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发展起来的经学,到唐时作了总结。钦定的《五经正义》就是。经学作总结了,宋学发展起来了。
为什么宋学会发展起来呢?
一是由于内乱。内乱需要“宋学”这样的东西。
唐玄宗时,政治腐败到极点,于是发生了安史之乱。从东汉开始的士族门阀制度的残余,到唐代仍存在。士族(贵族)都不肯作武官,子弟作军官是被人看不起的。因此,当军官的都是外族人(西北的少数民族)。安禄山、史思明所以获得军权,就是由于这个缘故。安、史乱后,藩镇割据的局面一直存在下去。黄巢起义,推翻了这个腐朽的王朝。但这时,沙陀人又进来了。他们带来了许多“杂胡”。沙陀人与农民起义军的叛徒——朱温混战,朱温被沙陀人李存勗打败了。沙陀人在北方建立了后唐、后晋、后汉三国。这是最乱的时代。什么丑事和笑话都出来了,儿皇帝、卖国贼等等,无奇不有,乱得不能再乱了。
周世宗柴荣时,国家才有统一的倾向。柴荣,这是个不简单的人。从安史之乱到赵匡胤得天下,共 250 年,乱得一塌糊涂。五代时,你抢我夺,弱肉强食,正像庄子所讲的黄雀啄螳螂的故事一样。有政治地位的人很紧张,什么叫安全是不知道的,谁也不相信自己可以安全。周世宗的身后事可以说是布置得很周到的,但是,柴荣一死,第二年就被赵匡胤夺去了帝位。
赵匡胤看到了夺帝位的容易,他想了许多办法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宋代对外是最屈辱的,但对内部的办法则很多。拉拢地主阶级的知识分子,这是宋代维护自己统治的基本办法。唐代进士及第的名额一榜最多只有 30 名。五代时一榜只有七八名。宋代大大放宽进士及第名额多到四五百名。做官的道路很多,不只是科举一途。唐代,士族和流外的官是分得很清楚的,士族不做流外官。宋代这种界限去掉了。唐代考进士,因为旧士族仍有特权,所以未放榜以前,即知道谁考取,谁没有考取。宋代改用密封,士族与非士族同等对待,所以未放榜时,是不知道谁考取与否的。魏晋以来的士族制度,到宋代最后打破了。宋代的大官,不管犯什么罪,都不杀头,只是充军边地。这些措施都是为了争取士的拥护。
士与儒是分不开的。可以说,以韩愈的思想为代表的士人,拥护了赵宋政权。韩愈的政治运动是重整伦常。他一方面辟佛老,一方面整伦常。赵宋王朝很需要这个思想。伦常自安史之乱以来被破坏得不像样子了。200 多年的大乱,使赵匡胤懂得了应该用伦常来巩固自己的统治。
赵宋王朝有意识地来扶持“宋学”。宋学与古代的儒学根本不同了。古代儒学只解经,而宋学则着重讲伦常。
二是由于与宗教的斗争。佛、道的教义,特别是佛教的教义,与儒家的伦常思想是矛盾的。要提倡儒家的伦常思想,就必须改造佛家的一套。
宗教迷信对统治者是需要的。董仲舒即想创立宗教,他把阴阳五行与巫术结合起来。儒家祭祀并没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偶像——上帝。儒家祭祀的对象是那些对人们有功的人和物。例如,儒家祭猫,因为它能吃老鼠;祭老虎,因为它能吃野猪;如此等等。董仲舒想创造一个以孔子为教主的宗教。董仲舒的创造宗教的活动作得极其可笑。如果翻翻他的《春秋繁露》的《求雨》《止雨》两篇,就知道其荒谬的程度。他说,把南门关闭,北门打开,就可以求雨;把北门关闭,把南门打开,就可以止雨。真是愚昧至极。要把儒家的思想当作宗教教义是很困难的,因为孔子不语鬼神,所以董仲舒没有创造成。东汉时,统治阶级还想创造宗教,他们企图用“谶纬”的一套办法,把孔子装扮成教主。但是古文家反对“谶纬”,所以仍未创造成。
两汉都想把孔子变成儒教教主,但都未成功。西汉末年,佛教传进来了。儒是反佛的,但由于佛教利用“因果报应”“求福免祸”等迷信办法来欺骗人民,很符合统治阶级的需要。
封建帝王利用“谶纬”来证明自己做皇帝是上应天命的。《符瑞志》就是为某人做皇帝而编造理由的书。虽然如此,仍有许多困难,因为别人不大相信,而且也相当麻烦。佛教的“因果报应”的理论,利用起来要方便得多。根据“因果报应”的理论,只要谁作了皇帝,谁在上世一定作了天大的好事。佛之所以成佛,是因为他在几亿千万年以来一直作了无限功德。
东汉初年,佛教即发展起来。首先相信佛教的是贵族。光武的儿子楚王刘英首先“学为浮屠斋戒祭祀”。佛教是最会吹牛、最会说谎的。他们说佛的法力大得了不得,把道教的玉皇大帝说得一钱不值,说玉皇大帝对于佛来说,只不过是给佛鸣锣喝道的仆人而已。
佛教来自印度。印度古代有四个种姓:婆罗门、刹地利、吠舍、首陀罗。婆罗门是最高贵的种姓,主要是僧侣。很明显,佛教是高级种姓特意造出一大套谎话用以欺骗广大群众,特别是欺骗下层的被压迫者——首陀罗的。佛教不准杀生,谁杀生谁就得入地狱。种地的农民在地里劳动,总是会杀死些小生物的,因此,农民死后一定要入地狱的。唐僧义净到印度去,写了一本《南海寄归内法传》,这书极可笑。书中有这样一则故事:义净看到印度的大寺庙和尚自己不种地,把地交给农民种,然后与农民对分粮食。他不懂寺庙为什么自己都不直接经营土地,便问大和尚。大和尚说,种地必定会杀生,而杀生是会入地狱的,因此和尚不种地。这样,既可以有吃的,又可以不杀生。义净认为这个办法很了不起。佛教的教规极繁琐,甚至连上厕所都有严格的规定。如果都按照那些规定办,那些拉肚子的人肯定会入地狱。
和尚要出家,他和中国儒家的忠孝思想是对立的。孟子说:“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儒家骂和尚是“无父无君”,是禽兽。
道教,它是调和佛、儒的一种思想。东汉琅邪人宫崇,他拿了一部《太平清领经》,据说是他的老师于吉传给他的天书,其宗旨是“奉天地,顺五行”。道教吸取了佛教的一些仪式,去掉佛教与忠孝思想矛盾的东西而形成的。道教为了抬高自己的政治地位,编造了一个谣言,说老子入夷狄而为浮屠,说释迦(即佛)是老子的儿子。道家骂和尚是“髡徒”(光头)。实在说,道教本是没有什么独创的东西。《抱朴子》这是一本著名的道家书,《内篇》讲炼丹,《外篇》讲的全是儒家道理。儒释道三教斗争,儒道往往联合起来共同反佛。
佛教在开始时也曾受到歧视和压迫,但是,很快统治阶级就认识到它的欺骗作用了。
佛教是编造谎言的能手。西晋末年从印度来了一个和尚,名叫佛图澄。他说自己已经有四百多岁了。他来到洛阳后,取得了后赵的皇帝石勒、石虎的尊重。石勒的侄子石虎是个野蛮透顶的皇帝。他信佛,为的是打胜仗。有一次,他打败了,发怒说,我奉佛供僧,却被打败了,佛有什么用?佛图澄便对石虎说,你前生是个大商人,曾在佛寺设大会,预会的有 60 个罗汉,我是其中之一。现在你做了皇帝,就是你前生奉佛供僧的缘故。石虎听了就不再责怪佛教了。所以胡说八道的本领,佛教是第一。
佛教影响越来越大。东汉时只准外国人来传教,而不许中国人当和尚。和尚地位很低,被称为“乞胡”。嵇康曾说,人们肚痛都到“乞胡”那里求佛,其实只要买一服药吃就行了。可见当时佛教的影响。
儒道是中国的土产,佛教是外来的。三教之争往往成了华、夷之争。胡人奉胡教,拜佛。但是,有些入据中国的胡人,为了要统治中国,便不信佛教。北魏是鲜卑人,姓拓跋氏。他们为了要统治中国,说拓跋就是土,土姓就是黄帝的子孙。拓跋焘(太武帝)信道灭佛。北魏皇帝即位,都受道教的符篆,表示自己是中国人,是黄帝子孙。北周武帝原是鲜卑族的宇文部。他也主张灭佛。和尚对他说,反对佛教,死后要进阿鼻地狱(即无间地狱,意思是受苦是不间断的)。周武帝说,到阿鼻地狱也不怕。和尚说,你是胡人,应该信佛教。他说,我是中国人。不久,周武帝病死了,佛没有灭成。隋文帝是最信佛的人。唐朝姓李,与鲜卑族关系密切,他们特别要表示自己是汉族人,唐太宗把道教奉为第一。隋文帝是佛第一、道第二、儒第三;唐朝则是道第一、佛第二、儒第三。
佛是不拜君父的。按照佛教的规定,人做了和尚之后,国王、父母都得拜他。据说,释迦成了佛之后,他的父亲去见他,还是向他下拜的。因此,佛教最受攻击的是这个“无父无君”的思想。儒家攻击佛家是“不忠不孝,削发而抑君亲”,是“以匹夫而抗夫子,无父之教,非孝者”。这个问题对佛教来说,是非常尖锐的。因此,和尚们极力想编一些理由替自己辩护。据《盂兰盆经》说,佛的大弟子目莲,他看到自己的亡母在地狱受苦,请问佛怎么办。佛告诉他,广为布施,就可把他亡母救出来。目莲按照佛的话去做,终于救出了自己的母亲。佛教还传说,佛(释迦)的父亲净饭王死,佛亲自去抬棺材送葬。他们编出这些故事,就是要证明佛教也是要父母的,也是讲孝的。但是,这些论据是极其软弱无力的。佛、儒斗争中,和尚在忠孝方面是最讲不出道理来的。
在经济上,佛教寺院占的土地很多。周武帝灭佛时,废大寺院凡 4600 多座,令和尚尼姑 26 万多人还俗,收回寺庙的田有数十万顷,奴婢 10 余万人。
寺庙都占有大量土地,都是地主。当然,并不是所有和尚都是地主。一般和尚,虽然逃避了国家的赋税,但他仍是被压迫、被剥削者。大和尚对小和尚的压迫是极残暴的。小和尚有病,就给他吃黄龙汤。黄龙汤即是大便。据说发高烧的人吃黄龙汤是会好的。小和尚不管生什么病,都叫他们吃黄龙汤。道士骂和尚吃大小便,指的就是吃黄龙汤。有的和尚否认吃黄龙汤这件见不得人的事,其实,这是否认不了的。义净就反对过吃黄龙汤。如果不吃黄龙汤,义净为什么要反对?胡三省《通鉴注》引陶弘景《本草》,还说明黄龙汤的具体制法。
佛教对麻醉人民的作用是很大的,所以,总有人替它辩护。《唐文粹》李节《送潭州道林疏言禅师太原取经诗序》就竭力说明佛教对统治阶级的作用。它说,学儒之人,力斥释氏,其论甚粗,释氏之教不外衰代之风之所激;而衰代之风,苟无释氏,将无所寄心。而儒者徒知佛教因衰世而兴,而不知衰世之需佛,又不知释氏助化之大。李节说佛教给腐朽统治阶级以自我麻醉的作用,这是说得很对的。他又指出佛教可以使人安分,阡陌之人(农民)不敢起兵反对统治阶级,这一点尤其说得对。统治阶级利用佛教尽管它蠹国殃民,大耗财物,但统治阶级仍认为利大害小,坚决提倡佛教。
宋代既重佛,也重道。但是,宋代的皇帝更需要借重儒家来重整伦常纲纪。
宋学与汉学完全不一样。它以伦常为基础,同时又与佛道结合宋学内容很多是佛老的东西,汉学是汉人的东西。
宋学的先驱为唐的傅奕(反佛)、吕才(反道)、陈子昂。《新唐书》三人合传,这是有道理的。陈子昂是讲古文的。韩愈可以说是对这三人思想的综合和继承。他提倡“文以载道”,反对佛老。韩愈不算经学家,但也讲点经学。他的《论语笔解》释“宰予昼寝”说,“昼寝”是“画寝”之误,“画寝”就是在寝室的壁上画上图像。当然,这个解释是不合古文派的观点的,但这却开了宋学的风气。与韩愈同时,有啖助讲《春秋》。《春秋》是正名分、讲伦常的。啖助的学生赵匡、陆淳且著有《春秋集传》。啖助的书已遗失,陆淳的《春秋集传纂例》仍在。啖助讲《春秋》撇开传注,直接从经文中寻义理,这也是开宋学之风。
韩愈写了五原:《原道》《原性》《原毁》《原人》《原鬼》,弟子李翱作《复性书》,都是要重整伦常。他认为名教(指儒家)自有天地,应该直接从儒教中找哲理。
宋学发展与木刻印书的发展也有关系。后唐冯道刻九经于木板,木版刻书就越来越多了。这样,就有助于经学的流传。同时,宋王朝又竭力提倡尊孔。修国子监,把孔门十哲(子思、颜回等十位大弟子)的像也修立起来。宋太祖赵匡胤屡次去国子监,表彰孝悌,亲自主持进士的考选。
皇帝一提倡,于是响应的人就出来了。宋初出了三先生,一是孙复(泰山先生),一是石介(徂徕先生),一是胡瑗(安定先生)。孙复写《春秋尊王发微》一书,其宗旨是“有贬有褒”,提倡尊王。佛教是尊佛不尊王的,孙复用孔子的名义来评价人物,认为春秋时从周天子到诸侯卿大夫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件事是好的,一概加以诛绝。因此当时有人批评《春秋尊王发微》是“商鞅行法”。孙复的尊王思想是适合于当时朝廷的需要的。韩愈即说过:“君王神圣,臣罪当诛。”
胡瑗在太学当教授,曾出了一题问学生:“颜子所乐何事?”这本来是谁也回答不出来的。佛教的禅宗有所谓公案。公案就是由老和尚提出一个谁也答不了的问题。胡瑗这个办法实际上也是学佛教的“公案”。当时大家都觉得胡瑗的题目很好。安定还叫人要“明体,达用”,即明儒家的根本道理,为朝廷服务。胡瑗的学生考取进士的很多,他为宋王朝培养了一批人才。
石介可以说是首搞宗派活动的人。
宋代讲《春秋》的人很多,都是借孔子名义来重整伦常的。北宋时尊王。南宋时,北方被金人夺去了,除尊王外,还要讲攘夷。胡安国作的《春秋传》就是这样的。从胡安国的《春秋传》看,他是一方面强调复仇,一方面又怕战争。《春秋》所记的齐桓公伐山戎这件事,《穀梁传》说这是褒,《公羊传》认为这是贬。胡安国说,《春秋》称“齐人伐山戎”,既称人,可见是贬。按照南宋攘夷的观点来看,应该是“褒”(肯定齐桓公讨伐戎族);可是胡安国却认为是贬(否定)。这反映了南宋统治者,一方面大叫讨伐金人,一方面又害怕战争的思想。
宋代最重视的是三部经书:《春秋》《周易》《礼记》。
宋学以《周易》来代替佛教的哲学。《周易》有几点是与佛教哲学对立的。佛教讲“苦”、“空”、“灭”,认为人在胎中即是苦的,母亲喝点热水,胎儿就热得要死,母亲喝点冷水,胎儿即冷得要命。所以人是苦的。据佛家禅宗南宗看来,什么都是空的,最后连佛也是空的。什么佛(释迦)、什么祖(达摩),一切皆空。他们骂佛祖是老胡,是乾屎橛。他们不读书,不著文字,因为反正什么都是空的。佛讲涅槃,涅槃即是寂灭(死)的意思。人世什么都空,都是“无常”,认为有生即有灭,最好是无生,无生即可不灭。《易经》刚好与之相反。《易传》说“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近于乐”,“仁者不忧”(《论语》)。这就是说,人不是苦的。儒家讲“有”,有父子,有君臣,有夫妇。《易经》还讲不灭,说“天地之大德曰生”。这都是与佛教对立的。
宋学,一是经学,一是哲学。汉人讲训诂,不讲义理,宋学则在《周易》中找哲理,以代替佛教的哲学。《易经》是最易于附会发挥的。宋学的《太极图说》是从道士陈抟那儿来的。太极图原是讲炼丹术,是道家讲炼丹秘诀的,讲的次序由下而上。陈抟的太极图,经数传到了周濂溪(周敦颐)。他讲太极图的次序改为由上而下,并与“易有太极”联系起来,这就成了儒家的东西了。无极太极、动静阴阳、 缊感通,尧舜之道等等名堂,都是从《周易》的十翼中引伸出来的。叶水心所说的“夷狄之说,本于中国”,就是指宋学把佛教的一套东西,加以改造,用《易经》的形式表述出来。
《易经》有象和数,宋人特别重数。邵雍的《皇极经世》是专讲数的,他甚至相信《河图》《洛书》等无稽之谈。朱熹学问很博,但他也相信《河图》《洛书》。
《周礼》也是宋代最重要的一部书。宋是最积弱的朝代,统治者幻想实行《周礼》中所说的井田制度以求强盛。宋儒李觏提倡《周礼》,他在《致太平论》中说:“周之制,其神矣乎?”这就是说,按照《周礼》办事,就可以解决积弱的问题。据《周礼》记载,周时八家九顷地,各家种 100 亩,中间一顷为公地。这样,民可以安居乐业。宋儒所以对《周礼》所记载的这种土地制度感兴趣,说明宋代土地问题的严重。张载也很重视《周礼》,认为治天下不用井田,即不会平,周致治世,就是由于天下平,人君行井田,须有仁心。王安石做宰相,不仅提倡《周礼》,还作《周礼新义》,规定考进士须读《周礼》。他还用《周礼》作为自己驳反对者的理论根据。宋代重《周礼》,从政治上看,无非是企图借《周礼》的井田制来对当前作些改良罢了。
《春秋》讲尊王、攘夷,当然会受到统治者的重视。
宋儒重《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书》是从宋开始的。《大学》《中庸》都是《礼记》中的一篇文章。程伊川认为《大学》是孔子的遗书,是初学入德之门。他解释“中庸”说“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不变谓之“常道”。禅宗讲传授心法,宋学认为《中庸》就是孔门心法。孔子传给子思,子思传给孟子,前后相传,其味无穷。
宋儒讲经学与汉人不同。汉人是笃守师法,宋儒则认为,凡合于理的便是师法,否则便不是。因此,宋人讲经有个特点:敢于怀疑。这就把汉唐认为“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套都推倒了。敢于怀疑,这是好的,但不能没有根据的乱怀疑。清人王鸣盛批评宋儒是,道学大倡,罢落汉唐,独研义理,治学创别是非,以理为准,“其流弊也悍”。皮锡瑞在《经学历史》中,也说宋人既不信注疏,又不信经文,删改经文“不可为训”。
欧阳修写了《易童子问》三卷,认为《易经》的《系辞》、《文言》等十翼是假的。朱熹怀疑古文《尚书》的真实性。朱熹的学生王柏作《诗疑》,删去了 30 多篇所谓“淫奔之诗”。《春秋》三传,孙复在作《春秋尊王发微》时,完全把它搁在一边不管。南宋叶梦得作《春秋谳》,把《公羊》《穀梁》二传一概驳倒。司马光疑《孟子》不是孟子自己作的。宋儒对古代经典的这些怀疑,只有朱熹对古文《尚书》的怀疑是对的。朱熹虽然怀疑古文《尚书》,但却认为《伪古文尚书·大禹谟》所说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一段话,是好得不得了,是孔门传授心法。
宋学的兴起,有其历史的必要。唐末五代大乱,伦常败坏,佛教又与伦常有矛盾,因此,统治阶级提倡儒学。当然,要使儒学能够为宋代的统治者服务,还必须吸取和改造佛教中的有用的东西,以便能更好地欺骗群众。
宋以前,国亡之后很少有人以死殉国的,宋以后就多起来了。清初,毛奇龄变节投清,他讲道学时说宋人都没有国亡殉国的,全祖望举出了许多例子来驳他。
二程主张“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北宋时,女人再嫁是不受斥责的。王安石儿媳再嫁,范仲淹的母亲也是再嫁过的。他们都不回避再嫁的事。南宋以后,提倡死守贞节。现在再提倡宋学是要不得的,但是否宋学全要不得呢?是否宋学还有些可用之处呢?宋学讲气节,国亡殉国,不投降外国,这是值得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