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晴鹃丈夫突然被差役捉去了,一时她便撞撞跌跌地追了出来,拉住了云生的身子,淌泪道:“云生,你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啦?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把你捉了去呢?”云生蹙了眉尖,也很奇怪地道:“可不是?我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罪。晴鹃,你放心,也许是误会了,待我到了公堂,再作道理吧!”晴鹃还是恋恋不舍地拉住了他,淌泪说道:“我想你在外面可曾和什么人结过怨吗?”云生摇头道:“没有,没有!这几天我也不常出外,你只管放心在家,想县大人绝不会冤屈良民的。”
正说时,只见廷标匆匆走来,一见了云生,故意惊慌失色地问道:“白老兄,你……你……这是……怎么的一回事呀?”云生回眸见了廷标,便忙道:“我也不知道呀!”廷标又问差役,差役也推说不知,且到了公堂,自然明白。说着,拉云生又走。廷标道:“白大哥,你放心去吧!有什么事情,小弟都会给你料理的。”云生听廷标这样安慰,因为他是首相的儿子,所以也就大胆地去了。
这里晴鹃泪眼模糊地望着云生没有了影子,她才请廷标进里面坐下。她一面吩咐店小二把牌门关上,不做买卖了,一面亲自倒了一杯茶,送到廷标的面前,说道:“张爷,对于云生被捉之事,还请你多多帮忙,那真使人感激万分的了。”廷标听了,忙道:“这个理所当然,况且小弟和大哥颇为知己,如何敢不竭尽心力,救他无罪?不过大哥究系犯了何罪,大嫂可曾知道吗?”晴鹃道:“想我丈夫乃一良善之民,平日不做丧心病狂的事,故而所犯何罪,委实不知道。”廷标道:“那么且待小弟前往县衙门里一探究竟,若有可救助的地方,小弟一定设法是了。大嫂且静静地守在家中,不要伤心,我此刻走了。”
晴鹃听了,感谢不止,遂送他出门。回到房中,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儿,暗想:我当初疑廷标是个无赖之徒,如今瞧来,云生的无妄之灾,倒要他来设法救助呢!如此过了一天,晴鹃见廷标也不到来,而且县衙门里消息沉沉,杳如黄鹤不返,这就非常着急。她想云生这次含冤入狱,想来一定有人暗地陷害,恐怕凶多吉少,万一被他们屈打成招,定了死罪,那可怎么的好呢?想到这里,真是痛断肝肠,不禁独个儿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了。
店小二张三,听主母这样哭泣,遂走进来劝道:“事到如今,哭也没有什么用处,小的想少爷小姐也许都在罗家集里,待小的前去把他们喊回来,大家再共商大事,主母瞧怎么样?”晴鹃听他言之有理,遂收束泪痕,说道:“那么事不宜迟,你快快动身去吧!”说着,遂在橱内取出三十两银子,交给张三。张三整理了一个包袱,便匆匆地动身赶到大理县罗家集去了。
一路上不敢怠慢,这天到了罗家集,遂在院子门上急急地敲门。来开门的齐巧是黑太岁伍飞熊儿子小黑,他见了张三,便大喝道:“你这厮找的是哪家,干吗敲得这样急?”张三见了小黑那副鬼脸,已经是吓了一跳,怎禁得他再声若巨雷地大喝,一时还以为找错了人家,这就脸无人色的吓得翻身就逃。小黑见他逃了,遂一个箭步把他衣领提了过来。张三两脚发软,身子已倒在地上,拱着双手,连连求饶说道:“大王爷饶命,小的实在有要紧事情来报信的。你打死了我不打紧,可是把我家主母不是要急死了吗?”
小黑听他这么说,不禁笑了起来,遂放他起身,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大王,你何必害怕得这个模样儿?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究竟要找哪一家,赶快地告诉了我,我可以指点你啊!”张三听他这样说,方知他是个好人,遂连忙告诉道:“我是从昆明来的,找罗家集的罗太爷来,有事情告诉呢!”小黑听是昆明来的,遂忙又问道:“莫非你是姑老爷差来的吗?”张三忙道:“对……了……我们的白大爷被县衙门里捉去了呢!”小黑一听果然是的,遂慌忙拉了他的手,向院子门口奔了进去。
两人一直到了草堂之上,小黑叫他坐下,说道:“你请稍待片刻,我立刻就去通报。”说着身子便向里面走进去了。不多一会儿,只见罗鹏飞和秋岚、海蛟两人走出来。张三一见鹏飞长髯如银,飘在胸前,十分威严,想来定是太爷无疑,遂上前跪倒请安。鹏飞叫他坐下,说道:“你叫什么名儿?姑爷犯了何罪,竟被县衙门里捉去了?”
张三不敢就座,垂手站在旁边,说道:“小的张三,原是店中酒保。我家老爷素来不喜多事,时常在店料理事务。此番被捉,真不知是为什么事情。主母因独个儿没有商量的人,所以叫小的来太爷这儿找小姐少爷回去。不知我家少爷小姐可在太爷的府上吗?”鹏飞道:“你家鹃小姐已动身到四川去了,那可怎么办呢?”秋岚道:“父亲且不要着急,张三先在舍下住下,我们进里面和大家去商量商量,究竟如何办法。”海蛟点头称是,张三随小黑下去。
这里鹏飞和秋岚、海蛟一同步进上房,只见罗太太歪在床上吸旱烟,萧凤、春燕、小蛟、小燕、小凤、成祖等都坐在房中。见了鹏飞,遂一齐站起请安。罗老太道:“听说有什么人来找你们,不知有什么事情吗?”鹏飞叹道:“说起来真叫人忧愁,晴鹃着人来报告,说云生被县衙门里捉去了,那可怎么办呢?”罗老太等众人听了这个消息,俱大吃一惊。春燕忙道:“爸爸,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啦?”鹏飞道:“为了什么?连来报告的张三都不知道呢!”
罗老太这时已哭起来了,说道:“可怜我女儿一个人叫她怎么办才好呢!唉,苦命的孩子!叫为娘的怎不痛心呢?”秋岚、海蛟被母亲一哭,遂上前齐声地说道:“母亲千万不要伤心,为今之计,还是我们弟兄俩上昆明去一次,问明了妹妹,再作道理,不知母亲以为好吗?”
这时萧凤、春燕也倒茶的倒茶,拧手巾的拧手巾,劝罗老太不要急坏了身子,事情终可以想法子的。罗老太这才收束了泪痕,说道:“你们兄弟俩肯去一次,我才安心一些了。”鹏飞道:“晴鹃差人来的意思,她是叫两个孩子回去的。可是现在他们两个孩子都不在这儿,想来都在四川了。谁去通知他们呢?唉!真叫人心头烦闷的。”
小蛟、小燕听爸爸这么说,遂一齐说道:“爸爸,您老人家不用忧愁,我们兄妹俩到舅父那里走一趟好了。”罗老太听了,却又不放心起来,忙道:“你们这两个孩子老远地到四川去,这叫我又如何能放心呢!”春燕道:“不要紧,孩子们原该给他们外面走走的,顺便也向舅父请个安。”小蛟、小燕听母亲答应,心里大喜,说道:“那么说走就走,我们此刻便要动身了。”秋岚道:“也好,我和弟弟随张三也到昆明去了。”于是萧凤、春燕忙着给他们整理行装,大家送着秋岚、海蛟等走出。
鹏飞把张三叫来,说大舅爷和二舅爷跟你一块儿回去,以便商量一切。张三听了,叩谢不止。伍飞熊在旁边听了,便说道:“小的在家没有事,就跟随大爷、二爷一块儿去吧!”小黑也知道小蛟和小燕要上四川去了,便笑道:“爸爸跟了大老爷、二老爷去,咱就跟了大少爷、二小姐一同走吧!”鹏飞笑道:“很好,那么一路上你们有服侍的人了。”秋岚、海蛟、小蛟、小燕听鹏飞这么说,遂也含笑答应。飞熊和小黑心中大喜,当下牵出马匹,给四人骑上。一行七人,出了院子的大门,分作两路,各人扬起一鞭,马儿就向前疾驰而去了。
不说秋岚、海蛟、飞熊随了张三上昆明而去,且说小蛟、小燕、小黑三人骑了马匹,一路向四川长寿县进发。行行复行行,不觉天已入夜。小黑道:“前面有个客栈,我们且进内去借宿一宿好吗?”小蛟点头说好,于是三人放马至客栈门口。谁知那时客栈门口却坐着一个和尚,一面念经一面打坐。伙计见有旅客到来,便上前向和尚说道:“大师父,你要化缘,也不是这样恶势做的呀!我们小店家,你这样坐着,拦住了我们的旅客进出,难道我们生意不用做了吗?”那和尚听了伙计的话,也不理睬也不回答,只管敲木鱼念经。
小黑见他好生无礼,心中大怒。正欲下马上去理论,只见有个全身素服的少妇,手拿一袋米走出来,向那和尚说道:“大师父,这些米你拿了去吧!咱们小店家,拿不出许多银两,你要化缘,该到大户人家去才是呀!”那和尚听了少妇的话,方才向她微微地一笑,接了米袋,收拾经书木鱼,扬长而去了。
小燕一面跳下玉兔追风马,一面向小蛟说道:“哥哥,我瞧那和尚獐头鼠目、满脸横肉,想来绝非善良之辈。”小蛟道:“可不是,我也这样想呢!”小黑拍马向前说道:“管他妈的,待小的追上去把他一剑结果是了。”小蛟喝住道:“胡说,你又要闯祸了吗?”小黑这才勒住丝缰,跳下马笑道:“小的说句玩笑话,爷又当认真的了。”说着话,三人牵了马匹走了上去。
那少妇迎上来笑道:“客官找宿处吗?里面有清洁的房间哩!”小黑道:“叫你们伙计快把咱们马儿牵去喂料吧!”那少妇听了小黑的声音,先是吃了一惊,又见他这一副赛判官样的脸,这就吓得向后退了两步。小燕忙说道:“你别害怕,这是咱们的同伴。”
那少妇哦了两声,点了点头,又向小黑望了两眼,遂叫伙计前来牵马。一面伴他们到一间卧房,说道:“少爷、小姐,你瞧这一间好吗?”小蛟道:“很好,回头给我们再开一间,给同伴睡觉。”那少妇道:“隔壁一间也很清洁。”小黑道:“咱睡的倒不要十分清洁,只要房金便宜一些也就是了。”
那少妇笑道:“咱们定的房金都很便宜的。大爷贵姓,打哪儿来,上哪儿去,最好都在纸上写明了,近来发生了好几次强奸杀人案子,所以当地官府对于客栈内旅客都要留下姓名呈报上去的。”说着,把纸笔都放在桌上。小蛟听了,皱了眉毛,说道:“怎么近来发生了好几次吗?你知道这是谁干的事情呢?”那少妇摇头道:“这个我如何知道?不但我不知道,就是官府也侦查不出哩!事情发生终在半夜里的。听说他走后,在壁上便画了一朵梅花,想来这强盗一定是专门采花的。本领可也不错,神不知鬼不觉,虽然每晚街上全都散布着差役,却从来也不见那强盗影儿的。”
小蛟唔唔应了两声,提笔写了姓氏并去处,且先付了五两银子房金。那少妇拿了纸,遂含笑走出去了。小蛟奇怪道:“这强盗倒也可恶,咱们既到这里,非查明白了不可,也好给地方上除去一害。”小燕点头沉吟了一会儿,笑道:“这个采花盗是谁,我倒已经有些知道了。”小黑目瞪口呆地问道:“小姐可是神仙了,你怎么就知道了呢?”
小蛟也很纳闷儿,正欲追问,见那少妇泡茶进来,在桌上斟了三杯茶。小燕向她问道:“招待客人怎么都是大娘自己动手的呢?”那少妇叹了一口气,颦蹙了蛾眉,说道:“那也没有办法呀!罗小姐,我的命苦,假使我丈夫不死的话,我们这家客栈的范围要好好地扩展哩!”小燕很表同情地说道:“原来大娘戴的是丈夫的孝,年纪轻轻,真也可惜的。你姓什么的?”
那少妇道:“我夫君李姓,自己姓陈,幸亏我已有一个儿子,今年也三岁了。所以我现在没有别的希望,只要能够把孩子抚养成人,也就心满意足了。”小燕点头道:“不错,好在你已有了儿子,将来的福气就很好哩!”陈氏苦笑道:“像我这样命苦的女子,也根本谈不到‘福气’两个字了。罗小姐,你们吃些什么菜呀?”小燕道:“不论什么,有什么就拿什么好了。”
小黑用手拉了拉领口,咽了一口唾沫,笑道:“有酒最好,也喝些过瘾。”小蛟笑道:“陈大娘,你店里有好的陈酒吗?”陈氏道:“爷们要喝,当然是有的。那么我给爷们拿上十斤来好吗?”小黑摇了摇头,背着小燕,把手翻了两翻。陈氏知道他是要二十斤的表示,遂笑道:“反正小店有的是酒,喝多少有多少,尽你们喝是了。”说着,她便走到外面去了。
这里小蛟拿了茶杯,微微地呷了一口茶,忽然想起来妹妹刚才的一句话,遂回头向她又低低地问道:“妹妹,你不是说已经知道那个采花贼了吗?那么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呢?”小燕一撩眼皮,掀起笑窝儿,说道:“此刻你且别问,回头你当然也会明白过来了。”小黑笑道:“听小姐的胡说,回头你知道了,咱们当然也会知道的了。”
小燕不作答,走到窗口旁,把窗户推开。只见月白风清,夜显得非常幽静。她手托香腮,明眸望着那一轮光圆的明月,她的脑海里忽然想起秦天仇这个人来,那副俊美的脸庞,这就清清楚楚地浮映在眼前。她心中暗自想道:前儿天仇表哥一路上好心救我,我却一味地只把他当作偷马贼看待,此刻回忆起来,还觉得十二分好笑。如今我们到了四川,天仇表哥突然见到了我,他心里一定是有说不出的欢喜呢!一会儿又想:他们上次回家,都欲报圆明僧的血海大仇,不知现在可曾报了?假使还没有报此大仇,咱们倒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呢!
小燕独个儿暗自思忖,忽听小蛟喊道:“妹妹,你想什么心事啦?酒菜都已端上来了呢!”小燕这才回过身子,见哥哥已坐在桌旁,小黑握了酒壶,正在给他筛酒。他回眸望了小燕一眼,笑道:“小姐,你快来吧!酒是热的,菜又刚烧好,那喝起来味儿可真不错啦!”小燕一面在桌旁坐下,一面逗给他一个娇嗔,笑道:“你这人瞧见了酒就会哭的,少喝一些吧!回头喝醉了又闯祸了。”
小黑把一杯筛满的送到小燕面前去,笑道:“今晚喝醉了就睡觉,还到哪儿去闯祸呢?”小燕笑道:“你倒想安定的,可是回头也许和人家还有一番厮杀哩!”小黑定住了眼睛,怔怔地问道:“和谁去厮杀?”小燕道:“和采花大盗呀!”
小蛟听妹子这话好像很有把握似的,一时也很纳闷儿,遂问道:“妹妹,你难道真的已经知道这个采花大盗是谁了吗?那么也该直直爽爽地告诉我呀!”小燕望着哥哥娇笑了一会儿,伸手握了杯子,凑在小嘴儿旁,喝了一口酒,说道:“咱们且喝酒吃热菜吧!”
小蛟见妹妹好刁恶的,遂向小黑说道:“你且不要喝酒,妹妹若不告诉,我们不喝酒,瞧她一个人喝好了。”小黑把酒杯已沾到唇上了,今听小蛟这么说,又只好把酒杯委委屈屈地放了下来,向小燕央求道:“好小姐,你要说就痛痛快快地说了吧!叫咱瞧着酒干急,那是多么难受呢!”
小燕听了,抿嘴扑哧地一笑,说道:“你们不喝,咱一个人喝难道就会喝不下了吗?嗳,这酒的味儿太美了!”说着,还把小嘴儿啧啧了两声。小黑见她这个模样,他的涎水儿就从嘴角旁挂了下来,苦笑着道:“小姐,你发个慈悲,就告诉了吧!你不告诉,那不是和少爷刁难,简直有意地和咱在开玩笑呀!假使你再不告诉,我肚子里的酒虫都要爬出来了呢!”小燕听了,忍不住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起来了,遂说道:“你真是个酒鬼,说得怪可怜的,那么你们一面喝酒,咱就一面告诉你们吧!”
小黑巴不得她有这一句话,他就握起了酒杯,向嘴里直倒了下去,喝得来淋淋漓漓的满嘴巴。小蛟笑道:“瞧你这个样子,好像有三年不曾喝酒了。”小黑道:“喝酒要痛快,一口气至少得喝三大杯。”说着话,又连筛了两杯,咕嘟咕嘟地直喝了下去。小燕笑道:“你这不是在喝酒,简直是在牛饮了。”这句话说得小蛟也扑哧地笑了。小黑道:“牛饮也好,咱本来就是只小黑牛呢!”说着,握了酒壶,又给小蛟筛酒。但小蛟酒杯上还是满满的,这就说道:“少爷,你太客气了,干吗一口酒也不喝呢?”小蛟道:“我这人说话向来是作准的,妹妹假使不先告诉了我,我就不喝酒了。”小黑笑道:“小姐,你听见了没有?还是快些告诉给咱们知道吧!你害少爷饿肚皮,这可不是玩的呀!”
小燕道:“其实采花大盗究竟是谁,我也并不知道呀!那无非是我的猜测罢了,准不准也还是一个问题哩!”小蛟道:“那么你猜的是谁呢?”小燕道:“我想恐怕就是刚才坐在门口那个化缘和尚吧!哥哥的心里不知以为然否?”小蛟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也许是的,我见他瞧了陈大娘后,那双贼眼色迷迷的样子,可见他是个贪色的和尚了。”
小燕拍手笑道:“对啦!我也是瞧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疑心他的。假使他果然是个采花大盗的话,今夜他一定会到大娘卧房里去强奸的,咱们留心一下是了。”小黑道:“入他的娘,一个贼秃有多大的本领。他若到来,待小子把他生擒是了。”小蛟笑道:“你又吹牛了,回头咱瞧你的颜色吧!”小黑把胸口一拍,连连地又喝了几杯酒,笑道:“咱多喝几杯酒,回头就是妖怪到来,咱也不会怕哩!”小蛟笑道:“那你的胆量,原来还是全仗着这几杯的酒哩!”小燕听哥哥这两句讽刺小黑的话,忍不住抿着嘴儿又失笑起来。
三人一面喝酒,一面谈笑,不知不觉的已到了二更多的时分了。小燕道:“好了,咱们还是吃饭吧!喝得大醉了,恐怕要误事情了。”小黑于是大声喊伙计盛饭。伙计匆匆地端了一只饭桶进来,口里还答应着“来了来了”。小燕道:“你们的主妇呢?”伙计把饭盛上,放在三人的面前,说道:“哦,咱们的老板娘去睡了,因为她有小孩子,吵着要娘一块儿睡的。”小燕点了点头,于是三人就匆匆地吃饭。
夜是非常的静悄,因为窗户是开着的,所以微微地还吹进来几阵夜风,把烛火吹动得摇晃起来。伙计瞧了,遂去关上了窗户。谁知就在这当儿,小燕忽然听到了一阵敲木鱼的声音,这就向小蛟丢了一个眼色,努了努嘴,低低地道:“哥哥,你听,怎么样?”小蛟也早已听到,遂点了点头,笑道:“妹妹料事如神,真不愧是个女诸葛哩!”小黑听了他们的话,好生不解,遂怔怔地问道:“少爷,小姐,你们在说些什么话呀?”
小燕见他脸黑里透紫,真仿佛是个活阎罗,遂抿嘴笑道:“你不是说会生擒采花大盗吗?现在这采花大盗是已经来了,等会儿咱们瞧你把他生擒吧!”小黑听了这话,不禁把身子抖了一抖,说道:“小姐别和咱开玩笑了,你如何又知道采花大盗来了呢?不知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呢?”小燕笑道:“凭你那副脸蛋儿,就是鬼见了你也会害怕哩!因为你是个活阎罗呀!”
小燕这两句话,说得大家又忍俊不禁了。小蛟道:“妹妹,咱们且不要说笑话了,事情既料着了八九分,那么咱们也该有个准备才是。”小燕道:“不错,那位陈大娘怪可怜的,咱们也不忍给她受惊吓呀!”说着向伙计吩咐道:“请你把陈大娘喊来,咱们有事情跟她说哩!”伙计连声答应,遂匆匆地去喊了。
这里小黑真弄得莫名其妙的,向两人愕住了一会儿,问道:“少爷,小姐,你们到底闹的什么玩意儿?采花大盗今夜难道一定要到这儿来了吗?”小蛟点头道:“当然要来的,回头还得请你把他生擒了。”小黑把胸脯一拍,说道:“怕什么,凭咱小黑这一副力量,难道会敌不过一个采花贼吗?”小燕笑道:“那你就有勇气了。”
正说时,只见陈氏睡眼惺忪地进来,向小燕问道:“罗小姐唤小妇人到来,不知有什么吩咐吗?”小燕回眸瞟她一眼,向她笑了一笑,低声问道:“陈大娘,你知道今夜有杀身之危险吗?”陈氏被她这么一问,她的粉脸儿顿时变了灰白的颜色,失惊道:“小妇人委实不知道,敢请罗小姐详细告我是幸。”小燕道:“你刚才所说的那个采花大盗是谁,你可知道吗?”
陈氏听小燕说话包含了一些神秘的样子,一时倒误会他们三人是采花大盗了,所以心中一急,两脚发软,这就向小燕跪了下来,求饶道:“罗小姐,小妇人实在不知道采花大盗是谁,可怜小妇人命薄如纸,终得请罗小姐发个慈悲心,把我救一救吧!”小燕见她说完了这两句话,眼泪便像雨点一般地落了下来,这就伸手把她扶起,柔声安慰她道:“陈大娘,你不用害怕,咱们既知道了这一件事,终不让你受一些委屈的。”
陈氏听小燕这几句话,又觉得他们不像是歹人,遂向她又问道:“罗小姐,那个采花大盗究竟是谁,小妇人实在不太明白了。”她一面说,一面却把眼睛望向小黑。但既望着了后,她那颗芳心不禁又像小鹿般地乱撞起来了。
小黑似乎有些理会她的意思,便拿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说道:“陈大娘,你不要误会!我的脸虽然看着让人害怕,但我的心眼儿并不坏。我可不是什么采花大盗,你不用老向我望着呀!”小蛟兄妹俩听憨大说出了这几句话,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起来了。
陈大娘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也不免好笑起来了。小燕道:“你问采花大盗到底是谁,其实咱们也不知道。只不过照咱们眼光瞧来,那个化缘的和尚终不是善良之辈。你不听此刻已经深更半夜了,大街上还有敲木鱼的声音吗?咱们想其中必有缘故。你假使相信咱们的话,那么你应该听从咱们的吩咐,使你可以避去这个危险的难关。”
陈氏侧耳细听,果然有一阵木鱼的声音,在静夜中敲得十分清晰可闻。她猛可想起傍晚这个化缘的和尚,确实是非常凶恶,而且在凶恶之中,更有些鬼头鬼脑的神气。莫非他借化缘为由,果然是个采花大盗吗?不然深更半夜,他还在大街上做什么呢?于是她又想起那和尚临走时对自己一笑,显然也是含有意思了。想到这里,她的全身感到一阵寒意,顿时瑟瑟地颤抖起来,向小燕跪下哀求道:“罗小姐,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越想越对了,那个和尚准是采花大盗无疑。唉!那可怎么办呢?罗小姐,你千万可怜我,救救我吧!”
小燕见她又跪下来,遂把她扶起说道:“陈大娘,你放心,假使我们不存心救你的话,还会叫伙计来喊你吗?现在你抱了孩子,且睡到这房中来。你的房间,就给咱们三个人去睡吧!”陈氏又很担心地说道:“那么罗小姐三个人是他的对手吗?”小燕道:“一个贼秃,放在什么心上?我们此刻且跟你一块儿到房中去吧!”说着,遂和小蛟、小黑一同跟陈氏到卧室。陈氏拍醒床上的孩子,抱着走出房外去了。
小蛟向小黑望了一眼,笑道:“这张床今夜就请你睡了,回头这贼秃若来强奸你,你就不妨把他乐一回吧!”小黑笑道:“这个臭东西,谁高兴和他乐一回?他妈的,咱回头请他尝尝老子的拳头呢!”小燕把秋波白了他一眼,微微红了两颊,嗔道:“别胡说八道地乱讲了,时候真的不早,我们也该早防备起来。”小黑微微地把舌头一伸,便一骨碌跳到床上去睡下了。
正在这个当儿,小蛟听木鱼声已经停止,遂和妹子丢了一个眼色。小燕会意,吹熄室内的灯火,她和小蛟各执阴阳二剑,把身子退到靠窗的墙壁边上。小黑在床上问道:“少爷小姐到哪儿去呀?”小蛟道:“不是在房中等着他吗?你害怕吗?”小黑大声道:“咱害怕一个贼秃,也枉为小黑牛了。”小燕笑道:“别扯高了嗓子说话了吧!当心就要来了。”小黑应了一声,把被儿拉拉好,两眼向窗户外偷偷地望。四周是静悄悄的,一些声息都没有。
约莫顿饭的工夫,忽然咯咯的一声,就有一柄雪亮的戒刀从窗缝中戳进来。接着嗒的一声,仿佛有块石子投到室中来。小黑知道他是投石问路的意思,遂一声都不响。又过了一会儿,窗户开处,果然见那个和尚轻轻地跳进房中。他慢步挨近床边,伸手先在小黑脸上摸了一摸。小黑虽然生得脸若判官,因为年纪幼小,所以还不曾生有胡须,摸上去还有些滑腻的感觉。那和尚心里荡漾了一下,便情不自禁扑了下去,嘴先在小黑脸上吻了两下。
小黑被他一吻,因为那和尚是生着满腮胡须,所以颇觉奇痒难当。他哎了一声,把两臂张开,猛可抱住了他的脖子,还逼尖了嗓音,娇滴滴地叫道:“大师父,你来得真好呀!奴家独拥绣衾,实在是怪冷清的哩……”这几句话未完,小黑立刻在他脑后狠命地一拳,大声地喝道:“好个大胆的采花贼,今日活阎罗在此,汝之死期到矣!”
那和尚听小黑娇滴滴的声音已觉有异,此刻听到破毛竹似的喝声,心中更是吃了一惊,遂连忙把他推开。不料说时迟那时快,那和尚的背脊早有一柄雪亮的剑锋直劈下来了。
欲知那和尚死活如何,且待下回再行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