好朋友,把‘万儿’亮出来。不敢报名,你们够不上朋友了。”陆达夫却一转身,向墙头呵斥道:“用不着耀武扬威,终南剑客陆达夫约请一班武林同道,要剿灭石城岛,活捉叶天龙。你是何人?报出‘万儿’来,再来时也好一决雄雌。”墙头上这人答道:“好,这还算是江湖上朋友,在下是夜鹰子杜明,石城岛静候你们再来赐教吧!”

陆达夫只报出自己的姓名,没肯给朱二侠、萧大侠露出姓名来,这倒不是怕给他们二位老人家惹祸,亦为他们在大江南北行道多年,威名久著;把他们二位的姓名报出,匪党们更生戒心,恐怕预备得越加严密。所以只说出自己姓名,立刻跟随萧寅、朱鼎,直扑石城岛的外围子。

往前出来有两箭多地,已经望见了前面高耸起的一段石墙,他们所扑奔的正是东南角一带。忽然在那东边一段黑暗的地方,树木丛杂的暗影中,嗖嗖的连蹿出两条黑影。萧寅、朱鼎、陆达夫全赶紧散开。这时,萧寅已然看出,头里逃下来的正是擒龙手厉南溪,后面追赶的是压着一对判官双笔的一名匪徒。那擒龙手厉南溪,已经飞纵上石墙,忽然猛翻下来。只听得石墙上一阵弩弓响,弩箭如雨,向厉南溪打来。这厉南溪还算身影灵快,往地上一纵。可是追赶的那个匪徒,在厉南溪脚没落稳时,已经猛扑到,一对判官双笔向他斜肩带臂砸去。

这时,铁臂苍猿朱鼎已然怒叱一声,向厉南溪身旁,用“饥鹰搏兔”式腾身而起,扑了过去;“云龙探爪”,反向他背后一掌打去。厉南溪身躯落下来,后面这匪徒的双笔,已经几乎落在了他的身上;这匪徒双笔砸到,背后的人掌已打下来。这三人的形势好险,几乎全是同时起落。他竟自在左脚尖一沾地时,把双笔忙往回一收,往右一拧身,双笔斜扫,往背后袭到的朱鼎右臂砸过来。可是厉南溪被这一缓式,脚底下已经踏着地。上面的弩箭嗖嗖的还在射着,他用掌中剑在他自己面前稍一拨打,把近身的几支箭撩开;却反臂一剑,向这使判官双笔的匪徒身上刺去。这匪徒双笔向朱鼎臂上一砸之下,他已经腾身而起,竟自往这石城下一片丛杂树木中,纵身退去。可是呼哨连鸣,石城上的箭如同雨点一般往下射来。

铁臂苍猿朱鼎同萧寅一打招呼,说道:“现在顾不得什么叫多造孽,我们难道就被这弩箭阻挡着,闯不出石城么?”一抬手,竟把背上背的斩魔双龙剑掣出鞘来,武当大侠萧寅青萍剑也往外一亮,陆达夫白虹剑,擒龙手厉南溪一口伏蛟剑,这四口剑要和石城上把守的弩箭手拼一下,倒要看一看,他们弩箭如何的厉害?

铁臂苍猿朱鼎头一个“燕子穿云”式,身形飞纵到石城上。可是呼哨连鸣,那弩箭仍是连环地打下来。他们每把守一处是四排人,一排装箭,往下打;箭射下来,赶紧撤身装箭,后面一排换上来,跟着这种弩箭连续发出。这位朱二侠脚登石城的垛口,掌中这口斩魔双龙剑盘旋飞舞着,把那打出来的箭削的左右纷飞,脚已点实了石城的垛口边。可是一二排箭手却退到石城的外口向里打,朱鼎往前一抢步,已经把才发箭的匪党们连伤了两三名。一二排箭间隔很近,那箭手才一举手之间,突然在他们背后,竟自有人从身后一掌一个,把人整个的抛起五六尺高,向石墙下摔去。转眼之间,这人竟连着打倒了五六名。这一来,石城上一乱,萧寅、厉南溪、陆达夫立刻全腾身纵上石城。铁臂苍猿朱鼎分明见有人伤了箭手,只是这人这么动手,并没见着他露出整个身形来。在朱鼎扑到石城的外垛口时,那人如一缕轻烟,早已落到石城下,向一带荒林边把身形隐去。

朱鼎飘身而下,萧寅、厉南溪、陆达夫也跟踪闯出石城岛。此时也实无暇检查暗中帮忙的这人,这四侠沿着岛后面的林木间,往一片高岗下蹿过来。在这十几丈高的高岗上,开着几条道路。除去这原有开辟好的路,别的地方全是被很浓密的草木掩藏着,辨不出脚下的深浅,不敢冒险往上落。朱鼎跟萧寅这两位老侠客,各自压着剑,相离开两三丈远,顺着一条宽大的斜坡翻下来。已经相隔下面平地还有一两丈远,突然在西边的道旁小树林中,发出吱吱的两声呼哨,弓弦响处,箭似飞蝗,全向这条斜坡的路当中射来。萧寅哈哈一笑,和朱鼎一打招呼,反倒冒着这片乱箭,齐向左右的小树林中扑过来。这里面弓弦连鸣,箭分向两人身上发射,手法还是极准。

忽然在这两边小树林内,砰砰的先后两声暴响。在那树帽子上,发出一片火光,竟在这青翠的枝条上,立时冒起一二尺高的一片蓝火,照着这小树林中亮如白昼。这萧寅已经扑到了林下,弓箭手们借着黑影藏身,好在暗中下手。树上火起,他们惊慌之下,竟不战自退,全自翻身逃走。

朱鼎这边也是一样,两位大侠更因为这般弓箭手,全是叶天龙手下的党羽、无名小卒,只要不过分地逼迫,也不愿意多杀戮他们。陆达夫、厉南溪也全跟上来。朱鼎问萧寅道:“今夜的事,可真奇怪了,暗中屡次的有人相助,我们居然没查出来人究竟是何如人?这真是栽得大了!咱们先退出石城岛,设法一查此人。”遂渐渐地走向那条通港口的道路。

虽则沿途上仍有三道伏卡阻拦,可是朱二侠和萧大侠、厉南溪、陆达夫等这四口剑,哪把他们放在心上?闯过了层层埋伏的暗卡,已到了海岸边。这里正是许多商船渔户聚集之所,黑沉沉,静悄悄,全在睡乡。这四侠顺着这岸边往北转过来,为是找那个老渔人的渔船,没给他带回,要多给他银钱,叫他另行打造。来到他那座草房切近,见他那纸窗上还透出灯光来。萧寅向朱鼎说道:“你看这老渔夫,把他仅有的产业交给我们,他是不肯放心的,直到这时还在等候我们。倒不好亏负这种苦人,多给他些银钱,赔他的损失吧!”

来到他草房的近前,见门儿关着,朱鼎连招呼了数声,不见答应。武当大侠萧寅伸手把门拉开,探身往里察看时,只见桌上一盏孤灯,尚在发着那昏黄的光芒;一副板铺上,堆积几件破旧的衣裳;在墙边屋角,全是放着些渔家的用具。那老渔人竟不知走向哪里。铁臂苍猿朱鼎也认为老渔人不在屋中,十分可疑,遂一同走进了这茅屋中。武当大侠萧寅紧走了两步,用手向桌上一指道:“朱老师你看,这个老渔人我已经对他有些怀疑之心。果然,你看他还深通文墨呢!”在那灯旁放着一块砚瓦,砚台上的墨迹未干,一支毛笔扔在一旁,在砚台前铺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片字迹。

武当大侠萧寅伸手把这张纸拿起来,就着灯下一看时,不由惊异地说道:“这真是奇遇了!原来这老渔人竟是一位风尘侠隐、江湖异人!朱老师你看。”说着话,随手把这纸帖递给了朱鼎。铁臂苍猿朱鼎接过来,擒龙手厉南溪、终南剑客陆达夫都凑到朱二侠的身旁,一同看那字柬上的字迹。只见上面写着:

“渔舟一棹,夜侦石城。蛇头虽毒,尚逊双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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