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阴包括手少阴心和足少阴肾,因此,少阴病也就是心肾疾患。
心主火,肾主水,心肾统摄人体水火阴阳之气。肾为阴阳之根,真气之所系。心火居上,肾水在下,心肾借经脉之通道,使水火上下交济,以维持人体的阴阳平衡。病至少阴,心肾功能受损,阴阳失去平衡,火衰者表现为阳虚寒证;水亏者表现为阴虚热证;若阴阳离决,精气脱竭,则可出现死证。
肾为主水之脏,少阴病阴阳失调而不能主水以行津液,又常见小便不利,水气泛滥的证候。
少阴与太阳为表里,故有邪在太阳而内及少阴的,亦有寒中少阴而仍外连太阳的表里同病。又因少阴居太阴与厥阴之间,少阴病可外合太阴见吐利,亦可内合厥阴见厥逆,故少阴有“主三阴之枢”的说法。
少阴病有来自传经的,有属外邪直中的,也有因误治损伤了心肾水火阴阳而形成的。
少阴病以阳虚的寒化证为主,以“脉微细,但欲寐”为主要临床表现。若寒化证见恶寒、身蜷、手足厥逆等证,则为病进;若更见下利、脉不至的,则属病危。
少阴病治法,若属阳虚阴盛的寒化证,则应扶阳以抑阴,有水者当兼以化水;若属阴虚阳亢的热化证,则以育阴为主,有火者当兼以清火。由于少阴病以阳虚为主,故治疗当以回阳为急务。
(一)少阴病辨证纲要
少阴之为病,其阴阳皆虚,验之于脉,阳虚则脉微,阴虚则脉细,阴阳俱虚,故脉微细。少阴以阳虚为主,故阳光不振,神疲多寐而又不能熟睡,表现为精神委靡昏沉,瞌睡不醒的“但欲寐”状态。
曾治过一位姓唐的老人,年逾古稀,冬月患外感,头痛发热,鼻流清涕。自服羚翘解毒丸,前后共进6丸,即觉精神甚疲,手足发凉。其子请笔者为之诊治。持脉未久,发现患者即侧头欲睡,脉不浮反沉,舌淡嫩苔白。笔者当即告诉病家:此证属少阴伤寒,肾阳已虚,如再进凉药恐生叵测,而治当急温,以回肾阳,予四逆汤。服一剂则神转旺,再剂手足转温。从此例可以看出,“但欲寐”对少阴病确有极为重要的辨证意义。
“脉微细,但欲寐”,作为少阴病的辨证纲要,可以说是对少阴病脉证的总概括。但如果少阴病初受邪扰,正邪交争而少阴气馁,欲受不甘,欲拒而又不能,其证见“欲吐不吐,心烦”;阳气为寒邪所困,阴气用事,则又“但欲寐”。此时,少阴主证已见,法当急温。若不能及时治疗,拖延至五六日,则必致邪入更深,正气益衰。肾主水,心主火。少阴心肾功能衰减,下水无阳以温则下利;上火无阴以济则口渴,水津得不到阳气的蒸化上承,势必干渴欲饮水自救。心烦,口渴引饮,颇似阳热之证;若真是阳热证候,则当大便干结,小便黄赤;而今却见下利,小便色白,说明并非实热,而是属于少阴虚寒,即如《伤寒论》中所说“下焦虚有寒,不能制水”的病变。
综上所述,可知凡少阴心肾阴阳俱虚,则必见脉微细,但欲寐;若下焦肾阳虚衰,心肾水火不相既济,则以烦渴,下利而小便色白为辨证要点。
(二)少阴病寒证
少阴寒证,是少阴病的主要病变,证情变化多而复杂,且具有不少危重证候,故作为本篇的重点讲述。
1.麻黄附子细辛汤证与麻黄附子甘草汤证
少阴与太阳为表里,有经脉相连而其气相通。若寒邪侵犯少阴,本不应见发热,而反见发热,说明是寒邪初犯,仍外连太阳;既外连太阳之表,则应见浮脉,而今却见脉沉,又反映了内系少阴,阳气不足,抗邪无力。少阴病“反发热,脉沉者”,是属太阳、少阴表里俱病,也就是“两感”证,治当温经散寒,表里兼顾,治用麻黄附子细辛汤。
麻黄附子细辛汤由麻黄、附子、细辛组成。方用麻黄发太阳之汗,以解在表的寒邪;附子温少阴之里,以扶阳气之虚;细辛专走少阴,能资助麻黄、附子以散表里之寒。三药配合,补散兼施,扶正以祛邪,虽发微汗,但无损于阳气,故为温经散寒之良方。
太阳、少阴的“两感”证,常见于年老体弱之人,因其阳气不足,卫外无力,故感受寒邪,则表里俱病。寒邪初犯,可用麻黄附子细辛汤;若已“得之二三日”,虽寒邪并未尽入少阴之里,但亦应考虑正已转虚,因而就不宜再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当以麻黄附子甘草汤治疗。
麻黄附子甘草汤,即由麻黄附子细辛汤去细辛,加甘草组成。去细辛,则减少了发散的力量使之不伤正气;加甘草,则有助于扶正补虚的作用。尤在泾说:“寒邪不可不发,而阴病又不可过发。”这可以说是由麻黄附子细辛汤而变为麻黄附子甘草汤的用意。
上述少阴与太阳的表里皆病,应与“太阳病篇”的“病发热头痛,脉反沉”证候互参。彼以太阳为主,故曰“脉反沉”;而此以少阴为主,故谓“反发热”,这两条前后呼应,互相参证。
太阳与少阴为表里,关系之紧密,犹如唇齿之相依。少阴病连太阳,则为表里同病;若太阳伤寒,脉阴阳俱紧,本当无汗而反见汗出的,说明是寒邪过盛而伤害了少阴阳气,“此属少阴”。因为少阴肾阳为一身阳气之根,少阴阳虚则卫阳亦随之而虚,卫阳失去固护荣阴的作用,所以汗出。少阴之脉,上膈循喉咙;肾为胃之关而下司二阴,若太阳寒邪长驱直入而飞渡少阴,致使少阴经藏俱病,则可出现咽痛和吐利等证。
2.附子汤证
少阴病,得之一二日,不发热而见背部恶寒,背为阳之府,背部恶寒是阳气衰、阴气盛的征象。寒邪入里,病发于阴,阳虚而阴盛,故口不渴、不燥而“口中和”。四肢为诸阳之本,阳虚不达四末,所以手足发凉。阳虚阴盛,寒湿凝滞,故见身疼、骨节疼痛。太阳伤寒,见发热、恶寒、无汗、身疼、骨节疼痛,脉必浮,属麻黄汤证;本证见无热、手足寒、身疼、骨节疼痛,脉不浮而沉,则属少阴阳虚里寒。治疗可先用灸法,如灸关元穴以助元阳而消阴,然后以附子汤温阳益气,固本培元。
附子汤由炮附子、茯苓、人参、白术、芍药组成。方用附子温肾以扶真阳之本,用人参大补元气,茯苓、白术配附子可温化寒湿之凝滞;又可佐人参健脾益气。芍药敛阴和血,既可缓身痛,又可制诸药的温燥,并能引阳药入阴分。此方脾肾双补,先天后天兼顾,为扶阳固本的代表方,后世的参附汤即从此方演出。
3.真武汤证
本证在太阳病篇是作为太阳病发汗太过,伤了阳气而形成的变证提出的。伤阳实际上是伤了肾阳,其病则为少阴病。
若寒邪中于少阴,二三日不愈,至四五日邪气入深,则脏受其病。少阴肾中阳气被寒邪所伤,以致阳虚不能制水,水邪随之泛滥而为病。水寒凝于内,则腹痛;气不化液,故小便不利;水寒外溢,阴凝重着,故四肢沉重疼痛;下注于肠,故自下利。水邪为病变动不居,可到处泛溢而为患,因而或见之证甚多,若上凌心肺,可见心悸而咳;上逆于胃,则气逆而呕;泛滥肌肤则肿;上蒙清阳,则头目眩晕。究其病源,却均因于水,《伤寒论》中说“此为有水气”,指出了病变的重点与要害所在。治以真武汤,温阳驱寒以利水(方见太阳病篇)。
附子汤与真武汤均为温阳之剂,其药物组成仅有一味药之差,但两方的作用是不相同的,柯韵伯指出,附子汤为“大温大补之方……与真武汤似同而实异,倍术附去姜加参,是温补以壮元阳,真武汤还是温散而利肾水也”。
4.四逆汤证
少阴阳气为一身阳气之总司。阳气有腐熟水谷,蒸化输布水液的作用。少阴阳虚,不能腐熟水谷,不能气化水液,因而或见下利清谷,或致寒饮停聚膈上,使人干呕欲吐而又无物吐出;阳虚不达四末,故手足发凉,甚则四肢厥逆。膈上有寒饮亦当分辨虚实,若因少阴阳虚而不能敷布,则脉必沉而微细;若脉弦迟有力或关尺皆沉,寸脉微浮,则属胸中寒实之证。因弦脉主饮,迟脉主寒,寸脉以候胸中。胸中寒痰实邪,闭阻胸阳不达于四末,故见手足厥寒;由于胸膈痰饮实邪的格拒,所以“饮食入口则吐”,但又不能吐;痰饮实邪填塞胸中,阻滞气机,故见“胸中痞鞕,气上冲咽喉不得息”等证候,反映了邪有上越之机。以上虚实病证不同,治法亦不同。如病属少阴阳虚,虚寒从下而上,致使寒饮停于胸膈的,治以四逆汤温少阴化寒饮;若属于寒痰阻滞胸中的实证,根据“病在上者,因而越之”的法则,治以吐法,用瓜蒂散。
四逆汤由附子(生)、干姜、炙甘草组成。附子温少阴以回阳,干姜温中以散寒,炙甘草和中补虚,三药配伍,共奏回阳救逆之功。
肾为先天之本,若少阴阳气一衰,则周身阳气也皆衰,所以当少阴真阳衰竭,证候显露,应速投四逆汤急温,绝不可因循观望。故《伤寒论》中说“少阴病,脉沉者,急温之,宜四逆汤”。
瓜蒂散,即取瓜蒂、赤小豆捣为散,再用香豉煮做稀糜,取汁合散。方中瓜蒂味极苦,性升而善催吐;赤小豆味苦酸,功能利水消肿;两药配合,有酸苦涌泄之功。用香豉汁送药,清轻宣泄,可加强涌吐的作用。本方专治胸中实证,涌吐力猛,故“诸亡血虚家”不可用。
瓜蒂散证,因可见发热、汗出,“病如桂枝证”,但头不痛、项不强,故在太阳病篇提出以作鉴别比较;本证又在少阴病篇提出,是为陪衬少阴阳虚有饮,以示阳虚寒饮与阳郁痰实两种病证的鉴别诊断。
5.通脉四逆汤证
少阴为水火之脏,阴阳之根,若寒中少阴,阴寒太盛而反格阳于外,可形成阴盛格阳证。阴盛于内,则下利清谷,手足厥逆,脉微欲绝;阳格于外,则见身热不恶寒,面色红赤。由于上述证候是阳虚甚极,阴寒过盛导致的阴阳格拒之证,故其证是“里寒外热”,实为真寒假热。从病变机制及临床表现看,本证较四逆汤证为重,若不抓紧救治,恐有脱汗亡阳之变。治疗当以通脉四逆汤逐寒摄阳,通脉救逆。
通脉四逆汤的药物组成与四逆汤同,只是加大了干姜和附子的用量,因而回阳救逆的作用比四逆汤更强。若在通脉四逆汤证的基础上更见面色赤的,是为阴盛于下格阳于上的“戴阳”证,应于本方中加葱白以破阴驱寒,招纳阳气;若因肝脾血脉不和而见腹中痛的,则减去辛滑走阳而不利于血的葱白,加芍药以利血脉缓急止痛;若胃气挟饮邪上逆而作呕的,则加生姜化饮止呕;若邪气循少阴经脉上犯而为喉痹咽痛的,则去芍药之酸敛,加桔梗以开喉痹;若利止脉不出,是阴阳衰竭,气血大虚,当加人参以复脉,去桔梗以防耗气伤正。
“徐国桢伤寒六七日,身热目赤,索水到前,复置而不饮,异常大躁,将门牖洞启,身卧地上,辗转不快,更求入井。一医汹汹急以承气与服。余诊其脉洪大无伦,重按无力。余曰:阳欲暴脱,外显假热,内有真寒,以姜附投之,尚恐不能回阳之任,况敢以纯阴之药,重劫其阳乎?观其得水不欲咽,情已大露,岂水尚不能咽,而反可咽大黄、芒硝乎?天气懊蒸,必有大雨,此证顷刻一身大汗,不可救矣。于是以附子、干姜各五钱,人参三钱,甘草二钱,煎成冷服。服后寒战戛齿有声,以重棉和头覆之,缩手不肯与诊,阳微之状始著,再与前药一剂,微汗热退而安。”(引自《寓意草》)
6.白通汤与白通加猪胆汁汤证
若少阴病下利,脉微而沉伏,是为寒邪直中,阴盛抑阳,以致阳气暴虚,既不能固其内,又不能通于脉,因而比一般寒证为甚,当治以白通汤扶阳破阴。
白通汤由葱白、生附子、干姜组成。方用干姜、附子温经回阳以散寒;葱白辛滑性热,善能通阳气破阴寒,用于温阳剂中,可疏通被郁之阳气,故取名“白通汤”。
若服白通汤后,不但未奏效,反见下利不止,厥逆无脉,干呕而烦等证,一方面说明阴寒太盛,对大热之药拒而不受,并更加激发寒邪而变本加厉;另一方面也说明下利之后,不仅阳气受伤,而且阴液亦耗损,白通汤只能扶阳不能育阴,阴不复则脉不出,阴不敛阳,虚热浮于上,故干呕而烦。基于上述两个原因,本证的治疗就不是单纯的温热回阳剂所能胜任,而应于白通汤中加入人尿和猪胆汁,扶阳育阴,且以苦寒反佐,使同气相求,引阳药直入阴中。
白通加猪胆汁汤,即白通汤加人尿、猪胆汁。人尿(一般用童便)咸寒益阴,猪胆汁苦寒滋液兼清虚热,两药取之人、畜,皆属有情之品,既能续已竭之阴,滋将涸之液,又能借其性寒反佐,引阳药直入阴分,使阴阳不发生格拒,这就是“甚者从之”治法的具体运用。
服白通加猪胆汁汤以后,若脉从无到有,从弱到强,说明正气逐渐恢复,阴邪逐渐消退,为向愈之证,即脉“微续者生”;若脉暴然而出,或见浮散而大,或见急促无根,则是无根之阳暴脱的征象,预后多不良,因而《伤寒论》中说“脉暴出者死”。
7.吴茱萸汤证
本证属于胃气虚寒证,已在阳明病篇作过介绍。这里所讲的是少阴病感寒,寒浊上犯于胃则呕吐,下迫于肠则下利;阳气被寒邪所遏伤,不能温养四末,故手足逆冷;由于阳气仅被寒邪所抑,并未衰亡,尚有力能与阴寒交争,故其人烦躁特甚以致难以忍受。本证虽言“少阴病吐利”,但因其以呕吐为主,病变重心仍属中焦虚寒,故还以吴茱萸汤温胃散寒以降逆止呕。
曾治伍某,女,32岁。患者胃脘疼痛,呕吐水涎,入夜烦躁难忍,坐卧不安,头疼而眩冒,脉弦缓无力,舌淡苔白而水滑。初诊辨为胃气虚寒,投香砂六君汤,但效果不显。再诊始悟烦躁、吐涎是为吴茱萸汤之见证。遂开是方两剂,服之而愈。
8.桃花汤证
下利、便脓血,常见于热证,亦可见于少阴虚寒证。如少阴病,二三日至四五日,虚寒下利而不能止,邪气入深,久病入络,由气及血,以致脾肾阳虚,气不摄血,大便滑脱不固而便脓血。因其证属虚寒,故腹痛隐隐,喜温喜按;脾肾阳虚,水谷不别,故大便泄利不止,小便却反少而不利。热利便脓血,表现为血色鲜明、气味臭秽,并伴有里急后重、肛门灼热感;少阴虚寒下利便脓血,则以血色晦暗或浅淡,无臭秽气味,大便滑脱不禁,无肛门灼热感为辨证特点。少阴病下利便脓血,治以桃花汤,温中固脱以止利。
桃花汤由赤石脂、干姜、粳米组成。因其证下利脓血俱出,滑脱不固,故以赤石脂填补下焦、固涩气血以止利;干姜温中散寒,粳米益脾胃而补虚。赤石脂一半煎汤,另一半则用末冲服,其用意是加强药物的吸着固肠作用。服药后,大便止则小便利,脓血除则腹痛止,可见温涩固脱实为治病求本之法。本方对久痢、久泄,凡属虚寒滑脱者,皆可应用。
程某,男,56岁。患肠伤寒住院治疗40余日,基本已愈,唯大便泻下脓血,血多而脓少,日行三四次,腹中时痛,屡治不效。其人面色素来不泽,手脚发凉,体疲食减,六脉弦缓,舌淡而胖大。此证为脾肾阳虚,寒伤血络,下焦失约,属少阴下利便脓血无疑。且因久利之后,不但大肠滑脱,而气血虚衰亦在所难免,治当温涩固脱保元:
赤石脂30克(一半煎汤,一半研末冲服),炮姜9克,粳米9克,人参9克,黄芪9克。
服三剂而血止,又服三剂大便不泻而体力转佳。转方用归脾汤加减,巩固疗效而收功。
(三)少阴病热证
少阴热证是与少阴寒证相对应的一类证候。少阴为水火之脏,阴阳之根,因而少阴病不仅有阳虚火衰的寒证,而且还有阴虚火旺的热证。下面介绍少阴病热证的几个主要证候的辨别与治法。
1.黄连阿胶汤证
少阴病,得之二三日以上,若属阳虚阴盛的,则以但欲寐,寤少寐多为主;若属阴虚阳亢的,必见心烦、不得卧寐。因为在正常的生理情况下,心火要不断下降以温肾水,肾水亦不断上承以济心火,少阴心肾水火能以交通既济,才能达到阴平阳秘、阴阳相对平衡状态,从而维持人体正常的精神活动。而今少阴病肾水亏虚,心火无制而上炎,阳不入阴而躁扰于外,就要发生心烦特甚以致不能卧寐的证候。其证属阴虚火旺,故舌质红绛,苔净而光,甚则状若杨梅,脉细数,小便必黄。治以黄连阿胶汤,泻火滋水,交通心肾。
黄连阿胶汤由黄连、黄芩、芍药、阿胶、鸡子黄组成。方用黄连、黄芩泻心火以下降,阿胶滋肾水以上潮,鸡子黄养心血而宁神,芍药和血而敛阴。用本方当注意:阿胶应烊化兑入汤剂中,待汤稍冷再加入鸡子黄,此二药均不得入汤药中同煎。
患者张某,男,25岁。心烦少寐,尤以入夜为甚。自觉居室狭小,憋闷不堪,心烦意乱,常欲奔赴室外。脉数舌红,舌尖部红如草莓。此乃心火燔烧而肾水不能承其上,以致阴阳不交,心肾不能相通,形成火上水下不相既济之证,为疏:黄连阿胶汤加竹叶、龙骨、牡蛎。服一剂则心烦减轻,再一剂即可入睡。
2.猪苓汤证
少阴肾为水脏,肾对水液的代谢与排泄起着重要作用。肾中有肾阴、肾阳,阳虚可使水不化,阴虚亦可使水停。阴虚阳亢,火热扰心,故心烦不得眠;水蓄不行,故小便不利;阴虚水停,津液不能上承,故见口渴;水热互结,泛溢三焦,迫于肺则咳,逆于胃则呕,渗于大肠则下利。阴虚停水,水热互结,当治以滋阴清热利水,用猪苓汤。
猪苓汤由猪苓、茯苓、泽泻、阿胶、滑石组成。方用猪苓、茯苓、泽泻利小便以行水气,滑石清热通淋以利水道,阿胶滋阴润燥以益少阴。本方在临床上用治慢性肾炎,特别是对肾盂肾炎和肾结核,见有小便不利、心烦少寐等证候者有很好的疗效。
本证与黄连阿胶汤证均属少阴阴虚有热证候,但此证为阴虚停水,彼为阴虚火旺。虽然二证都见心烦不寐,但本证以脉细数而弦,舌质红而苔反水滑以及小便不利等辨证特点,有别于黄连阿胶汤证。
黎女,19岁。患慢性肾炎,下肢浮肿,小便红赤灼热而短,心烦少寐,腰酸无力。尿检:红细胞(+++)、蛋白(+)。辨为阴虚有热而水热凝结。为疏:猪苓汤加旱莲草、女贞子、三七粉,共服十二剂,诸证渐愈,查尿:红细胞及蛋白均不见。
3.少阴邪热外转太阳证
少阴与太阳为表里,有经脉相通,其病变可相互影响。前面介绍的麻黄附子细辛汤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应当指出,少阴与太阳病变的相互影响,不仅表现为寒证的由表及里,而且也可见于热证的由里出表。如少阴病八九日,证见一身及手足都发热,说明少阴邪热还于太阳膀胱之表。一般地说,邪气由里出表,标志着机体的正气较盛,有力驱邪外出,特别是本为少阴虚寒证,而见一身手足转温热,是阳气恢复,疾病向愈的好现象。但如果阳复太过,热在膀胱不解,也会灼伤阴络迫血下行,发生尿血的病变。本证在《伤寒论》中未提出具体治法,后世注家有提出用猪苓汤、黄连阿胶汤的,也有提出用犀角地黄汤的,均可作为参考。
4.四逆散证
少阴主水火,内寓真阴、真阳。水火交通,阴阳既济,是人体正常生命活动的必要条件之一。要维持水火、阴阳的交通既济,有赖于少阴的枢机作用,也就是说少阴不仅为“三阴之枢”,而且也是调节水火、阴阳的重要枢纽。少阴阳虚不能达于四末,则阴寒必盛,而见四肢逆冷、恶寒、下利等证;若少阴枢机不利,阳气被郁,不能疏达于四末,则亦可见四肢逆冷。少阴阳气被郁,并非阳虚,故不见恶寒、下利等虚寒证,治疗也就不能用四逆汤,应以四逆散疏畅阳郁,条达气血。
四逆散由柴胡、枳实、芍药、炙甘草组成。方用柴胡、枳实解郁开结以疏达阳气,芍药配甘草和血脉以利阴,即“治其阳者,必调其阴,理其气者,必调其血”之义。若兼有肺寒气逆作咳者,可加干姜、五味子以散肺寒、敛肺气;兼心阳不振而作悸者,则加桂枝以温通心阳;水停于下而小便不利者,加茯苓淡渗以利水;寒盛于里而腹中作痛者,加附子温阳散寒以止痛;寒滞气阻而泄利下重者,加薤白以散寒通阳。
曾治患者全某,男,32岁。患者手足厥冷而痛麻不堪,手足汗出随厥之深浅而有多少不同,厥深则手足汗出亦多,厥微则手足汗出亦少。曾服附子、干姜等回阳救逆之药无效。视其人身材高大,面颊丰腴,不像寒厥体征,然握其手却冷如冰铁。其脉弦而任按,舌红而苔白。细思此证既非阳虚之寒厥,又非阳盛之热厥,从其脉弦以辨证,可知属阳郁无疑。阳郁于里,不达四肢故为厥,迫阴外渗则汗出,阳郁愈甚则手足厥逆愈深而汗出亦就愈多,反之,手足汗出亦必然相应减少。为疏四逆散原方,服之以观其效。服药后,患者自觉气往下行至脐下,随之则微微跳动,周身顿感轻爽,而手足转温,汗亦不出。患者甚喜,奔走而告,以为病将从此而愈。不料,两剂服完,手足又厥,汗出依旧。余仍以上方,另加桂枝、牡蛎,意使桂枝配芍药以和营卫,牡蛎得芍药敛汗以固阴。服两剂,厥见温而汗出少,但续服则仍无效,病又反复。手翻医书,见王太仆名言“益火之源以消阴翳,壮水之主以制阳光”,而恍然有悟:此证每方皆效,而不能巩固到底,关键在于只知疏达阳郁,不知滋阴以敌阳。阴不足无以制阳则反逼阴以为汗;阳无偶则自郁而为厥。厥阳之气宜疏,而弱阴岂可不救。于是,本肝肾同治,理气与滋阴并行之法,为疏四逆散与六味地黄汤合方。服六剂,厥回手温而汗止。后追访得知,其病终未复发。
四逆散不单治阳郁之厥,亦治因阳郁不伸,少阴枢机不利的男子阳痿及妇女性功能减退等病证,若见脉弦而情志抑郁者,服之每效。
(四)少阴咽痛证治
少阴经脉循喉咙挟舌本,邪客少阴经或少阴经脉失养,均可引起咽喉疼痛。
若少阴病二三日,因于邪热上攻而咽喉肿痛,但尚未溃破生疮的,则治以甘草汤,解毒消肿止痛。甘草汤,仅生甘草一味药。生甘草甘寒,甘以缓急止痛,寒以除热解毒。
若服甘草汤,病仍不差即咽喉肿痛不解的,可与桔梗汤散热结、开喉痹。桔梗汤,即甘草汤再加桔梗。方用生甘草清热解毒以止痛,桔梗开痹散结以利咽喉。
若少阴热邪,循经上冲,灼伤咽喉而生疮,以致妨碍语言,声音不出,且伴有大量分泌物缠绕咽喉而不得清除,治以苦酒汤清热解毒,收敛伤口。苦酒汤由半夏、鸡子白、苦酒(醋)组成。半夏涤痰开痹以清除分泌物;鸡子白甘寒,可清热润燥、止痛;苦酒苦酸,善于散邪毒,消疮肿,敛伤口。
若少阴病,寒遏于外,阳郁于内,经气不利,以致咽中痛,痰涎缠喉,咳吐不利,则应用半夏散及汤,散寒涤涎以开结止痛。半夏散由半夏、桂枝、炙甘草组成。方用桂枝通阳散寒,半夏涤痰除涎,甘草和中解毒。本方可用散剂,亦可用汤剂。
若少阴病下利之后出现咽痛,则当考虑阴液耗损,经脉失于濡养所致。少阴虚寒下利,虽然寒可随利而减,但津液亦可随利而夺,阴伤于下则必致阳浮于上。少阴之脉,从肾上贯肝膈,入肺中循喉咙;其支脉,从肺出络心,注胸中。少阴虚热循经上扰,不仅咽痛,而且还可见胸满、心烦等证。本证治疗用凉用温,均为不妥,可以猪肤汤润肺肾、益肠胃而敛虚热。猪肤汤由猪肤、白蜜、白米粉组成。猪肤即猪皮,可滋肺肾,清少阴浮游之火,此物虽润但无滑肠之弊;白蜜甘寒生津,润燥以除烦;白米粉炒焦能醒脾和胃,且补下利之虚。
李某,女,22岁。擅歌唱,经常演出。忽声音嘶哑,咽喉干痛,屡服麦冬、胖大海等药不效。舌红、脉细,辨为肺肾阴亏,虚火上扰,“金破不鸣”之证。授以猪肤汤法,令其调鸡子白,徐徐呷服。尽一剂而嗓音亮,喉痛除。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咽痛是少阴病变的一个特点,其治疗所用的甘草汤与桔梗汤的解毒散结缓痛、苦酒汤的酸收、猪肤汤的清滋以及半夏散的散寒涤涎等法,直至今日仍奉为喉科治疗之圭臬。
(五)少阴病急下证
前面的阳明病篇曾提到大承气汤有三急下证,其主要精神是:凡阳明腑证遇到病势急,发展快,见有劫灼少阴真阴的征象时,当投以大承气汤急下以存阴。从阳明病急下证可以看出阳明燥热与少阴阴伤两种病变的密切联系。若因阳明燥热伤阴而并于少阴者,属阳明急下证;若因少阴水亏,燥热内盛而并于阳明者,则属少阴病急下证。下面就分别介绍少阴病的三急下证:
少阴热邪,并入阳明,时间不长只二三日,即见口燥咽干,说明阳热气盛而阴液衰少。热并阳明,则土实而水亏,其人必兼见胃实等证。不下胃实,则少阴之阴液不能恢复,故应以大承气汤急下。
少阴热并阳明,与糟粕相结,以致胃肠燥结不下,逼迫津液下注旁流,证见“自利清水,色纯青”而不杂粪便;燥热结实于阳明,故“心下必痛”而拒按;少阴阴液耗伤,不能上承,所以口舌干燥。燥结不去,则旁流不止,津液进一步涸竭,将有亡阴脱液的危险,故当用大承气汤急下。
少阴病,六七日不愈,邪气入深,若不见下利清谷,反见“腹胀不大便”,说明其证并非少阴虚寒,而是少阴邪热复还阳明,属于“中阴溜腑”之证。此时见舌苔黄燥,脉沉实有力,亦当用大承气汤,泻热存阴。
《名医类案》记载一病例:孙兆治东华门窦太郎患伤寒,经十余日,口燥舌干而渴,心中疼,自利清水。众医皆相守,但调理耳,汗下皆所不敢。窦氏亲故相谓曰:伤寒邪气,害人性命甚速,安可以不次之疾,投不明之医乎?召孙至曰:明日即已不可下,今日正当下,遂投小承气汤,遂大便通得睡,明日平复。众人皆曰:此证因何下之而愈?孙曰:读书不精,徒有书耳。口燥舌干而渴,岂非少阴证耶?!少阴证,固不可下,岂不闻少阴一证,自利清水,心下痛,下之而愈。仲景之书,明有是说也。众皆钦服。
(六)少阴病治疗禁忌
少阴为阴阳之根,生命之本,故病至少阴,多表现为危重证候。但若治疗及时,或温寒以扶阳,或泻热以存阴,虽病情危重亦多能救治。因此,治疗少阴病不仅要及时,而且一定不能违反治疗禁忌而犯治疗错误。少阴病的治疗禁忌有哪些呢?下面举例加以说明。
“少阴病,脉细沉数,病为在里,不可发汗”。脉沉主病在里,细数为阴虚有热,少阴脏病而阴虚有热,治当滋阴降火,而不应发汗,如果强发其汗,则有竭阴耗液之变;若少阴病,阳虚阴盛,阴与阳搏,脉沉细而数,按之无力,则治当固密肾根,亦绝不能发汗。此证,阴来搏阳,阳无力以争则脉数,阳被阴格而证或见发热,阳气已经摇摇欲散,若误以发热为太阳之表,而妄发少阴之汗,必然致成汗出亡阳而变证百出。总之,脉沉细数,无论见于少阴阴虚还是阳虚,均不能再发其汗,否则不是导致竭阴,便是造成亡阳。
“少阴病,脉微,不可发汗”。微主阳虚。少阴病见微脉,是阳气大虚,故不可发汗。妄发阳虚之汗,则必致亡阳而拔少阴之根;若少阴阳气已虚,又见尺脉弱涩,尺以候肾,脉弱涩主精血不足,少阴阴阳俱虚,不仅不能发汗,而且也不能施以攻下,发汗则亡其阳,攻下必竭其阴。由此可知,少阴病虽有大承气汤急下之证,但其尺脉必不弱涩。且如果少阴阳虚脉微、肢厥无汗,不用四逆汤急温,强发少阴阳虚之汗,则必因阳虚不能蒸化津液以作汗,而反动发其经隧之血从空窍出。少阴之脉循喉咙,挟舌本,系目,故血或从口鼻或从目出。出现这种情况,说明阳气厥于下,阴血竭于上,即“下厥上竭”之证,少阴阴阳气血俱伤,所以属于难治之证。
1963年,在山西太原见一慢性肾炎患者,徐姓,女,36岁,已至尿中毒程度,小便点滴而少,口鼻时时衄血,并见呕吐、肢冷、周身浮肿等证。脉沉而欲绝,舌胖而苔白。《伤寒论》少阴病篇所说的“下厥上竭”就是此证。下厥而阳气不化,故小便不得通;上竭而血不摄,则从口鼻出。阴竭于上,阳厥于下,阴阳不相维系而相离决,故为难治之证。虽为疏真武汤加牛膝,但服之无效。患者未满一周即死于尿毒症。
少阴病不但有汗、下之禁,更有以火劫汗之忌。如少阴病见咳而下利,本为寒邪上下之变,即少阴寒邪上逆于肺而作咳,下迫于肠则下利。少阴阳虚里寒,当治以四逆汤温之则愈。若不用四逆汤温里,却用火攻以劫其汗,则不仅竭其肾阴,而且还要耗其胃液,胃燥则谵语,肾燥则小便难,从而发生误火伤阴的坏证,这也需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从少阴病的各种变治方法可以看出,它既有麻黄附子细辛汤的汗法、大承气汤的下法;同时,又有汗、下之法的禁忌,这说明任何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我们只有综合学习,全面掌握,才能相得益彰,以尽其辨证论治的全貌。
(七)少阴病的预后
少阴为生命之根,其病在六经病证中是最为严重的。因此,少阴病的预后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关系着病体的生死安危。有关少阴病的预后,在《伤寒论》中论述的较多,且较为真切,是来自于实践的经验总结,具有很强的科学性,当认真学习。
少阴病概括地说,属于阴阳偏衰的病变,但以阳虚的证候为主。少阴阳虚,病情沉重,病势险恶,故治当急温,若稍有疏忽,则有亡阳的危险。要判断少阴阳虚寒证的预后情况如何,主要是看机体阳气的存亡,也就是说“阳存则生,阳亡则死”。
如少阴病中风,即风寒邪气中于少阴经,其脉见“阳微阴浮”,也就是寸微尺浮,寸脉微主邪不盛,尺脉浮是阴病见阳脉,邪气不盛而正气有驱邪外解之机,故“为欲愈”。
少阴伤寒,手足厥冷而脉紧,是寒邪盛而阳气被抑之象。至七八日,邪气入深而见下利,但脉却由紧变微,手足由厥变温,这说明少阴阳气得到恢复,阴寒邪气不能自容,故《伤寒论》中说“脉紧反去者,为欲愈”。此时,患者虽见心烦、下利,正是阳复邪去的表现,与太阴病暴烦下利、腐秽当去有同等意义,一旦邪去尽,则烦利亦必自止。
少阴病虚寒下利,见恶寒、肢体蜷缩而卧,属于阳虚阴盛的恶候。如果下利能自行停止,手足由厥转温,说明寒从利减,阳气来复,此时虽见恶寒身蜷,仍属可治之证。同样道理,少阴病恶寒、身蜷而时有烦热欲去衣被者,也反映了阳气的来复,好像在一派阴寒之中仍有一线阳光,为阳存未绝,故亦为可治之证。
少阴病吐利,若属阳虚阴盛,则必见恶寒、厥逆,而今见“手足不逆冷,反发热”,说明阳气来复,阴寒渐退,为可治之证,病虽重亦不至于死。若因吐利交作,正气暴虚,以致脉搏一时不能接续而脉不至,可灸少阴经的太溪穴七壮,通阳以复脉。
以上介绍的是少阴虚寒证的向愈证、可治证,其预后之所以好,关键在于阴寒退,阳气存而生机在,若与此相反,少阴病恶寒、身蜷而下利不止,手足厥冷不回,呈现一派阴寒病象,说明阳气已亡,失去了自复之机,故预后多不良。如果病情再进一步发展,少阴病,或见厥利,吐逆而烦躁;或见恶寒,身蜷,脉不至,不烦而躁;或见下利不止,冷汗淋漓,烦躁不得卧寐;或见息高作喘,呼吸浅表而不能纳气归根;或下利虽止,而见头眩、时时昏冒等等,这一系列证候反映了阴盛阳亡,精气衰竭,阴阳不相维系而神气外亡;或气绝于下,肾根已拔;或阳绝阴竭,孤阳无依而上脱,凡此种种,均属危象,视为“死”证。
从以上辨少阴的生死预后,对我们有很大启示,即通过少阴的生证而后知阳气之可贵,通过少阴的死证而后知阴寒之可畏。对于少阴病,只有谨守病机,不失时宜地抓紧救治,或施以扶阳祛寒,或治以滋阴降火,图治于危亡之先,才是防止阴阳竭绝的根本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