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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聚首倾杯越城夸往事 斩香试剑眩目服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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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这开封城十里路的地方,有一个寨子,叫作王家寨。在这汴梁附近,它要算是个顶天的寨子了。原来,大河南北,大半是平原地方,这地方又常常出没土匪。因此乡居的村人,二三百户人家在一处,外面就用黄土筑墙,围起了一个大寨子。那寨墙上,也高高低低的,有了箭垛。那建筑的形式,完全和一座城墙一样,有的分着四门,有的分着两门,绝没有开一座门的。有的寨子外挖了壕沟,还在桥上搭着浮桥;那防御的设备就更完全了。这王家寨里面,有四百户人家,快到两千多人口,简直是一座小县城。那寨子门,也是上圆下长方,和城门无二。平常的时候,大概是开着南门半掩着北门。这些寨子,各有各的风水论,四门的关闭就不能一律。这王家寨因为人口多,而又比较的富足,因之在寨子外还有一道很深的壕沟。在壕沟外,一片大树林子,乱栽着杨柳槐树白杨等类,分不出枝芽,连成一片,好像许多木柱,支起一架绿棚。尤其是那桐花树,长得挺直的,在绿油油的树叶子下,开着一球球的水红色桐花,非常之好看。那树林子里,绿茵地,加上这鲜艳的花,更增加了一种妩媚。布谷鸟藏在树荫深处,叫着割麦栽禾。平生一马骑到寨门口,便跳了下来,一手拿了鞭子,一手牵了马,向寨子里走了去。马脖子上,原是大小拴着几个铃子的,叮当作响。一进门,就有个庄稼人迎了向前,对平生上下打量了一番。平生拱拱手道:“我是城里来的,这里有位……”庄稼人顺手牵过马去,笑着点头道:“他们全来了,我在这里静等着你老。”平生跟了他,顺着一条大路走。只见在两棵禿柳树下围着半圈子矮土墙。土墙上长着一些小树,交叉不成行列,叶子把墙全部遮盖住了。这矮墙里面,就是一大片菜园子。平生把马牵了进去。菜园子里面,有三间矮屋,黄土砌的墙上,挖了两个双十字格子的窗户。屋檐上搭着一个矮瓜架子。这时节还没有瓜藤,只是在架子上新盖了些青树枝儿。在瓜架子旁,斜伸出一株小槐树。架子下,有一只小猫正追着一群小鸡,闹着玩呢。平生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农家风景,实在有个趣味。看着这种情形,我也愿意做庄稼人了。”只这一句话,引出架子里一人向外抢了出来,笑道:“秦同志来了,我们正望着你有一番大作为啦,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平生一看,便是不久前由牢里逃出的张新杰,于是抢上前,握了他的手道:“你也到这里来了,难得难得。”只这几句话,早把屋子里惊动,好些人探头出来张望。平生赶快进去,却见乌压压地挤满了一屋子人。尤其是各种时代不同、阶级不同的衣服,让人看得有些眼花。在他正对面站着的那个人,在这种日子头上兀自戴了一顶瓦灰色圆毡帽,长长的脸儿,嘴上留一小撮胡子,就是在大相国寺里卖唱本的那个郁必来。他看到平生,老远就笑嘻嘻的,抱着拳头,拱了两拱手。平生站得呆了,不知如何是好。马老师就抢上前,向他点点头笑道:“你要见的这位卖唱本的,现在来啦。实对你说,他是俺大哥。”平生听说,抢上前作了深深两个揖,口里叫着师伯,一屈膝,就待跪下去。郁必来横着手臂把平生一挡,身子半蹲着。平生如遇着铜墙铁壁一样,就跪不下去了。他哈哈大笑道:“秦少爷,你不要信你老师的话。我不过是个跑码头,做小买卖的人。你要行大礼,我这就走。再说你们当留学生的人,是文明人,还行这野蛮的礼节吗?”平生不敢勉强,只好退后一步,又向他作了一揖。马老师笑道:“今日这个局面,他本来不高兴,是我把他骗了来的。你再要多礼,他怕……”说着,向郁必来看着,摇了两摇头。笑道:“这话也就不必跟着往下说了。”郁必来挺了胸脯子,站在人当中,他微笑了一笑道:“我们一个做小买卖的人,就应当有做小买卖的本色,不能够胡受人家抬举。刚才张先生、陈先生说的那番话,恐怕是认错了人,我实在不敢当。”平生听了这话,去看由牢里出来的陈先觉、张新杰二人。他俩虽然穿着不整齐的西服,然而头发已经剪得齐整了,脸上也是洗擦干净了,不像犯人的样子。他们同坐在一张靠墙的凳子上,瞪着两眼,向郁必来周身上下打量着。马老师两手一摇道:“人已经到齐了,什么话都随后再说,我们先喝三杯吧。今天这一个集会,哪种人都有,是件难得的事,大家得凑点趣。老王,快快摆酒菜。”平生道:“还有许多人,老师都没给我引见呢。”马老师笑道:“事后自知,你多问什么?”平生尽管站在一边发呆,却也没奈何。有人把小盘小碗向堂屋中间桌上送着鱼肉鸡蛋。沿了桌子周围,大的饭碗,小的茶杯子,摆了十个座位。就是牵马的那个小子,提了一只高柄大瓦壶出来,向着各碗里斟下酒去。顺着那壶嘴子出来的酒,有一股子香味,向人鼻子里直袭了过来。马老师笑嘻嘻地望着,将两手不住地左右挽着袖子,那份儿得意,不用说了。马老师先走到下方主席边,一抬腿跨过了板凳,先不坐下去,却抱了拳头,向屋子周围,全拱了两拱。然后笑道:“大家喝一杯痛快的酒,自己瞧着自己应该坐在哪里,就坐到哪里去,若是自己明知道该坐在哪里,不去坐下,那算骂我马某人是个混账东西。”在人丛里,有一位穿蓝短夹袄,嘴上蓄了两撇短胡子的,拉了郁必来的手,就向上席靠拢,笑道:“我们也不用客套。明知道应该坐在这里,偏偏不来坐,那算有心骂我们马贤弟。大哥,坐下来。”真的,这一宾一主,说过这几句话,是很简单的。大家都围拢上,四下里坐着。这张新杰和陈先觉,各端了一杯子酒,先站起来,大家不知留洋生闹的什么洋礼,也只得各自端了酒杯,一同地站立起来。陈先觉将杯子一举道:“借了主子的酒,我先敬祝大家一杯。”大家听了他这话头子,好像有一篇演说要接着向下说,于是都吊着两只眼睛向张新杰看了去。张新杰倒也并不以为意,从从容容地道:“兄弟问这个陈先生,这次关在牢里,本来是生路早已绝望的,不想在那天大风雨的夜里,就让一位大侠客把我们救出来了。这位大侠客,我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在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面貌。他虽低低地和我们谈过几句话,我们也听不出来他是什么口音。不过我两人心里很明白,知道那晚上救我的人,总在今日这席面上,我们借了这杯酒,再恭祝这位侠客万岁。”说着,又把酒杯子一举。马老师看到,立刻把酒杯放下,两手同摇着道:“慢来慢来!实不相瞒,这件事说是我在其间来往送消息,那是真的。下牢去救二位,当然另外有人。若照刚才这位张先生的话,倒好像是说我,我就不能不先声明一句了。”

平生笑道:“张同志、陈同志,都坐下。我们一面吃喝,一面谈那晚上的事。那么,谁是那天晚上的侠客,只要他在桌席上,我们总可以看得出来的。”张陈二人听了这话,也就跟着坐了下去。张新杰向桌席上的人,一个个都看了一遍,然后看到郁必来的身上,这就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郁必来倒像没有事似的,端起杯子来,只管慢慢地抿着喝酒,好像不知道有这件事一样。陈先觉便想了一想道:“说起来我还记得很清楚的。那天二更以后,雨是哗啦作响,来势很猛。那风在雨林子里,横吹过来,只把两脚打在脚壁上,好像屋子都要倒下来。在这个时候,一条黑影子在木栅栏外面一闪。因为事先已经接到了通知,说是大风雨里,有了什么大响动,千万不必惊慌。我们是久干秘密事情的人,当了这种关头,当然不会惊慌。那黑影子走到了栅栏边,不知道他是用钥匙开锁,还是他将手开了锁,门大大地开着,他就进来了。我们看到他那大个子,走起路来竟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这就知道是一位功夫极深的人。他走到我们身边,问我们把脚镣打开了没有?我们答是没有呢。他很快地弯下腰去,只听到唏唏唆唆两下,我们脚上的铁链子,都给搓断了,倒是我们的脚踝上,还带了两个铁圈子。他又问道,你二位现在可以随便走路了吗?我们答应可以了。他就说,你们随我来。他只说了这一句,一手拖了我们一个,就向外走。到了这时,我们当然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心里虽然是十分高兴,可也嘴说不出来,心里头有那一种不可言喻的快乐,因之走路都有些颠倒,跌撞撞地随了他走。”马老师听到这里,举起杯子来喝了一口酒,然后笑嘻嘻的,把杯子放下来向着桌上的人,全看了一看,笑道:“大家听着吧,这热闹的情节就来了,以后事情怎么样呢?张先生。”张新杰道:“我们就让那位侠客救出来……”郁必来手抹了两下短胡子笑着摇摇头道:“侠客两个字,未免太重了。这个年头,哪里找鼓儿词上的侠客去?”马老师笑道:“他又说的不是你,由他称侠客也好,称剑仙也好,你何必去管?说得热闹一点儿,那不更好吗?”郁必来点点头,向他微笑。张新杰又道:“那侠客带着我们奔到牢外院子里,那雨下得正紧,黑云里头闪出那紫红色的电光,倒有些怕人。他倒不在乎,在闪电下抬头一看,迎面正是堵墙,约莫有两三丈高。电光闪过,照见墙头上垂下一根很粗的绳子,我们顺势一溜就溜下去了。我刚落到地,定了一定神,见陈同志也在面前,却不见了他。”郁必来两手按了桌沿,正瞪着眼睛,向说话的人望着。到了这时,他将头微微点了两点,笑道:“那么,他一定是借着水遁走了。”张新杰笑道:“遁倒是没有遁,电光一闪,人在墙头上站着了。要说快,那是真快,那样高的墙,一息不见了。”郁必来笑道:“这样说来,电光闪动,他借火遁走了。”张新杰道:“不问他是不是借遁法走了。但是他那身腾跃的功夫,实在利落。事后我就想着,他一手夹住一个人,一手抓住绳子,那是怎么样爬上墙去的?我正发愣,他又站在我们身后,扯了我两人衣服走。此后,又跳过了几道墙,就连那绳子也没用,只是连环地把我们背了出来。那雨势,在那个时候,总是像爆竹一样地向下倾泻,溅在我们身上都有些发晕。好在我们是拼死命要逃跑的人,也不管这些。他把我们救上了大街,还对我们说,趁了这大雨,四处无人,你们赶快跑,不要等雨住才爬城墙,那要增加很多危险,走走走!他说完了这话,就在我们前面跑。老实说,我和陈先生,全是喜欢运动的人,赛起跑来,并不见得怎样不如人,可是这晚上不行,那位侠客跑个一二十步,就等我们一会。我料着他是很急的,只好拼了命跑。跑上了城墙,这才知道,他已是事先预备好了的,垂了一根绳子呢。我们两个先顺了那绳子向下一溜,后来他自己也溜下了。可是有一件事我们全放心不下,那根绳子挂在墙上,岂不是做了一个记号吗?”郁必来笑道:“你二位倒细心。不用挂心,我当时就将绳子扯了下来了。”这句话说出,席上便有好几个人劈劈啪啪地鼓起掌来。马老师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绳子是你解的。现在人家说你就是那天的侠客,你还有什么话说!”郁必来对杯微笑,却没有作声。平生便道:“这席上还有几位前辈,我全不认识。老师没有给我引见,我又不便请教。今幸得这位前辈,自己又说出来了。照着张同志所说,那天晚上的事,这位前辈的本领,似乎也就同鼓儿词上的人差不多了。今天这个盛会,究竟是难得的,以后相逢不知何时何地?晚辈斗胆说一句,这位前辈可不可以发点慈悲,随便透出一点儿剑法,让大家瞻仰瞻仰。”郁必来呵呵笑道:“这位秦少爷说话真是婉转得很。就算我是个了不得的人吧,任凭什么不点,何以单点我的剑法?”平生向老师看看,没有答复。马老师笑道:“那是我露的口风,我说我有个师兄,他的剑法盖过黄河北岸。”郁必来道:“这个师兄,你指的是我吗?我若知道你在开封,又这样嘴快,我真就不来。”马老师道:“这个你可不能怨我,你在大相国寺里卖唱本,是你自己认得我这徒弟的,并不是我引他见你的。再说,今天在场的人,品行都还不坏,他们既然知道你是一个能手了,何妨让他们看你一点儿本领。难道大了几岁年纪,你的剑法退回去了不成?”郁必来端了酒杯子,只管出神。忽然放下酒杯子道:“好吧,我就试一试。”说着话,大家便是开怀爽饮。只因为郁必来答应了一句试试,马老师又夸奖过了他的剑法好,赛过黄河北岸,大家都急于要看一看他的剑术如何,就不在席上说什么闲话了。酒饭之后,天色已晚,平生却急得有些不能耐。因拱手笑道:“老师今天又没有月色,是不是要在外面掌起灯火来?”郁必来摇着手道:“若是那样,要惹得全村子里来看变戏法了。只要把桌子拖开,空出一丈见方的地方来,我就够了。”只这一声,便是这里几位送菜送酒的小伙子也跟着起劲,立刻就把桌子抬开,腾出堂屋中间的地方。郁必来请马老师燃了一根佛香,插在正面供神佛的香炉里。然后由马老师捧了一柄长剑,双手横托着,送到郁必来面前。郁必来接过剑去,对上一举,剑头指了屋梁,连连点了两下头道:“这是好剑,不是马兄弟家里,哪有这样的宝物出现。”马老师笑道:“既是老哥夸赞这口剑不错,你一定得多显一点儿手段,给这些晚辈看看。”郁必来将剑先放在桌子角上,然后把身上的腰带紧了一紧,又把左右的袖口全向上卷了卷。屋子里的这些来宾看到这情形,立刻全向后退了几步,格外把堂屋中间的地位给腾了出来。郁必来拿起剑来,斜抱在怀里,先向大家做了一个横揖。这是当众舞剑的人的一种客气行为。大家望着,都微微而笑。郁必来将身子一侧,左手伸了两个指头,做了剑诀,比着额角,右手把剑平伸,直指了出去,身子向下蹲着,就舞起剑来。那一柄剑,在灯光之下,前前后后,舞了一阵,然后站定了脚,向大家一笑道:“献丑献丑!”大家看了他那剑术,虽是很有手法,但也不见得有什么奇趣。他也看得出来,笑道:“各位看看,这堂屋少了什么没有?”大家听了这话,觉得很有文章,于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看看谁短少了什么。有的小心过分,还伸手摸摸耳朵或胡子。究竟马老师是个内行,他看出来了,指着桌上香炉里那根佛香道:“你们看,香头那一点点火焰没有了。你想,香插在香灰上,那是不怎样牢的。剑砍过去,轻轻一碰,也会碰飞了去。现在香插着没动,光把香头截了,这是什么手段?”大家被他这句话提醒,发现这种技艺果然是不错,于是大家哄然一声的,表示出一种惊讶的意味来。郁必来看到大家脸上,全出现一种钦慕而又奇怪的样子,这就把剑反背在手臂后握着,向大家笑道:“大家虽然是说我这套玩意儿不错,但是你们可不知道我是怎样把这香头子砍落的,现在我还可以试给你们看看。你们再把这香点着。”

平生对于这件事,倒是很感兴趣,立刻跳出人丛来,将那只砍了的佛香,再擦了火柴点着,插到香灰里去。当自己把这只香插到灰里去的时候,那灰稀松的,香还有点歪斜,于是就把手插到香炉子里去,将香灰用指头按了两按,这才把佛香给按结实了。郁必来笑道:“按结实了没有?”平生摇摇头道:“香灰既是新的,又不怎样深,还是按不结实。”郁必来道:“你横着吹一口风,看看吹得动吹不动?”平生听了这话,把头偏着,对佛香吹了两口风。果然,那佛香随了这两口风,便歪倒下去。平生赶快用手将佛香给扶住。笑道:“这不行,这不行。”郁必来道:“你不必管它站得住站不住?只要你走开时,香还是站立的,那就行了。”平生于是慢慢地将香扶得直了,自己赶快把身子向后一闪。笑着摇头道:“连桌子我也不敢靠,一靠香就歪了。”郁必来笑道:“大家看看,这香头子是点着红红的了。我现在剑削过去,香不许倒,要把香头上那一点儿红星削下。削完还留一丝红的,那不算,我得再来。”他交代过了之后,又在堂屋中间,将剑举起来。大家以为他伸出剑去,必定对了佛香就削。可不料他还是像平常舞剑一样东挥西指解数很多。大家因为他舞得很起劲,自己把眼光随着他周身上下,只管旋转。他忽然将剑一收,依然抱在怀里头,站定了脚向大家又做了一个罗圈儿揖,笑道:“献丑献丑。”当他收住了剑步的时候,大家正想问何以那佛香不曾动呢。平生眼快,先看到了,那佛香头上并没有火星,笑着鼓掌道:“好剑法,好剑法。我们这些人真是有眼无珠,当面也会被老前辈给瞒过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削下的。”郁必来只是微笑,却没有作声。马老师笑道:“你们这班小伙子,只为看戏法,也不去想想这个理。你想,这剑口的力量,舞到得劲的时候,可以说是削铁如泥。若是和那根佛香硬碰上,佛香还会立得住吗?来一手剑法,并不用真的削出去。只要在随便一个解数,把剑收回来的时候,轻轻用锋口一拖,那一股子剑风就会把香火头带下。可是就说随便一拖吧,重不得,轻不得,近不得,也远不得,就要那么凑巧,刚刚是剑风拖过香头。这就有个名堂了。”马老师这样一番解释之后,大家是哄然一笑。郁必来这就把剑横捧着,依然送回马老师,而且还弯了腰笑道:“借光借光——”马老师道:“你虽把本领现给这些后辈看了,可是他们糊里糊涂的,还不知道是怎么一个解数。”郁必来道:“你不要偏心,只管教你的徒弟偷我的剑法。现在这里一堂人,全是有些缘分才来相会的。你应当引着你的高徒,都和这些人引见引见,将来五湖四海有个相会的日子,彼此也好称呼。”马老师听了,这就向几位年老的人道:“各位听了,这不能算我马某多事,是我们师哥的吩咐,我可以引见了。”于是向平生招招手道:“平生,你过来。”平生当真地走近了,站到他身边。马老师道:“实话告诉你说,今天这一会,是你的造化,你认得这些人,不但使你迟早能学到一些本事,就是对你的革命事业,将来也会有很多帮忙的地方。你看,站在桌子角边,穿一件破夹袄,口里衔着短烟袋那个矮子,是你师叔。他今天可一句话没说,可是他是一位了不得的人,大概你不久就要求着他了。这个年轻的,盘着小辫子,外号叫黄小辫子,其实他叫黄义忠,是我徒弟,是你师兄。这位有小胡子的,是我把子,姓冯,大号烈哉,他是个兽医,名字隐了,就叫兽医,我们称他四爷。也许你认得,他家去此不远,本事在我之上。”说到这里,座中一个小胡子,红光满面,乱摇了手道:“得了得了。少说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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