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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龙子事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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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徐无鬼》篇谓惠施曰:“儒、墨、杨、秉四,与夫子为五。”秉,即公孙龙也。当时儒、墨宗风,振靡天下,公孙掉臂其间,造成对峙之局,其学术价值概可臆见。司马迁《史记》捃采极博,于此一代大师不为立传,非有所疎漏也。其《孟、荀列传》曰:“赵有公孙龙为坚白同异之辩,剧子之言;魏有李悝,尽地力之教;楚有尸子、长卢,阿之吁子焉。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书,故不论其传云。”是史公之意,以公孙著述流传已久,诵书知人,固无劳别传也。世代绵远,旧闻散佚,今所著书已阙不完,综厥生平,率难征讨。但就群籍记载,知其曾劝燕昭王偃兵,有“大王欲攻齐,卒破齐以为功”数语,可证陈谏之时,已在破齐之后。按:胡适之《中国哲学史大纲》,以谏燕昭王在破齐以前,似为未审。其破齐为昭王二十八年,即周赧王三十一年,距昭王殁时只有五年,当在此五年间也。又尝客平原君家。邯郸存赵之役,曾进规言。时为赵孝成王九年,即周赧王五十八年。今考赧王在位共为五十九年,公孙所处时代当与略相终始;其前后长短年寿及生卒岁纪,均不可致矣。大抵姬嬴名硕,若老、墨、孟、荀、杨诸子出处之际,故书雅记率多不备,更非独公孙然也。谨甄讨典册,其叙及公孙言行者,略师理初俞氏之传易安、仲容孙氏之传墨子,彙其先后,为《事辑》一首,藉裨史迁之阙,而资学者以借镜。同时他宗论述有关实录者,虽属讦辞, 亦间附及;学术辩难,固勿庸讳避也。

公孙龙,字子秉,《庄子·徐无鬼》篇、《列子释文》。赵人。《列子·仲尼》篇、《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庄子·秋水》篇司马彪注。祖述辩经,以正别名显于世。鲁胜《墨辩注叙》。按:“别名”一作“刑名”,非是。章行严《名、墨訾应论》:别者别墨(见《庄子·天下》篇),正者正墨。龙与他家辩争,必自谓正墨,而以别墨归之他家。他家与辩亦尔。其说甚审,可参看。疾名实之散乱,因资材之所长,假物取譬,为守白之论。本书《跡府》篇。

尝度关。刘向《别录》《初学记》卷七引。关司禁曰:“马不得过。”龙曰:“我马白,非马。”遂过。桓谭《新论》、罗振玉《古籍丛残》唐写本古类书第一种白马注。

适燕,说昭王以偃兵。昭王曰:“甚善,寡人愿与客计之。”龙曰:“窃意大王之弗为也。”王曰:“何故?”曰:“日者大王欲破齐,诸天下之士,其欲破齐者,大王尽养之;知齐之险阻要塞君臣之际者,大王尽养之;虽知而弗欲破者,大王犹若弗养。其卒果破齐以为功。今大王曰:‘我甚取偃兵。’诸侯之士在大王之本朝者,尽善用兵者也,臣是以知大王之弗为也。”王无以应。《吕氏春秋·审应览》七。

适赵,与其徒毛公、綦毋子等游平原君赵胜家。《别录》《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集解》引、《汉书·艺文志》注。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平原君请封。龙闻之,夜驾见平原君曰:“龙闻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君请封,有之乎?”平原君曰“然。”龙曰:“此甚不可。且王举君而相赵者,非以君之智能为赵国无有也。割东武城为君封者,非以君为有功也,而以国人无勋,乃以君为亲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辞无能、割地不言无功者,亦自以为亲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郸而请封,是亲戚受城而国人计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两权,事成,操右券以责;事不成,以虚名德君。君必勿听也。”平原君遂不听虞卿,厚待龙。《史记·平原君列传》《国策》亦载此节,辞旨略异。

空雒据毕秋帆校本改。之遇,秦、赵相与约曰:“自今以来,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居无几何,秦兴兵攻魏,赵欲救之。秦王不悦,使人让赵王曰:“约曰: ‘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今秦欲攻魏,而赵因欲救之,此非约也。” 赵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以告龙。龙曰:“亦可以发使而让秦王曰:‘赵欲救之,今秦王独不助赵,此非约也。”《吕氏春秋·审应览》五。

赵惠王谓龙曰:“寡人事偃兵十余年矣,而不成;兵不可偃乎?”对曰:“偃兵之意,兼爱天下之心也。兼爱天下,不可以虚名为也,必有其实。今蔺、离石入秦,而王缟素布总;东攻齐得城,而王加膳置酒。秦得地,而王布总;齐亡地而王加膳;此非据毕校本改。兼爱之心也,此偃兵之所以不成也。今有人于此,无礼漫易而求敬,阿党不公而求令,烦号数变而求静,暴戻贪得而求定,虽黄帝犹若困。”《吕氏春秋·审应览》一。

尝与孔穿会平原君家。穿曰:“素闻先生高谊,愿为弟子久,但不取先生以白马为非马耳。请去此术,则穿请为弟子。”龙曰:”先生之言悖。龙之所以为名者,乃以白马之论尔;今使龙去之,则无以教焉。且欲师之者,以智与学不如也。今使龙去之,此先教而后师之也;先教而后师之者,悖。且白马非马,乃仲尼之所取。龙闻楚王张繁弱之弓,载忘归之矢,以射蛟兕于云梦之圃,而丧其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 楚王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闻之曰:“楚王仁义而未遂也。亦曰‘人亡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若此,仲尼异楚人于所谓人。夫是仲尼异楚人于所谓人, 而非龙异白马于所谓马,悖。先王修儒术,而非仲尼之所取;欲学,而使龙去所教,则虽百龙,固不能当前矣。”孔穿无以应焉。本书《跡府》篇。原文下,尚有龙、穿论齐王好士一段,意旨相同,从略。

又尝深辩至于藏三牙。“藏三牙”,《孔丛子》作“藏三耳”。应校为“臧三耳”。毕秋帆曰:“臧、羢古字通用,羊也。此作藏,尤误。”“耳”,谢昆城云:“篆文近牙,传写致误。”其说甚确,今仍《吕览》原文。龙言藏之三牙甚辩。孔穿不应。少选,辞而出。明日,孔穿朝。平原君谓孔穿曰:“昔者公孙龙之言甚辩。”孔穿曰:“然。几能令藏三牙矣。虽然,难。愿得有问于君:谓藏三牙甚难,而实非也;谓藏两牙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据毕校改。将从难而非者乎?”平原君不应。明日谓龙曰:“公无与孔穿辩。”《吕氏春秋览》五。按:上述孔穿与龙论辩诸端,《孔丛子》均载其文,伸穿绌龙,词旨与此微异。《孔丛》伪书,出于汉晋之间。清《四库书目》以为孔氏子孙所作,自必欲伸其祖说。今按原书《公孙龙》篇,谓龙好刑名,以白马为非白马。其“刑名”“非白马”二辞,已失公孙立说真谛。又孔穿与平原君论白马一义,引《春秋》“六鹢退飞”之说,亦似汉晋说经者伪造。原书既多失实,兹皆从略焉。

邹衍适赵,《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过平原君,见龙及綦毋子等,论白马非马之辩,以问邹子。邹子曰:“不可。彼天下之辩有五胜三至,而辞正为下。辩者,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乱,抒音通指,明其所谓,使人与知焉,不务相迷也。故胜者不失其所守,不胜者得其所求。若是,故辩可为也。及至烦文以相假,饰辞以相惇,巧譬以相移,引人声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夫缴纷争言而竞后息,不能无害君子。”坐皆称善。《别录》《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集解》引。

中山公子牟者,魏国之贤公子也。好与贤人游,悦公孙龙。乐正子舆之徒笑之。公子牟曰:“子何笑牟之悦公孙龙也?”子舆曰:“公孙龙之为人,行无师,学无友,佞给而不中,漫衍而无家,好怪而妄言。欲惑人之心、屈人之口,与韩檀等肄之。”公子牟变容曰:“何子状公孙龙之过欤?请问其实。”子舆曰:“吾笑龙之诒孔穿:言‘善射者能令后镞中前括,发发相及,矢矢相属;前矢造准而无绝落,后矢之括犹衔弦,视之若一焉’。 孔穿骇之。龙曰:‘此未其妙者。逢蒙之弟子曰鸿超,怒其妻而怖之。引乌号之弓, 綦卫之箭,射其目。矢来注眸子而眶不睫,矢坠地而尘不扬。’是岂智者之言欤?”公子牟曰:“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晓。后镞中前括,钧后于前。矢注眸子而眶不睫,尽矢之势。子何疑焉?”乐正子舆曰:“子,龙之徒,焉得不饰其阙?吾又言其尤者。龙诳魏王曰:‘有意不心。有指不至。有物不尽。有影不移。发引千钧。白马非马。孤犊未尝有母。’其负类反伦,不可胜言也。”公子牟曰:“子不谕至言而以为尤也,尤其在子矣。夫无意则心同。无指则皆至。尽物者常有。影不移者,说在改也。发引千钧,势至等也。白马非马,形名离也。孤犊未尝有母,非孤犊也。”乐正子舆曰:“子以公孙龙之鸣皆条也。设令发于余窍,子亦将承之。”公子牟默然良久,告退,曰:“请待余日,更谒子论。”《列子·仲尼》篇。

尝与辩者桓团之徒恒团,按即前文韩檀,见《列子·仲尼》篇。张湛注:音相转也。以二十一事相訾应。《庄子·天下》篇。著书十四篇,名《公孙龙子》。《汉书·艺文志》。持论雄赡,读之初觉诡异,而实不诡异也。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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