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活状况
1.田赋
晋武帝平吴之后……制户调之式。丁男之户,岁输绢三匹,绵三斤,女及次丁男为户者半输。其诸边郡或三分之二,远者三分之一。夷人输賨布,户一匹,远者或一丈。男子一人占田七十亩,女子三十亩。其外丁男课田五十亩,丁女二十亩,次丁男半之,女则不课。男女年十六已上,至六十为正丁;十五已下至十三,六十一已上至六十五为次丁;十二已下,六十六已上为老小,不事。远夷不课田者,输义米,户三斛。远者五斗,极远者输算钱,人二十八文。
(《晋书》卷二六《食货志》)
其官品第一至于第九,各以贵贱占田。品第一者,占五十顷。(每品减五顷以为差。)……第九品十顷。而又各以品之高卑,荫其亲属,多者及九族,少者三世。宗室、国宾、先贤之后,及士人子孙亦如之。而又得荫人,以为衣食客及佃客(量给官品以为差降)。
(《晋书》卷二六《食货志》)
晋之户调式,实合田户赋而为一,与两汉不同。
按两汉之制,三十而税一者,田赋也。二十始傅,人出一算者,户口之赋也。今晋法如此,则似合二赋而为一。然男子一人占田七十亩,丁男课田五十亩,则无无田之户矣,此户调所以可行欤。
(《通考》卷二《田赋考一一》)
自南迁而后,其制大坏。
自东晋寓居江左,百姓南奔者,并谓之侨人,往往散居,无有土著。而江南之俗,火耕水耨,土地卑湿,无有蓄积之赀。诸蛮陬俚洞,沾沐王化者,各随轻重收财物,以裨国用。又岭外酋帅,因生口、翡翠、明珠、犀象之饶,雄于乡曲者,朝廷多因而署之收其利,历宋、齐、梁、陈,皆因而不改。其军国所须杂物,随土所出,临时折课市取,乃无恒法,定令列州郡县制其任土所出,以为征赋。其无贯之人,不乐州县编者,为浮浪人,乐输亦无定数,任量,唯所输终优于正课焉。都下人多为诸王公贵人左右佃客、典计、衣食客之类,皆无课役。
(《通考》卷二《田赋考二》)
北魏因大乱之后,地旷人稀,乃行均田之制,计口授田。
孝文太和九年,下诏均给天下人田。诸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亩,妇人二十亩。奴婢依良丁,牛一头,受田三十亩,限四牛……人年及课则受田,老免及身没则还田……诸桑田不在还受之限……初受田者,男夫一人,给田二十亩……诸桑田,皆为代业,身终不还,恒从见口,有盈者无受无还,不足者受种如法,盈者得卖其盈,不足者得买所不足。
(《通典》卷一《食货一》)
按……后魏孝文,始纳李安世之言,行均田之法……观其立法,所受者露田,诸桑田不在还受之限。意桑田必是人户世业,是以栽植桑榆其上。而露田不栽树,则似所种者皆荒闲无主之田,必诸远流配谪无子孙及户绝者,墟宅桑榆,尽为公田,以供授受,则固非尽夺富者之田,以予贫人也。又令有盈者无受不还,不足者受种如法。盈者得卖其盈,不足者得买所不足,不得卖其分,亦不得买过所足,是令其从便买卖,以合均给之数,则又非强夺之以为公田,而授无田之人。
(《通考》卷二《田赋考二》)
魏令,每调一夫一妇,帛一匹,粟一石。人年十三以上未娶者四人,出一夫一妇之调。奴任耕,婢任绩者,八口当未娶者四。耕牛十头,当奴婢八。其麻布之乡,一夫一妇,布一匹,下至半,以此为降。大率十匹中,五匹为公调,二匹为调外费,三匹为内外百官俸。
(《通考》卷二《田赋考二》)
太和(孝文)八年,始准古班百官之禄,以品第各有差。先是天下户以九品混通,户调帛二匹,絮二斤,丝一斤,粟二十石。又人帛一匹二丈,委之州库,以供调外之费。至是户增帛三匹,粟二石九斗,以为官司之禄。后增调外帛,满二匹,所调各随其土所出。其司、冀……十九州,贡绵绢及丝,其余郡县少桑蚕处……皆以麻布充税。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孝昌(孝明)二年冬,税京师田租,亩五升。借赁公田者,亩一斗。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庄帝即位,因人贫富,为租输三等九品之制,千里内纳粟,千里外纳米。上三品户入京师,中三品入他州要仓,下三品入本州。
(《通考》卷二《田赋考二》)
北齐、后周承之,亦行授田之制,而略变其制。
北齐给授田令,仍依魏朝。每年十月,普令转授,成丁而授,老而退,不听卖易。文宣天保八年,议徙冀、定、瀛无田之人,谓之“乐迁”,于幽州宽乡以处之。时始立九等之户,富者税其钱,贫者役其力。
(《通考》卷二《田赋考二》)
河清三年定令……男子率以十八受田,输租调,二十充兵,六十免力役,六十六退田免租调。京城四面诸坊之外,三十里内为公田。受公田者,三县代迁……其方百里外及州人,一夫受露田八十亩,妇四十亩,奴婢依良人……丁牛一头,受田六十亩,限止四年。又每丁给永业二十亩为桑田……不在还受之限。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定令:“……率人一床,调绢一匹,绵八两。凡十斤绵中,折一斤作丝;垦租二石,义租五斗。奴婢各准良人之半。牛调二尺,垦租一斗,义租五升。垦租送台,义租纳郡,以备水旱。垦租皆依贫富为三枭,其赋税常调,则少者直出上户,中者及中户,多者及下户。上枭输远处,中枭输次远,下枭输当州仓,三年一校焉。租入台者,五百里内输粟,五百里外输米。入州镇者输粟,人欲输钱者,准上绢收钱。”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后周文帝霸政之初,创置六官,司均掌田里之政令。凡人……有室者田百四十亩,丁者田百亩。
(《通考》卷二《田赋考二》)
后周……司赋,掌均赋之政令。凡人自十八以至六十有四,与轻癃者,皆赋之……有室者,岁不过绢一匹,绵八两,粟五斛。丁者半之。其非桑土有室者,布一匹,麻十斤,丁者又半之。丰年则全赋,中年半之,下年三之,皆以时征焉。若艰凶札,则不征其赋。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至于田赋制度之变迁,与社会之生计状况,极有关系,兹叙之如下:
按自秦废井田之制……始舍地而税人……汉时,官未尝有授田限田之法……田税随占田多寡为之厚薄,而人税则无分贫富,然所税每岁不过十三钱有奇耳。至魏武初平袁绍,乃令田每亩输粟四升,又每户输绢二匹,绵二斤,则户口之赋始重矣。晋武帝又增而为绢三匹,绵三斤……然晋制,男子一人,占田七十亩;女子及丁男丁女,占田皆有差,则出此户赋者,亦皆有田之人……宜其重于汉也。自是相承,户税皆重。然至元魏而均田之法大行,齐、周、隋、唐因之,赋税沿革,微有不同,史文简略,不能详知。然大概计亩而税之令少,计户而税之令多,然其时户户授田,则虽不必履亩论税,只逐户赋之,则田税在其中矣……授人以田而未尝别有户赋者,三代也。不授人以田,而轻其户赋者,两汉也。因授田之名,而重其户赋,田之授否不常,而赋之重者,已不可复轻,遂至重为民病,则自魏至唐之中叶是也。自两税之法行,而此弊革矣。
(《通考》卷三《田赋考一二》)
2.职役
县户五百以上,皆置乡:三千以上,置二乡;五千以上,置三乡;万以上,置四乡。乡置啬夫一人;乡户不满千以下,置治书史一人;千以上,置史佐各一人,正一人;五千五百以上,置吏一人,佐二人。县率百户置里吏一人。其土广人稀,听随宜置里吏,限不得减五十户。户千以上,置校官掾一人。
(《晋书》卷二四《职官志》)
男女年十六已上至六十为正丁;十五已下至十三,六十一以上至六十五为次丁;十二巳下六十六巳上,为老小,不事。
(《晋书》卷二六《食货志》)
宋孝武大明中,王敬弘上言:“旧制,人年十二半役,十六全役。当以十三以上,自能营私及公,故以充役。考之见事,犹或未尽,体有强弱,不皆称耳。循吏恤隐,可无甚患,庸愚守宰,必有勤剧,况值苛政,岂可称言。至今逃窜求免,胎孕不育,乃避罪宪,实亦由兹。今皇化维新,四方无事,役名之宜,应存消息。十五至十六,宜为半丁,十七为全丁。”帝从之。
(《通考》卷一○《户口考一》)
上为两晋及南朝之沿革,北朝则稍有违异。
后魏初,不立三长,唯立宗主督护,所以人多隐冒……孝文太和十年,纳给事中李冲之说,遂立三长。(注:,谓五家一邻长,谓里长;五里一党长。)
(《通考》卷一二《职役考一》)
北齐武成清河三年,乃令男子十八以上,六十五以下为丁;十六以上,十七以下为中丁;六十六以上为老;十五以下为小。
(《通考》卷二○《户口考一》)
北齐令人居十家为邻比,五十家为闾,百家为族党。一党之内,则有党族一人,副党一人,闾正二人,邻长十人,合十有四人,共领百家而已。至于城邑,一坊侨旧或有千户以上,唯有里正二人,里吏二人,里吏不常置,隅老四人。非是官府,私充事力,坊事亦得取济,若论外党,便是烦多。
(《通考》卷一二《职役考一》)
周制:司役掌力役之政令,凡人自十八至五十九,皆任于役,丰年不过三旬,中年则二旬,下年则一旬。起徒役,无过家一人。有年八十者一子不从役,百年者家不从役,废疾非人不养者一人不从役,若凶札亦无力征。
(《通考》卷一○《户口考一》)
自中原分裂,人民避乱迁徙,侨寓各地。国家为立侨州郡县,以系其人,不著土籍。因与赋役有关,而土断之制遂行。
东晋哀帝隆和元年,三月庚戌,天下所在土断。
(《通典》卷三《食货三》)
兴宁二年三月,庚戌朔,大阅户人,严法禁,称为庚戌制。
(《晋书》卷八《哀帝纪》)
孝武时,宁又陈时政曰:“……昔中原丧乱,流寓江左,庶有旋反之期,故许其挟注本郡。自尔渐久,人安其业,邱垅坟柏,皆已成行,虽无本邦之名,而有安土之实。今宜正其封疆,以土断人户,明考课之科,修闾伍之法。”
(《晋书》卷七《五范宁传》)
安帝义熙九年,宋公刘裕缘人居土,上表曰:“……自永嘉播越,爰托淮海。朝运匡复之算,人怀思本之心,经略之图,日不暇给,是以宁人绥理,犹有未遑。及至大司马桓温,以人无定本,伤理为深,庚戌土断,以一其业,于时财阜国丰,实由于此,自兹迄今,弥历年载,画一之制,渐用颓弛,杂居流寓,闾伍不修……自非改调,无以济理……请依庚戌土断之科,庶存其本……”于是依界土断……诸流寓郡县多被并省。
(《通典》卷三《食货三》)
当时徭役甚繁,人图避免,率依附于世宦之家,以贵族不任鄙事故也。
齐自永元以后,魏每来伐,继以内难,扬、徐二州人丁,三人取两,以此为率。远郡悉令上米……输米既毕,就役如故。又先是诸郡役人,多依人士为附隶,谓之“属名”。又东境役苦,百姓多注籍诈病,遣外医巫,在所检占诸属名并取病身。凡属名多不合役,往往所在并是复荫之家。凡注病者,或以积年,皆摄充将役。又追责病者租布,随其年岁多少,衔命之人,皆务货赂,随意从舍。
(《通考》卷一○《户口考一》)
齐虞玩之上表曰:“宋元嘉二十七年,八条取人……自孝建以来,入勋者众。其中操干戈卫社稷者,三分殆无一焉……又有改注籍状,诈入仕流,昔为人役者,今反役人。又生不长发,便谓道人。或抱子井居,竟不编户,迁徙去来,公违土断。”
(《通考》卷一二《职役考一》)
梁武帝……纳尚书令沈约之言,诏改定《百家谱》……按魏晋以来,最重世族,公家以此定选举,私门以此订婚姻。寒门之视华族,如冠履之不侔,则夫徭役贱事,人之所惮,固宜其改窜冒伪,求自附流品,以为避免之计。然徭役当视物力,虽世族在必免之例,而官之占田有广狭,泽之荫后有久近,若于此立法以限之,不劳而定矣。不此之务,而方欲改定谱籍……然伪冒之久者滋多,非敢于任怨者,谁有澄汰?”
(《通考》卷一二《职役考一》)
3.征税
甲 盐税
陈文帝天嘉二年,太子中庶子虞荔、御史中丞孔奂,以国用不足,奏立煮海盐税,遂从之。
(《通考》卷一五《征榷考二》)
后魏宣武时河东郡有盐池,旧立官司,以收税利,是时罢之。而民有富强者专擅其用,贫弱者不得资益。延兴末,复立盐司,量其贵贱,节其赋入,于是公私兼利。世宗即位……复罢其禁,与百姓共之。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至于永熙,自迁邺后,于沧、瀛、幽、青四州之境,傍海煮盐。沧州置灶一千四百八十四,瀛州置灶四百五十二,幽州置灶一百八十,青州置灶五百四十六。又于邯郸置灶四,计终岁合收盐……军国所资,得以周赡矣。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齐神武霸政之初……于沧、瀛、幽、青四州之境,傍海置盐官以煮盐。每岁收钱,军国之资,得以周赡。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后周文帝霸政之初……置掌盐,掌四盐之政令:一曰散盐,煮海以成之;二曰监盐,引池以化之;三曰形盐,物地以出之;四曰饴盐,于戎以取之。凡监盐、形盐,每地为之禁,百姓取之皆税焉。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乙 榷酤
宋文帝时,扬州大水,主簿沈亮建议禁酒,从之。
(《通考》卷一七《征榷考四》)
陈文帝天嘉中,虞荔等以国用不足,奏请榷酤,从之。
(《通典》卷二《食货志一一》)
后魏明帝正光后……国用不足……有司奏断百官常给之酒,计一岁所省,合米五万三千五十四斛九升,蘖谷六千九百六十斛,麹三十万五百九十九斤。其四时郊庙百神群礼,依式供营。远蕃使客,不在断限。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隋文帝开皇三年,先时尚依周末之弊,官置酒坊收利,至是罢酒坊,与百姓共之。
(《通考》卷一七《征榷考四》)
丙 杂税
晋自过江,至于梁、陈,凡货卖奴婢、马牛、田宅,有文券率钱一万,输估四百入官。卖者三百,买者一百。无文券者,随物所堪,亦百分收四,名为散估。历宋、齐、梁、陈,如此以为常。
(《通考》卷一四《征榷考一》)
后魏明帝孝昌二年……税市入者人一钱。其店舍又为五等,收税有差。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后周闵帝元年,初除市门税。及宣帝即位,复兴入市之税(每人一钱)。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奏请立关市、邸店之税,开府邓长颙赞成之,后主大悦……税僧尼令曰:“僧尼坐受供养,游食四方,损害不少,虽有薄敛,何足为也?”
(《通考》卷一四《征榷考一》)
宋孝武大明八年,诏:“东境去岁不稔,宜广商贾,远近贩鬻米粟者,可停道中杂税。”自东晋至陈,西有石头津,东有方山津,各置津主一人……直水五人,以检察禁物及亡叛者,荻炭鱼薪之类。小津并十分税一以入官。淮水北有大市百馀,小市十馀所,备置官司,税敛既重,时甚苦之。
(《通考》卷一四《征榷考一》)
齐武帝时为……会稽太守……会土边带湖海,民丁无士庶,皆保塘役。敬则以功力有余,悉评敛为钱,送台库以为便宜,上许之。
(《南齐书》卷二六《王敬则传》)
丁 苛敛
宋文帝元嘉二十七年,魏师南侵,军旅大起。用度不充,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各献金帛等物以助国用。下及富室小人,亦有献私财数千万者。扬、南徐、兖、江四州富有之家,赀满五十万,僧尼满二十万者,并四分借一,过此率计,事息即还。
(《通考》卷一九《征榷考六》)
魏自永安之后,政道陵夷,寇乱实繁,农商失业。官有征代,皆榷调于人,犹不足以相资奉,乃令所在迭相纠发,百姓愁怨,无复聊生。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4.钱币
汉钱旧用五铢,自王莽改革,百姓皆不便之……光武中兴,除莽货泉。建武十六年……复铸五铢钱,天下以为便。及章帝时,谷帛价贵……尚书张林言:“……宜令天下悉以布帛为租,市买皆用之,封钱勿出。如此则钱少,物皆贱矣。”……及献帝初平中,董卓乃更铸小钱,由是货轻而物贵,谷一斛,至钱数百万。至魏武为相,于是罢之,还用五铢。是时不铸钱既久,货本不多,又更无增益,故谷贱无已。及黄初二年,魏文帝罢五铢钱,使百姓以谷帛为市。至明帝世,钱废谷用既久,人间巧伪渐多,竞湿谷以要利,作薄绢以为市,虽处以严刑,而不能禁也……魏明帝乃更立五铢钱,至晋用之,不闻有所改创。孙权嘉平五年,铸大钱,一当五百。赤乌元年,又铸当千钱……晋自中原丧乱,元帝过江,用孙氏旧钱,轻重杂行,大者谓之比输,中者谓之四文。吴兴沈充又铸小钱,谓之沈郎钱,钱既不多,由是稍贵。
(《晋书》卷二六《食货志》)
元嘉中,铸四铢钱,轮郭形制,与古五铢同价,无利,百姓不资盗铸。孝武孝建初,铸四铢,文曰孝建,一边为四铢。其后稍去四铢,专为孝建。
(《通典》卷九《食货九》)
废帝景和二年,铸二铢钱,文曰景和,形式转细。官钱每出,人间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皆不及也,无轮郭不磨剪鉴者谓之“莱子”,尤薄轻者谓之“荇叶”,市井通用之。永光元年,沈庆之启通私铸,由是钱货乱改,一千钱长不盈三寸,大小称此,谓之“鹅眼钱”。劣于此者,谓之“环钱”,入水不沉,随手破碎。市井不复断数,十万钱不盈一掬,斗米一万,商货不行。
(《通典》卷九《食货九》)
梁初,唯京师及三吴、荆、郢、江、湘、梁、益用钱。其余州郡,则杂以谷帛交易。交、广之域,全以金银为货。武帝乃铸钱,肉好周郭,文曰五铢,重如其文。而又别铸,除其肉郭,谓之女钱,二品并行。百姓或私以古钱交易,有直百五铢、五铢女钱、太平百钱、定平一百、五铢雉钱、五铢对文等号,轻重不一。天子频下诏书,非新铸二种之钱,并不许用,而趣利之徒,私用转甚。至普通中,乃议尽罢铜钱,更铸铁钱,人以铁贱易得,并皆私铸。及大同已后,所在铁钱,遂如丘山,物价腾贵。交易者以车载钱,不复计数,而唯论贯。商旅奸诈,因之以求利。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陈初,承梁丧乱之后,铁钱不行。始梁末,又有两柱钱及鹅眼钱,于时人杂用,其价同。但两柱重而鹅眼轻,私家多镕钱……兼以粟帛为货。至文帝天嘉五年,改铸五铢,初出,一当鹅眼之十。宣帝大建十一年,又铸大货六铢,以一当五铢之十,与五铢并行,后还当一,人皆不便……帝崩,遂废六铢而行五铢,竟至陈亡。其岭南诸州,多以盐米布交易,俱不用钱。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北朝钱币,初尚完好,并许民人鼓铸。其后渐至滥恶,与南朝相同。
魏初至于太和,钱货无所周流。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高祖(孝文帝)始诏天下用钱……十九年,冶铸粗备,文曰太和五铢,诏京师及诸州镇,皆通行之……在所遣钱工备炉冶。民有欲铸,听就铸之,铜必精炼,无所和杂。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宣帝永平三年冬,又铸五铢钱。京师及诸州镇,或不用,或有止用古钱,不行新钱,致商货不通,贸迁颇隔。
(《通考》卷八《钱币考一》)
孝庄帝永安二年秋,诏更铸,文曰永五铢钱,官自立炉,亦听人就铸……利之所在,盗铸弥众,巧伪既多,轻重非一。
(《通考》卷八《钱币考一》)
齐神武霸政之初,承魏,犹用永安五铢。迁邺已后,百姓私铸,体制渐别,遂各以为名,有雍州青赤、梁州生厚紧钱、吉钱、河阳生涩、天柱赤牵之称。冀州之北,钱皆不行,交贸者皆绢布。神武帝乃收境内之铜及钱,仍依旧文更铸,流之四境。未几之间,渐复细薄,奸伪竞起。文宣受禅,除永安之钱,改铸常平五铢,重如其文,其钱甚贵,且制造甚精。至乾明、皇建之间,往往私铸。邺中用钱,有赤熟、青熟、细眉、赤生之异。河南所用,有青薄、铅锡之别。青、齐、徐、兖、梁、豫州,辈类各殊。武平已后,私铸转甚,或以生铁和铜,至于齐亡,卒不能禁。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后周之初,尚用魏钱。及武帝保定元年七月,乃更铸“布泉”之钱,以一当五,与五铢并行。建德三年六月,更铸“五行大布钱”,以一当十,大收商估之利,与布泉钱并行……五年正月,以布泉渐贱而人不用,遂废之……齐平已后,山东之人,犹杂用齐氏旧钱。至宣帝大象元年十一月,又铸“永通万国钱”,以一当十,与五行大布及五铢,凡三品并用。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北朝与西域诸部交通互市,外币始输入中原。
河西诸郡,或用西域金银之钱,而官不禁。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西域诸部,多以金银为钱。
罽宾国……以金银为钱,文为骑马,幕为人面。(注:张晏曰,钱文面作骑马形,浸面作人面目也。如淳曰,幕音漫。师古曰,幕即漫耳。)
(《前汉书》卷九六上《罽宾国传》)
乌弋山离国……钱货……之属,皆与罽宾同。
(《前汉书》卷九六上《乌弋山离国传》)
安息国……亦以银为钱,文独为王面,幕为夫人面。王死,辄更铸钱。
(《前汉书》卷九六上《安息国传》)
大月氏国……钱货与安息同。
(《前汉书》卷九六上《大月氏国传》)
大秦国……以金银为钱。银钱十,当金钱一。
(《后汉书》卷一一八《大秦国传》)
5.生业
甲 农
武帝……是时江南未平,朝廷厉精于稼穑。四年正月,帝亲耕籍田。
(《晋书》卷二六《食货志》)
苞奏州郡农桑,未有赏罚之制,宜遣掾属循行,皆当均其土宜,举其殿最,然后黜陟。
(《晋书》卷三三《石苞传》)
元帝为晋王,课督农功,诏二千石长吏,以入谷多少为殿最。其非宿卫要任,皆宜赴农,使军各自佃作,即以为廪。太兴元年,诏曰:“徐、扬二州,土宜三麦。可督令熯地,投秋下种,至夏而熟。继新故之交,于以周济,所益甚大。”
(《晋书》卷二六《食货志》)
国君注重农政,提倡于上,而臣下亦能实力奉行之。
周访……既在襄阳,务农训卒。
(《晋书》卷五八《周访传》)
刘弘……为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弘于是劝课农桑……岁用有年,百姓爱悦。
(《晋书》卷六六《刘弘传》)
宣……平襄阳,侃使宣镇之……宣招怀初附,劝课农桑……或载耒于轺轩,或亲芸获于陇亩。
(《晋书》卷八一《桓宣传》)
穆帝升平初,荀羡为北部都尉,镇下邳,屯田于东阳之石鳖,公私利之。
(《通典》卷二《食货二》)
自此以后,历宋、齐、梁、陈,君臣上下,莫不注意农事,以裕国计。
宋孝武帝大明初……时山阴县人多田少,孔灵符表请徙无赀之家,于余姚、、鄞三县,垦开湖田……帝违众议徙人,并成良业。
(《通典》卷一《食货一》)
天监十七年正月,诏曰:“……朕矜此庶氓……亟弘生聚之略,每布宽恤之恩,而编户未滋,迁徙尚有……思俾黔黎,各安旧所,将使郡无旷土,邑靡游民,鸡犬相闻,桑柘交畛……其流寓过远……不乐还者,即使著土籍为民……若流移之后,本乡无复居宅者……诣县告请,村内官地官宅,令相容受。”
(《梁书》卷二《武帝纪中》)
大同七年十一月……诏曰:“……凡是田桑、废宅没入者,公创之外,悉以分给贫民。皆使量其所能,以受田分。”
(《梁书》卷三《武帝纪下》)
天嘉元年三月,诏曰:“自丧乱以来,十有余载,编户凋亡,万不遗一……且兴师以来……府藏虚竭,杼轴岁空……思俾余黎,陶此宽赋。今……守宰明加劝课,务急农桑,庶鼓腹含哺,复在兹日。”
(《陈书》卷三《世祖纪》)
太建二年八月……诏曰:“……有能垦起荒田,不问顷亩少多,依旧蠲税。”
(《陈书》卷五《宣帝纪》)
后主……即皇帝位……诏曰:“……今阳和在节……宜展春耨……其有新辟塍畎,进垦蒿莱,广袤勿得度量,征租悉皆停免。私业久废,咸许占作公田……倘良守教耕,淳民载酒,有兹督课,议以赏擢。”
(《陈书》卷六《后主纪》)
北朝亦颇重农业,不减于南朝。
太祖定中原……兵革并起,民废农业……登国六年……徙……十余万家以充京都,各给耕牛,计口授田。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道武帝天兴初,制定京邑,东至代郡,西及善无,南极阴馆,北尽参合,为畿内之田。其外四方四维,置八部帅以监之,劝课农耕,量校收入,以为殿最。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后魏明帝永兴中,频有水旱。神瑞二年,又不熟。于是分简尤贫者,就食山东,敕有司劝课田农……自是人皆力勤,岁数丰穰,畜牧滋息。太武帝初为太子监国,曾令有司课畿内之人……各列家别口数,所种顷亩,明立簿目。所种者,于地首标题姓名,以辨播殖之功。
(《通典》卷一《食货一》)
北齐废帝乾明中,尚书左丞苏珍芝议修石鳖等屯,岁收数万石。自是淮南军防,粮廪充足。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孝昭皇建中,平州刺史稽晔建议,开幽州督亢旧陂,长城左右营屯,岁收稻粟数十万石,北境得以周赡。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武成帝河清三年,诏每岁春月,各依乡土早晚,课人农桑。自春及秋,男子十五以上,皆营蚕桑,孟冬布田亩。蚕桑之月,妇女十五以上,皆营蚕桑。孟冬,刺史听审教之优劣,定殿最之科品。
(《通典》卷二《食货二》)
水利有关于农业,其最著者,略举如下:
预既还镇(荆州),……又修召信臣遗迹(召信臣所作钳卢陂六门堰),激用滍、淯诸水以浸原田万馀顷,分疆刊石,使有定分,公私同利。众庶赖之,号曰杜父。旧水道,唯沔、汉达江陵,千数百里,北无通路。又巴丘湖沅湘之会,表里山川,实为险固……预乃开杨口,起夏水,达巴陵千余里,内泻长江之险,外通零桂之漕。
(《晋书》卷三四《杜预传》)
张闿……补晋陵内史……时所部四县,并以旱失田。闿乃立曲阿新丰塘,溉田八百余顷,每岁丰稔。
(《晋书》卷七六《张闿传》)
出为镇军将军,会稽内史……句章县有汉时旧陂,毁废数百年。愉自巡行修复故堰,溉田二百余顷,皆成良业。
(《晋书》卷七八《孔愉传》)
宋文帝元嘉七年,刘义欣为荆河刺史,镇寿阳……芍陂良田万顷,堤堰久坏,秋夏常苦旱……因旧沟引渒水入陂,伐木开榛,水得通泾,由是遂丰稔。
(《通典》卷二《食货二》)
后魏……裴延携为幽州剌史。范阳郡有旧沈渠,径五十里;渔阳燕郡有故戾诸堰,广袤三十里,皆废毁时多不复,水旱为害。延携自度水形营造,未几而就,溉田万余顷,为利十倍。
(《通考》卷六《田赋六》)
乙 商
商贾虽受恶税影响,而南北贸易甚盛,常借互市以维持南北和局。
(祖逖在镇)石勒……求通使交市,逖不报书,而听互市,收利十倍,于是公私丰赡。
(《晋书》卷六二《祖逖传》)
迁……武昌太守……立夷市于郡东,大收其利。
(《晋书》卷六六《陶侃传》)
淮水北有大市百余,小市十余所。
(《隋书》卷二四《食货志》)
魏……于南垂立互市,以致南货,羽毛、齿革之属,无远不至。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北魏之官吏,初因无俸,多兼营商业,仰机射利,最为稗政。
诏曰:“刺史牧民,为万里之表。自顷每因发调,逼民假贷。大商富贾,要射时利,旬日之间,增赢十倍,上下通同,分为润屋。故编户之家,困于冻馁,豪富之门,日有兼积,为政之弊,莫过于此。其一切禁绝。”
(《魏书》卷五《高宗文成帝纪》)
荥阳郑云,谄事长秋卿刘腾,货紫缬四百匹,得为安州刺史。除书旦出,晚往诣回,坐未定,问回安州兴生,何事为便。回曰:“卿荷国宠灵,位至方伯,虽不能拔园葵,去织妇,宜思方略,以济百姓。如何见造,问兴生乎?封回不为商贾,何以相示?”云惭失色。
(《北史》卷二四《封回传》)
魏与西域交通,商业亦盛。
自葱岭已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款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天地之区矣。乐中国土风,因而宅者,不可胜数。是以附化之民,万有余家,门巷修整,阊阖填列,青槐荫陌,绿柳垂庭,天下难得之货,咸悉在焉。别立市于洛水南,号曰四通市,民间谓永桥市,伊洛之鱼,多于此卖,士庶须脍,皆诣取之,鱼味甚美。京师语曰:“伊洛鲤鲂,贵于牛羊。”
(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卷三》)
丙 矿冶
梁……诸王,皆假金兽符……盐铁金银铜锡……皆不以属国。
(《隋书》卷二六《百官志上》)
永明八年,悛启世祖曰:“南广郡界蒙山下,有城名蒙城,可二顷,地有烧炉四所,高一丈,广一丈五尺。从蒙城渡水南百许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铜。又有古掘铜坑,深二丈,并居宅处犹存。邓通,南安人,汉文帝赐严道县铜山铸钱。今蒙山近青衣水,南青衣在侧,并是故秦之严道地。青衣县又改名汉嘉。且蒙山去南安二百里,案此必是通所铸。近唤蒙山獠出云,甚可经略,此议若立,润利无极。”并献蒙山铜一片,又铜石一片,平州铁刀一口。上从之,遣使入蜀铸钱,得千余万,功费多,乃止。
(《南齐书》卷三七《刘悛传》)
世宗延昌三年春,有司奏长安骊山有银矿,二石得银七两。其年秋,桓州又上言:“白登山有银矿,八石得银七两,锡三百余斤,其色洁白,有逾上品。”诏并置银官,常令采铸。又汉中旧有金户千余家,常于汉水沙淘金,年终总输。后临淮王彧为梁州刺史,奏罢之。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尚书崔亮奏:“恒农郡铜青谷有铜矿,计一斗铜得五两四铢。苇池谷矿,计一斗得铜五两。鸾帐山矿,计一斗得铜四两。河内郡王屋山矿,计一斗得铜八两。南青州苑烛山、齐州商山,并是往昔铜官,旧迹见在。谨按铸钱方兴,用铜处广,既有冶利,并宜开铸。”诏从之。
(《魏书》卷一一○《食货志》)
二 学术思想
1.玄学
两汉重儒学,其末也流于烦碎,不足以餍学者之望,而所谓玄学者,遂因之勃兴。玄学之始倡者,为魏正始时王弼、何晏,以老庄、《周易》为宗。
弼(王弼)字辅嗣,何劭为其传曰:“弼幼而察惠。年十余,好老氏,通辩能言。父业为尚书郎,时裴徽为吏部郎,弼未弱冠,往造焉。徽一见而异之,问弼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也,然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者何?’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不说也。老子是有者也,故恒言无所不足。’……于时何晏为吏部尚书,甚奇弼,叹之曰:‘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正始中……以弼补台郎……弼在台既浅,事功亦雅非所长,益不留意焉。淮南人刘陶,善论纵横,为当时所称,每与弼语,尝屈弼。弼天才卓出,当其所得,莫能夺也。性和理,乐游宴,解音律,善投壶。其论道附会,文辞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弼注《易》……注《老子》,为之指略,致有理统。”
(《三国•魏志》卷二八《钟会传注》)
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为本。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阴阳恃以化生,万物恃以成形,贤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
(《晋书》卷四三《王衍传》)
继王、何而兴者则为嵇、阮,玄学轮廓,始大具矣。
嵇康,字叔夜……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天质自然,恬静寡欲……学不师受,博览无不该通,长好老庄……拜中散大夫。常修养性服食之事,弹琴咏诗,自足于怀,以为神仙禀之自然,非积学所得,至于导养得理,则安期、彭祖之伦可及,乃著《养生论》。又以为君子无私,其论曰:“……君子行道,忘其为身,斯言是矣。君子之行,贤也不察于有度而后行也。任心无邪,不议于善而后正也。显情无措,不论于是而后为也。是故傲然忘贤,而贤与度会;忽然任心,而心与善遇;倘然无措,而事与是俱也。”其略如此。
(《晋书》卷四九《嵇康传》)
阮籍,字嗣宗……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博览群籍,尤好庄老……著《达庄论》,敍无为之贵……著《大人先生传》,其略曰:“世之所谓君子,惟法是修,惟礼是克;手执圭璧,足履绳墨,行欲为目前检,言欲为无穷则;少称乡党,长闻邻国,上欲图三公,下不失九州牧。独不见群虱之处裈中,逃乎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裈裆,自以为得绳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群虱处于禈中而不能出也。君子之处域内。何异夫虱之处裈中乎?”此亦籍之胸怀本趣也。
(《晋书》卷四九《阮籍传》)
向秀,字子期……清悟有远识……雅好老庄之学。庄周著内外数十篇,历世才士,虽有观者,莫适论其旨统也。秀乃为之隐解,发明奇趣,振起玄风,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也。惠帝之世,郭象又述而广之,儒墨之迹见鄙,道家之言遂盛焉。
(《晋书》卷四九《向秀传》)
学者探究老庄,推崇易理,多假为口舌之助,清谈之风大盛。
乐广……性冲约,有远识,寡嗜欲,与物无竞。尤善谈论,每以约言析理,以厌人之心。其所不知,默如也……尚书令卫瓘,朝之耆旧,逮与魏正始中诸名士谈论,见广而奇之曰:“自昔诸贤既没,常恐微言将绝,而今乃复闻斯言于君矣。”……王衍自言与人语甚简至,及见广,便觉已之烦。其为识者所叹美如此……广与王衍俱宅心事外,名重于时,故天下言风流者,谓王、乐为称首焉。
(《晋书》卷四三《乐广传》)
衍字夷甫……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声名籍甚,倾动当世,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为事,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世号口中雌黄。朝野翕然,谓之一世龙门矣。累居显职,后进之士,莫不景慕放效,选举登朝,皆以为称首,矜高浮诞,遂成风俗焉。
(《晋书》卷四三《王衍传》)
甚者以达庄为名,恣意而行,遂流于放荡。
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荡为辨,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其倚杖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
(《晋书》卷五《怀愍帝纪论》)
母终,正与人围碁,对者求止,籍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及将葬,食一蒸肫,饮二斗酒,然后临诀,直言穷矣,举声一号……裴楷往吊之,籍散发箕踞,醉而直视,楷吊唁毕便去。或问楷:“凡吊者主哭,客乃为礼。籍既不哭,君何为哭?”楷曰:“阮籍既方外之士,故不崇礼典。我俗中之士,故以轨仪自居。”时人叹为两得。
(《晋书》卷四九《阮籍传》)
澄,字平子……衍有重名于世,时人许以人伦之鉴。尤重澄……澄由是显名……时王敦、谢鲲、庾敳、阮修,皆为衍所亲善,号为四友。而亦与澄狎。又有光逸、胡母辅之等,亦豫焉。酣纵诞,穷欢极娱。惠帝末……以澄为荆州刺史……将之镇,送者倾朝。澄见树上鹊巢,便脱衣上树,探而弄之,神气萧然,傍若无人。
(《晋书》卷四三《王澄传》)
光逸,字孟祖……辅之与谢鲲、阮放、毕卓、羊曼、桓彝、阮孚散发裸袒,闭室酣饮。已累日,逸将排户入,守者不听,逸便于户外脱衣露头,于狗窦中窥之而大叫。辅之大惊曰:“他人决不能尔,必我孟祖也。”遽呼入,遂与饮,不舍昼夜。时人谓之八达。
(《晋书》卷四九《光逸传》)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刘义庆《世说新语》卷五《任诞篇》注)
当时亦有欲挽回颓俗,特著论纠正之者。
深患时俗放荡,不遵儒术。何晏、阮籍素有高名于世,口谈浮虚,不遵礼法,尸禄耽宠,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徒,声誉太重,位高势重,不以物务自婴,遂相放效,风教陵迟。乃著《崇有》之论,以释其蔽曰:“……立言藉于虚无,谓之玄妙;处官不亲所司,谓之雅远;奉身散其廉操,谓之旷达。故砥砺之风,弥以陵迟。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礼,而忽容止之表,渎弃长幼之序,混漫贵贱之级。其甚者,至于裸裎言笑。”
(《晋书》卷三五《裴秀附裴传》)
惇……以为君子立行,应依礼而动,虽隐显殊途,未有不傍礼教者也。若乃放达不羁,以肆纵为贵者,非但动违礼法,亦道之所弃也。乃著《通道崇检论》,世咸称之。
(《晋书》卷五六《江惇传》)
时以浮虚相扇,儒雅日替,宁以为其源始于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于桀纣。乃著论曰:“……王、何蔑弃典文,不遵礼度,游辞浮说,波荡后生。饰华言以翳实,骋繁文以惑世。搢绅之徒,翻然改辙;洙泗之风,缅焉将坠。遂令仁义幽沦,儒雅蒙尘,礼坏乐崩,中原倾覆。古之所谓言伪而辩,行僻而坚者,其斯人之徒欤……王、何叨海内之浮誉,资膏粱之傲诞,画魑魅以为巧,扇无检以为俗。郑声之乱乐,利口之覆邦,信矣哉!吾固以为一世之祸轻,历代之罪重;自丧之衅小,迷众之愆大也。”
(《晋书》卷七五《范宁传》)
魏正始之间,蔚为文林;元康以来,贱轻尚道。以玄虚宏放为夷达,以儒术清俭为鄙俗,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也。
(《晋书》卷七○《应詹传》)
时贵游子弟,多慕王澄、谢鲲为达。壸厉色于朝曰:“悖礼伤教,罪莫斯甚。中朝倾覆,实由于此。”
(《晋书》卷七○《汴壸传》)
惟清谈习尚已成,虽有诤论,卒莫之能挽也。
楷弟……绰子遐,善言玄理,音辞清畅,泠然若琴瑟。尝与河南郭象谈论,一坐嗟服。
(《晋书》卷三五《裴楷传》)
玠……好言玄理……亲友时请一言,无不咨嗟,以为入微。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闻玠言,辄叹息绝倒……时大将军王敦镇豫章,长史谢鲲先雅重玠,相见欣然,言语弥日。敦谓鲲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此子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续。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
(《晋书》卷三六《卫瓘附卫玠传》)
桓温尝问惔:“会稽王谈更进邪?”惔曰:“极进,然故第三流耳。”温曰:“第一复谁?”惔曰:“故在我辈。”其高自标置如此。
(《晋书》卷七五《刘惔传》)
梁武帝始崇经学,儒术稍振。然谈玄之习已成,所谓经学者,只为谈辩之资。五经之外,不废老庄,并增佛义,晋人空虚之习,且加甚焉。
清谈雅论,剖玄析微,宾主往复,娱心悦耳,非济世成俗之要也。洎于梁世,兹风复阐,庄老、《周易》,总谓三玄。武皇简文,躬自讲论。周弘正奉赞大献,化行都邑,学徒千余,实为盛美。元帝在江荆间,复所爱习,召置学生,亲为教授。废寝忘食,以夜继朝,至乃倦剧愁愤,辄以讲自释。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勉学篇》)
越……特善庄老,尤长论难……武帝尝于重云殿自讲老子。仆射徐勉举越论义,越抗首面请,音响若钟,容止可观,帝深赞美之。
(《南史》卷七一《顾越传》)
简文在东宫,召兖讲论。又尝置宴,集玄儒之士,先命道学,互相质难……兖精采自若,领答如流,简文深加叹赏。
(《南史》卷七一《戚兖传》)
梁邵陵王纶……自讲《大品经》,令枢讲《维摩》、《老子》、《周易》,同日发题,道俗听者二千人……乃谓众曰:“与马学士论义,必使屈服,不得空立客主。”于是……各起问端,枢……转变无穷,论者拱默听受而已。
(《南史》卷七六《马枢传》)
专务清谈,遗弃世务,社会上蒙受影响,所造成之人生观,多为灰心绝望者。王羲之所记《兰亭序》,即足以代表一般人之心理。
羲之,雅好服食养性,不乐在京师。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谢安未仕时,亦居焉。孙绰、李充、许询、支遁等,皆以文义冠世,并筑室东土,与羲之同好。尝与同志宴集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羲之自为之序,以申其志曰:“……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聘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悲夫!”
(《晋书》卷八○《王羲之传》)
又自晋以后,佛学大兴,然实与清谈互相发明,皆欲了解人生。佛徒每假借清谈,以与士流周旋,其教始盛。
又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风流胜贵,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参诸正始。而遁常重超,以为一时之俊,甚相知赏。
(《晋书》卷六七《郗超传》)
支遁,字道林……幼有神理,聪明秀彻。初至京师,太原王濛甚重之曰:“造微之功,不减辅嗣。”……家世事佛,早悟非常之理……每至讲肆,善标宗会,而章句或有所遗,时为守文者所陋。谢安闻而善之曰:“此乃九方歅之相马也,略其玄黄而取其骏逸。”王洽、刘恢、殷浩、许询、郗超、孙绰、桓彦表、王敬仁、何次道、王文度、谢长遐、袁彦伯等并一代名流,皆著尘外之狎。遁常在白马寺与刘系之等谈《庄子•逍遥篇》,云各适性以为逍遥。遁曰:“不然。夫桀跖以残害为性,若适性为得者,彼亦逍遥矣。”于是退而注《逍遥篇》,群儒旧学,莫不叹服……王羲之时在会稽,素闻遁名,未之信……王故往诣遁……谓遁曰:“《逍遥篇》可得闻乎?”遁乃作数千言,标揭新理,才藻惊绝。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
(慧皎《高僧传•初集》卷四《晋剡沃洲山支遁》)
释道安,姓卫氏……习凿齿书与谢安,书云:“来此,见释道安。”……其人理怀简衷,多所博涉。内外群书,略皆遍睹;阴阳算数,亦皆能通;佛经妙义,故所游刃……其为时贤所重,类皆然也。
(慧皎《高僧传•初集》卷五《晋长安五级寺释道安》)
释道渊……弟子慧琳……善诸经及庄老,俳谐好语笑。长于制作,故集有十卷,而为性傲诞,颇自矜伐。
(慧皎《高僧传•初集》卷七《宋京师彭城寺释道渊》)
2.经学
东汉儒术,至郑康成而集其大成。至魏王肃出,务非难郑氏,郑学始衰。
何休,木讷多智,三坟、五典,阴阳算术,河洛谶纬,及远年古谚,历代图籍,莫不咸诵也。门徒有问者,则为注记,而口不能说。作《左氏膏肓》、《公羊废疾》、《谷梁墨守》,谓之三阙,言理幽微,非知机藏往,不可通焉。及郑康成,蜂起而攻之,求学者不远千里,赢粮而至,如细流之赴巨海。京师谓康成为经神,何休为学海。
(王嘉《拾遗记》卷六)
初,肃善贾马之学,而不好郑氏。采会同异,为《尚书》、《诗》、《论语》、三礼、左氏解。
(《三国•魏志》卷一三《王肃传》)
康成生炎汉之季,训义优洽,一世孔门,褒成并轨。故老以为前修,后生未之敢异。而王肃依经辩理,与硕相非,爰兴圣证,据用《家语》。外戚之尊(肃为晋武帝外祖),多行晋代,江左儒门,参差互出,虽于时不绝,而罕复专家。
(《南齐书》卷三九《刘璩传论》)
王肃以帝室戚谊,其学盛行于晋,遂为经学南派宗主,一时礼制,俱黜郑伸王。学者竞求新知,乃有汲冢书及梅赜古文之发现。同时风行王弼、何晏之学,盖儒家思想已与佛老混合矣。
元嘉建学之始,玄弼两立。逮颜延之为祭酒,黜郑置王,意在贵玄,事成败儒。
(《南齐书》卷三九《陆澄传》)
自两汉登贤,咸资经术。洎魏正始以后,更尚玄虚。公卿士庶,罕通经业……自是中原横溃,衣冠道尽。逮江左草创,日不暇给,以迄宋齐,国学时或开置,而劝课未博,建之不能十年,盖取文具而已……至梁武创业,深愍其弊,天监四年,乃诏开五馆,建立国学,总以五经教授,置五经博士各一人……于是怀经负笈者云会矣……陈武创业,时经丧乱……敦奖之方,所未遑也。天嘉以后,稍置学官,虽博延生徒,成业盖寡。其所采缀,盖亦梁之遗儒。
(《南史》卷七一《儒林传序》)
晋世以玄言方道,宋氏以文章间业,服膺典艺。斯风不纯,二代以来,为教衰矣。
(《南齐书》卷三九《刘传论》)
北朝风气,变动稍迟,仍谨守郑氏之学。至隋代统一,南北派经学,始有混合统一之盛,而郑学实衰矣。
六朝人虽以词藻相尚,然北朝治经者,尚多专门名家。盖自汉末,郑康成以经学教授门下,著录者万人,流风所被,士皆以通经绩学为业。而上之举孝廉、举秀才,亦多于其中取之,故虽经刘石诸朝之乱,而士习相承,未尽变坏。大概元魏时,经学以徐遵明为大宗。周隋间,以刘炫、刘焯为大宗。按《北史•儒林传》,遵明讲郑康成所著《易》,以传卢景裕、崔瑾,是遵明深于易也。《尚书》之业,遵明所通者,郑注之今文,后以授李周仁等,是遵明深于《尚书》也。三礼并出遵明之门,传李铉、祖俊、熊安生,是遵明深于礼也。馆陶赵世业,家有服氏《春秋》,乃晋永嘉旧本。遵明读之,手撰《春秋义章》三十卷。河北诸儒,能通服氏《春秋》者,并出徐生之门(遵明传),是遵明又深于《春秋》也。至隋,刘焯于贾、王、马、郑章句,多所是非,著有《五经述议》行世,与刘炫齐名,时称二刘。炫尤博学多识。韦世康问其所能,炫曰:“《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孔、郑、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并堪讲授。《周易》、《仪礼》、《谷梁》,用功差少。”在朝知名之士七十余,皆谓炫所陈不谬,是炫之深于诸经也。其时治经者,各有师承。如李铉从李周仁受《毛诗》,刘子猛受《礼记》,房虬受《周官》、《仪礼》,鲜于灵馥受《左氏春秋》,又受业徐遵明者五年。杨汪受《礼》于沈重,受《汉书》于刘臻。刘焯亦受诗于刘轨思,受《左氏传》于郭懋,问《礼》于熊安生。又以刘智海家多坟籍,就之读十年。此可见诸儒师资有自,非同后世稗耳贩目之学也。其业既成,则各有所著,以开后学……此又可见当时治经者,各有心得,笔之于书,非如后世记问掇拾之学也。其所以多务实学者,固由于士习之古,亦上之人,有以作兴之。
(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一五《北朝经学》)
南北所治章句,好尚互有不同。江左《周易》则王辅嗣,《尚书》则孔安国,《左传》则杜元凯,河洛《左传》则服子慎,《尚书》、《周易》则郑康成,《诗》则并主于毛公,《礼》则同遵于郑氏。
(《隋书》卷七五《儒林传序》)
汉熹平石经、魏正始三体石经之相继造作,实于经学上有正定文字之功。顾历汉自唐,石经已毁,说者不一,隋唐三志著录,各有差别。
太和四年二月……诏太傅三公,以文帝《典论》刻石,立于庙门之外。
(《三国•魏志》卷三《明帝纪》)
明帝立,诏三公曰:“先帝昔著《典论》,不朽之格言。其刊石于庙门之外,及太学,与石经并以永示来世。”
(《三国•魏志》卷四齐《王芳纪》注引《搜神记》)
黄初元年之后,新主乃复始扫除太学之灰炭,补旧石碑之缺坏。
(《三国•魏志》卷一三《王肃传》注引《世语》)
汉魏以来,置太学于国子堂东。汉灵帝光和六年,刻石镂碑,载五经立于太学讲堂前,悉在东侧。蔡邕以熹平四年,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笔写者,车乘日千余辆,填塞街陌矣。今碑上悉铭刻蔡邕等名。魏正始中,又立古篆隶三字石经……树之于堂西。石长八尺,广四尺,列石于其下,碑石四十八枚。
(郦道元《水经注》卷一六)
天保元年八月,诏郡国修立黉序……往者文襄皇帝所建蔡邕石经五十二枚,即宜移置学馆,依次修立。
(《北齐书》卷四《文宣帝纪》)
大象元年二月……诏徙邺城石经于洛阳。
(《周书》卷七《宣帝纪》)
六年,开皇运洛阳石经至京师,文字磨灭,莫能知者,奉敕与刘炫等考定。
(《隋书》卷七五《刘焯传》)
后汉镌刻七经,著于石碑,皆蔡邕所书。魏正始中,又立一字石经,相承以为七经正字。后魏之末,齐神武执政,自洛阳徙于邺都。行至河阳,值岸崩,遂没于水,其得至邺者不盈大半。至隋开皇六年,又自邺京载入长安,置于秘书内省,议欲补缉,立于国学。寻属隋乱,事遂寝废,营造之司因用为柱础。贞观初,秘书监臣魏征始收聚之,十不存一。
(《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
此外于学术上大有贡献,而属于新发现者,则为汲冢之竹书。
咸宁五年十月……汲郡人不準掘魏襄王冢,得竹简小篆古书十余万言,藏于秘府。
(《晋书》卷三《武帝纪》)
太康二年,汲郡人不準盗发魏襄王墓,或言安厘王冢,得竹书数十车。其《纪年》十三篇,记夏以来,至周幽王为犬戎所灭,以事接之三家,分仍述魏事,至安厘王之二十年。盖魏国之史书,大略与《春秋》皆多相应。其中经传大异,则云夏年多殷。益干启位,启杀之。太甲杀伊尹。文王杀季历。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非穆王百岁也。幽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摄行天子事,非二相共和也。其《易经》二篇,与《周易》上下经同。《易繇》、《阴阳卦》二篇,与《周易》略同。《繇辞》则异卦。《下易经》一篇,似《说卦》而异。《公孙段》二篇,公孙段与邵陟论《易》。《国语》三篇,言楚晋事。《名》三篇,似《礼记》,又似《尔雅》。《论语师春》一篇,书《左传》诸卜筮,师春似是造书者姓名也。《琐语》十一篇,诸国卜梦、妖怪、相书也。《梁丘藏》一篇,先叙魏之世数,次言丘藏金玉事。《缴书》二篇,论弋射法。《生封》一篇,帝王所封。《大历》二篇,邹子谈天类也。《穆天子传》五篇,言周穆王游行四海,见帝台西王母。《图诗》一篇,画赞之属也。又《杂书》十九篇,周食田法,周书论楚事,穆王美人盛姬死事。大凡七十五篇。七篇简书折坏,不识名题。冢中又得铜剑一枚,长二尺五寸。漆书皆科斗字。初发冢者,烧策照取宝物,及官收之,多烬简断札,文既残缺,不复铨次。武帝以其书付秘书,校缀次第,寻考指归,而以今文写之。晳在著作,得观竹书,随疑分释,皆有义证……时有人于嵩高山下得竹简一枚,上两行科斗书,传以相示,莫有知者。司空张华以问晳,晳曰:“此汉明帝显节陵中策文也。”检验果然。
(《晋书》卷五一《束晳传》)
时秘书丞卫恒,考正汲冢书,未讫而遭难。佐著作郎束晳述而成之,事多证异义。时东莱太守陈留王庭坚难之,亦有证据。晳又释难,而庭坚已亡。散骑侍郎潘滔谓接曰:“卿才学理议,足解二子之纷,可试论之。”接遂详其得失。挚虞、谢衡,皆博物多闻,咸以为允当。
(《晋书》卷五一《王接传》)
续咸……著……《汲冢古文释》……十卷行于世。
(《晋书》卷九一《续咸传》)
3.史学
自魏晋迄于隋初,史学称为发达,撰作甚众,其成为一代之史者。
甲 后汉书
永平中,班固、陈宗、尹敏、孟异共撰世祖本纪。固又撰列传、载纪二十八篇,而纪传始立。安帝永初、永宁间,刘珍、、张衡、李尤等撰集为《汉记》,于是又有名臣列士传焉。永寿中,则有崔寔、边韶、延笃、朱穆、邓嗣、伏无忌之著作。熹平中,则有卢植、马日、蔡邕、韩说、杨彪之补续,又作灵纪,及补诸列传四十二篇,而纪传益备。唯书志缺,邕以十意足之。
(王应麟《玉海》卷四六《正史》)
按东观集诸儒,奉诏修当代之史,是为后世官修国史所本。前后凡五修,乃成《东观汉纪》一百四十三卷。伏无忌等曾作王子恩泽侯、单于、西羌、地理志,边韶作皇后外戚传、百官表,是体制已备,不得云缺书志,岂后有散佚耶?今四库辑本二十四卷,有天文志、地理志。
《后汉书》一百三十卷,(注:无帝纪,吴武陵太守谢承撰。)……今存姚之骃辑本四卷。
(章宗源《隋经籍志考证》卷一)
降及晋宋,著者先后辈出。姚辑薛莹书一卷,司马彪书一卷,谢沈书一卷,袁山松书一卷,合东观纪、谢承书、华峤书、刘义庆书,为八家《后汉书》。
峤以《汉纪》烦秽,慨然有改作之意。会为台郎,典官制事,由是得遍观秘籍。遂就其绪,起于光武,终于孝献,一百九十五年,为帝纪十二卷,皇后纪二卷,十典十卷,传七十卷,及三谱、序传、目录,凡九十七卷。峤以皇后配天作合,前史作外戚传,以继末编,非其义也,故易为皇后纪,以次帝纪。又改志为典,以有尧典故也,而改名《汉后书》……峤性嗜酒,率常沉醉,所撰书《十典》,未成而终。秘书监何劭,奏峤中子彻为佐著作郎,使踵成之,未竟而卒。后监缪徽,又奏峤少子畅,为佐著作郎,克成《十典》……永嘉丧乱,经籍遗没,峤书存者五十余卷。
(《晋书》卷四四《华峤传》)
汉氏中兴,迄于建安……而时无良史,记述烦杂,谯周虽已删除,然犹未尽。安顺以下,亡缺者多。彪乃讨论众书,缀其所闻,起于世祖,终于孝献,编年二百,录世十二,通综上下,旁贯庶事,为纪志传,凡八十篇,号曰《续汉书》。
(《晋书》卷八二《司马彪传》)
何允、庾冰并称沈有史才,迁著作郎……著《后汉书》百卷。
(《晋书》卷八二《谢沈传》)
山松少有才名,博学有文章,著《后汉书》百篇。
(《晋书》卷八三《袁山松传》)
宏有逸才,文章绝美……孝武太元初,卒于东阳……撰《后汉纪》三十卷。
(《晋书》卷九二《袁宏传》)
《后汉记》六十五卷。(注:本一百卷,梁有,今残缺。晋散骑常侍薛莹撰。)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后汉南记》四十五卷。(注:本五十五卷,今残缺。晋江州从事张莹撰。)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至南宋范晔,乃删取各家《后汉书》,为一家之作,即今传之《后汉书》也。
范晔,字蔚宗……博涉经史,善为文章……元嘉元年……左迁晔宣城太守,不得志,乃删众家《后汉书》为一家之作……晔《狱中与诸甥侄书》,以自序曰:“……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约其词句。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尝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舍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纪传例为举其大略耳,诸细意甚多,自古体大而思精,未有此也。恐世人不能尽之,多贵古贱今,所以称情狂言耳。”
(《宋书》卷六九《范晔传》)
惟晔著成十纪,九十列传,十志,书未成即遇祸。后人以司马彪《续汉书•志》补成之,共为一百二十篇。
刘昭,字宣卿……昭又集《后汉》同异,以注范晔书,世称博悉。
(《梁书》卷四九《刘昭传》)
初,晔令谢俨撰志,未成而晔伏诛,俨悉蜡以覆车。梁世刘昭得旧本,因补注三十卷……又曰,志三十卷,晋秘书监河内司马彪绍统撰,梁剡令平原刘昭宣卿补注晔本书……刘昭所注,乃司马彪《续汉书》之八志尔。序文固云:“范志今阙,乃借旧志注以补之。”
(《通考》卷一九一《经籍考一八》)
乙 三国志
魏正元中,迁散骑常侍中,典著作,与荀、阮籍共撰《魏书》。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也。(《隋书•经籍志》:魏书四十八卷,晋司空王沈撰。)
(《晋书》卷三九《王沈传》)
右国史华核上疏曰:“……大皇帝末年,命太史令丁孚、郎中项峻始撰《吴书》。孚、峻俱非史才,其所撰作不足纪录。至少帝时,更差韦曜、周昭、薛莹、梁广及臣五人访求往事,所共撰立,备有本末。昭、广先亡,曜负恩蹈罪,莹出为将,复以过徙。其书遂委滞,迄今未撰奏。(《隋书•经籍志》:《吴书》二十五卷,韦昭撰。本五十五卷,梁有,今残缺。)
(《三国•吴志》卷八《薛综附薛莹传》)
晋陈寿撰《三国志》,称为良史,流传至今。计全书凡魏四纪,二十六列传,蜀十五列传,吴二十列传,凡六十五篇。
陈寿,字承祚……除佐著作郎……撰魏吴蜀《三国志》,凡六十五篇。时人称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元康七年病卒……梁州大中正尚书郎范等上表曰:“臣等按故治书侍御史陈寿作《三国志》,辞多劝诫,明乎得失,有益风化,虽文艳不若相如,而质直过之,愿垂采录。”于是诏下河南尹洛阳令,就家写其书。
(《晋书》卷八二《陈寿传》)
惟寿书过简,宋文帝命裴松之注之。松之因兼采众书,补其阙略。由是,世言《三国志》者以裴注为本。
裴松之,字世期……元嘉三年……转中书侍郎……上使注陈寿《三国志》。松之鸠集传记,增广异闻,既成奏上。(元嘉六年)上善之曰:“此为不朽矣。”
(《宋书》卷六四《裴松之传》)
臣前被诏,使采三国异同,以注陈寿国志。寿书铨叙可观……近世之嘉史。然失在于略,时有所脱漏。臣奉旨寻详,务在周悉,上搜旧闻,傍摭遗逸……寿所不载,事宜存录者,则罔不毕取以补其阙。或同说一事,而辞有乖杂;或出事本异,疑不能判,并皆抄内,以备异闻。若乃纰缪显然,言不附理,则随违矫正,以惩其妄。其时事当否,及寿之小失,颇以愚意,有所论辩。自就撰集,已垂期月,写校始讫,谨封上呈。
(斐松之《上三国志注表》)
丙 晋书
著《晋书》者,有十八家。至唐太宗时,撰成新《晋书》,名曰御撰,诸家之作,多半散亡矣。其属于纪传体者,列举如下:
元帝以草创务殷,未遑史官,遂寝……太兴初,典章稍备,乃召隐及郭璞,俱为著作郎,令撰《晋史》……时著作郎虞预,私撰《晋书》,而生长东南,不知中朝事,数访于隐,并借隐所著书,窃写之,所闻渐广……隐竟以谤免,黜归于家,贫无资用,书遂不就。乃依征西将军庾亮于武昌,亮供其纸笔,书乃得成,诣阙上之。(《隋书•经籍志》:《晋书》八十六卷,本九十三卷,今残缺。晋著作郎王隐撰。)
(《晋书》卷八二《王隐传》)
谢沈……撰《晋书》三十余卷。
(《晋书》卷八二《谢沈传》)
预雅好经史,憎疾玄虚……著《晋书》四十余卷。
(《晋书》卷八二《虞预传》)
晋书十卷。(注:未成本十四卷,今残缺。晋中书郎朱凤撰,讫元帝。)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晋中兴书》七十八卷。(注:起东晋,宋湘东太守何法盛撰。)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太祖……征为秘书监……使整理秘阁书,补足阙文。以晋氏一代,自始至终,竟无一家之史,令灵运撰《晋书》。粗立条流,书竟不就。(《隋书•经籍志》:《晋书》三十六卷,宋临川内史谢灵运撰。)
(《宋书》卷六七《谢灵运传》)
臧荣绪……纯笃好学,括东西晋为一书,纪录志传,百一十卷……建元中,司徒褚彦回启高帝,称述其美,以置秘阁。
(《南史》卷七六《臧荣绪传》)
子云……以晋代竟无全书,弱冠便留心撰著。至年二十六,书成,表奏之……著《晋书》一百一十卷。
(《梁书》卷三五《萧子云传》)
《晋史草》三十卷。(注:梁萧子显撰。梁有郑忠《晋书》七卷,沈约《晋书》一百一十一卷,庾铣《东晋新书》七卷,亡。)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其属于编年体者:
《晋纪》四卷。(注:陆机撰。)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晋纪》十卷。(注:晋前军谘议曹嘉之撰。)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凿齿在郡,著《汉晋春秋》……起汉光武,终于晋愍帝。于三国之时,蜀以宗室为正,魏武虽受汉禅,晋尚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为汉亡,而晋始兴焉……凡五十四卷。
(《晋书》卷八二《习凿齿传》)
粲以父骞有忠信言而世无知者,乃著《元明纪》十篇。(《隋书•经籍志》:《晋纪》十一卷,讫明帝,晋荆州别驾邓粲撰。)
(《晋书》卷八二《邓粲传》)
盛……著《魏氏春秋》、《晋阳秋》。(《通志》:凡三十二卷。)……《晋阳秋》词直而理正,咸称良史焉。既而桓温见之,怒谓盛子曰:“枋头诚为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说?若此史遂行,自是关君门户事。”其子遽拜谢,谓请删改之。时盛年老还家,性方严……诸子乃共号泣稽颡,请为百口切计。盛大怒,诸子遂窃改之。盛写两定本,寄于慕容隽。太元中,孝武帝博求异闻,始于辽东得之,以相考校,多有不同,书遂两存。
(《晋书》卷八二《孙盛传》)
中兴草创,未置史官。中书监王导上疏:“……宜备史官。勅佐著作郎干宝等,渐就撰集。”元帝纳焉。宝于是始领国史……著《晋纪》,自宣帝迄于愍帝,五十三年,凡二十卷,奏之。其书简略,直而能婉,咸称良史。
(《晋书》卷八二《干宝传》)
义熙初……尚书奏:“……宜敕著作郎徐广撰成国史。”于是敕广撰集焉……十二年,勒成《晋纪》,凡四十六卷,表上之。
(《晋书》卷八二《徐广传》)
王韶之……父伟之……少有志尚,当世诏命、表奏,辄自书写;泰元、隆安时事,小大悉撰录之。韶之因此私撰《晋安帝阳秋》。既成,时人谓宜居史职,即除著作佐郎,使续后事,讫义熙九年。善叙事,辞论可观,为后代佳史。
(《宋书》卷六○《王韶之传》)
弟谦之,好学,撰《晋纪》二十卷。
(《南史》卷一七《刘康祖附刘简之传》)
超叔父道鸾,字万安,位国子博士、永嘉太守。亦有文学,撰《续晋阳秋》二十卷。
(《南史》卷七二《檀超传》)
《续晋纪》五卷。(注:宋新兴太守郭李产撰。)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丁 宋书
先是元嘉中,使著作郎何承天草创国史。世祖初,又使奉朝请山谦之、南台御史苏宝生踵成之。六年,又以爰领著作郎,使终其业。爰虽因前作,而专为一家之书。(《隋书•经籍志》:《宋书》六十五卷,宋中散大夫徐爰撰。)
(《宋书》卷九四《徐爰传》)
《宋书》六十五卷。(注:齐冠军录事参军孙严撰。)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宋世史官,屡修国史,惟避讳甚多,究非实录。至梁沈约,奉命著成《宋史》,起自义熙(晋安帝)肇号,终于升明(顺帝)三年,凡纪十,志三十,列传六十,合为百卷。
建元四年……被敕撰国史……永明五年春,又被敕撰《宋书》。六年二月,毕功,表上之曰:“……宋故著作郎何承天始撰《宋书》,草立纪传,止于武帝功臣,篇牍未广。其所撰志,唯天文、律历,自此外悉委奉朝请山谦之。谦之孝建初,又被诏撰述。寻值病亡,仍使南台侍御史苏宝生续造诸传,元嘉名臣,皆其所撰。宝生被诛,大明中,又命著作郎徐爰踵成前作。爰因何、苏所述,勒为一史,起自义熙之初,讫大明之末。至于臧质、鲁爽、王僧达诸传,又皆孝武所造。自永光以来,至于禅让,十余年内,阙而不续,一代典文,始末未举。且事属当时,多非实录……臣今谨更创立,制成新史,始自义熙肇号,终于升明三年……本纪、列传缮写已毕,合志表七十卷……所撰诸志须成续上。”
(《宋书》卷一○○《自序》)
是时裴子野,更删为《宋略》。今裴略久亡,只存沈书。
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诏续修何承天《宋史》,未及成而卒,子野常欲继成先业。及齐永明末,沈约所撰《宋书》既行,子野更删撰为《宋略》二十卷,其叙事评论多善,约见而叹曰:“吾弗逮也。”
(《梁书》卷三○《裴子野传》)
戊 南齐书
江淹……永明初,迁骠骑将军,掌国史……淹少以文章显……凡所著述百余篇,自撰为前后集,并《齐史》十志,并行于世。
(《梁书》卷一四《江淹传》)
沈约……所著……《齐纪》二十卷。
(《梁书》卷一三《沈约传》)
梁代对于齐史,亦有撰者,及萧子显书成,遂为正史。其书起升明之年,尽永元(废帝宝卷)之代,为纪八,志十一,传四十,合成五十九篇。
子显……又启撰《齐史》。书成表奏之,诏付秘阁。
(《梁书》卷三五《萧子显传》)
同时吴均撰《齐春秋》三十篇。其书称梁帝为齐明佐命,帝恶其实,诏燔之。然当时有私本,与萧氏所撰并传,今亦亡矣。
先是,均表求撰《齐春秋》。书成奏之,高祖以其书不实,使中书舍人刘之遴诘问数条,竟支离无对。敕付省焚之。
(《梁书》卷四九《吴均传》)
己 梁陈书
《梁书》四十九卷。(注:梁中书郎谢吴撰,本一百卷。)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梁史》五十三卷。(注:陈领军大著作郎许亨撰。)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中书侍郎领著作杜之伟,与察深相眷遇,表用察佐著作,仍撰史……察所撰梁陈史,虽未毕功,隋文帝开皇之时,遣内史舍人虞世基索本且进上。
(《陈书》卷二七《姚察传》)
父察……在陈尝修梁、陈二史,未就……贞观三年,又受诏与秘书监魏征同撰梁、陈二史。思廉又采谢炅等诸家《梁史》,续成父书。并推究陈事,删益傅、顾野王所修旧史,撰成《梁书》五十卷。
(《旧唐书》卷七三《姚思廉传》)
按今《梁书》百五十六卷,察撰二十六篇,余称史臣。《陈书》三十卷,二三两卷题察撰。思廉父子,以散文述史,实开韩柳先河。
庚 魏书
太祖诏渊撰国记,渊造十余卷,惟次年月起居行事而已,未有体例。
(《魏书》卷二四《邓渊传》)
世祖……乃诏浩曰:“……逮于神,始命史职,注集前功,以成一代之典。自尔已来,戎旗仍举……而史阙其职,篇籍不著,每惧斯事之坠焉……命公留台,综理史务,述成此书,务从实录。”浩于是监秘书事,以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著作,续成前纪。至于损益褒贬,折中润色,浩所总焉……真君十一年六月,诛浩……初,郄标等立石,铭刊国记,浩尽述国事,备而不典。而石铭显在衢路,往来行者,咸以为言,事遂闻。发有司按验……其秘书郎吏已下尽死。
(《魏书》卷三五《崔浩传》)
著作令史闵湛、郄标……为浩信待……湛有著述之才。既而劝浩刊所撰国史于石,用垂不朽,欲以彰浩直笔之迹……未几而难作……世祖怒甚,敕允为诏,自浩已下僮吏已上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浩竟族灭,余皆身死。
(《魏书》卷四八《高允传》)
自崔浩族诛后,魏废史官。至文成帝始复其职,而以高允典著作,修国史,允仍邓、崔之旧,为编年之体。
允……虽久典史事,然而不能专勤属述,时与校书郎刘模有所缉缀。大较续崔浩故事,准春秋之体,而时有刊正。
(《魏书》卷四八《高允传》)
至孝文帝太和中,李彪、崔光等修史,始分为纪传之体。
自成帝以来,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国书,编年序录,为春秋之体,遗落时事,三无一存。彪与秘书令高祐始奏从迁、固之体,创为纪、传、表、志之目焉……彪在秘书岁余,史业竟未及就,然区分书体,皆彪之功。
(《魏书》卷六二《李彪传》)
自后撰著虽众,至北齐魏收,始勒成《魏书》。虽被谤毁,其佳处终不可没,诸志尤见卓识。惜今本残缺三十卷,宋人以《北史》及《修文御览》、《高氏小史》等书补缀之,非收书之旧也。
《魏书》,十二纪,九十二列传,十志,凡一百一十四篇,旧分为一百三十卷,北齐尚书右仆射魏收撰。初,魏史官邓渊、崔浩、高允,皆作编年书,遗落时事,三不存一。太和中,李彪、崔光始分纪、传、表、志之目。宣武时,邢峦撰高祖起居注,崔鸿、王遵业补续,下逮明帝。其后温子升作《庄帝纪》三卷,济阴王晖业撰《辨宗室录》三十卷。魏末山伟,以代人谄附元天穆、尔朱世隆,与綦俊更主国书二十余年,事迹荡然,万不记一。北齐文宣天保二年,诏魏收修《魏史》,博访百家谱状,搜采遗轶,包举一代始终,颇为详悉。收所取史官,本欲才不逮己,故房延祐、辛元植、睦仲、刀柔、裴昂之、高孝幹,皆不工篡述。其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论、前后二表、一启,咸出于收。五年表上之,悉焚崔、李旧书。收党齐毁魏,褒贬肆情,时论以为不平。文宣命收于尚书省,与诸家子孙诉讼者百余人评论,收始亦辨答,后不能抗。范阳卢斐、顿丘李庶、太原王松年并坐谤史,受鞭配甲坊,有致死者。众口沸腾,号为秽史。时仆射杨愔、高正德用事,收皆为其家作传,二人深党助之,抑塞诉辞,不复重论,亦未颁行。孝昭皇建中,命收更加审核。收请写二本,一送并省,一付邺下,欲传录者听之。群臣竞攻其失,武成复敕收更易刊正。收既以魏史招众怨咎,齐亡之岁,盗发其冢,弃骨于外。隋文帝以收书不实,平绘中兴书叙事不伦,命魏澹、颜之推、辛德源更撰《魏书》九十二卷,以西魏为正,东魏为伪,义例简要,大矫收绘之失,文帝善之。炀帝以澹书犹未尽善,更敕杨素及潘徽、褚亮、欧阳询别修《魏书》,未成而素卒。唐高祖武德五年,诏侍中陈叔达等十七人分撰后魏、北齐、周、隋、梁、陈六代史,历年不成……《唐书•艺文志》又有张大素《后魏书》一百卷,裴安时《元魏书》三十卷,今皆不传……惟以魏收书为主焉。
(《魏书•目录》)
辛 十六国春秋
鸿,字彦鸾,少好读书,博综经史……以刘渊、石勒、慕容俊、苻健、慕容垂、姚苌、慕容德、赫连屈孑、张轨、李雄、吕光、乞伏国仁、秃发乌孤、李暠、沮渠蒙逊、冯跋等,并因世故,跨僭一方,各有国书,未有统一。鸿乃撰为《十六国春秋》,勒成百卷,因其旧记,时有增损褒贬焉。鸿二世仕江左,故不录僭晋刘萧之书,又恐识者责之,未敢出行于外。世宗闻其撰录,遣散骑常侍赵邕诏鸿曰:“闻卿撰定诸史,甚有条贯。便可随成者送呈,朕当于机事之暇览之。”鸿以其书有与国初相涉,言多失体,且既未讫,迄不奏闻。鸿后典起居,乃妄载其表曰:“……昔晋惠不竞,华戎乱起……中原无主八十余年……自晋永宁以后……成为战国者,十有六家……始自景明之初,搜集诸国旧史,属迁京甫尔,率多分散,求之公私,驰驱数岁……暨正始元年,写乃向备。谨於吏按之暇,草构此书,区分时事,各系本录。破彼异同,凡为一体,约损烦文,补其不足……考诸旧志,删正差谬,定为实录,商校大略,著春秋百篇。至三年之末,草成九十五卷。唯常璩所撰李雄父子据蜀时书,寻访不获,所以未及缮成,辍笔私求,七载于今。此书本江南撰录,恐中国所无,非臣私力,所能终得。”
(《魏书》卷六七《崔光附崔鸿传》)
按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称,司马光所考《十六国春秋》已非鸿全书,则鸿书到北宋已亡佚矣。今通行一百卷本,乃明万历中檇李屠乔孙、姚士粦取《晋书》载记、《北史》、《册府元龟》等书伪为之。又十六卷本,亦非原文。
壬 通史
以上均为一代之史。梁武帝复有《通史》之制,为南北史之先河。此一时代中史学之盛,於焉可见。
又造《通史》,躬制赞序,凡六百卷。
(《梁书》卷三《武帝纪下》)
高祖雅爱子显才,又嘉其容止吐纳,每御筵侍坐,偏顾访焉。尝从容谓子显曰:“我造《通史》,此书若成,众史可废。”子显对曰:“仲尼赞易道,黜八索,述职方,除九丘。圣制符同,复在兹日。”时以为名对。
(《梁书》卷三五《萧子显传》)
《通史》四百八十卷。(注:梁武帝撰,起三皇,讫梁。)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至梁武帝,又敕其群臣上自太初,下终齐室,撰成《通史》六百二十卷。其书自秦以上,皆以《史记》为本,而别采他说以广异闻。到两汉已还,则全录当时纪传,而上下通达,臭味相依。又吴蜀二主皆入世家,五胡及拓跋氏列于夷狄传,大抵其体皆如《史记》。其所为异者,唯无表而已。
(刘知几《史通》卷一《六家篇》)
癸 舆地
与史学最有关系之地理,撰著亦甚多。
裴秀……以职在地官,以禹贡山川地名,从来久远,多有变易,后世说者,或强牵引,渐以暗昧。于是甄擿旧文,疑者则阙。古有名而今无者,皆随事注列,作《禹贡地域图》十八篇,奏之,藏于秘府。其序曰:“……今秘书……惟有汉氏舆地及括地诸杂图,各不设分率,又不考正准望,亦不备载名山大川,虽有粗形,皆不精审,不可依据。或荒外迂诞之言,不合事实,于义无取。大晋龙兴,混一六合……今上考禹贡山海、川流、原隰、陂泽,古之九州,及今之十六州,郡国县邑疆界,乡陬及古国,盟会旧名,水陆径路,为《地图十八篇》。制图之体,有六焉:一曰分率,所以辨广输之度也。二曰准望,所以正彼此之体也。三曰道里,所以定所由之数也。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此三者,各因地而制宜,所以校夷险之异也。有图象而无分率,则无以审远近之差。有分率而无准望,虽得之于一隅,必失之于他方。有准望而无道里,则施于山海绝隔之地,不能以相通。有道里而无高下方邪迂直之校,则径路之数,必与远近之实相违,失准望之正矣。故以此六者参而考之,然远近之实,定于分率;彼此之实,定于道里;度数之实,定于高下方邪迂直之算。故虽有峻山巨海之隔,绝域殊方之迥,登降诡曲之因,皆可得举而定者。准望之法既正,则曲直远近,无所隐其形也。
(《晋书》卷三五《裴秀传》)
制木方丈,图山川土地,各有分理,离之则州别郡殊,合之则寓内为一。
(《宋书》卷八五《谢庄传》)
道元好学,历览奇书,撰注《水经》四十卷。
(《魏书》卷八九《郦道元传》)
晋世挚虞,依《禹贡》、《周官》,作《畿服经》。其州郡及县分野、封略、事业、国邑、山陵、水泉,乡亭城道里、土田、民物、风俗、先贤旧好,靡不具悉,凡一百七十卷,今亡。而学者因其经历,并有记载,然不能成一家之体。齐时陆澄,聚一百六十家之说,依其前后远近,编而为部,谓之《地理书》。任昉又增陆澄之书八十四家。谓之《地记》。陈时顾野王抄撰众家之言,作《舆地志》。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4.文学
甲 文
自晋历宋、梁、陈,骈体文盛行于世,承学之士,尚不纯一。及昭明太子统与高斋十学士刘孝威、庾肩吾、徐防、江伯操、孔敬通、惠子忱、徐陵、王囿、孔烁、鲍至共集《文选》,以树其准的;刘勰撰《文心雕龙》,以示其法则,而文章品格始归雅正。
昭明太子统,字德施,高祖长子也……美姿貌,善举止,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引纳才学之士,赏奖无倦。恒自讨论篇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间则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于时东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性爱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馆,与朝士名素者游其中……薨时,年三十一……谥曰昭明……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诰文言为《正序》十卷,五言诗之善者为《文章英华》二十卷,《文选》三十卷。
(《梁书》卷八《昭明太子传》)
刘勰,字彦和,东莞莒人也……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依沙门僧祐居,遂博通经论,因区别部类,录而序之……梁天监中,兼东宫通事舍人……深被昭明太子爱接。初,勰撰《文心雕龙》五十篇,论古今文体。其序略云:“……敷赞圣旨,莫若注经。而马郑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既成,未为时流所称。勰欲取定于沈约,无由自达,乃负书候约于车前,状若货鬻者。约取读,大重之,谓得文理,常陈诸几案。”勰为文,长于佛理,都下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请勰制文。敕与慧震沙门于定林寺撰经,证功毕,遂求出家……敕许之,乃变服,改名慧地云。
(《南史》卷七二《刘勰传》)
《昭明文选》继挚虞《文章流别》而作。虞书早亡,文选遂为分类集文之始,取舍之间,立有标准。据其自序云:
尝试论之曰:……诗者,盖志之所之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颂者,所以游扬德业,褒赞成功……箴兴于补阙,戒出于弼匡,论则析理精微,铭则序事清润,美终则诔发,图像则赞兴。又诏诰、教令之流,表奏、笺记之列,书誓、符檄之品,吊祭悲哀之作,答客指事之制,三言八字之文,篇辞引序,碑碣志状,众制锋起,源流间出。譬陶匏异器,并为入耳之娱;黼黻不同,俱为悦目之玩,作者之致,盖云备矣。余监抚余闲,居多暇日,历观文囿,泛览辞林,未尝不心游目想,移晷忘倦。自姬汉以来,眇焉悠邈,时更七代,数逾千祀。词人才子,则名溢于缥囊,飞文染翰,则卷盈乎缃帙。自非略其芜秽,集其精英,盖欲兼功,大半难矣。若夫姬公之籍,孔父之书……孝敬之准式,人伦之师友,岂可重以芟夷,加之翦截?老庄之作,管孟之流,盖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今之所撰,又以略诸。若贤人之美辞,忠臣之抗直,谋夫之话,辨士之端……乃事美一时,语流千载……虽传之简牍,而事异篇章,今之所集,亦所不取。至于记事之史,系年之书,所以褒贬是非,纪别异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若其赞论之综缉辞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远自周室,迄于圣代,都为三十卷,名曰《文选》云耳。
(萧统《文选序》)
刘勰所著《文心雕龙》,论文章组织之工,为古今所不能外,其词有云: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若总其归涂,则数穷八体: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典雅者,镕式经诰,方轨儒门者也;远奥者,馥采典文,经理玄宗者也;精约者,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显附者,辞直义畅,切理厌心者也;繁缛者,博喻酿采,炜烨枝派者也;壮丽者,高论宏裁,卓烁异采者也;新奇者,摈古竞今,危侧趣诡者也;轻靡者,浮文弱植,缥缈附俗者也……夫才有天资,学慎始习,斲梓染丝,功在初化,器成采定,难可翻移。故童子雕琢,必先雅制,沿根讨叶,思转自圆。八体虽殊,会通合数,得其环中,则辐辏相成。故宜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文之司南,用此道也。
(刘勰《文心雕龙》卷六《体性篇》)
夫情致异区,文变殊术,莫不因情立体,即体成势也……然渊乎文者,并总群势。奇正虽反,必兼解以俱通;刚柔虽殊,必乘时而适用。若爱典而恶华,则兼通之理偏……若雅郑而共篇,则总一之势离……是以括囊杂体,功在铨别;宫商朱紫,随势各配。章表奏议,则准的乎典雅;赋颂歌诗,则羽仪乎清丽;符檄书移,则楷式于明断;史论序注,则师范于核要;箴铭碑诔,则体制于宏深;连珠七辞,则从事于巧艳,此循体而成势,随变而立功者也……然密会者以意新得巧,苟异者以失体成怪。旧练之才,则执正以驭奇;新学之锐,则逐奇而失正;势流不反,则文体遂弊。秉兹情术,可无思邪。
(刘勰《文心雕龙》卷六《定势篇》)
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情发而为辞章。夫铅黛所以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
(刘勰《文心雕龙》卷七《情采篇》)
情理设位,文采行乎其中,刚柔以立本,变通以趋时。立本有体,意或偏长。趋时无方,辞或繁杂,蹊要所司,职在镕裁……规范本体谓之镕,翦截浮词谓之裁,裁则芜秽不生,镕则纲领昭畅……是以草创鸿笔,先标三准: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举正于中,则酌事以取类;归余于终,则撮辞以举要。然后舒华布实,献替节文。绳墨以外,美才既斲,故能首尾圆合,条贯始序。
(刘勰《文心雕龙》卷七《镕裁篇》)
故言语者,文章神明,枢机吐纳,律吕唇吻而已……凡声有飞沉,响有双叠。(叠韵,二字同在一韵。双声,二字同一字母。)双声隔字而每舛,叠韵杂句而必暌。沉则响发而断,飞则声飏不还。并辘轳交往,逆鳞相比,迂其际会,则往蹇来连,其为疾病,亦文家之吃也……是以声画妍媸,寄在吟咏。滋味流于字句,气力穷于和韵。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韵气一定,故余声易遣;和体抑扬,故遗响难契。属笔易巧,选和至难;缀文难精,而作韵甚易。虽织意曲变,非不可缕言,然振其大纲,不出兹论。
(刘勰《文心雕龙》卷七《声律篇》)
李斯删籀而秦篆兴,程邈造隶而古文废。汉初章律,明著厥法。太史学童,教试六体……至孝武之世,则相如篇;及宣成二帝,征习小学,张敞以正读传业,扬雄以奇字纂训。并贯练雅颂,总阅音义,鸿笔之徒,莫不洞晓,且多赋京苑,假借形声。是以前汉小学,率多玮字,非独制异,乃共晓难也。暨乎后汉,小学转疎,复文隐训,臧否大半。及魏代缀藻,则字有常检,追观汉作,翻成阻奥。故陈思称扬马之作,趣幽旨深。读者非师传不能析其辞,非博学不能综其理,岂真才悬,抑亦字隐。自晋来用字,率从简易,时并习易,人谁取难。今一字诡异,则群句震惊;三人弗识,则将成字妖矣……是以缀字属篇,必须练择,一避诡异,二省联边,三权重出,四调单复。诡异者,字体瑰怪者也……联边者,半字同文者也。重出者,同字相犯者也……单复者,字形肥瘠者也……凡此四条,虽文不必有,而体例不无,若值而莫悟,则非精解。
(刘勰《文心雕龙》卷八《练字篇》)
刘勰且对魏晋以来之文章家,各加以适当之批评。
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殊声而合响,异翮而同飞。张华短章,奕奕清畅,其《鹪鹩》寓意,即韩非之《说难》也。左思奇才,业深覃思,尽锐于《三都》,拔萃于《咏史》,无遗力矣;潘岳敏给,辞自和畅,钟美于《西征》,贾余于《哀诔》,非自外也。陆机才欲窥深,辞务索广,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士龙朗练,以识检乱,故能布采鲜净,敏于短篇。孙楚缀思,每直置以疏通;挚虞述怀,必循规以温雅。其品藻流别,有条理焉。傅玄篇章,义多规镜;长虞笔奏,世执刚中,并桢干之实才,非群华之萼也。成公子安,选赋而辞美;夏侯孝若,具体而皆微。曹摅清靡于长篇,季鹰辨切于短韶,各其善也。孟阳、景阳,才绮而相埒,可谓鲁卫之政,兄弟之文也。刘琨雅壮而多风,卢谌情发而理昭,亦遇之于时势也。景纯艳逸,足冠中兴,郊赋既穆穆以大观,仙诗亦飘飘而凌云矣。元规之表奏,靡密以闲畅;温太真之笔记,循理而清通,亦笔端之良工也。孙盛干宝,文胜为史,准的所拟,志乎典训,户牖虽异,而笔彩略同。袁宏发轸以高骧,故卓出而多偏;孙绰规旋以矩步,故伦序而寡状。殷仲文之孤兴,谢叔源之闲情,并解散辞体,缥缈浮音,虽滔滔风流,大浇文意。宋代逸才,辞翰鳞萃,世近易明,无劳甄序。观夫后汉才林,可参西京;晋世文苑,足俪邺都。然而魏时话言,必以元封为称首;宋来美谈,亦以建安为口实。
(刘勰《文心雕龙》卷一○《才略篇》)
逮晋宣始基,景文克构……至武帝惟新,承平受命,而膠序篇章,弗简皇虑。降及怀愍,缀旒而已;然晋虽不文,人才实盛。茂先摇笔而散珠,太冲动墨而横锦,岳湛曜联璧之华,机云标二後之采。应傅三张之徒,孙挚成公之属,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前史以为运涉季世,人未尽才,诚哉斯谈,可为叹息。元皇中兴,披文建学,刘刁礼吏而宠荣,景纯文敏而优擢。逮明帝秉哲,雅好文会……以笔才逾亲,温以文思益厚……及成康促龄,穆哀短祚,简文勃兴……至孝武不嗣,安恭已矣。其文史则有袁殷之曹,孙于之辈,虽才或浅深,珪璋足用……自宋武爱文,文帝彬雅,秉文之德;孝武多才,英采云构。自明帝以下,文理替矣……王袁联宗以龙章,颜谢重叶以凤采,何范张沈之徒,亦不可胜也……暨皇齐驭宝,运集休明,太祖以圣武膺箓,高祖以睿文纂业,文帝以贰离含章,中宗以上哲兴运,并文明自天,缉遐景祚。
(刘勰《文心雕龙》卷九《时序篇》)
文体至于梁陈,牵拘声韵,弥为缛丽。而徐陵、庾信辈,词尚轻险,情多哀思。斯时北方文风已变,渐染轻浮,然南赋、北碑,徐庾、实为先导。
陵,字孝穆……博涉史籍,从横有口辩……自陈创业,文檄军书,及受禅诏策,皆陵所制,为一代文宗……其文颇变旧体,缉裁巧密,多有新意。每一文出,好事者已传写成诵,遂传于周齐,家有其本。后逢丧乱,多散失,存者三十卷。
(《南史》卷六二《徐陵传》)
庾信,字子山……博览群书,尤善《春秋左氏传》……父肩吾,为梁太子中庶子,掌管记。东海徐摛为右卫率,摛子陵及信,并为抄撰学士,父子东宫,出入禁闼,恩礼莫与比隆。既文并绮,艳故世号为徐庾体焉。当时后进,竞相模范,每有一文,都下莫不传诵。累迁通直散骑常侍,聘于东魏,文章辞令,盛为邺下所称……梁元帝承制……聘于西魏,属大军南讨,遂留长安……明帝、武帝并雅好文学,信特蒙恩礼……群公碑,多相托焉。唯王褒颇与信埒,自余文人,莫有逮者……隋开皇元年卒,有文集二十卷。
(《北史》卷八三《庾信传》)
北朝之文,初颇醇厚,后取法江左,风气为之一变。
洎乎有魏,定鼎沙朔,南包河淮,西吞关陇。当时之士,有许谦、崔宏、宏子浩、高允、高闾、游雅等,先后之间,声实俱茂,词义典正,有永嘉之遗烈焉。及太和在运,锐情文学,固以颉颃汉彻,跨蹑曹丕,气韵高远,艳藻独构。衣冠仰止,咸慕新风,律调颇殊,曲度遂改。辞罕泉源,言多胸臆,润古彫今,有所未遇。是故雅言丽则之奇,绮合绣联之美……既而陈郡袁翻,河内常景,晚拔畴类,稍革其风。及明皇御历,文雅大盛……于时陈郡袁翻、翻弟跃,河东裴敬宪、弟庄伯、庄伯族弟伯茂,范阳卢观、弟仲宣,顿丘李谐,渤海高肃,河间邢臧,赵国李骞,雕琢琼瑶,刻削杞梓,并为龙光,俱称鸿翼。乐安孙彦举,济阴温子升,并且孤寒,郁然特起,咸能综采敏缛,兴属清华。
(《北史》卷八三文《苑传序》)
邵,字子才……博览坟籍,无不通晓。晚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穷其指要。吉凶礼仪,公私谘禀,质疑去惑,为世指南。每公卿会议,事关典故,邵援笔立成,证引该洽……当时与济阴温子升,为文士之冠,世论谓之温邢。巨鹿魏收,虽天才艳发,而年事在二人之后。故子升死后,方称邢魏焉……有集三十卷,见行于世。
(《北史》卷四三《邢邵传》)
温子升,字鹏举……博览百家,文章清婉……梁使张皋,写子升文笔,传于江外。梁武称之曰:“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恨我辞人,数穷百六。”……济阴王晖业尝云:“江左文人,宋有颜延之、谢灵运,梁有沈约、任昉。我子升足以陵颜轹谢,含任吐沈。”……集其文笔为三十五卷。
(《北史》卷八三《温子升传》)
魏收,字伯起……博洽经史……始,收比温子升、邢邵,稍为后进。邵既被疏出,子升以罪死,收遂大被任用,独步一时。议论更相訾毁,各有朋党。收每议陋邢文,邵又云:“江南任昉,文体本疏,魏收非直模拟,亦大偷窃。”收闻,乃曰:“伊常于沈约集中作贼,何意道我偷任?”任沈俱有重名,邢魏各有所好……自武定二年以后,国家大事诏命,军国文词,皆收所作。每有警急,受诏立成。或时中使催促,收笔下有同宿构,敏速之工,邢温所不逮也……有集七十卷……初,河间邢子才,子明,及季景,与收并以文章显,世称大邢、小魏,言尤俊也。
(《北史》卷五六《魏收传》)
独西魏宇文泰,以自晋之季,文章竞为浮华,遂以成俗,乃欲革其弊。因魏帝祭庙,命苏绰仿尚书体。绰作《大诰》,宣示群臣,依为体制。其词曰:
惟中兴十有一年,仲夏,庶邦百辟,咸会于王庭。柱国泰,洎群公列将,罔不来朝,时乃大稽百宪,敷于庶邦,用绥我王度。皇帝若曰:“昔尧命羲和,允厘百工。舜命九官,庶绩咸熙。武丁命说,克号高宗。时惟休哉,朕其饮若。格尔有位,胥暨我太祖之庭,朕将丕命女以厥官。”……俾九域幽遐,咸昭奉元后之明训,率迁于道,永膺无疆之休。帝曰:“钦哉。”
(《北史》卷六三《苏绰传》)
至于南北文体之得失,则实如下所述。
自汉魏以来,迄乎晋宋,其体屡变……暨永明天监之际,太和、天保之间,洛阳江左,文雅尤盛,彼此好尚,雅有异同。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若能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合其两长,则文质彬彬,尽美尽善矣。
(《北史》卷八三《文苑传序》)
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鉴者补缀而不足。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耳……古人之文,宏材逸气,体度风格,去今实远。但缉缀疎朴,未为密致耳。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于往昔多矣。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文章篇》)
乙 诗
晋太康中,三张(张载,字孟阳。弟协,字景阳。协弟亢,字季阳),二陆(陆机,字士衡。弟云,字士龙),两潘(潘岳,字安仁。从子尼,字正叔),一左(左思,字太冲),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郭景纯(璞)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琨)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斐然继作。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高词盛,富艳难踪,固已含跨刘郭,陵轹潘左。故知陈思(曹植)为建安之杰,公幹、仲宣为辅;陆机为太康之英,安仁、景阳为辅;谢客(灵运)为元嘉之雄,颜延年(名延之)为辅。斯皆五言之冠冕,文词之命世也。
(钟嵘《诗品序》)
晋世群才,稍入轻绮。张、潘、左、陆,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析文以为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江左篇制,溺乎玄风……袁孙已下,虽各有雕采,而辞趣一揆,莫与争雄。所以景纯仙篇,挺拔而为俊矣。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此近世之所竞也……若夫四言正体,润雅为本;五言流调,清丽居宗……故平子得其雅,叔度含其润,茂先凝其清,景阳振其丽。
(刘勰《文心雕龙》卷二《明诗篇》)
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者也。其文章不群,辞彩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郎,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自非大贤笃志,与道汙隆,孰能如此乎?
(萧统《陶渊明集序》)
乐府者,声依永,律和声也……逮于晋世,则傅玄晓音,创定雅歌……张华新篇,亦克庭万。
(刘勰《文心雕龙》卷三《乐府篇》)
爰逮晋氏,见称潘陆,并黼藻相辉,宫商间起……永嘉已后,玄风既扇……降及江东,不胜其弊。宋齐之世,下逮梁初,灵运高致之奇,延年错综之美,谢玄晖之藻丽,沈休文之富溢,焕斌蔚,辞义可观。梁简文之在东宫,亦好篇什,清辞巧制,止乎衽席之间;雕琢蔓藻,思极闺闱之内。后生好事,递相放习,朝野纷纷,号为宫体。流宕不已,讫于丧亡。陈氏因之,未能全变。
(《隋书》卷三五《经籍志四》)
以上略举诗体变迁,及诗人造诣。至梁时沈约诸人,提倡四声八病之说,声律渐谐,格调一变,而唐律始兴。
沈约……又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寤,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自谓入神之作,高祖雅不好焉。
(《梁书》卷一三《沈约传》)
厥少有风概,好属文,五言诗体甚新奇……永明末,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脁、琅邪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颙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以平上去入为四声,以此制韵,不可增减,世呼为永明体。沈约《宋书•谢灵运传》后,又论宫商。厥与约书曰:“范詹事自序,性别宫商,识清浊,特能适轻重,济艰难。古今文人,多全不了斯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沈尚书亦云:“自灵均以来,此秘未睹。或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颜、谢,去之弥远。大旨钧使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辞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观历代众贤,似不都闇此处。而云此秘未睹,近于诬乎?”
(《南齐书》卷五二《陆厥传》)
北朝诗学,初本不盛。自孝文帝崇尚文雅,斯道遂兴。
雅好读书,手不释卷……才藻富赡,好为文章,诗赋铭颂,任兴而作。有大文笔,马上口授,及其成也,不改一字。自太和十年已后,诏册皆帝文也。自余文章,百有余篇,爱奇好士,情如饥渴……悠然玄迈,不以世务婴心。
(《北史》卷三《魏孝文帝纪》)
其中原则兵乱积年,文章道尽。后魏文帝颇效属辞,未能变俗,列皆淳古。齐宅漳滨,辞人间起,高言累句,纷纭络绎,清辞雅致,是所未闻。后周草创,干戈不戢,君臣戮力,专事经营,风流文雅,我则未暇。其后南平汉沔,东定河朔,讫于有隋,四海一统。采荆南之杞梓,收会稽之箭竹,辞人才士,总萃京师。
(《隋书》卷三十五《经籍志四》)
魏孝武帝时,宫中妇人,皆能咏南方文士诗歌,足证此风之靡漫矣。
帝内宴,令诸妇人咏诗,或咏《鲍照乐府》。
(《北史》卷五《魏孝武帝纪》)
5.书画
甲 书
晋之书法,师承汉魏。卫恒作《四体书势》,于字体之变迁,书家之短长,论之綦详。
恒,字巨山……善草隶书,为《四体书势》曰:……仓颉者,始作书契,以代结绳。盖睹鸟迹以兴思也,因而遂滋,则谓之字。有六义焉: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声,江河是也;四曰会意,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长是也。夫指事者,在上为上,在下为下。象形者,日满月亏,效其形也。形声者,以类为形,配以声也。会意者,止戈为武,人言为信也。转注者,以老寿考也。假借者,数言同字,其声虽异,文意一也……及秦用篆书,焚烧先典,而古文绝矣。……时人不以复知有古文,谓之‘科斗’书。……魏初传古文者,出于邯郸淳。恒祖敬侯(卫觊)写淳《尚书》,后以示淳而淳不别。古无别名,谓之‘字势’……昔周宣王时,史籀始著《大篆》十五篇,或与古同,或与古异,世谓之籀书者也……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或曰,下土人程邈,为衙狱吏……作大篆,少者增益,多者损灭,方者使员,员者使方……始皇善之,出以为御史,使定书。或曰邈所定,乃隶字也。自秦坏古文,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秦时李斯,号为工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汉建初中,扶风曹喜,少异于斯,而亦称善。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也。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汉末又有蔡邕,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闲理,不如淳也。邕作《篆势》……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人佐书曰隶字,汉因行之,独符印玺幡信题署用篆。隶书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至灵帝好书,时多能者,而师宜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时不持钱诣酒家饮,因书其壁,顾观者以酬酒讨钱,足而灭之。每书,辄削而焚其柎。梁鹄乃益为版,而饮之酒,候其醉而窃其柎。鹄卒以书至选部尚书。宜官后为袁术将,今巨鹿宋子有耿球碑,是术所立,其书甚工,云是宜官也。梁鹄奔刘表,魏武帝破荆州,募求鹄……在秘书以勤书自效……今宫殿题署,多是鹄篆。鹄宜为大字,邯郸淳宜为小字。鹄谓淳得次仲法,然鹄之用笔,尽其势矣。鹄弟子毛弘,教于秘书,今八分,皆弘法也。汉末有左子邑,小与淳、鹄不同,然亦有名。魏初有钟(繇)胡(昭)二家,为行书法,俱学之于刘德升,而钟氏小异,然亦有巧,今大行于世云,作《隶势》……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时,齐相杜度号《善作篇》。后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结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转精甚巧,凡家之衣帛,必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下笔必为楷则……今世尤宝其书,韦仲将谓之草圣。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姜孟颖、梁孔达、田彦和及韦仲将之徒,皆伯英弟子,有名于世,然殊不及文舒也。罗叔景、赵元嗣者,与伯英并时,见称于西州,而矜巧自与,众颇惑之。故伯英自称:“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余。”河间张超亦有名,然虽与崔氏同州,不如伯英之得其法也。崔瑗作《草书势》。
(《晋书》卷三六《卫瓘附卫恒传》)
宋时羊欣撰《能书人名》,上自秦汉,下迄晋末,达七十余人,各论其所长。
欣所撰《能书人名》,史以文繁不载,兹附记其略,以便省览:李斯、赵高,善大篆。程邈善隶书。曹喜、蔡邕、陈道,善篆隶。王次仲作八分楷法。师宜官能为大字方一丈,小字方寸千言。梁鹄得师宜官法,邯郸淳得次仲法。毛弘,鹄弟子,秘书八分。左子邑与淳小异。杜度始有草名,崔瑗善草书,瑗子实亦能草书。张芝善草书,芝弟昶亦能草。姜诩、梁宣、田彦和、韦诞,皆芝弟子,并书草,诞最优,亦善楷。诞子少季,亦有能称。罗晖、赵砻,与伯英同时见称。张超亦善草。刘德升善为行书。钟繇书有三体,一曰铭石之书,二曰章程书传秘书,三曰行押书。繇子会,能学父书。卫觊善草。觊子瓘,采张芝法,以觊法参之,更为草稿。瓘子恒,亦善书。索靖,芝姊之孙,善草书。皇象亦能草。陈畅善八分。杨肇善草隶。肇孙经,亦善草隶。杜畿、子恕、孙预,三世善草书。王攸善草行书。羊忱、羊固,并善行书。李式善写隶草,弟定子公府,能名同式。李充母卫夫人善钟法,王逸少之师。王廙能章楷,谨传钟法。廙从兄王导,善稿行。导子恬,善隶书。恬弟洽,众书通善,尤能隶行。洽少子岷,善隶行。廙兄子羲之,博精群法,特善书隶。羲之弟七子献之,善隶稿。献之兄玄之、徽之,兄子淳之,并善草行。王舒子允之,亦善草行。王濛能草隶,子修善隶行。王绥善隶行。郄愔善章草,亦能隶;子超亦善草。庾亮善草行。庾翼善隶行,与羲之齐名。谢安善隶行。许靖民善隶草,羲之高足。晋穆帝时,有张翼善学人书。谢敦、康昕,并工隶草。张弘特善飞白。
(《南齐书》卷三三《殿本考证》)
自晋至宋,书家优劣,至齐时王僧虔尝为之论评如下:
其论书曰:“宋文帝书,自云可比王子敬。时议者云:天然胜羊欣,功夫少于欣。王平南廙,右军叔,过江之前以为最。亡曾祖领军书,右军云:‘弟书遂不减吾。变古制今唯右军,领军不尔,至今犹法钟张。’亡从祖中书令书,子敬云:‘弟书如骑骡骎骎,恒欲度骅骝前。’庾征西翼书,少时与右军齐名。右军后进,庾犹不分,在荆州与都下人书云:‘小儿辈贱家鸡,皆学逸少书。须吾下当比之张翼。’王右军自书表,晋穆帝令翼写题后答,右军当时不别,久后方悟云:‘小人几欲乱真。’张芝、索靖、韦诞、钟会、二卫,并得名前代,无以辨其优劣,唯见其笔力惊异耳。张澄当时,亦呼有意。郄愔章草,亚于右军。郄嘉宾草,亚于二王,紧媚其父。桓玄自谓右军之流,论者以比孔琳之。谢安亦入能书录,亦自重,为子敬书嵇康诗。羊欣书见重一时,亲受子敬,行书尤善,正乃不称名。孔琳之书,天然放纵,极有笔力,规矩恐在羊欣后。丘道护与羊欣,俱面受子敬,故当在欣后。范晔与萧思话,同师羊欣,后小叛,既失故步,为复小有意耳。萧思话书,羊欣之影,风流趣好,殆当不减,笔力恨弱。谢综书,其舅云:‘紧生起是得赏也,恨少媚好。’谢灵运乃不伦,遇其合时,亦得入流。贺道力书亚丘道护。庾昕学右军,亦欲乱真矣。”
(《南齐书》卷三三《王僧虔传》)
自齐至陈,其善书者有:
王僧虔,琅邪临沂人也。祖珣,晋司徒……僧虔弱冠弘厚,善隶书。宋文帝见其书索扇,叹曰:“非唯迹逾子敬,方当器雅过之。”……孝武欲擅书名,僧虔不敢显迹,大明世常用拙笔书,以此见容……泰始中,出为辅国将军,吴兴太守……王献之善书,为吴兴郡;及僧虔工书,又为郡,论者称之……太祖善书,及即位,笃好不已。与僧虔赌书毕,谓僧虔曰:“谁为第一?”僧虔曰:“臣第一,陛下亦第一。”上笑曰:“卿可谓善自为谋矣。”示僧虔古迹十一袠,就求能书人名。僧虔得民间所有,袠中所无者……十二卷奏之。又上羊欣所撰《能书人名》一卷。
(《南齐书》卷三三《王僧虔传》)
周颙,字颜伦,汝南安城人……颙善尺牍。沈攸之送绝交书,太祖口授,令颙裁答……少从外氏车骑将军臧质家,得卫恒散隶书法,学之甚工。文惠太子使颙书玄圃茅斋壁,国子祭酒何胤以倒薤书求就颙换之。颙笑而答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南齐书》卷四一《周颙传》)
融,字思光……善草书,常自美其能。帝曰:“卿书殊有骨力,但恨无二王法。”答曰:“非恨臣无二王法,亦恨二王无臣法。”
(《南史》卷三二《张融传》)
刘休,字弘明……元嘉世,羊欣受子敬正隶法,世共宗之。右军之体微古,不复见贵,休始好此法,至今此体大行。
(《南齐书》卷三四《刘休传》)
子云,字景乔……善草隶,为时楷法。自云:“善效钟元常、王逸少,而微变字体。”……其书迹雅为武帝所重。帝尝论书曰:“笔力劲骏,心手相应,巧逾杜度,美过崔寔,当与元常并驱争先。”其见赏如此……子特,字世达,早知名,亦善草录。时人比之卫恒、卫瓘。武帝尝使特书,及奏,帝曰:“子敬之迹,不及逸少。萧特之书,遂逼于父。”
(《南史》卷四二《萧子云传》)
颜协……博涉群书,工于草录飞白。时吴人范怀约,能隶书,协学其书,殆过真也。荆楚碑碣,皆协所书。时又有会稽谢善勋,能为八体六文,方寸千言。京兆韦仲善飞白,并在湘东王府……府中以协优韦仲,而减于善勋。
(《南史》卷七二《颜协传》)
志弟彬,字思文,好文章,习篆隶,与志齐名。时人为之语曰:“三真六草,以志等行次言也。为天下宝。”
(《南史》卷二二《王彬传》)
引,字叔休……善隶书,为当时所重。高宗尝披奏事,指引署名曰:“此字笔势翩翩,似鸟之欲飞。”
(《陈书》卷二一《萧引传》)
释智永,会稽人也,晋右军将军王羲之之裔。学书以羲之为师法,笔力纵横,真草兼备,绰有祖风。初励志书札,起楼于所居之侧,因自誓曰:“书不成,不下此楼。”后果大进,为一时推重。而求其书者,缣素笺纸,堆案盈几,先后积压,尘为之生。又户外之屦常满,宾客造请,门阈穿穴,以铁固其限,故人号曰铁门限。
(《宣和书谱》卷一七)
北朝书法,别为一体,亦为后世所重。至魏、齐、周三代,以善书得名者,有:
玄伯自非朝廷文诰,四方书檄,初不染翰,故世无遗文。尤善草隶行押之书,为世摹楷。玄伯祖悦,与范阳、卢谌并以博艺著名。谌法钟繇,悦法卫瓘,而俱习索靖之草,皆尽其妙。谌传子偃,偃传子邈。悦传子潛,潛传玄伯,世不替业,故魏初重崔、卢之书。又玄伯之行押,特尽精巧。
(《魏书》卷二四《崔玄伯传》)
崔浩,字伯渊……白马公玄伯之长子……太祖以其工书,常置左右……浩既工书,人多托写急就章,从少至老,初无惮劳,所书盖以百数……浩书体势及其先人,而妙巧不如也。世宝其迹,多裁割缀连,以为模楷。
(《魏书》卷三五《崔浩传》)
渊,字伯源……初谌父志,法钟繇书,传业累世有能名。至邈以上,兼善草迹。渊习家法,代京宫殿,多渊所题。白马公崔玄伯亦善书,世传卫瓘体。魏初工书者,崔、卢二门。
(《魏书》卷四七《卢渊传》)
刘芳,字伯文……常为诸僧佣写经论,笔迹称善,卷直以一缣……芳从子懋,字仲华……聪敏好学,博综经史,善草隶书,多识奇字。
(《魏书》卷五五《刘芳传》)
初,宏父潜,为兄浑等诔,手笔本草。延昌初,著作佐郎王遵业买书于市,遇得之,年将二百,宝其书迹,深藏秘之。武定中,遵业子松年将以遗黄门郎崔季舒,人多摹搨之。左光祿大夫姚元标,以工书知名于时,见潜书,以为过于浩也。
(《北史》卷二一《崔浩传》)
彦深有七子,仲将知名。仲将沉敏有父风……学涉群书,善草隶,虽与弟书,书字楷正,云:“草不可不解,若施之于人,即似相轻易。若与当家中卑幼,又恐共疑。所在宜尔,是以必须隶笔。”
(《北齐书》卷三八《赵彦深传》)
张景仁者,济北人也。幼孤家贫,以学书为业,遂工草隶。选补内书生,与魏郡姚元标、颍川韩毅、同郡袁买奴、荥阳李超等齐名,世宗并引为宾客。
(《北齐书》卷四四《张景仁传》)
王褒,字子渊……梁国子祭酒萧子云,褒之姑夫也,特善草隶。褒少以姻戚,去来其家,遂相模范。俄而名亚子云,并见重于世。
(《周书》卷四一《五褒传》)
冀俊,字僧俊……性沉谨,善隶书……寻征教世宗及宋献公等隶书。时俗入书学者,亦行束修之礼,谓之“谢章”。俊以书字所兴起自仓颉,若同常俗,未为合礼。遂启太祖,释奠仓颉及先圣先师。
(《周书》卷四七《冀俊传》)
赵文深,字德本……少学楷隶,年十一,献书于魏帝。立义归朝,除大丞相府法曹参军。文深雅有钟王之则,笔势可观,当时碑牓,唯文深及冀俊而已……太祖以隶书纰缪,命文深与黎季明、沈遐等,依《说文》及《字林》刊定六体,成一万余言,行于世。及平江陵之后,王褒入关,贵游等翕然并学褒书,文深之书遂被遐弃。文深惭恨,形于言色。后知好尚难反,亦攻习褒书,然竟无所成,转被讥议,谓之学步邯郸焉。至于碑牓,余人犹莫之逮,王褒亦每推先之,宫殿楼阁,皆其迹也……世宗令至江陵,书景福寺碑,汉南人士亦以为工。梁主萧詧观而美之,赏遗甚厚。天和元年,露寝等初成,文深以题牓之功,增邑二百户,除赵兴郡守。文深虽外任,每须题牓,辄复追之。
(《周书》卷四七《赵文深传》)
乙 画
顾恺之,字长康,晋陵无锡人也……尤善丹青,图写特妙,谢安深重之,以为有苍生以来,未之有也。恺之每画人成,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答曰:“四体妍蚩,本无阙少,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因为之图,恒云:“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每写起人形,妙绝于时。尝图裴楷象,颊上加三毛,观者觉神明殊胜。又为谢鲲象,在石岩里,云:“此子宜置丘壑中。”……恺之尝以一厨画,糊题其前,寄桓玄,皆其深所珍惜者。玄乃发其厨后,窃取画,而缄闭如旧以还之。绐云未开,恺之见封题如初,但失其画,直云“妙画通灵,变化而去,亦犹人之登仙”,了无怪色……俗传恺之有三绝:才绝、画绝、痴绝。
(《晋书》卷九二《顾恺之传》)
戴逵,字安道,谯国人也……工书画。其余巧艺,靡不毕综……长子勃,有父风。
(《晋书》卷九四《戴逵传》)
戴安道就范宣学,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抄书亦抄书。唯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
(刘义庆《世说新语》卷五《巧艺篇》)
戴颙,字仲若……父逵、兄勃,并隐遁,有高名……自汉世始有佛像,形制未工,逵特善其事,颙亦参焉。
(《宋书》卷九三《戴颙传》)
上颇好画扇,宋孝武赐戢蝉雀扇,善画者顾景秀所画。时陆探微、顾彦先皆能画,叹其巧绝。戢因王晏献之,上令晏厚酬其意。
(《南齐书》卷三二《何戢传》)
弟瑱,字士温,好文章,饮酒奢逸,不吝财物。荥阳毛惠远善画马,瑱善画妇人,世并为第一。
(《南齐书》卷四八《刘绘传》)
测善画,自图阮籍遇苏门于行障上,坐卧对之。又画永业佛影台,皆为妙作。
(《南齐书》卷五四《宗测传》)
帝工书善画,自图宣尼像,为之赞而书之,时人谓之三绝。
(《南史》卷八《梁元帝纪》)
张僧繇,吴中人也。天监中,为武陵王国侍郎,直秘,知画事……武帝崇饰佛寺,多命僧繇画之。时诸王在外,武帝思之,遣僧繇乘传写貌,对之如面也。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七)
梁大同四年……宣城王为扬州刺史,野王及琅邪王褒,并为宾客,王甚爱其才。野王又善丹青,王于东府起斋,乃令野王画古贤,命王褒书赞,时人称为二绝。
(《陈书》卷三○《顾野王传》)
顾野王……画草虫尤工,多识草木虫鱼之性,诗人之事。画亦野王无声诗也。
(《宣和画谱》卷二○)
陈郡殷蒨,善写人面,与真不别。
(《南史》卷三九《刘瑱传》)
昭胄子同……同弟贲,能书善画,于扇上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为遥。矜慎不传,自娱而已。
(《南史》卷四四《齐竟陵王子良附子昭胄传》)
北朝工画者,首推曹仲达。
曹吴二体,学者所宗。按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称北齐曹仲达者,本曹国人,最推工画梵像,是为曹。谓唐吴道子曰吴,吴之笔,其势圜转,而衣服飘举。曹之笔,其体稠叠,而衣服紧窄。故后辈称之曰:“吴带当风,曹衣出水。”
(郭若《虚图画见闻》卷一)
6.声韵学
声韵出于自然,与律相协,其来甚古,特汉以后分析愈精,其用更繁。世谓切音之法,源于印度佛法入中国以后,隋唐人皆具此见解。然观六经韵语,皆有谐节,高下敛侈,各得其宜。未必邃古之人,不明声音之变也。
自后汉佛法行于中国,又得西域胡书,能以十四字,贯一切音,文省而义广,谓之婆罗门书。
(《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
世皆谓翻切始于孙炎,特初标此名,因而明其用耳。
(炎字叔言,生汉魏间,受学郑玄之门。)
夫九州之人,言语不同,生民已来,固常然矣。自《春秋》标齐言之传,《离骚》目楚词之经,此盖其较明之初也。后有扬雄著《方言》,其书大备。然皆考名物之同异,不显声读之是非也。逮郑玄注六经,高诱解《吕览》、《淮南》,许慎造《说文》,刘熹制《释名》,始有譬况假借,以证音字耳。而古语与今殊别,其间轻重、清浊,犹未可晓。加以外言、内言、急言、徐言、读若之类,益使人疑。(高诱有急气、缓气,当即急言、徐言,又有闭口、笼口之法。晋灼《汉书音》,亦云内言、外言。)孙叔言(炎)创《尔雅音义》,是汉末人独知反语。至于魏世,此事大行。高贵乡公不解反语,以为怪异。自兹厥后,音韵锋出。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下《音辞篇》)
古人音书,上为譬况之说,孙炎始为反语,魏朝以降渐繁。
(陆德明《经典释文•叙录》)
先儒音字,比方为音。至魏秘书孙炎,始作反音,又未甚切。今并依孙反音,以传后学。
(张守节《史记•正义论例》)
自后音声之辨愈严。五音之分配,始于李登、吕静,所谓始判清浊,才分宫羽是也。
《声类》十卷。(注:魏左校令李登撰。)
(《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
《韵集》六卷。(注:晋安复令吕静撰。)
(《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
魏时有李登者,撰《声类》十卷,凡一万一千五百二十字,以五声命字,不立诸部。
(封演《封氏闻见记》卷二)
延昌三年,三月,式上表曰:“……晋世义阳王典祠令任城吕忱,表上《字林》六卷……忱弟静别放故左校令李登《声类》之法,作《韵集》五卷,宫、商、角、徵羽各为一篇。”
(《魏书》卷九一《江式传》)
秦孝王俊闻其名,召为学士……并遣撰集字书,名为《韵纂》。徽为序曰:“……乃讨论群艺,商略众书,以为小学之家,尤多舛杂……且文讹篆隶,音谬楚夏,《三苍》、《急就》之流,微存章句;《说文》、《字林》之属,唯别体形。至于寻声推韵,良为疑混;酌古会今,未臻功要。末有李登《声类》、吕静《韵集》,始判清浊,才分宫羽。”
(《隋书》卷七六《潘徽传》)
五音既正,四声遂起,其书见于著录者:
《四声韵林》二十八卷。(注:张谅撰。)
(《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
《四声指归》一卷。(注:刘善经撰。)
(《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
《四声》一卷。(注:梁太子少傅沈约撰。)
(《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
《四声韵略》十三卷。(注:夏侯詠撰。)
(《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
至梁沈约辈精于声韵,用于诗文,自成体制,其学愈益进步,遂为后世所宗。然约为继述,非由其创造也。
颙,字彦伦……音辞辩丽,长于佛理……太学诸生慕其风,争事华辩,始著《四声切韵》,行于时。
(《南史》卷三四《周颙传》)
沈约,字休文,吴兴武康人也……又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悟,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自谓入神之作。武帝雅不好焉,尝问周舍曰:“何谓四声?”舍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不甚遵用约也。
(《南史》卷五七《沈约传》)
永明末,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朓、琅邪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颙,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以平上去入为四声,以此制韵,不可增减,世呼为永明体。沈约《宋书•谢灵运传》后,又论宫商。厥与约书曰:“范詹事自序:‘性别宫商,识清浊,特能适轻重,济艰难,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沈尚书亦云:‘自灵均以来,此秘未睹。或暗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颜谢,去之弥远。大旨钧使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辞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观历代众贤,似不都暗此处,而云此秘未睹,近于诬乎?”……约答曰:“宫商之声有五,文字之别累万。以累万之繁,配五声之约,高下低昂,非思力所举,又非止若斯而已也。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历已不能尽,何况复过于此者乎?灵均以来,未经用之于怀抱,固无从得其仿佛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何邪?此盖曲折声韵之巧,无当于训义,非圣哲立言之所急也。是以子云譬之雕虫篆刻,云壮夫不为。自古辞人,岂不知宫羽之殊,商征之别?虽知五音之异,而其中参差变动,所昧实多,故鄙意所谓此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则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处。若以文章之音韵,同弦管之声曲,则美恶妍蚩,不得顿相乖反。譬犹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阐缓失调之声?以洛神比陈思他赋,有似异手之作,故知天机启则律吕自调,六情滞则音律顿舛也。士衡虽云炳若缛锦,宁有濯色江波,其中复有一片是卫文之服。此则陆生之言,即复不尽者矣。韵与不韵,复有精粗,轮扁不能言,老夫亦不尽辨此。”
(《南齐书》卷五二《陆厥传》)
周颙好为体语,因此切字皆有纽。纽有平上去入之异……沈约文词精拔,盛解音律,遂撰《四声谱》……王融、刘绘、范云之徒……慕而扇之。由是远近文学,转相祖述,而声韵之道大行。
(封演《封氏闻见记》卷二)
汉以前不知四声,但曰某字读如某字而已。四声起于江左,李登有《声类》,周颙有《四声切韵谱》,沈约有《四声》,皆今韵书之权舆。以诗韵读之,实有其声,此后人补前人未修之一端。前人以宫、商、角、徵羽五字,状五音之大小高下;后人以平、上、去、入四字,状四声之阴阳流转,皆随类偶举一字。知其意者,易以他字,各依四声之次,未尝不可。梁武帝问周舍曰:“何为平上去入?”对曰:“天子圣哲是也。”可谓敏捷而切当矣。“天子圣哲”又可曰“王道正直”,学者从此隅反。
(江永《音学辨微》)
江左之文,自梁天监以前,多以去入二声同用。以后则若有界限,绝不相通。是知四声之论,起于永明,而定于梁陈之间也。
(顾炎武《音论中》)
刘勰《文心雕龙》,亦以声韵为主。
夫音律所始,本于人声者也。声含宫商,肇自血气,先王因之以制乐歌,故知器写人声,声非学器者也。故言语者,文章神明,枢机吐纳,律吕唇吻而已。古之教歌,先揆以法,使疾呼中宫,徐呼中徵。夫商徵响高,宫羽声下,抗喉矫舌之差,攒唇激齿之异,廉肉相准,皎然可分……凡声有飞沉,响有双叠,双声隔字而每舛,叠韵杂句而必睽。(叠韵,二字同在一韻。双声,二字同一字母。)沉则响发而断,飞则声飏不还,并辘轳交往,逆鳞相比。迂其际会,则往蹇来运,其为疾病,亦文家之吃也。夫吃文为患,生于好诡,逐新趣异,故喉唇纠纷,将欲解结,务在刚断。左碍而寻右,末滞而讨前,则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辞靡于耳,累累如贯珠矣。是以声画妍媸,寄在吟咏,滋味流于字句,气力穷于和韵。异音相从为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韵气一定,故余声易遣;和体抑扬,故遗响难契。属笔易巧,选和至难;辍文难精,而作韵甚易……凡切韵之动,势若转圜;讹音之作,甚于枘方。免乎枘方,则无大过矣。
(刘勰《文心雕龙》卷七《声律篇》)
至隋时陆法言等,斟酌古今南北,撰为《切韵》,可谓集其大成。后代屡加增补,定为官韵,今传世《广韵》,卽其始制也。
昔开皇初,有仪同刘臻(外史颜之推、著作郎魏渊、武阳太守卢思道、散骑常侍李若、国子博士萧该、蜀王谘议参军辛德源、吏部侍郎薛道衡)等八人,同诣法言门宿。夜永酒阑,论及音韵,以今声调,旣自有别,诸家取舍,亦复不同。吴楚则时伤轻浅,燕赵则多伤重浊,秦陇则去声为入,梁益则平声似去。又支(章切移)脂(旨夷切)鱼(语居切)虞(遇俱切)共为一韵,先(苏前切)仙(相然切)尤(于求切)侯(胡沟切)俱(论是切)。欲广文路,自可清浊皆通;若赏知音,即须轻重有异。吕静《韵集》、夏侯该《韵略》、阳休之《韵略》、周思言《音韵》、李季节《音谱》、杜台卿《韵略》等各有乖互。江东取韵,与河北复殊。因论南北是非,古今通塞,欲更捃选精切,除削疏缓,萧颜多所决定。魏著作谓法言曰:“向来论难,疑处悉尽,何不随口记之?我辈数人,定则定矣。”法言即烛下握笔,略记纲纪,博问英辩,殆得精华。于是更涉余学,兼从薄宦,十数年间,不遑修集。今返初服,私训诸弟子,凡有文藻,卽须明声韵。屏居山野,交游阻绝,疑惑之所,质问无从。亡者则生死路殊,空怀可作之叹;存者贵贱礼隔,以报绝交之旨。遂取诸家音韵,古今字书,以前所记者,定之为《切韵》五卷,剖析豪厘,分别黍累……于时岁次辛酉,大隋仁寿元年。
(陆法言《广韵序》)
隋朝陆法言,与颜魏诸公,定南北音,撰为《切韵》,凡一万二千一百五十八字,以为文楷式。
(封演《封氏闻见记》卷二)
声韵之学,盛于六代。周舍以“天子圣哲”分为四声。而学者言韵,悉本沈约,顾其书终莫有传者。今之《广韵》,源于陆法言《切韵》,而长孙纳言为之笺注者也。其后诸家,各有增加,已非《广韵》之旧。然分韵二百有六部,未之紊焉。
(朱彝尊《重刊广韵序》)
翻切须依字母,始能成声。今所传三十六字母,创自何时何人,学者不一其说。江慎修(永)始于隋唐间之说,较可取信。
张守节谓孙炎始作反切,反切即与字母相为表里,而孙炎不言字母。至六朝僧神珙,始作三十字母。珙有《反纽图》,在唐宪宗元和以后。吕新吾则云:“唐初僧舍利,作三十字母。后有僧守温者,时人呼温首坐,益以六字,于是始为三十六字母,谓见、溪、群、疑、端、透、定、泥、知、彻、澄、孃、帮、滂、并、明、非、敷、奉、微、精、清、从、心、邪、照、穿、床、审、禅、晓、匣、影、喻、来、日也。”
(王鸣盛《蛾术编》卷三四)
至晋魏六朝以迄隋唐,音学大畅,立四声以综万字之音,区二百六部,以别四声之韵。复审其音,呼出诸牙、舌、唇、齿、喉,与半舌、半齿,实有七音。分阴阳,辨清浊,异鸿杀,殊等列,括以三十六母,命曰等韵。
(江永《音学辨微•引言》)
等韵三十六母,未知传自何人。大约六朝之后,隋唐之间,精于音学者为之。自孙炎撰《尔雅音义》,反切之学,行于南北,已寓三十六母之理传。字母为之比类诠次,标出三十六字,为反切之总持,不可增,不可减,不可移动。学者既识四声,卽当精研字母,不但为切字之本原,凡五方之音,孰正孰否,皆能辨之。三十六位,杂取四声四等之字,位有定而字无定,能知其意,既尽易以他字,未尝不可。今即三十六字,注明音切、声韵、音呼、等第如下:
见 古电切,去声,霰韵,开口呼,四等第一位。
溪 苦矣切,平声,齐韵,开口呼,四等第二位。
群 渠云切,平声,文韵,合口呼,三等第三位。
疑 牛其切,平声,之韵,开口呼,三等第四位。(之韵,今并支。)
端 多官切,平声,桓韵,合口呼,一等第五位。(桓韵,今并寒。)
透 他候切,去声,候韵,开口呼,一等第六位。(候韵,今并宥。)
定 徒径切,去声,径韵,开口呼,四等第七位。
泥 奴低切,平声,齐韵,开口呼,四等第八位。
知 陟离切,平声,支韵,开口呼,三等第九位。
彻 丑列切,入声,薛韵,开口呼,三等第十位。(薛韵,今并屑。)
澄 直陵切,平声,蒸韵,开口呼,三等第十一位。
孃 女良切,平声,阳韵,开口呼,三等第十二位。
邦 博江切,平声,江韵,开口呼,二等第十三位。
滂 普郎切,平声,庚韵,开口呼,一等第十四位。(庚韵,今并阳。)
并 蒲顶切,上声,迥韵,开口呼,四等第十五位。
明 眉兵切,平声,庚韵,开口呼,三等第十六位。
非 甫微切,平声,微韵,合口呼,三等第十七位。
敷 芳无切,平声,虞韵,合口呼,三等第十八位。
奉 扶陇切,上声,肿韵,合口呼,三等第十九位。
微 无非切,平声,微韵,合口呼,三等第二十位。
精 子盈切,平声,清韵,开口呼,四等第二十一位。(清韵,今并庚。)
清 七情切,平声,清韵,开口呼,四等第二十二位。
从 疾容切,平声,钟韵,合口呼,四等第二十三位。(钟韵,今并冬。)
心 息林切,平声,侵韵,开口呼,四等第二十四位。
邪 似嗟切,平声,麻韵,开口呼,四等第二十五位。
照 之笑切,去声,笑韵,开口呼,三等第二十六位。(笑韵,今并啸。)
穿 昌缘切,平声,仙韵,合口呼,三等第十二七位。(仙韵,今并先。)
床 仕庄切,平声,阳韵,合口呼,二等第二十八位。
审 式荏切,上声,寝韵,开口呼,三等第二十九位。
禅 市连切,平声,仙韵,开口呼,三等第三十位。
晓 馨了切,上声,筱韵,开口呼,四等第三十一位。
匣 胡甲切,入声,狎韵,开口呼,二等第三十二位。(狎韵,今并洽。)
影 于丙切,上声,梗韵,开口呼,三等第三十三位。
喻 羊戍切,去声,遇韵,合口呼,四等第三十四位。
来 落哀切,平声,咍韵,开口呼,一等第三十五位。(咍韵,今并灰。)
日 人质切,入声,质韵,开口呼,三等第三十六位。
三十六母,各有定位,如度上分寸,衡上铢两,不可毫厘僭差。学者知有字母,且勿轻读。一一考其音,明其切,调其清浊轻重,俟有定呼,乃熟读牢记,以为字音之准则,切法之根源。
(江永《音学辨微》)
音韵有四等,一等洪大,二等次大,三四等皆细。
(江永《音学辨微》)
音学不止为切字,而切字为读书之一事。切字者,两合音也。字或无同音之字,以两音合之,则无同音者亦有音,法之至善者也。汉以前注书者,但曰某字读如某音,或不甚的。孙炎《尔雅音义》,始有反切之法。古曰反,或曰翻,后改曰切,其实一也。上一字取同类同位(七音同类,清浊同位),下一字取同韵(韵窄字少者,或借相近之韵)。取同位同类者,不论四声(平上去入,任取一字);取同韵者,不论清浊(清浊定于上一字,不论一字也)。
(江永《音学辨微》)
三 宗教
1.佛教
佛教传入中国,至汉与西域交通,其事始显著。中国之有佛经,则始于东汉明帝时。
案汉武元狩中,遣霍去病讨匈奴,至皋兰,过居延,斩首大获。昆邪王杀休屠王,将其众五万来降,获其金人。帝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金人率长丈余,不祭祀,但烧香礼拜而已。此则佛道流通之渐也。及开西域,遣张鶱使大夏还,传其旁有身毒国,一名天竺,始闻有浮屠之教。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秦景宪,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经,中土闻之,未之信了也。后孝明帝夜梦金人,顶有白光,飞行殿庭,乃访群臣,傅毅始以佛对。帝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于天竺,写浮屠遗范。愔仍与沙门摄摩腾、竺法兰,东还洛阳,中国有沙门及跪拜之法,自此始也。愔又得佛经四十二章,及释迦立像。明帝令画工图佛像,置清涼台,及显节陵上,经缄于兰台石室。愔之还也,以白马负经而至,汉因立白马寺于洛城雍关西。摩腾、法兰,咸卒于此寺。浮屠正号曰佛陁。佛陁与浮图声相近,皆西方言,其来转为二音。华言译之,则谓净觉,言灭秽成明,道为圣悟。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
蔡愔既至彼国,兰与摩腾……遂相随而来……既逹洛阳,与腾同止。少时便善汉言,愔于西域获经,即为翻译,所谓《十地断结》、《佛本生》、《法海藏》、《佛本行》,《四十二章》等五部。
(慧皎《高僧传•初集》卷一《汉洛阳白马寺竺法兰》)
其时佛法虽传,尚未通行于社会,至桓帝以君主之力,提倡于上,其教始渐盛。但当时对于佛老并尊,似未了澈佛教本旨。
世传明帝梦见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帝于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遂于中国图画形像焉。楚王英始信其术,中国因此颇有奉其道者。后桓帝好神,数祀浮图、老子,百姓稍有奉者,后遂转盛。
(《后汉书》卷一一八《天竺国传》)
英……晚节更喜黄老学,为浮屠,斋戒祭祀。八年,永平诏令天下死罪,皆入缣赎。英遣郎中令奉黄缣白纨三十匹,诣国相曰:“托在蕃辅,过恶累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愆罪。”国相以闻,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注:伊蒲塞,即优婆塞也。桑门,即沙门。)
(《后汉书》卷七二《楚王英传》)
自永平以来,臣民虽有习浮图者,天子未之好。至桓帝始笃好之,于禁中铸黄金浮图、老子像,亲于濯龙宫设华盖之座,用郊天之乐。
(志磐《佛祖统记》卷三五《法运通塞志》)
佛法传布,信奉者渐众。汉时僧侣皆来自西域,至三国魏文帝时,始许人民受戒为僧。
魏黄初中,中国人始依佛戒,剃发为僧。
(《隋书》卷三五《经籍志四》)
奉佛者旣众,戒律产生,规模益具。
昙柯迦罗,此云法时,本中天竺人……以魏嘉平中,来至洛阳。于时魏境虽有佛法,而道风讹替……未禀归戒,正以翦落殊俗耳。设复斋忏,事法祠祀,迦罗既至,大行佛法。时诸僧共请迦罗译出戒律……乃译出僧祇戒心,止备朝夕,更请梵僧立羯磨法,中夏戒律,始自乎此。
(慧皎《高僧传•初集》卷一《魏洛阳昙柯迦罗》)
佛法行于南方,始自孙权。权以康僧会、支谦为博士,复好神仙之说。是其时佛法虽行,尚未成立宗教面目也。
康僧会,其先康居人,世居天竺……时孙权已制江左,而佛教未行。先有优婆塞支谦……本月支人,来遊汉境。初,汉桓灵之世,有支谶,译出众经。有支亮……资学于谶。谦又受业于亮,博览经籍,莫不精究……汉献末乱,避地于吴。孙权闻其才慧,召见悦之,拜为博士,使辅导东宫,与韦曜诸人,共尽匡益……谦以大教虽行,而经多梵文,未尽翻译,已妙善方言,乃收集众本,译为汉语……皆行于世。时吴地初染大法,风化未全。僧会欲使道振江左,兴立图寺,乃杖锡东游。以吴赤乌十年,初达建业,营立茅茨,设像行道……权大嗟服,即为建塔,以始有佛寺,故号建初寺,因名其地为佛陀里。由是江左大法遂兴。
(慧皎《高僧传•初集》卷一《吴建业建初寺康僧会》)
自此以降,西域僧侣来者益众。在东晋初,最著名者则为佛图澄,然其术怪诞,专鹜人主之尊信,及图谶先知之说,时复代决军国之事。
竺佛图澄者,西域人也。本姓帛氏,少出家,清真务学,诵经数百万言……以晋怀帝永嘉四年,来适洛阳,志弘大法,善诵神咒……欲于洛阳立寺。值刘曜寇斥洛阳台,帝京扰乱,澄立寺之志遂不果。
(慧皎《高僧传•初集》卷一○《晋邺中竺佛图澄》)
石勒时,有天竺沙门浮图澄,少于乌苌国就罗汉入道,刘曜时到襄国。后为石勒所崇信,号为大和尚,军国规模颇访之,所言多验。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
佛教初盛,沙门专意译经,传教则自澄弟子道安始。
释道安,姓卫氏,常山扶柳人也。家世英儒,早失覆荫,为外兄孔氏所养……至年十二出家……笃性精进,斋戒无阙……师大惊嗟而敬异之。后为受具戒,恣其游学。至邺,入中寺,遇佛图澄……因事澄为师……冉闵之乱,人情萧索……遂复率众入王屋女林山。顷之,复渡河依陆浑……俄而慕容俊逼陆浑,遂南投襄阳。行至新野,谓徒众曰:“今遭凶年,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又教化之体,宜令广布。”咸曰:“随法师教。”乃令法汰诣扬州,曰:“彼多君子,好尚风流。法和入蜀,山水可以修闲。”安与弟子慧远等四百余人渡河……既达襄阳,复宣佛法……安在樊沔十五载,每岁常再讲《放光般若》,未尝废阙……后……苻丕南攻襄阳,安与朱序,俱获于坚……既至,住长安五重寺,僧众数千人,大弘法化。初,魏晋沙门,依师为姓,故姓各不同。安以为大师之本,莫尊释迦,乃以释命氏。后获增一阿含果,称四河入海,无复河名,四姓为沙门,皆称释种。既悬与经符,遂为永式。
(慧皎《高僧传•初集》卷五《晋长安五级寺释道安》)
以前所传者,多为小乘经典。至后秦姚兴时,鸠摩罗什入长安,始传译大乘经典。且斠旧译之误,为六代译经最盛之时。于是佛教始成宗教,学者信向之,中国学术思想界,乃生一大变化。
鸠摩罗什,天竺人也……年七岁,母遂与俱出家。年十二,其母携到沙勒国,王甚重之……博览五明诸论,及阴阳星算,莫不必尽,妙达吉凶,言若符契……专以大乘为化,诸学者皆共师焉。年二十,龟兹王迎之还国,广说诸经,四远学徒,莫之能抗……苻坚闻之,密有迎罗什之意……吕光等率兵七万,西伐龟兹……乃获罗什……光还至凉州,闻苻坚已为姚苌所害,于是窃号河右……罗什之在凉州积年,吕光父子,既不弘道,故蕴其深解,无所宣化。姚兴遣姚硕德西伐,破吕隆,乃迎罗什,待以国师之礼。乃使入西明,及逍遥园,译出众经。罗什多所暗诵,无不究其义旨。既览旧经,多有纰缪,于是兴使沙门僧睿,僧肇等八百余人传受其旨,更出经论,凡三百余卷。沙门慧睿,才识高明,常随罗什传写,罗什每为慧睿论西方辞体,商略同异……罗什雅好大乘,志在敷演,常叹曰:“吾若著笔,作《大乘阿毗昙》,非迦旃子比也。今深识者既寡,将何所论?”惟为姚兴著《实相论》二卷,兴奉之若神。尝讲经于草堂寺,兴及朝臣大德沙门千有余人,肃容观听。
(《晋书》卷九五《鸠摩罗什传》)
同时南方有释慧远,为一时士大夫所宗,佛教始风靡于南北。
释慧远,本姓贾氏,雁门楼烦人也……博综六经,尤善庄老……年二十一,欲度江东……中原寇乱,南路阻塞,志不获从。时沙门释道安,立寺于太行恒山,弘赞佛法,声甚著闻。远遂往归之,一面尽敬,以为真吾师也。后闻安讲《般若经》,豁然而悟……便与弟慧持,投簪落发,委命受业……后随安公南游樊沔。伪秦建元九年,秦将苻丕寇并襄阳,道安为朱序所拘,不能得去,乃分张徒众,各随所之……远于是与弟子数十人,南适荆州,住上明寺。后欲往罗浮山,及届浔阳,见庐峰清静,足以息心,始住龙泉精舍……因号精舍为龙泉寺焉……于是率众行道,昏晓不绝,释迦余化,于斯复兴。既而谨律息心之士,绝尘清信之宾,并不期而至,望风遥集。彭城刘遗民,豫章雷次宗,雁门周续之,新蔡毕颖之,南阳宗炳、张莱民、张季硕等,并弃世遗荣,依远游止……陈郡谢灵运,负才傲俗,少所推崇,及一相见,肃然心服。
(慧皎《高僧传•初集》卷六《晋庐山释慧远》)
中国僧侣始入印度求经者,则为法显。
释法显,姓龚,平阳武阳人……常慨经律舛阙,誓志寻求。以晋(安帝)隆安三年(399年)与同学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发自长安,西渡流沙……凡所经历三十余国……后至中天竺,于摩竭提波连弗邑阿育王塔南天王寺,得《摩诃僧祗律》,又得《萨婆多律》,抄《杂阿毗昙心线经》、《方等泥洹经》等。显留三年,学梵语、梵书,方躬自书写……既而附商人大舶,循海而还……经十余日,达耶婆提国,停五月。复随他商,东适广州,举帆二十余日,夜忽大风……任随流,忽至岸,见藜藿菜依然,知是汉地,但未测何方。即乘船入浦寻村,见猎者二人,显问:“此是何地耶?”猎者曰:“此是青州长广郡牢山南岸。”……遂南造京师,就外国禅师佛驮跋陀……后至荆州,卒于辛寺。
(慧皎《高僧•传初集》卷三《宋江陵辛寺释法显》)
又沙门法显,慨律藏不具,自长安游天竺,历三十余国,随有经律之处,学其书语,译而写之。十年,乃于南海师子国随商人泛舟东下,昼夜昏迷。将二百日,乃至青州长广郡不其劳山南下,乃出海焉。是岁神瑞(魏明元帝)二年也(晋安帝义熙十一年,415年)。法显所迳诸国传记之,今行于世。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
《佛国记》一卷。(注:沙门释法显撰。)
(《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
自佛教传入中国,奉之者多不晓其义,惟顶礼膜拜以祈福而已。至晋支遁、道安等,又以老庄之说,铺张其道。及达摩东来,辟除因果之说,主张人心至善,开禅宗之鼻祖,为理学之先导。
东土初祖菩提达磨尊者,南天竺国香至王第三子,名刹帝利,本名菩提多罗。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至其国,受其王供养,得所施珠,试其所言。祖谓之曰:“汝于诸法已得通量。夫达磨者,通大之义也。宜名菩提达磨。”磨咨之曰:“我既得法,当往何国而作佛事?”祖曰:“汝虽得法,未可远游,且止南天。待吾灭后六十七载,当往震旦,设大法乐,护菩提者不可胜数。”磨于是恭禀教义,服勤左右,垂四十年。迨祖顺世,演化本国。时有二师,一名佛大先,一名佛大胜多,俱同学于佛陀跋陀小乘禅观。佛大先既遇般若多罗尊者,舍小趣大,与达磨并化,号二甘露门……时国王名异见,磨之侄也,初信舛道,达磨化之归正。既而念震旦缘熟,行化时至,辞于侄王。王为具大舟,实以珍宝,泛重溟,三周寒暑,达于南海,当梁普通元年九月二十一日也。(《传灯》曰七年,今从《正宗记》。)广州刺史萧昂迎礼,表闻。武帝览奏,遣使迎请。次年十月一日,至建康。帝问曰:“朕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祖曰:“此但人天小果,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祖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帝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祖曰:“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祖曰:“不识。”帝不领悟。祖知机不契,是月十九日,潜之江北。十一月二十三日,届洛阳,当魏孝明帝正元二年也。寓止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魏明帝三诏之,祖终不起……太守杨衔之问祖曰:“西天五印师承为祖,其道如何?”祖曰:“明佛心宗,行解相应,名之曰祖。”又问:“此外如何?”祖曰:“须明他心,知其今古。不厌有无,于法无取,不贤不愚,无迷无悟。若能如是,故称为祖。”……即说偈曰:“亦不睹恶而生嫌,亦不观善而勤措,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抛迷而就悟。达大道兮过量,通佛心兮出度,不与凡圣同躔,超然名之曰祖。”……祖于是奄然长逝,魏幼主钊与孝庄帝废立之际,当梁大通之二年十月十五日也。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葬于洛阳嵩州之熊耳山,起塔于定林寺。魏遂以其丧告梁,梁武皇帝即赐宝帛,悉诏宗子诸王,以祭礼而供养之。
(《释氏稽古略》卷二引《正宗记》)
综之南朝崇尚清谈,老、易虽为高深之哲学,人生真相,终有不能解决之感,佛学乃乘之而起。北方袭前后二秦之迹,历世奉佛,经二武之厄,终逊南朝之盛,道教因得以成立焉。
世祖即位……虽归宗佛法,敬重沙门,而未存览经教,深求缘报之意。及得寇谦之道,帝……遂信行其术。时司徒崔浩……奉谦之道,尤不信佛,与帝言,数加非毁,常谓虚诞为世费害。帝以其辩博,颇信之。会盖吴反杏城,关中骚动,帝乃西伐,至于长安。先是长安沙门,种麦寺内,御驺牧马于麦中,帝入观马……从官入其便室,见大有弓矢矛盾,出以奏闻。帝怒曰:“此非沙门所用。当与盖吴通,谋规害人耳。”命有司案诛一寺,阅其财产,大得酿酒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帝既忿沙门非法,浩时从行,因进其说,诏诛长安沙门,焚破佛像。敕留台下四方,令一依长安行事。又诏……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佛图形像及胡经,尽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是岁真君七年三月也(446)。恭宗言虽不用,然犹缓宣诏书,远近皆豫闻知,得各为计……而土木宫塔……莫不毕毁矣。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
建德二年十二月,集群官及沙门道士等,帝升高座,辨释三教先后,以儒教为先,道教次之,佛教为后……三年五月……初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俗。并禁诸淫祀,非祀典所载者,尽除之。
(《北史》卷一○《周武帝纪》)
因信佛之结果,建筑雕刻之技术,遂以精进。像祀之盛,似始于南方。迨元魏崛起,屡世营建,穷极物力,其艺术传自师子国,远非南朝所能企及。大同及龙门石佛,至今成为举世研究六朝雕刻之中心。
自洛中构白马寺,盛饰佛图,画迹甚妙,为四方式。凡宫塔制度,犹依天竺旧状而重构之,从一级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谓之浮图,或云佛图。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
笮融……督广陵,彭城……大起浮图祠,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垂铜槃九重,下为重楼阁道,可容三千余人。
(《三国•吴志》卷四《刘繇传》)
晋义熙初,始遣献玉像,经十载乃至。像高四尺二寸,玉色洁润,形制殊特,殆非人工。此像历晋宋,世在瓦官寺。寺先有征士载安道手制佛像五躯,及顾长康维摩画图,世人谓为三绝。至齐东昏,遂毁玉像。
(《梁书》卷五四《师子国传》)
宋世子铸丈六铜像于瓦官寺。既成,面恨瘦,工人不能治,乃迎颙看之。颙曰:“非面瘦,乃臂胛肥耳。”既错减臂胛,瘦患即除,无不叹服焉。
(《宋书》卷九三《戴颙传》)
高宗践极……诏有司为石像,令如帝身……兴光元年秋,敕有司于五缎大寺内,为太祖已下五帝,铸释迦立像五,各长一丈六尺,都用赤金二万五千斤。太安初,有师子国胡沙门邪奢,遣多浮陁难提等五人,奉佛像三到京都。皆云备历西域诸国,见佛影迹及肉髻,外国诸王相承,咸遣工匠摹写其容,莫能及难提所造者。去十余步,视之炳然,转近转微。又沙勒胡沙门赴京师,致佛钵,并画像迹。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
初,昙曜……被命赴京……帝后奉以师礼。昙曜白帝,于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凋饰奇伟,冠于一世……景明初,世宗诏大长秋卿白整准代京灵岩寺石窟,于洛南伊阙山,为高祖文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初建之始,窟顶去地三百一十尺。至正始二年中,始出斩山二十三丈。至大长秋卿王质,谓斩山太高,费功难就,奏求下移就平,去地一百尺,南北一百四十尺。永平中,中尹刘腾奏为世宗复造石窟一,凡为三所,从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六月已前,用功八十万二千三百六十六。肃宗熙平中,于城内太社西起永宁寺,灵太后亲率百寮,表基立刹。佛图九层,高四十余丈……景明寺佛图,亦其亚也。至于官私寺塔,其数甚众。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
自晋以还,寺庙之建立,遍于南北。尤以南朝为盛,则私人舍宅为寺,成为风俗故也。
高祖以三桥旧宅为光宅寺,敕兴嗣与陆倕各制寺碑。及成俱奏,高祖用兴嗣所制者。
(《梁书》卷四九《周兴嗣传》)
举尤长玄理,及释氏义……举宅内山斋,舍以为寺,泉石之美,殆若自然。
(《南史》卷二○《谢弘微附谢举传》)
何氏自晋司空充、宋司空尚之,世奉佛法,并建立塔寺。至敬容舍宅东为伽蓝,趋势者因助财造构,敬容并不拒。故此寺堂宇校饰,颇为宏丽,时轻薄者,因呼为众造寺焉。
(《梁书》卷三七《何敬容传》)
永平二年,澄(任城王)……启云:“……比日私造,动盈百数。或乘请公地,辄树私福。或启得造寺,限外广制……都城之中,及郭邑之内,检括寺舍,数乘五百。空地表刹,未立塔宇,不在其数……自迁都已来,年逾二纪,寺夺民居,三分且一……如臣愚意,都城之中,虽有标榜营造粗功,事可改立者,请依先制。在于郭外,任择所便,其地若买得,券证分明者,听其转之。若官地盗作,即令还官”……奏可。未几天下丧乱,加以河阴之酷,朝士死者,其家多舍居宅以施僧尼,京邑第舍,略为寺矣。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
2.道教
鬼神之说,倡自方士。在西汉时,方士侪于儒生,复由儒分而为方术,于是天文、风角、河洛、风星之说,乃特立于六艺之外,自成一家。符箓丹鼎,复分派别。及张道陵出,集众说于一身,为道教成立之原始。
张陵受道于鹤鸣,因传天官章本,千有二百,弟子相授,其事大行,斋祠跪拜,各成法道。有三元、九府、百二十官、一切诸神,咸所统摄。又称劫数,颇类佛经,其延康、龙汉、赤明、开皇之属,皆其名也。及其劫终,称天地俱坏。其书多有禁秘,非其徒也不得辄观。至于化金销玉,行符敕水,奇方妙术,万等千条,上云羽化飞天,次称消灾灭祸。故好异者,往往而尊事之。
(《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
张道陵著道书二十四篇。及卒,以经箓印剑传其子衡,衡传其子鲁,是时其道大行。灵帝时,张角、张鲁皆聚众起兵。
初,钜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畜养弟子,跪拜首过。符水咒说以疗病,病者颇愈,百姓信向之。角因遣弟子八人,使于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转相诳惑。十余年间,众徒数十万……遂置三十六方,方犹将军号也,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约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未及作乱,而张角弟子济南唐周上书告之……推考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驰敕诸方,一时俱起,皆著黄巾为标识,时人谓之黄巾,亦名为蛾贼。
(《后汉书》卷一○一《皇甫嵩传》)
张鲁……字公旗。初,祖父陵,顺帝时客于蜀,学道鹤鸣山中,造作符书,以惑百姓。受其道者,辄出米五斗,故谓之米贼。陵传子衡,衡传于鲁,鲁遂自号师君。其来学者,初名为鬼卒,后号祭酒,祭酒各领部众,众多者名曰理头,皆校以诚信,不听其妄。有病,但令首过而已。诸祭酒各起义舍于路,同之亭传,悬置米肉,以给行旅,食者量腹取足,过多则鬼能病之,犯法者先加三原,然后行刑。不置长吏,以祭酒为理,民夷信向。
(《后汉书》卷一○五《刘焉传》)
初,熹平中,妖贼大起。汉中有张修为太平道,张角为五斗米道。太平道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病或自愈者,则云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则云不信道。修法略与角同,加施净室,使病人处其中思过。又使人为奸令、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奸令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之法,书病人姓字,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为常,故号五斗米师,实无益于疗病,小人昏愚,竞供事之。后角被诛,修亦亡。及鲁自在汉中,因其人信行修业,遂增饰之,教使起义舍,以米置其中,以止行人。又使自隐其小过者,当循道百步则罪除。又依月令,春夏禁杀。又禁酒。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也。
(《后汉书》卷一○五《刘焉传》注引《典略》)
自魏晋之时,天师道盛行于上流社会。时玄学正盛,而所谓道家者,窃取《易》、《老》之义,以自文其教,实已渐入于哲学化。至葛洪诘鲍,陶弘景预知清谈足致侯景之难,明与玄学立异,树立道教面目,实为道教成立之功臣。
葛洪,字稚川,丹阳句容人也……少好学。家贫,躬自伐薪,以贸纸笔,夜辄写书诵习。以儒学知名,性寡欲,无所爱玩……为人木讷,不好荣利,闭门却扫,未尝交游……究览典籍,尤好神仙导养之法。从祖玄,吴时学道得仙,号曰葛仙公,以其炼丹秘术,授弟子郑隐。洪就隐学,悉得其法焉。后师事南海太守上党鲍玄,亦内学,逆占将来,见洪深重之……洪传玄业,兼综练医术,凡所著撰,皆精核是非……以年老,欲炼丹以祈遐寿。……遂将子侄俱行至广州……乃止罗浮山炼丹……在山积年,优游闲养,著述不辍。其自序曰:“……予所著子,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篇。其余驳难通释,名曰外篇。大凡内外一百一十六篇。”……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洪博闻深洽,江左绝伦……又精辩玄赜,析理入微。
(《晋书》卷七二《葛洪传》)
陶弘景,字通明,丹阳秣陵人也……年十岁,得葛洪《神仙传》,昼夜研寻,便有养生之志……齐高帝作相,引为诸王侍读,除奉朝请。虽在朱门,闭影不交外物,唯以披阅为务……永明十年,上表辞禄,诏许之……于是止于句容之句曲山,恒曰:“此山下是第八洞宫,名金坛华阳之天,周回一百五十里。昔汉有咸阳三茅君,得道来掌此山,故谓之茅山。”乃中山立馆,自号华阳隐居。始从东阳孙游岳受符图经法,遍历名山,寻访仙药……永元初,更筑三层楼,弘景处其上,弟子居其中,宾客至其下,与物遂绝,唯一家僮得侍其旁……性好著述……老而弥笃。尤明阴阳五行、风角星算、山川地理、方图、产物、医术、本草……高祖既早与之游,及即位后,恩礼逾笃,书问不绝……天监四年,移居积金东涧。善辟谷导引之法。大同二年卒……诏赠中散大夫,谥曰贞白先生。
(《梁书》卷五一《陶弘景传》)
陶弘景者,隐于句容,好阴阳五行风角星算,修辟谷导引之法,受道经符箓。武帝素与之游,及禅代之际,弘景取图谶之文,合成景梁字以献之,由是恩遇甚厚。又撰《登真隐诀》,以证古有神仙之事。又言神丹可成,服之则能长生,与天地永毕。帝令弘景试合神丹,竟不能就,乃言中原隔绝,药物不精故也。帝以为然,敬之尤甚。然武帝弱年好事,先受道法,及即位,犹自上章。朝士受道者众,三吴及边海之际,信之逾甚。陈武世居吴兴,故亦奉焉。
(《隋书》卷三五《经籍志四》)
北魏时,有寇谦之,为太武帝所崇信。其教盛行于北方,经典仪式,一取则于佛教,遂为国家所崇信,与佛教并立。唐宋因之,不啻国教矣。然其教所传者,实不出符箓、丹鼎之范围,不如佛法渊微,故时盛时衰,以至于今。
后魏之世,嵩山道士寇谦之自云:“尝遇真人成公兴,后遇太上老君。”授谦之为天师。而又赐之《云中音诵科诫》二十卷。又使玉女授其服气导引之法,遂得辟谷。气盛体轻,颜色鲜丽。弟子十余人,皆得其术。其后又遇神人李谱,云是老君玄孙,授其《图箓真经》、《劾召百神》六十余卷,及销炼金丹云英、八石玉浆之法。太武始光之初,奉其书而献之,帝使谒者奉玉帛牲牢祀嵩岳,迎致其余弟子,于代都东南起坛宇,给道士百二十余人,显扬其法,宣布天下,太武亲备法驾而受符箓焉。自是道业大行,每帝即位,必受符箓,以为故事,刻天尊及诸仙之象,而供养焉。迁洛已后,置道场于南郊之旁,方二百步。正月十月之十五日,并有道士哥人百六人,拜而祠焉。后齐武帝迁邺,遂罢之。文襄之世,更置馆宇,选其精至者使居焉。后周承魏,崇奉道法,每帝受箓,如魏之旧。寻与佛法俱灭。
(《隋书》卷三五《经籍志四》)
四 风俗与习惯
1.门第
自魏行九品中正之制,其弊至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等级制度,因之益严。
六朝最重世族……其时有所谓旧门、次门、后门、勋门、役门之类,以士庶之别,为贵贱之分,积习相沿,遂成定制。陶侃微时,郎中令杨晫与之同乘,温雅谓晫曰:“奈何与小人同载?”郗鉴陷陈午贼中,有同邑人张实先附贼。来见,竟卿鉴。鉴曰:“相与邦壤,义不及通,何可怙乱至此?”实惭而退。杨方在都,缙绅咸厚之。方自以地寒,不愿留京,求补远郡,乃出为高梁太守。王僧虔为吴兴郡守,听民何系先等一百十家为旧门,遂为阮佃夫所劾。张敬儿斩桂阳王休范,以功高当乞镇襄阳。齐高辅政,以敬儿人位本轻,不欲便处以襄阳重镇……即有出自寒微,奋立功业,官高位重,而其自视,犹不敢与世族较。陈显达既贵,自以人微位重,每迁官,常有愧惧之色,诫诸子曰:“我本志不及此,汝等勿以富贵骄人。”又谓诸子曰:“麈尾是王谢家物,汝不须捉此。”王敬则与王俭同拜开府,褚渊戏俭以为连璧,俭曰:“老子遂与韩非同传。”或以告敬则,敬则欣然曰:“我本南沙小吏,今得与王卫军同拜三公,复何恨。”……且不特此也,齐高在宋,以平桂阳之功,加中领军,犹固让,与袁粲褚渊书,自称“下官常人,志不及远”。及即位后,临崩,遗诏亦曰:“吾本布衣素族,念不到此。”可见当时门第之见,习为固然,虽帝王不能改易也。
(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一二《江左世族无功臣》)
士庶之区别,南朝士大夫主之,北方则天子主之。
中书舍人纪僧真幸于武帝,稍历军校,容表有士风,谓帝曰:“臣小人,出自本县武吏,邀逢圣时,阶荣至此。为儿昏,得荀昭光女,即时无复所须。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帝曰:“由江 射 ,我不得措此意。可自诣之。”僧真承旨诣 ,登榻坐定, 便命左右曰:“移吾床让客。”僧真丧气而退,告武帝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时人重 风格,不为权倖降意。
(《南史》卷三六《江 传》)
神麚四年,九月……诏曰:“……访诸有司,咸称范阳卢玄、博陵崔绰、赵郡李灵、河间刑颍、勃海高允、广平游雅、太原张伟等,皆贤俊之胄,冠冕州邦,有羽仪之用。”
(《魏书》卷四上《世祖太武帝纪上》)
六朝氏族,以郡望分甲、乙、丙、丁四等为贵族,谓之四姓。四姓者,吴姓、侨姓、郡姓、虏姓也。
绾……出为豫章内史,在郡述《制旨》、《礼记正言义》,四姓衣冠士子听者常数百人。
(《南史》卷五六《张绾传》)
庶族为求进身,往往附于士族而为门生。其时仕宦者许各募部曲,谓之义从,其在门下亲侍者则谓之门生。门生之称,汉已有之,六朝特更多耳。虽曰门生,亦如傔从之类而已。
内史诸葛恢见而奇之,待以门人之礼,由是始得周旋贵人间。
(《晋书》卷六八《杨方传》)
周嵩嫁女,门生断道,解庐斫伤二人。
(《晋书》卷六九《刘隗传》)
坐辄杀门生,免官。
(《宋书》卷六七《谢灵运传》)
一时门生千余人,皆三吴富人之子,资质端妍,衣服鲜丽,每出入行游,涂巷盈满。泥雨日,悉以后车载之。太祖嫌其侈纵,每以为言。
(《宋书》卷七一《徐湛之传》)
凡所莅任,皆阙政刑。辄开丹阳库物贷借,吏下多假资礼,解为门生,充朝满野,殆将千计。
(《宋书》卷七五《颜竣传》)
尚书寺门有制,八座以下,门生随入者各有差,不得杂以人士。琛以宗人顾硕头,寄尚书张茂度门名,而与硕头同席坐。明年(元嘉八年),坐遣出,免中正。
(《宋书》卷八一《顾琛传》)
怀珍北州旧姓,门附殷积,启上门生千人充宿卫,孝武大惊。
(《南齐书》卷二七《刘怀珍传》)
中正选举,必稽谱籍而定真伪,由是同姓通谱之风大行,为庶族依附高门辟一途径。
同姓通族,见于史者,自晋以前未有。《晋书•石苞传》:曾孙朴,没于寇。石勒以与朴同姓,俱出河北,引朴为宗室,特加优宠,位至司徒。《南史•侯瑱传》:侯景以瑱与己同姓,托为宗室,待之甚厚。此以殊族而附中国也。《晋书•孙旂传》:旂子弼,及弟子髦、辅、剡,四人并有吏材,称于当世,遂与孙秀合族。《南史•周宏正传》:谄附王伟与周石珍。(注:建康之厮隶也,为梁制局监,降侯景。)合族……此以名门而附小人也。
(顾炎武《日知录》卷二三《通谱》)
北朝亦有通谱之风,同族相处,则南北有厚薄之不同。
王懿,字仲德,太原祁人……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若不至者,以为不义,不为乡里所容。仲德闻王愉在江南,是太原人,乃往依之。愉礼之甚薄。
(《宋书》卷四六《王懿传》)
初,宽之通款也,见司徒浩。浩与相齿次,厚存抚之。
(《魏书》卷二四《崔玄伯附崔徽传》)
初,密太后父豹丧在濮阳,太武欲令迎葬于邺,谓司徒崔浩曰:“天下诸杜,何处望高?朕今方改葬外祖,意欲取杜中长老一人,以为宗正,令营护凶事。”浩曰:“京兆为美。中书博士杜铨,其家今在赵郡,是杜预后,于今为诸杜最密。”召见铨,器貌瑰雅。太武感悦,谓浩曰:“此真吾所欲也。”以为宗正,令与杜超子道生送豹丧柩,致葬邺南。铨遂与超如亲。超谓铨曰:“既是宗正,何缘侨居赵郡。”乃延引同属魏郡。
(《北史》卷二六《杜铨传》)
初,鼎之聘周也,尝遇隋文帝……及陈亡,驿召入京……时吏部尚书韦世康,兄弟显贵。隋文帝从容谓鼎曰:“世康与公远近?”对曰:“臣宗族南徙,昭穆非臣所知。”帝曰:“卿百代卿族,岂忘本也?”……遣世康请鼎还杜陵。鼎乃自楚太傅孟以下,二十余世,并考论昭穆,作《韦氏谱》七卷示之,欢饮十余日,乃还。
(《南史》卷五八《韦鼎传》)
六朝最重谱学,唐柳芳论之最详。
芳之言曰:“……魏氏立九品,置中正,尊世胄,卑寒士,权归右姓矣。其州大中正主簿、郡中正功曹,皆取著姓士族为之,以定门胄,品藻人物。晋宋因之,始尚姓矣。然其别贵贱,分士庶,不可易也。于时有司选举,必稽谱籍而考其真伪,故官有世胄,谱有世官,贾氏、王氏谱学出焉。由是有谱局,令史职皆具。过江则为侨姓,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朱、张、顾、陆为大。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亦号郡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代北则为虏姓,元、长孙、宇文、于、陆、源、窦首之。虏姓者,魏孝文帝迁洛,有八氏十姓三十六族九十二姓。八氏十姓,出于帝宗属或诸国从魏者;三十六族九十二姓,世为部落大人,并号河南洛阳人。郡姓者,以中国士人差弟阀阅为之。制凡三世有三公者曰膏粱。有令仆者曰华腴,尚书领护而上者为甲姓,九卿若方伯者为乙姓,散骑常侍大中大夫者为丙姓,吏部正员郎为丁姓。凡得入者谓之四姓。又诏代人诸胄,初无族姓,其穆、陆、奚、于,下吏部勿充猥官,得视四姓。北齐因仍,举秀才、州主簿、郡功曹,非四姓不在选。故江左定氏族,凡郡上姓第一则为右姓。太和以郡四姓为右姓。齐浮屠昙刚《类例》,凡甲门为右姓。周《建德氏族》以四海通望为右姓。隋《开皇氏族》,以上品茂姓则为右姓。唐贞观《氏族志》,凡第一等则为右姓。路氏著《姓略》,以盛门为右姓。柳冲《姓族系录》,凡四海望族则为右姓。不通历代之说,不可与言谱也。今流俗独以崔、卢、李、郑为四姓,加太原王氏号五姓,盖不经也。夫文之弊,至于尚官;官之弊,至于尚姓;姓之弊,至于尚诈。隋承其弊,不知其所以弊,乃反古道,罢乡举,离地著,尊执事之吏。于是乎士无乡里,里无衣冠,人无廉耻,士族乱而庶人僭矣。故善言谱者,系之地望而不惑,质之姓氏而无疑,缀之婚姻而有别。山东之人质,故尚婚娅,其信可与也。江左之人文,故尚人物,其智可与也。关中之人雄,故尚冠冕,其达可与也。代北之人武,故尚贵戚,其泰可与也。及其弊,则尚婚娅者,先外族后本宗;尚人物者,进庶孽退嫡长;尚冠冕者,略伉俪慕荣华;尚贵戚者,狥势力亡礼教。四者俱敝,则失其所尚矣。人无所守则士族削,士族削则国从而衰。管仲曰:‘为国之道,利出一孔者王,二孔者强,三孔者弱,四孔者亡。’故冠婚者人道大伦。周汉之官人,齐其政,一其门,使下知禁,此出一孔也,故王。魏晋官人,尊中正,立九品,乡有异政,家有竞心,此出二孔也,故强。江左、代北诸姓,纷乱不一,其要无归,此出三孔也,故弱。隋氏官人,以吏道治天下,人之行不本乡党,政烦于上,人乱于下,此出四孔也,故亡。唐承隋乱,宜救之以忠。忠厚,则乡党之行修;乡党之行修,则人物之道长;人物之道长,则冠冕之绪崇;冠冕之绪崇,则教化之风美,乃可与古参矣。晋太元中,散骑常侍河东贾弼撰《姓簿状》,十八州百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篇,甄析士庶无所遗。宋王弘、刘湛好其书。弘每日对千客,可不犯一人讳。湛为选曹,撰《百家谱》,以助铨序,文伤寡省。王俭又广之。王僧孺演益为十八篇,东南诸族自为一篇,不入百家数。弼传子匪之,匪传子希镜,希镜撰《姓氏要状》十五篇,尤所谙究。希镜传子执,执更作《姓氏英贤》一百篇,又著《百家谱》,广两王所记。执传其孙冠,冠撰梁国亲皇太子序要簿四篇。王氏之学,本于贾氏。唐兴,言谱者以路敬淳为宗,柳冲、韦述次之。李守素亦明姓氏,时谓‘肉谱者’。后有李公淹、萧颖士、殷寅、孔至,为世所称。初,汉有《邓氏官谱》,应劭有《氏族》一篇,王符《潜夫论》亦有《姓氏》一篇。宋何承天有《姓苑》二篇,谱学大抵具此。魏太和时,诏诸郡中正各列本土姓族,次第为选举格,名曰‘方司格’,人到于今称之。”
(《唐书》卷一九九《柳冲传》)
2.嫁娶
士庶界限既严,以致不通婚姻,偶有歧异者,往往为清议所不许。甚且见之弹章,如沈约奏弹王源是也。
杨佺期,弘农华阴人,汉太尉震之后也……自云门户承籍,江表莫比。有以其门地比王珣者,犹恚恨。而时人以其晚过江,婚宦失类,每排抑之。
(《晋书》卷八四《杨佺期传》)
景……又请娶于王谢。帝曰:“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
(《南史》卷八○《侯景传》)
初,巨伦有姊明惠,有才行,因惠眇一目,内外亲类,莫有求者。其家议欲下嫁之。巨伦姑赵国李叔胤之妻……闻而悲感曰:“吾兄盛德……岂令此女屈事卑族。”乃为子翼纳之,时人叹其义。
(《魏书》卷五六《崔辩附崔武传》)
当时庶人,攀缘高门而不得,至有幸得罪人之女以为荣者。
魏尚书仆射范阳卢道虞女,为右卫将军郭琼子妇。琼以死罪没官,高祖启以赐元康为妻,元康乃弃故妇李氏。
(《北齐书》卷二四《陈元康传》)
孙搴……高祖……大见赏重,赐妻韦氏。既士人子女,又兼色貌,时人荣之。
(《北齐书》卷二四《孙搴传》)
魏太常刘芳孙女,中书郎崔肇师女,夫家坐事,帝并赐收为妻。时人比之贾充,置左右夫人。
(《北齐书》卷三七《魏收传》)
其后高门亦与卑族为婚,必多索财货,以至有卖女买妇之讥。虽遭时严禁,然风尚已成,不能改也。
近世嫁娶,遂有卖女纳财,买妇输绢,比量父祖,计较锱铢,责多还少,市井无异。或猥婿在门,或傲妇擅室,贪荣求利,反招羞耻。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治家篇》)
和平四年,十有二月……诏曰:“夫婚姻者,人道之始……然中代以来,贵族之门,多不率法,或贪利财贿,或因缘私好,在于苟合,无所选择。令贵贱不分,巨细同贯,尘秽清化,亏损人伦,将何以宣示典谟,垂之来裔?今制皇族师傅王公侯伯及士民之家,不得与百工伎巧卑姓为婚,犯者加罪。”
(《魏书》卷五《高宗文成帝纪》)
前妻河内司马氏一息,为娶陇西李士元女,大输财娉。及将成礼,犹竞悬违。述忽取供养像,对士元打像作誓。士元笑曰:“封公何处常得应急像?须誓便用。”一息娶范阳卢庄之女,述又径府诉云:“送骡乃嫌脚跛,评田则云鹵薄,铜器又嫌古废。”皆为吝啬所及,每致纷纭。
(《北齐书》卷四三《封述传》)
贵族嫁娶,踵事增华,庶民效之,遂成颓俗。
永明七年,四月,诏曰:“婚礼下达,人伦攸始。《周官》设媒氏之职,《国风》兴及时之咏……晚俗浮丽,历兹永久,每思惩革,而民未知禁。乃闻同牢之费,华泰尤甚,膳羞方丈,有过王侯。富者扇其骄风,贫者耻躬不逮。或以供帐未具,动致推迁,年不再来,盛时忽往。宜为节文,颁之士庶,并可拟则公朝,方樏供设,合卺之礼无亏,宁俭之义斯在。如故有违,绳之以法。”
(《南齐书》卷三《武帝纪》)
建德二年,九月……诏曰:“政在节财,礼唯宁俭。而顷者婚嫁,竞为奢靡,牢羞之费,罄竭资财,甚乖典训之理。有司宜加宣勒,使咸遵礼制。”
(《周书》卷五《武帝纪上》)
夫妇之始,王化所先,共食合瓢,足以成礼。而今之富者弥奢,同牢之设,甚于祭槃,累鱼成山,山有林木,林木之上,鸾凤斯存。徒有烦劳,终成委弃。
(《北史》卷一六《临淮王谭附孝友传》)
因奢侈之故,贫者至不能娶妻,乃有敛钱助娶之事。
修居贫,年四十余,未有室。王敦等敛钱为婚,皆名士也。时慕之者,求入钱而不得。
(《晋书》卷四九《阮修传》)
其婚嫁之俗,有相沿至后代犹存者。
临城公纳夫人王氏,即太宗妃之侄女也。晋宋已来,初婚三日,妇见舅姑,众宾皆列观……太宗以问摛,摛曰:“《仪礼》云:‘质明,赞见妇于舅姑。’《杂记》又云:‘妇见舅姑,兄弟姊妹,皆立于堂下。’政言妇是外宗,未审娴令,所以停坐三朝,观其七德。舅延外客,姑率内宾,堂下之仪,以备盛礼。近代妇于舅姑,本有戚属,不相瞻看。夫人乃妃侄女,有异他姻,觌见之仪,谓应可略。”
(《梁书》卷三○《徐摛传》)
俗间有戏妇之法,于稠众之中,亲属之前,问以丑言,责以慢对。其为鄙黩,不可忍论。
(葛洪《抱朴子•外篇》卷二《疾谬篇》)
段昭仪,韶妹也。婚夕,韶妻元氏,为俗弄女婿法戏文宣,文宣衔之。后因发怒,谓韶曰:“我会杀尔妇。”元氏惧,匿娄太后家,终文宣世不敢出。
(《北史》卷一四《文宣皇后附段昭仪传》)
北朝婚礼,青布幔为屋,在门内外,谓之青庐。于此交拜,迎妇……婿拜阁日,妇家亲宾、妇女毕集,各以杖打聓为戏乐,至有大委顿者。
(段成式《酉阳杂俎》卷一)
继娶纳妾,南北风尚亦殊不同。
江右不讳庶孽,丧室之后,多以妾媵终家事。疥癣蚊虻,或示能免,限以大分,故稀斗阋之耻。河北鄙于侧出,不预人流,是以必须重娶,至于三四。母年有少于子者,后母之弟,与前妇之兄,衣服饮食,爰及婚宦。至于士庶、贵贱之隔,俗以为常,身没之后,辞讼盈公门,谤辱彰道路。子诬母为妾,弟黜兄为佣,播扬先人之辞迹,暴露祖考之长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后娶篇》)
3.丧祭
自晋以后,风俗奢靡,多以厚葬夸耀于人。贤者欲挽颓风,辄制遗命薄葬,盖惩于乱世无不发之墓,虽曰遵礼,而世乱亦可知已。
苞豫为终制曰:“延陵薄葬,孔子以为达礼;华元厚葬,春秋以为不臣……自今死亡者,皆敛以时服,不得兼重,又不得饭含,为愚俗所为。又不得设床帐明器也。定窆之后,复土满坎,一不得起坟种树……”遗令,又断亲戚故吏设祭。
(《晋书》卷三三《石苞传》)
永宁二年卒,遗命濯巾澣衣,榆棺杂砖,露车载尸,苇席瓦器而已。
(《晋书》卷九一《徐苗传》)
又疾世浮华,不修名实,著论以非之……临终,敕子珉,朝卒夕殡,幅巾布衣,葬勿择日。
(《晋书》卷五○《庾峻传》)
奢侈之俗愈甚,至劳时王禁断,然终无益于俗也。
永明七年,十月,诏曰:“三季浇浮,旧章陵替,吉凶奢靡,动违矩则。或裂锦绣以竞车服之饰,涂金镂石以穷茔域之丽。至班白不婚,露棺累叶,苟相姱衒,罔顾大典。可明为条制,严勒所在,悉使画一。如复违犯,依事纠奏。”
(《南齐书》卷三《武帝纪》)
和平四年,十有二月,诏曰:“……今丧葬……大礼未备。贵势豪富,越度奢靡,非所谓式昭典宪者也。有司可为之条格,使贵贱有章,上下咸序,著之于令。”
(《魏书》卷五《高宗文成帝纪》)
丧葬之礼,南北不同,习礼之家,颇以是为重。其时议礼诸作,率渊源古制,足存一代礼文,今皆见于《通典》历代沿革礼。
江南凡遭重丧,若相知者同在城邑,三日不吊则绝之,除丧虽相遇则避之,怨其不己悯也。有故及逍遥者,致书可也,无书亦如之。北俗则不尔。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识者不执手。识轻服而不识主人,则不于会所而吊,他日修名诣其家。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风操篇》)
阴阳说云,辰为水墓,又为土墓,故不得哭。王充《论衡》云,辰日不哭,哭则重丧。今无教者,辰日有丧,不问轻重,举家清谧,不敢发声,以辞吊客。道书又曰:“晦歌朔哭,皆当有罪。天夺之算,哭家朔望。哀感弥深,宁当惜寿。”又不哭也,亦不论。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风操篇》)
偏傍之书,死有归煞,子孙逃窜,莫肯在家。画瓦书符,作诸厌胜。丧出之日,门前然火,户外烈炭,祓送家鬼。章断注连,凡如此比,不近有情。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风操篇》)
其俗,以四月祠天。六月末,率大众至阴山,谓之却霜。阴山去平城六百里,深远饶树木,霜雪未尝释,盖欲以暖气却寒也。死则潜埋,无坟垄处所。至于葬送,皆虚设棺柩,立冢槨;生时车马器用,皆烧之以送亡者。
(《宋书》卷九五《索虏传》)
期功之丧,晋代犹重之。自谢安期丧不废乐,遂成风俗。
性好音乐,自弟万丧,十年不听音乐。及登台辅,期丧不废乐,王坦之书喻之,不从。衣冠效之,遂以成俗。
(《晋书》卷七九《谢安传》)
停丧改葬,亦肇始于斯时。
后为武康令,俗多厚葬,及有拘忌迴避岁月,停丧不葬者,循皆禁焉。
(《晋书》卷六八《贺循传》)
除衡阳内史……土俗,山民有病,辄云先人为祸,皆开冢剖棺,水洗枯骨,名为除祟。
(《梁书》卷五二《顾宪之传》)
坟墓必择吉地,谓之相墓术。此术之流传,世谓始于郭璞。
璞以母忧去职,卜葬地于暨阳,去水百步许,人以近水为言。璞曰:“当即为陆矣。”其后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璞尝为人葬,帝(明帝)微服往观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主人曰:“郭璞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也。’”帝曰:“出天子邪?”答曰:“能致天子问耳。”帝甚异之。
(《晋书》卷七二《郭璞传》)
自汉以来,人多于墓立碑,以褒扬先世。自晋以后,南朝屡禁而屡弛。北方尤以碑传为重,故今世南碑流传绝少,而北碑见于著录者至多。
晋武帝咸宁四年,又诏曰:“此石兽碑表,既私褒美,兴长虚伪,伤财害人,莫大于此。一禁断之。其犯者,虽会赦令,皆当毁坏。”至元帝太兴元年,有司奏故骠骑府主簿故恩营葬旧君顾荣求立碑,诏特听立。自是后禁又渐颓,大臣长吏,人皆私立。义熙中,尚书祠部郎中裴松之又议禁断,于是至今。
(《宋书》卷一五《礼志二》)
民间成为风俗,祭礼鬼神。其遗俗流传者,即宗懔《荆楚岁时记》所载,后世犹有遵守奉行者。
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春秋》谓之端月。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恶鬼……帖画鸡户上,悬苇索于其上,插桃符其傍,百鬼畏之……又以钱贯系杖脚,回以投粪扫上,云令如愿。
正月七日,为人日。(《北齐书》卷三七《魏收传》:“晋议郎董勋答问礼俗云,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以七种菜为羹。剪彩为人,或镂金簿为人,以贴屏风,亦戴之头发。又造华胜以相遗。
正月十五日,作豆糜,加油膏其上,以祠门户。先以杨枝插门,随杨枝所指,仍以酒脯饮食及豆粥插箸而祭之……其夕,迎紫姑,以卜将来蚕桑,并占众事……正月夜多鬼鸟度,家家捶床打户,捩狗耳,灭灯烛以禳之……正月未日夜,芦苣火照井厕中,则百鬼走。
去冬节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造饧大麦粥。
三月三日,士民并出江渚池沼间,为流杯曲水之饮……是日,取鼠麹汁蜜和粉,谓之龙舌绊,以厌时气。
五月俗称恶月,多禁忌曝床荐席,及忌盖屋……五月五日,四民并蹋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以五彩丝系臂,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又有条达等,织组杂物,以相赠遗,取鸲鹆教之语。
夏至节日,食粽,周处谓为角黍。人并以新竹为筒,粽练叶,插五彩系臂,谓为长命缕。
六月伏日,并作汤饼,名为辟恶。
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会之夜……是夕,人家妇女,结彩缕,穿七孔针,或以金银石为针。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网于瓜上,则以为符应。
七月十五日,僧尼道俗,悉营盆供诸佛。
八月十四日,民并以朱水点儿头额,名为天灾,以厌疾。又以锦彩为眼明囊,递相饷遗。
九月九日,四民并籍野饮宴……《续齐谐记》云:“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长房谓之曰:‘九月九日,汝南当有大灾厄。急令家人缝囊,盛茱萸,系臂上,登山饮菊花酒,此祸可消。’景如言,举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长房闻之曰:‘此可代也。’”今世人九日登高饮酒,妇人带茱萸囊,盖始于此。
十月朔日,黍臛,俗谓之奉岁首。
十二月八日,为腊日。谚语:“腊鼓鸣,春草生。”村人并击细腰鼓,戴胡头。及作金刚力士,逐疫……其日,并以豚酒祭灶神。
4.饮食
太官进御食,有“裹蒸”。帝曰:“我食此不尽。可四片破之,馀充晚食。”
(《南齐书》卷六《明帝纪》)
太祖为领军,与戢来往,数置欢宴。上好“水引饼”,戢令妇女躬自执事,以设上焉。
(《南齐书》卷三二《何戢传》)
于是设供食,具“大”、“薄饼”。
(《北史》卷八九《陆法和传》)
宋初,吴郡人陈遗,少为郡吏。母好食“锅底饭”,遗在役,恒带一囊,每煮食,辄录其焦以贻母。
(《南史》卷七三《潘综附陈遗传》)
世祖幸芳林园,就悰求“扁米粣”。悰献粣及杂肴数十,太官鼎味不及也。
(《南齐书》卷三七《虞悰传》)
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使办。每冬得“韭虀”……恺……乃密货崇帐下,问其所以。答云:“豆至难煮,豫作熟末。客来但作白粥以投之耳。韭虀,是捣韭根,杂以麦苗耳。”
(《晋书》卷三三《石苞附石崇传》)
修之尝为“羊羹”,以荐虏尚书。尚书以为绝味,献之于焘,焘大喜,以修之为太官令。
(《宋书》卷四八《毛修之传》)
羲之……年十三,尝谒周,察而异之。时重“牛心炙”,坐客未噉,先割啖羲之,于是始知名。
(《晋书》卷八○《王羲之传》)
当时嗜酒之风甚盛,而酒之酿造,亦有种种名称。
胡人奢侈,厚于养生。家有“蒲桃酒”,或至千斛,经十年不败。士卒沦没,酒藏者相继矣。
(《晋书》卷一二二《载记》第二二《吕光》)
又在任昉坐,有人饷昉酒,而作榐字。昉问杳:“此字是不?”杳对曰:“葛洪《字苑》作。”昉又曰:“酒有千日醉,当是虚言。”杳云:“桂阳程乡有‘千里酒’,饮之至家而醉,亦其例也。”
(《梁书》卷五○《刘杳传》)
清河王怿,为元叉所害,悦了无仇恨之意也。乃以“桑落酒”候伺之,尽其私佞。
(《魏书》卷二二《汝南王悦传》)
太宗……赐浩御“缥醪酒”十觚,水精戎盐一两,曰:“朕味卿言,若此盐酒。故与卿同其旨也。”
(《魏书》卷三五《崔浩传》)
敕有司日给“河东酒”一斗,号之曰逍遥公。
(《周书》卷三一《韦夐传》)
九月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命。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
(干宝《搜神记》卷二)
河东郡……多……徙民。民有姓刘名坠者,宿擅工酿,采挹河流,醖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故酒得其名矣。然香醑之色,清白若滫浆焉……最佳酌矣。自王公庶友,牵拂相招者,每云索郎……索郎,反语为桑落也。
(郦道元《水经注》卷四)
糖于此时,尚无法制,多饮蜜。
明帝……素能食,尤好。以银钵盛蜜渍之,一食数钵。
(《南齐书》卷五三《虞愿传》)
陶弘景……永明十年,脱朝服,挂神武门,上表辞禄。诏许之,赐以束帛,敕所在月给茯苓五斤,白蜜二升,以供服饵。
(《南史》卷七六《陶弘景传》)
疾久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崩。
(《南史》卷七《梁武帝纪下》)
风俗奢华,精于饮馔者,颇有其人,兹略举以示其概。
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庖膳穷水陆之珍,与贵戚王恺、羊琇之徒,以奢靡相尚。
(《晋书》卷三三《石苞附石崇传》)
曾……性奢豪,务在华侈。帷帐车服,穷极绮丽;厨膳滋味,过于王者。每燕见,不食太官所设,帝辄命取其食。蒸饼上不拆作十字不食。食日万钱,犹曰:“无下箸处。”
(《晋书》卷三三《何曾传》)
又于土山营野,楼馆林竹甚盛。每携中外子侄,往来游集。肴馔亦屡费百金,世颇以此讥焉。
(《晋书》卷七九《谢安传》)
夫食方丈于前,所甘一味,今之燕喜,相竞夸豪。积果如山岳,列肴同绮绣,露台之产,不周一燕之资。而宾主之间,裁取满腹,未及下堂,已同臭腐。
(《梁书》卷三八《贺琛传》)
在御史台,恒于宅中送食,备尽珍羞,别室独餐,处之自若。有一河东人士,姓裴,亦为御史,伺瞻食便往造焉。瞻不与交言,又不命匕箸,裴坐观瞻食罢而退。明日,裴自携匕箸,恣情饮啖。瞻方谓裴云:“我初不唤君食,亦不共君语,君遂能不拘小节。昔刘毅在京口,冒请鹅炙,岂亦异于是乎?君定名士。”于是每与之同食。
(《北齐书》卷二三《崔瞻传》)
5.服饰
是时服饰,非诡奇矜异,即染被胡风,已非复秦汉之旧矣。
甲 冠
初,魏造白帢,横缝其前以别后,名之曰“颜帢”,传行之。至永嘉之间,稍去其缝,名“无颜帢”。
(《晋书》卷二七《五行志上》)
明帝初,司徒建安王休仁,统军赭圻,制“乌纱帽”,反抽帽裙。民间谓之司徒状,京邑翕然相尚。
(《宋书》卷三○《五行志一》)
太康中,天下又以毡为头,及络带衿口。
(《宋书》卷三○《五行志一》)
是时为衣者,又上短带至于掖,著帽者以带缚项。
(《宋书》卷三○《五行志一》)
晋末皆冠小冠,而衣裳博大,风流相仿,舆台成俗。
(《宋书》卷三○《五行志一》)
永元中……群小又造四种帽,帽因势为名,一曰山鹊归林……二曰兔子度坑……三曰反缚黄离喽……四曰凤皇度三桥。
(《南齐书》卷一九《五行志》)
齐制:宫内唯天子纱帽,臣下皆戎帽。特赐归彦纱帽,以宠之。
(《北齐书》卷一四《平秦王归彦传》)
宣政元年,三月……初服“常冠”,以皂纱为之,加簪而不施缨导。其制若今之折角巾也。
(《周书》卷六《武帝纪下》)
汉魏已前,始戴幅巾。晋宋之世,方用冪。后周以三尺皂绢,向后幞发,名折上巾,通谓之“幞头”。武帝时,裁成四脚。
(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一)
乙 服
好衣“刺文袴”,诸父责之,因而自改。
(《晋书》卷七九《谢尚传》)
晋孝怀永嘉以来,士大夫竟服生笺单衣。
(《宋书》卷三○《五行志一》)
善制珍玩之物。织孔雀毛为裘,光彩金翠,过于雉头矣。
(《南齐书》卷二一《文惠太子传》)
诏天台侍卫之官,皆著五色及红紫绿衣,以杂色为缘,名曰“品色衣”。有大事,与公服间服之。
(《周书》卷七《宣帝纪》)
元嘉二十七年……魏群臣初闻有宋师,言于魏主,请遣兵救缘河谷帛。魏主曰:“马今未肥,天时尚热,速出必无功。若兵来不止,且还阴山避之。国人本著“羊皮袴”,何用绵帛?展至十月,吾无忧矣。”
(《资治通鉴》卷一二五《宋纪七》)
丙 履
旧为屐者,齿皆达楄上,名曰“露卯”。太元中,忽不彻,名曰“阴卯”。
(《晋书》卷二七《五行志上》)
初作履者,妇人员头,男子方头……晋太康初,妇人皆履方头……与男无别也。
(《宋书》卷三○《五行志一》)
时王俭当朝,琛年少,未为俭所识。负其才气,欲候俭,时俭宴于乐游苑,琛乃著“虎皮靴”,策桃枝杖,直造俭坐。俭与语,大悦。
(《梁书》卷二六《萧琛传》)
时政归门下,世谓侍中黄门为小宰相,而遵业从容恬素,若处邱园。尝著“穿角履”,好事者多毁新履以学之。
(《魏书》卷三八《王慧龙附王遵业传》)
丁 佩
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班丝隐囊。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勉学篇》)
汉制:自天子至于百官,无不佩刀……自晋代以来,始以木剑代刃剑。
(《宋书》卷一八《礼志五》)
尚书令仆射尚书,手板头,复有白笔,以紫皮裹之,名“笏”。朝服肩上,有紫生袷囊,缀之朝服外,俗呼曰“紫荷”。或云:“汉代以盛奏事,负荷以行。”
(《宋书》卷一八《礼志五》)
戊 妇人装饰
惠帝元康中,妇人之饰有“五兵佩”。又以金银瑇瑁之属,为斧钺戈戟以当笄……是时妇人结发者,既成,以缯急束其环,名曰“撷子髻”,始自中宫,天下化之。
(《晋书》卷二七《五行志上》)
太元中,公主妇女,必缓鬓倾髻,以为盛饰。用发既多,不可恒戴,乃先于木及笼上装之,名曰“假髻”,或名“假头”。至于贫家不能自办,自号无头,就人借头。遂布天下。
(《晋书》卷二七《五行志上》)
宋文帝元嘉六年,民间妇人结发者,三分发,抽其鬟,直向上,谓之“飞天髻”。始自东府,流被民庶。
(《宋书》卷三○《五行志一》)
高祖……又引见王公卿士,责留京之官曰:“昨望见妇女之服,仍为“夹领小袖”。我徂东山,虽不三年,既离寒暑,卿等何为而违前诏?”
(《魏书》卷二一上《咸阳王禧传》)
妇人皆剪剔以著假髻,而危邪之状如飞鸟,至于南面则髻心正西。始自宫内为之,被于四远。
(《北齐书》卷八《幼主纪》)
石崇常择美容姿相类者十人,装饰衣服,大小一等,使忽视不相分别,常侍于侧。使翔风(婢名)调玉以付工人,为“倒龙”之珮,萦金为“凤冠”之钗,言刻玉为倒龙之势,铸金钗象凤皇之冠。
(王嘉《拾遗记》卷九)
6.世风
甲 乡议
晋承汉末遗风,犹重乡评,一被清议,即遭废弃。
陈寿……遭父丧,有疾,使婢丸药,客往见之,乡党以为贬议。及蜀平,坐是沉滞者累年……以母忧去职,母遗言令葬洛阳,寿遵其志,又坐不以母归葬,竟被贬议……至此,再致废辱。
(《晋书》卷八二《陈寿传》)
时淮南小中正王式继母,前夫终,更适式父。式父终丧服讫,议还前夫家,前夫家亦有继子,奉养至终,遂合葬于前夫。式自云:“父临终,母求去,父许诺。”于是制出母齐衰期。壶奏曰:“……式……亏损世教,不可以居人伦铨正之任。”……疏奏,诏……式付乡邑清议,废弃终身。
(《晋书》卷七○《卞壶传》)
中正主铨选之权,其有违反礼教者,则贬黜之。
梁州刺史杨欣,有姊丧,未经旬,车骑长史韩预强聘其女为妻。辅为中正,贬预以清风俗,论者称之。
(《晋书》卷六○《张辅传》)
初,恒为州大中正,乡人任让轻薄无行,为恒所黜。
(《晋书》卷四四《华恒传》)
有遭乡议被抑者,中正亦可为之昭雪。
攀居心平允,莅官整肃,爱乐人物,敦儒贵才。为梁、益二州中正,引致遗滞。巴西陈寿、阎乂,犍为费立,皆西州名士,并被乡闾所谤,清议十余年。攀申明曲直,咸免冤滥。
(《晋书》卷四五《何攀传》)
降及南北朝,其风不改。
惠连先爱幸会稽郡吏杜德灵。及居父忧,赠以五言诗十余首,“乘流遵归路”诸篇是也。坐废,不豫荣位。
(《南史》卷一九《谢方明附谢惠连传》)
率……父忧去职。有父时妓数十人,其善讴者有色貌,邑子仪曹郎顾珖之求娉,讴者不愿,遂出家为尼。尝因斋会率宅,珖之乃飞书言与率奸,南司以事奏闻。武帝惜其才,寝其奏,然犹致时论,服阕久之不仕。
(《南史》卷三一《张率传》)
宣德右仆射刘朗之,游击将军刘璩之子。坐不赡给兄子,致使随母他嫁,免官禁锢终身,付之乡论。
(《南史》卷五《齐明帝纪》)
自宋以后,犯乡论清议,有记注之目。故每次大赦,并有洗除先注之文。
建元元年,四月……大赦天下,有犯乡论清议,赃污淫盗,一皆荡涤,洗除先注,与之更始。
(《南齐书》卷二《高帝纪下》)
乙 避讳
家讳之重,自晋时始,而南北朝尤甚。
王羲之父讳正,故每书正月为初月,或作一月,余则以政字代之。
(周密《齐东野语》卷四)
桓南郡(玄)被召作太子洗马,船泊荻渚。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王叹曰:“灵宝(玄小字)故自达。”
(刘义庆《世说新语》卷五《任诞篇》)
帝每朝燕接,琛以旧恩,尝犯武帝偏讳,帝敛容。琛从容曰:“名不偏讳,陛下不应讳顺。”上曰:“各有家风。”琛曰:“其如礼何?”
(《南史》卷一八《萧琛传》)
好学有文辞,盛得名誉,选补新安王子鸾国常侍。王母殷淑仪卒,超宗作诔奏之。帝大嗟赏,谓谢庄曰:“超宗殊有凤毛,灵运复出。”(超宗父名凤。凤,灵运之子也。)时右卫将军刘道隆在御坐,出候超宗曰:“闻君有异物,可见乎?”超宗曰:“悬罄之室,复有异物邪?”道隆武人无识,正触其父名曰:“旦侍宴至尊,说君有凤毛。”超宗徒跣还内。道隆谓检觅毛,至暗。待不得,乃去。
(《南史》卷一九《谢灵运附谢超宗传》)
慈……少与从弟俭共书学。谢凤子超宗,尝候僧虔,仍往东斋诣慈。慈正学书,未即放笔,超宗曰:“卿书何如虔公?”慈曰:“慈书比大人,如鸡之比凤。”超宗狼狈而退。十岁时,与蔡兴宗子约,入寺礼佛,正遇沙门忏。约戏慈曰:“众僧今日,可谓虔虔。”慈应声曰:“卿如此,何以兴蔡氏之宗。”
(《南史》卷二二《王慈传》)
累迁晋陵太守,在职清公,有美政。时有晋陵令沈巑之,性粗疏,好犯亮讳,亮不堪,遂启代之。巑之怏怏,乃造坐云:“下官以犯讳被代。未知明府讳,若为攸字,当作无骹尊傍犬为犬傍无骹尊。若是有心攸,无心攸,乞告示。”亮不履下床,跣而走。巑之抚掌大笑而去。
(《南史》卷二三《王亮传》)
梁世谢举,甚有声誉,闻讳必哭,为世所讥。又臧逢世,臧严之子也,笃学修行,不坠门风。孝元经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朝夕辐辏,几案盈积。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物情怨骇,竟以不办而还,此并过事也。近在杨都,有一士人,讳审,而与沈氏交结周厚。沈与其书,名而不姓此,此非人情也。凡避讳者,皆须得其同训以代换之……梁武小名阿练,子孙皆呼练为绢,乃谓销链物为销绢物,恐乖其义。或有讳云者,呼纷纭为纷烟。有讳桐者,呼梧桐树为白铁树,便似戏笑耳。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风操篇》)
江南至今不讳字也。河北士人,全不辨之……尚书王元之兄弟,皆号名人,其父名云,字罗汉,一皆讳之。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风操篇》)
刘绦、缓、绥兄弟,并为名器。其父名昭,一生不为照字,唯依《尔雅》,火傍作召耳。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风操篇》)
丙 家庭
南方大家族制度,至六朝时代已渐少。盖宋齐屡次搜括进帐,不容合居也。
世祖(孝武帝)即位,除建平王宏中军录事参军。时普责百官谠言,朗上书曰:“……今士大夫以下,父母在而兄弟异,计十家而七矣。庶人父子殊产,亦八家而五矣。凡甚者,乃危亡不相知,饥寒不相恤。又嫉谤谗害其间,不可称数。宜明其禁,以革其风。先有善于家者,即务其赏;自今不改,则没其财。”
(《宋书》卷八二《周朗传》)
北方素笃族谊,以同居为美,惟渐染南俗,亦日趋于薄。
植虽自州送禄奉母,及赡诸弟,而各别资财,同居异爨,一门数灶,盖亦染江南之俗也。
(《魏书》卷七一《裴植传》)
当时虽重门第,而一族之中,贫富贵贱各有不同。
咸与籍居道南,诸阮居道北,北阮富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服,皆锦绮粲目。咸以竿挂大布犊鼻于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晋书》卷四九《阮咸传》)
迁御史中丞,领骁骑将军。甲族由来多不居宪台,王氏分枝居乌衣者,位官微减。僧虔为此官,乃曰:“此是乌衣诸郎坐处,我亦可试为耳。”
(《南齐书》卷三三《王僧虔传》)
纳博陵崔显妹,甚有色宠,欲以为妃。世宗初以崔氏世号东崔,地寒望劣难之,久乃听许。
(《魏书》卷二一上《高阳王雍传》)
家庭组织改革,已不容缓。而当局为维持风化,对于同居者,必加以褒奖。史家亦乐为之铺张,且赞美之。
汉寿人邵荣兴,六世同爨,表其门闾。
(《南齐书》卷三七《刘悛传》)
西阳县人董阳,三世同居,外无异门,内无异烟。诏榜门曰:“笃行董氏之闾。”蠲一门租布。
(《南史》卷七三《刘瑜传》)
播家世纯厚,并敦义让,昆季相事,有如父子……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缌服同爨,庭无闲言。魏世以来,唯有卢渊兄弟,及播昆季,当世莫逮焉。
(《魏书》卷五《八杨播附杨元让传》)
渊、昶等并循父风,远亲疏属,叙为尊行长者,莫不毕拜致敬。闺门之礼,为世所推……同居共财,自祖至孙,家内百口,在洛时有饥年,无以自赡,然尊卑怡穆,丰俭同之。亲从昆弟,常旦省谒诸父,出坐别室,至暮乃入。朝府之外,不妄交游,其相勖以礼如此。
(《魏书》卷四七《卢玄附庐子濳传》)
李几,博陵安平人也。七世共居同财,家有二十二房,一百九十八口,长幼济济,风礼著闻。至于作役,卑幼竞进,乡里嗟美,标其门闾。
(《魏书》卷八七《李几传》)
至于家事,率由妇人主持,其风在北,尤甚于南。
江东妇女,略无交游。其婚姻之家,或十数年间,未相识者,唯以信命赠遗,致殷勤焉。邺下风俗,专以姑持门户,争讼曲直,造请逢迎,车乘填街衢,绮罗盈府寺,代子求官,为夫诉屈,此乃恒代之遗风乎?南间贫素,皆事外饰,车乘衣服,必贵齐整,家人妻子,不免饥寒。河北人事,多由内政,绮罗金翠,不可废阙;羸马悴奴,仅充而已;唱和之礼,或尔汝之。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治家篇》)
河北妇人,织纴组之事,黻黼锦绣罗绮之工,大优于江东也。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治家篇》)
妇人之性,率宠子婿而虐儿妇。宠婿则兄弟之怨生焉,虐妇则姊妹之谗行焉。然则女子之行留,皆得罪于其家者,母实为之。至有谚云:“落索阿姑餐。”此其相报也。家之常弊,可不诫哉。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治家篇》)
自晋人尚清谈,流于放荡,其风渐被闺中,内外防闲,疏于往昔。所谓名门妇女,亦得与士大夫接谈。
王凝之妻谢氏,字道韫,安西将军奕之女也,聪识有才辩……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议,词理将屈,道韫遣婢白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乃施青绫步障自蔽,申献之前议,客不能屈……嫠居会稽……太守刘柳闻其名,请与谈议,道韫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修整带,造于别榻,道韫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徐酬问旨,词理无滞……初,同郡张玄妹亦有才质,适于顾氏,玄每称之,以敌道韫。有济尼者,游于二家,或问之,济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晋书》卷九六《王凝之妻谢氏传》)
淮陵内史虞珧子妻裴氏,有服食之术,常衣黄衣,状如天师。道子甚悦之,令与宾客谈论,时人皆为降节。恭抗言曰:“未闻宰相之坐,有失行妇人。”坐宾莫不反侧。
(《晋书》卷八四《王恭传》)
道虔又娶司马氏,有子昌裕。后司马氏见出,更娉元氏,甚聪悟,常升高座讲《老子》。道虔从弟元旷,隔纱帷以听焉。
(《北史》卷三○《卢思道附卢道虔传》)
宋齐以来,诸公主率习于骄淫,不讲礼法。
帝姊山阴公主,淫恣过度,谓帝曰:“妾与陛下,虽男女有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帝乃为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主以吏部郎褚渊貌美,就帝请以自侍。渊侍主十日,备见逼迫,誓死不回,遂得免。
(《宋书》卷七《前废帝纪》)
宋世诸主,莫不严妒,太宗每疾之。湖孰令袁慆妻,以妒忌赐死,使近臣虞通之撰《妒妇记》。左光禄大夫江湛、孙当尚世祖女,上乃使人为作表让婚……太宗以此表遍示诸主。
(《宋书》卷四一《孝武文穆王皇后传》)
梁武帝与叡(钧父)少故旧,以女永兴公主妻钧,拜驸马都尉……自宋齐以来,公主多骄淫无行,永兴主加以险虐。钧形貌短小,为主所憎,每被召入,先满壁为殷睿字,钧辄流涕以出,主命婢束而反之。钧不胜怒而言于帝,帝以犀如意击主,碎于背,然犹恨钧。
(《南史》卷六○《殷钧传》)
北齐之人,多不蓄媵妾,妒忌之风,成为家教。是知隋独孤后妒及臣子,盖有所本也。
尝奏表曰:“……将相多尚公主,王侯娶后族,故无妾媵,习以为常……举朝既是无妾,天下殆皆一妻……凡今之人……父母嫁女,则教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劝以忌,以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自云:不受人欺,畏他笑我。”
(《北齐书》卷二八《元孝友传》)
家人称谓,南北攸殊,士庶之间,亦各沿其风习。
昔侯霸之子孙,称其祖父曰家公。陈思王称其父为家父,母为家母。潘尼称其祖曰家祖。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及南北风俗,言其祖及二亲,无云家者,田里猥人,方有此言耳。凡与人言,言己世父,以次第称之。不云家者,以尊于父,不敢家也。凡言姑姊妹女子子,已嫁则以夫氏称之,在室则以次第称之,言礼成他族,不得云家也。子孙不得称家者,经略之也。蔡邕书集,呼其姑女为家姑家姊;班固书集,亦云家孙,今并不行也。凡与人言,称彼祖父母,世父母及长姑,皆加尊字;自叔父已下,则加贤字,尊卑之差也。王羲之书,称彼之母,与自称己母同,不云尊字,今所非也。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风操篇》)
兄弟之子……北土多呼为侄……侄名虽通男女,并是对姑之称。晋世已来,始呼叔侄,今呼为侄,于理为胜也。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风操篇》)
父母之世叔父,皆当加其次第以别之。父母之世叔母,皆当加其姓以别之。父母之群从世叔父母,及从祖父母,皆当加其爵位若姓以别之。河北士人,皆呼外祖父母为家公家母。江南田里,间亦言之。以家代外,非吾所识。凡家亲世数,有从父,有从祖,有族祖。江南风俗,自兹已往,高秩者通呼为尊;同昭穆者,虽百世犹称兄弟。若对他人称之,皆云族人。河北士人,虽三二十世,犹呼为从伯、从叔……吾尝问周弘让曰:“父母中外姊妹,何以称之?”周曰:“亦呼为丈人。”自古未见丈人之称,施于妇人也。吾亲表所行,若父属者,为某姓姑。母属者,为某姓姨。中外丈人之妇,猥俗呼为丈母,士大夫谓之王母、谢母云。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风操篇》)
丁 仕宦
风俗浮薄,人慕虚荣,每以得官为能,不以奔竞为耻。
多见士大夫耻涉农商,羞务工伎,射既不能穿札,笔则才记姓名。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以此终年。或因世家余绪,得一阶半级,便谓为足,安能自苦。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欠伸而已……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履,坐棋子方褥,凭班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明经求第,则顾人答策;三九公燕,则假手赋诗。当尔之时,亦快士也。及离乱之后,朝士迁革,铨衡选举,非复曩者之亲;当路秉权,不见昔时之党。求诸身而无所得,施之世而无所用。被褐而丧珠,失皮而露质,兀若枯木,泊若穷流,孤独戎马之间,转死沟壑之际。当尔之时,诚驽材也。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勉学篇》)
江南朝士,因晋中兴南渡江,卒为羁旅,至今八九世,未有力田,悉资俸禄而食耳。假令有者,皆信僮仆为之,未尝目观起一拨土,耘一株苗,不知几月当下,几月当收,安识世间余务乎?故治官则不了,营家则不办,皆优闲之过也。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下《涉务篇》)
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亦要事也。”吾时俛而不答。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教子篇》)
戊 赌博
自晋以来,特多嗜赌,人主摴蒱于上,臣庶风靡于下,竟成风俗。
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乃命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之于江,吏将则加鞭朴,曰:“摴蒱者,牧猪奴戏耳。”
(《晋书》卷六六《陶侃传》)
后在东府聚摴蒱大掷,一判应至数百万,余人并黑犊以还,唯刘裕及毅在后。毅次掷,得雉大喜,褰衣绕床,叫谓同坐曰:“非不能卢,不事此耳。”裕恶之,因挼五木,久之曰:“老兄试为卿答。”既而四子俱黑,其一子转跃未定,裕厉声喝之,即成卢焉。毅意殊不快。
(《晋书》卷八五《刘毅传》)
混女夫殷睿,素好摴蒱。闻弘微不取财物,乃滥夺其妻妹及伯母两姑之分,以还戏责……弘微舅子领军将军刘湛,性不堪其非,谓弘微曰:“天下事宜裁衷,卿此不治,何以治官?”弘微笑而不答。或有讥之曰:“谢氏累世财产,充殷君一朝戏责。理之不允,莫此为大。卿亲而不言,譬弃物江海以为廉耳。设使立清名,而令家内不足,亦吾所不取也。”
(《宋书》卷五八《谢弘微传》)
梁主萧詧,曾献玛瑙钟,周文帝执之顾丞郎曰:“能掷摴蒱头得卢者,便与钟。”已经数人,不得。顷至端,乃执摴蒱头而言曰:“非为此钟可贵,但思露其诚耳。”便掷之,五子皆黑,文帝大悦,即以赐之。
(《北史》卷三六《薛端传》)
周文帝曾在同州,与郡公宴集,出锦罽及杂绫绢数千段,令诸将摴蒱取之。物尽,周文又解所服金带,令诸人遍掷曰:“先得卢者即与之。”群公掷将遍,莫有得者,次至思政……揽摴蒱……掷之……已掷为卢矣,徐乃拜而受带。
(《北史》卷六二《王思政传》)
其时博具所谓五木之戏,其法如次:
洛阳令崔师本,又好为古之摴蒱,其法:三分其子,三百六十限以二关,人执六马。其骰五枚,分上为黑,下为白,黑者刻二为犊,白者刻二为雉。掷之全黑者为卢,其采十六。二雉三黑为雉,其采十四。三犊三白为犊,其采十。全白为白,其采八。四者“贵采”也。开为十二,塞为十一,塔为五,秃为四,撅为三,枭为二,六者“杂采”也。贵采得连掷,得打马,得过关,余采则否。新加“进九”、“退六”两采。
(李肇《国史补》卷下)
摴蒱五木玄白判。厥二作雉,背雉作牛,王采四。卢白雉犊,采六。开塞塔秃撅捣,全为王。驳为。皆玄曰(卢),厥十六。皆白曰(白),厥八。雉二玄三曰“雉”,厥十四。牛三白三曰“犊”,厥十。雉一牛二白三曰“开”,厥十二。雉如开,厥余皆玄曰“塞”,厥十一。雉白各二玄一曰“塔”,厥五。牛玄各二白一曰“秃”,厥四。白三玄二曰“撅”,厥三。白二玄三曰“捣”,厥二。矢百有二十,设关二,间矢为三,马二十,厥色五。凡击马及王采皆又投,马出初关叠行,非王采不出关,不越坑,入坑有谪。行不择马,一矢为坑。
(李翱《五木经》)
己 弈棋
弈棋亦为当时上下所同嗜,能者并列为品第。
当时能棋人,琅邪王抗第一品。吴郡褚思庄、会稽夏赤松第二品。赤松思速,善于大行。思庄戏迟,巧于斗棋。宋文帝时,羊玄保为会稽,帝遣思庄入东,与玄保戏。因置局图,还于帝前覆之。齐高帝使思庄与王抗交赌,自食时至日暮,一局始竟。上倦,遣还省,至五更方决,抗睡于局后寝,思庄达旦不寐。时或云:“思庄所以品第致高,缘其用思深久,人不能及。”
(《南史》卷一八《萧思话附萧惠基传》)
甚者定立官名,博求能手。
明帝好围棋,置围棋州邑,以建安王休仁为围棋州都大中正,谌与太子右率沈勃、尚书水部郎庾珪之、彭城丞王抗四人为小中正,朝请褚思庄、傅楚之为清定访问。
(《南齐书》卷三四《王谌传》)
更有以物品赌胜负者。
溉素谨厚,特被高祖赏接,每与对棋,从夕达旦。溉第山池有奇石,高祖戏与赌之,并《礼记》一部,溉并输焉。
(《梁书》卷四○《到溉传》)
天子优遇大臣,或以局子为赐赉品。
承天素好弈棋,颇用废事。太祖赐以局子,承天奉表陈谢,上答:“局子之赐,何必非张武之金邪?”
(《宋书》卷六四《何承天传》)
因嗜弈而成笑柄,足证沉溺之深。
帝好围棋,甚拙,去格七八道,物议共欺为第三品。与第一品王抗围棋,依品赌戏,抗每饶借之曰:“皇帝飞棋,臣抗不能断。”帝终不觉,以为信然,好之愈笃。愿又曰:“尧以此教丹朱,非人主所宜好也。”
(《南齐书》卷五三《虞愿传》)
弘微性宽博,无喜愠。末年尝与友人棋,友人西南棋有死势,复一客曰:“西南风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弘微大怒,投局于地。议者知其暮年之事。
(《南史》卷二○《谢弘微传》)
举秀才,入都积岁,颇以弈棋弃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苍头常令秉烛,或时睡顿,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后不胜楚痛,乃白琛曰:“郎君辞父母仕宦京师,若为读书执烛,奴不敢辞罪。乃以围棋日夜不息,岂是向京之意?而赐加杖罚,不亦非理?”琛惕然惭感,遂从许睿、李彪假书研习,闻见益优。
(《魏书》卷六八《甄琛传》)
弈棋之著作,梁武帝时,有柳恽之《棋谱》。
恽善弈棋,梁武帝每敕侍坐。仍令定《棋谱》,第其优劣。
(《梁书》卷二一《柳恽传》)
梁武帝好弈棋,使恽品定《棋谱》。登格者二百七十八人,第其优劣,为《棋品》三卷,恽为第二焉。
(《南史》卷三八《柳元景附柳恽传》)
北周武帝,亲撰《象经》,集群臣而讲说之。
天和四年,五月,帝制《象经》成,集百僚讲说。
(《周书》卷五《武帝纪上》)
世传象棋为周武帝制。按《后周书》,天和四年,帝制《象经》成,殿上集百寮讲说。《隋•经籍志》:象经一卷,周武帝撰。有王褒注、王裕注、何妥注,又有《象经发题义》。又据小说,周武帝《象经》有日月星辰之象。意者以兵机孤虚冲破,寓于局间,决非今之象戏车马之类也。
(杨慎《丹铅总录》卷八)
庚 宴会
江南风俗,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刀尺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亲表聚集致 享。自兹以后,二亲若在,每至此日,尝有酒食之事耳……虽已孤露,其日皆为供顿,酣畅声乐。
(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上《风操篇》)
按此为后代作寿之滥觞。其宴集关于时令,相沿久远者,特举如下:
汉仪,季春上巳……禊于东流水上……自魏以后,但用三日,不以上巳也。
(《晋书》卷二一《礼志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晋书》卷八○《王羲之传》)
统乃诣洛市药。会三月上巳,洛中王公巳下,并至浮桥,士女骈填,车服烛路,统时在船中曝所市药……太尉贾充怪而问之……答曰:“会稽夏仲御也。”充……问:“卿居海滨,颇能随水戏乎?”答曰:“可。”统乃操柂正橹,折旋中流,初作鲻跃,后作引,飞鹢首掇兽尾,奋长梢而船直逝者三焉。
(《晋书》卷九四《夏统传》)
九月九日,桓温燕龙山,寮佐毕集。时佐吏并著戎服,有风至,吹嘉帽坠落,嘉不之觉……温……命孙盛作文嘲嘉……嘉还见,即答之,其文甚美。
(《晋书》卷九八《孟嘉传》)
永明五年,九月己丑,诏曰:“九日出商飙馆登高,宴群臣。”辛卯,车驾幸商飙馆。馆上所立,在孙陵岗,世呼为九日台者也。
(《南齐书》卷三《武帝纪》)
南兖州,广陵……为州镇,土甚平旷。刺史每以秋月,多出海陵观涛,与京口对岸,江之壮阔处也。
(《南齐书》卷一四《州郡志上》)
岁暮,家家具肴蔌,诣宿岁之位,以迎新年,相聚酣饮。
(宗懔《荆楚岁时记》)
7.音乐
甲 雅乐
魏武挟天子而令诸侯,思一戎而匡九服,时逢吞灭,宪章咸荡。及削平刘表,始获杜夔,扬鼙总干,式遵前记。三祖纷纶,咸工篇什,声歌虽有损益,爱玩在乎雕章。是以王粲等各造新诗,抽其藻思……武皇帝采汉魏之遗范,览景文之垂则,鼎鼐唯新,前音不改。泰始九年,光禄大夫荀勖,始作古尺,以调声韵。仍以张华等所制高文,陈诸下管。永嘉之乱,伶官既减,曲台宣榭,咸变污莱。虽复象舞歌工,自胡归晋……其能备者,百不一焉。
(《晋书》卷二二《乐志序》)
永嘉之乱,海内分崩,伶官乐器,皆没于刘石。江左初立宗庙……于时以无雅乐器及伶人,省大乐并鼓吹令。是后颇得登歌举食之乐,犹有未备。太宁末,明帝又访阮孚等增益之。咸和中,成帝乃复置太乐官,鸠集遗逸,而尚未有金石也。庾亮为荆州,与谢尚复修雅乐,未具而亮薨。庾翼、桓温,专事军旅,乐器在库,遂至朽坏焉。及慕容俊平冉闵,兵戈之际,而邺下乐人,亦颇有来者。永和十一年,谢尚镇寿阳,于是采拾乐人,以备大乐,并制石磬,雅乐始颇具。而王猛平邺,慕容氏所得乐声,又入关右。太元中,破苻坚,又获其乐工扬蜀等,闲习旧乐,于是四厢金石始备焉。
(《晋书》卷二三《乐志下》)
自晋而后,宋、齐、梁、陈迭相承袭。而声务求新,词皆尚巧,亦当时风气使然。
顺帝昇明二年,尚书令王僧虔上表言之……曰:“……今之清商,实犹铜雀。魏氏三祖,风流可怀。京洛相高,江左弥重。谅以金县干戚,事绝于斯;而情变听改,稍复零落。十数年间,亡者将半。自顷家竞新哇,人尚谣俗,务在噍危,不顾律纪。流宕无涯,未知所极;排斥典正,崇长烦淫。士有等差,无故不可以去礼;乐有攸序,长幼不可以共闻。故喧丑之制,日盛于廛里;风味之韵,独尽于衣冠……臣以为宜命典司,务勤课习,缉理旧声,迭相开晓……反本还源,庶可跂踵。”
(《宋书》卷一九《乐志一》)
梁氏之初,乐缘齐旧,武帝思弘古乐。天监元年,遂下诏访百寮曰:“夫声音之道,与政通矣。所以移风易俗,明贵辨贱,而《韶》、《濩》之称空传,咸英之实靡托。魏晋以来,陵替滋甚,遂使雅郑混淆,钟石斯谬……朕昧旦坐朝,思求厥旨,而旧事匪存,未获厘正。卿等学术通明,可陈其所见。”
(《隋书》卷一三《音乐志上》)
魏氏兴自北方,虽得中原乐器,然以俗尚,仍杂胡乐。
永嘉已下,海内分崩,伶官乐器,皆为刘聪、石勒所获。慕容俊平冉闵,遂克之。王猛平邺,入于关右。苻坚既败,长安纷扰。慕容永之东也,礼乐器用,多归长子。及垂平永,并入中山。自始祖内和,魏晋二代,更致音伎。穆帝为代王,愍帝又进以乐物,金石之器,虽有未周,而弦管具矣。逮太祖定中山,获其乐县,既初拨乱,未遑创改,因时所行而用之。世历分崩,颇有遗失。
(《魏书》卷一○九《乐志五》)
太祖初……正月上日,飨群臣,宣布政教,备列宫悬正乐,兼奏燕赵泰吴之音,五方殊俗之曲,四时飨会亦用焉。凡乐者,乐其所自生,礼不忘其本。掖庭中歌真人代歌,上叙祖宗开基所由,下及君臣废兴之迹,凡一百五十章,昏晨歌之。时与丝竹合奏,郊庙宴飨亦用之。
(《魏书》卷一○九《乐志五》)
魏乐府始有北歌,即魏史所谓真人代歌是也,代都时命掖庭宫女晨夕歌之。
(《旧唐书》卷二九《音乐志二》)
至孝文帝深慕华风,力求复古,于是魏之雅乐,始得粗具。
高宗显祖,无所改作,诸帝意在经营,不以声律为务。古乐音制,罕复传习,旧工更尽,声曲多亡。太和初,高祖垂心雅古,务正音声。时司乐上书:“典章有阙,求集中秘群官,议定其事。并访吏民有能体解古乐者,与之修广器数,甄立名品,以谐八音。”诏可。虽经众议,于时卒无洞晓声律者,乐部不能立,其事弥缺。然方乐之制,及四夷歌舞,稍增列于太乐;金石羽旄之饰,为壮丽于往时矣。
(《魏书》卷一○九《乐志五》)
太和十五年冬,高祖诏曰:“……逮乎末俗陵迟,正声顿废,多好郑卫之音,以悦耳目,故使乐章散缺,伶官失守。今方厘革时弊,稽古复礼,庶令乐正雅颂,各得其宜。今置乐官,实须任职,不得仍令滥吹也。”遂简置焉。
(《魏书》卷一○九《乐志五》)
乙 俗乐
自宋大明以来,声伎所尚,多郑卫淫俗,雅乐正声,鲜有好者。
(《南齐书》卷四六《萧惠基传》)
侃性豪侈,善音律,自造《采莲棹歌》两曲,甚有新致。姬妾侍列,穷极奢靡。
(《梁书》卷三九《羊侃传》)
以宫人有文学者袁大舍等为女学士,后主每引宾客,对贵妃等游宴,则使诸贵人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新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以为曲词,被以新声。选宫女有容色者,以千百数,令习而歌之,分部迭进,持以相乐。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指所归,皆美张贵妃、孔贵嫔之容色也。
(《陈书》卷七《后主张贵妃传》)
后主嗣位,耽荒于酒,视朝之外,多在宴筵,尤重声乐。遣宫女习北方箫鼓,谓之代北,酒酣则奏之。又于清乐中造《黄鹂留》、及《玉树后庭花》、《金钗两臂垂》等曲,与幸臣等制其歌词,绮艳相高,极于轻薄,男女唱和,其音甚哀。
(《隋书》卷一三《音乐志上》)
同时北朝,亦竞尚淫靡之音。
杂乐有西凉、鼙舞、清乐、龟兹等。然吹笛,弹琵琶五弦,及歌舞之伎,自文襄以来,皆所爱好。至河清以后,传习尤盛。后主唯赏胡戎乐,耽爱无已。于是繁手淫声,争新哀怨,故曹妙达、安末弱、安马驹之徒,至有封王开府者,遂服簪缨,而为伶人之事。后主亦自能度曲,亲执乐器,悦玩无倦,倚弦而歌。别采新声为《无愁曲》,音韵窈窕,极于哀思,使胡儿、阉官之辈,齐唱和之,曲终乐阕,莫不陨涕。虽行幸道路,或时马上奏之。
(《隋书》卷一四《音乐志中》)
周宣帝即位……好令城市少年有容貌者,妇人服,而歌舞相随,引入后庭,与宫人观听。戏乐过度,游幸无节焉。
(《隋书》卷一四《音乐志中》)
晋以后,崇尚清谈。其解音律者,多以弹琴名,尚为不废古乐。
康将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初康尝游乎洛西,暮宿华阳亭,引琴而弹。夜分,忽有客诣之,称是古人,与康共谈音律,辞致清辩。因索琴弹之,而为《广陵散》,声调绝伦。遂以授康,仍誓不传人,亦不言其姓字。
(《晋书》卷四九《嵇康传》)
父善琴书,颙并传之……会稽剡县多名山,故世居剡下。颙及兄勃,并受琴于父。父没,所传之声,不忍复奏,各造新弄,勃五部,颙十五部。颙又制长弄一部,并传于世。
(《宋书》卷九三《戴颙传》)
仲雄善弹琴,当时新绝。江左有蔡邕焦尾琴,在主衣库,上敕五日一给仲雄。
(《南齐书》卷二六《王敬则传》)
初,宋世有嵇元荣、羊盖,并善弹琴,云传戴安道之法,恽幼从之学,特穷其妙。齐竟陵王闻而引之,以为法曹行参军,雅被赏狎。王尝置酒后园,有晋相谢安鸣琴在侧,以授恽,恽弹为雅弄。子良曰:“卿巧越嵇心,妙臻羊体,良质美手,信在今辰。岂止当世称奇,足可追踪古烈。”
(《梁书》卷二一《柳恽传》)
尝赋诗未就,以笔捶琴。坐客过,以箸扣之,恽惊其哀韵,乃制为雅音。后传击琴,自于此。
(《南史》卷三八《柳元景附柳恽传》)
述祖能鼓琴,自造《龙吟十弄》。云尝梦人弹琴,寤而写得,当时以为绝妙。
(《北齐书》卷二九《郑述祖传》)
惟胡乐,如羌笛、琵琶已遍于民间矣。
琵琶,傅玄《琵琶赋》曰:“汉遣乌孙公主嫁昆弥。念其行道思慕,故使工人裁筝筑为马上之乐。欲从方俗语,故名曰琵琶,取其易传于外国也。”《风俗通》云:“以手琵琶,因以为名。”杜挚云:“长城之役,弦鼗而鼓之。”并未详孰实。其器不列四厢。
(《宋书》卷一九《乐志一》)
笛,案马融《长笛赋》,此器起近世,出于羌中,京房备其五音。又称丘仲工其事,不言仲所造。《风俗通》则曰:“丘仲造笛,武帝时人。”其后更有羌笛尔。
(《宋书》卷一九《乐志一》)
笳,杜挚《笳赋》云,李伯阳入西戎所造。汉旧注曰箛,号曰吹鞭。晋先蚕注:“车驾住,吹小箛。发,吹大箛。”箛即笳也。又有胡笳,汉《旧筝笛录》有其曲,不记所出本末。
(《宋书》卷一九《乐志一》)
其能者甚众,略举如下:
魏晋之世,有孙氏善弘旧曲,宋识善击节倡和,陈左善清哥,列和善吹笛,郝索善弹筝,朱生善琵琶,尤发新声。
(《宋书》卷一九《乐志一》)
晔长不满七尺,肥黑,秃眉须,善弹琵琶,能为新声。上欲闻之,屡讽以微旨,晔伪若不晓,终不肯为上弹。上尝宴饮欢适,谓晔曰:“我欲歌,卿可弹。”晔乃奉旨,上歌既毕,晔亦止弦。
(《宋书》卷六九《范晔传》)
渊涉猎谈议,善弹琵琶。世祖在东宫,赐渊金缕柄银柱琵琶。
(《南齐书》卷二三《褚渊传》)
高祖龙潜时,颇好音乐。常倚琵琶作歌二首,名曰《地厚》、《天高》,托言夫妻之义。因即取之为房内曲,命妇人并登歌上寿并用之。职在宫内,女人教习之。
(《隋书》卷一五《音乐志下》)
丙 技乐
魏晋讫江左,犹有夏育扛鼎、巨象行乳、神龟抃舞、背负灵岳、桂树白雪、画地成川之乐焉。
(《宋书》卷一九《乐志一》)
于是除高、紫鹿、跂行、鳖食,及齐王卷衣、笮儿等乐……其后复高、紫鹿焉。
(《宋书》卷一九《乐志一》)
元帝又诏罢三日(三月)弄具。今相承为百戏之具,雕弄技巧,增损无常。
(《南齐书》卷九《礼志上》)
史臣曰:“案晋中朝元会,设卧骑、倒骑、颠骑,自东华门驰往神虎门。此亦角抵、杂戏之流也。”
(《南齐书》卷九《礼志•上论》)
有弹筝人陆太,喜著鹿角,爪长七寸;舞人张净琬腰围一尺六寸,时人咸推能掌中舞。又有孙荆玉,能反腰帖地,衔得席上玉簪。
(《梁书》卷三九《羊侃传》)
天兴六年冬,诏太乐总章鼓吹,增修杂伎。造五兵、角觝、麒麟、凤皇、仙人、长蛇、白象、白虎,及诸畏兽,鱼龙、避邪、鹿马、仙车、高、百尺、长、缘橦、跳丸、五案,以备百戏,大飨设之于殿庭。
(《魏书》卷一○九《乐志五》)
大象元年,十二月,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宫人,内外命妇,大列妓乐。又纵胡人“乞寒”,用水浇沃为戏乐。
(《周书》卷七《宣帝纪》)
明帝武成二年,正月朔旦,会群臣于紫极殿,始用百戏。武帝保定元年,诏罢之。及宣帝即位,而广召杂伎,增修百戏,鱼龙漫衍之伎,常陈殿前,累日继夜,不知休息。
(《隋书》卷一四《音乐志中》)
始,齐武平中,有鱼龙烂漫、俳优侏儒、山车巨象、拔井种瓜、杀马剥驴等,奇怪异端,百有余物,名为百戏。周时郑译,有宠于宣帝,奏征齐散乐人,并会京师为之,盖秦角抵之流者也。
(《隋书》卷一五《音乐志下》)
五 制造
1.舟车
武帝谋伐吴,诏濬修舟舰。濬乃作大船连舫,方百二十多步,受二千余人。以木为城,起楼橹,开四出门,其上皆得驰马来往。又画鹢首、怪兽于船首,以惧江神,舟棹之盛,自古未有。
(《晋书》卷四二《王濬传》)
垂引师伐钊(翟钊)于滑台,次于黎阳津。钊于南岸距守。诸将恶其兵精,咸谏不宜济河。垂笑曰:“竖子何能为?吾今为卿等杀之。”遂徙营就西津,为“牛皮船”百余艘,载疑兵列仗,溯流而上。
(《晋书》卷一二三《载记》第二三《慕容垂》)
晋代又有“指南舟”。
(《宋书》卷一八《礼志五》)
敬儿乘“舴猛”(小舟也)过江,诣晋熙王燮。
(《南齐书》卷二五《张敬儿传》)
王师次于南洲。贼帅侯子鉴等,率步骑万余人,于岸挑战。又以“鸼”(战船长而小者)千艘,并载士两边,悉八十棹。棹手皆越人,去来趣袭,捷过风电。
(《梁书》卷四五《王僧辩传》)
琳将张平宅乘一舰,每将战胜,舰则有声如野猪。故琳战舰以千数,以野猪为名。
(《南史》卷六四《王琳传》)
太平真君十一年,十有二月,东驾至淮,诏刈萑苇作筏数万而济。
(《魏书》卷四下《世祖太武帝纪下》)
南朝以马少之故,多用牛驾车。而车之制造,亦有种种名称。
犊车,车之流也,汉诸侯贫者乃乘之,其后转见贵。孙权云:“车中八牛。”即“犊车”也。江左御出,又载储峙之物。汉代贱轺车而贵辎,魏晋贱辎而贵轺车。又有“追锋车”,去小车盖,加通幔如轺车而驾马。又以云母饰犊车,谓之云母车,臣下不得乘,时以赐王公。晋氏又有“四望车”(四面皆通),今制亦存。又汉制,唯贾人不得乘马车,其余皆乘之矣。除吏赤盖杠,余则青盖杠云。
(《宋书》卷一八《礼志五》)
羊车,一名辇,其上如轺,小儿衣青布袴褶,五瓣髻,数人引之,时名羊车小史。汉氏或以人牵,或驾果下马。梁贵贱通得乘之,名曰“牵子”。
(《隋书》卷一○《礼仪志五》)
其有因求自便,而另造车舆者。
万尝衣白纶巾,乘“平肩舆”。
(《晋书》卷七九《谢万传》)
性好畋游,以体大不堪乘马,又作“徘徊舆”,施转关,令迴动无滞。
(《晋书》卷九九《桓玄传》)
在州不知政事,日出田猎。或乘“眠舆”至于草间,辄呼民下从游,动至旬日。所捕麞鹿,多使生致。
(《陈书》卷三六《新安王伯固传》)
指南车辨别方位,其制亦更精进。
指南车……至于秦汉,其制无闻。后汉张衡,始复创造,汉末丧乱,其器不存。魏……明帝青龙中,令博士马钧更造之,而车成晋乱复亡。石虎使解飞、姚兴使令狐生又造焉。安帝义熙十三年,宋武帝平长安,始得此车。其制如鼓车,设木人于车上,举手指南,车虽回转,所指不移,大驾卤簿,最先启行。此车戎狄所制,机数不精,虽曰指南,多不审正,回曲步骤,犹须人功正之。范阳人祖冲之,有巧思,常谓宜更构造。宋顺帝升明末,齐王为相,命造之焉。车成,使抚军丹阳尹王僧虔、御史中丞刘休试之,其制甚精,百屈千回,未尝移变。
(《宋书》卷一八《礼志五》)
2.器物
杜预元凯,作“连机水碓”。
(傅畅《晋诸公赞》,引《白贴舂》)
尚书杜预欲为“平底釜”,谓于薪火为省。
(傅畅《晋诸公赞》,引《御览》七五七)
于乐游苑造“水碓磨”,世祖亲自临视。
(《南齐书》卷五二《祖冲之传》)
驰骋渴乏,辄下马解取腰边“蠡器”,酌水饮之。复上马驰去。
(《南齐书》卷七《东昏侯纪》)
献……“瑇瑁槟榔柈”一枚。
(《南齐书》卷五八《扶南国传》)
以绳相交,络纽木枝枨,覆以青缯,形制平圆。下容百人坐,谓之为伞,一云“百子帐”也。
(《南齐书》卷五七《魏虏传》)
所居室,唯有一“鹿床”,竹树环绕。
(《梁书》卷五一《阮孝绪传》)
鱼弘……有眠床一张,皆是蹙柏,四面周匝,无一有异。通用银缕金花,寿福两重为脚。
(《南史》卷五五《夏侯鱼弘传》)
安西长史袁彖,钦其风,通书致遗。易以“连理机”,竹翘书格报之。
(《南齐书》卷五《庾易传》)
齐世青溪宫,改为方林苑。天监初,赐伟为第,又加穿筑,果木珍奇,穷极雕靡,有侔造化。立游客省,寒暑得宜,冬有“笼炉”,夏设“饮扇”,每与宾客游其中。
(《南史》卷五二《梁南平元襄王伟传》)
梁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钦其节俭,乃以“竹屏风”,绤之属,及以经史赠之。
(《周书》卷二○《贺兰祥传》)
元康中,天下始相效为“乌杖”,以柱掖。其后稍施其镦,住则植之。
(《晋书》卷二七《五行志上》)
世祖御物“甘草杖”,宫人寸断用之。
(《南齐书》卷四郁林王纪)
六朝人清谈,必用麈尾,遂为士流必携之具。
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为事。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
(《晋书》卷四三《王衍传》)
盛尝诣浩,谈论对食,奋掷麈尾,毛悉落饭中。
(《晋书》卷八二《孙盛传》)
僧虔宋世,尝有书诫子曰:“……便盛于麈尾,自呼谈士,此最险事。”
(《南齐书》卷三三《王僧虔传》)
举造坐,屡折广(卢广),辞理通迈,广深叹服。仍以所执麈尾荐之,以况重席焉。
(《梁书》卷三七《谢举传》)
孝秀性通率,不好浮华,常冠谷皮巾,蹑蒲履,手执并榈皮麈尾,服寒食散。盛冬能卧于石,博涉群书,专精释典。
(《梁书》卷五一《张孝秀传》)
晋陆机《羽扇赋》曰:“……诸侯掩麈尾而笑……武王玄览造扇于前,而五明安众世繁于后。名有托于方圆,盖受则于箑甫……”晋王导《麈尾铭》曰:“……勿谓质卑,御于君子。拂秽清暑,虚心以俟。”……陈徐陵《麈尾铭》曰:“爰有妙物,穷兹巧制。员上天形,平下地势。靡靡丝垂,绵绵缕细。入贡宜吴,出先陪楚。壁悬石拜,帐中玉举。既落天花,亦通神语。用动舍默,出处随时。扬斯雅论,释此繁疑。拂静尘暑,引饰妙词。谁云质贱,左右宜之。”
(欧阳询《艺文类聚》卷六九)
后主尝幸钟山开善寺……敕召讥竖义……后主勅取松枝手以属讥曰:“可代麈尾。”
(《陈书》卷三三《张讥传》)
3.文具
“蜜香纸”,以蜜香树皮作之……极香而坚韧,水渍之不溃烂。太康晋五年,大秦国献三万幅,帝以万幅赐……杜预,令写所撰《春秋释例》及《经传集解》以进。
(嵇含《南方草木状》卷上)
华……造《博物志》四百卷,奏于武帝。帝诏……更芟截浮疑,分为十卷。即于御前赐“青铁砚”,此铁是于阗国所出,献而铸为砚也。赐“麟角笔”,以麟角为笔管,此辽西国所献。“侧理纸”万番,此南越所献。后人言陟里与侧理相乱,南人以海苔为纸,其理纵横邪侧,因以为名。
(王嘉《拾遗记》卷九)
《东宫旧事》曰:“皇太子初拜,给赤纸、缥红纸、麻纸、敕纸、法纸,各一百。”
(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五八)
范宁教曰:“土纸不可以作文书,皆令用藤角纸。”……晋虞预请秘府纸表曰:“秘府中有布纸三万余枚。”
(徐坚《初学记》卷二一)
晋王隐笔铭曰:“岂其作笔,必兔之毫?调利难秃,亦有鹿毛。”
(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五八)
聪假怀帝仪同三司,封会稽郡公……聪引帝入,请帝曰:“……卿赠朕柘弓“银研”,卿颇忆否?”
(《晋书》卷一○二《载记》第二《刘聪》)
韦仲将墨方曰:“合墨法:以真朱一两,麝香半两,皆捣细后,都合下铁臼中,捣三万杵,杵多愈益。不得过二月九月。”
(徐坚《初学记》卷二一)
曹植乐府诗曰:“墨出青松烟。”
(徐坚《初学记》卷二一)
上古无墨,竹挺点漆而书。中古以石磨汁,或云是延安石液。魏晋时,始有“墨丸”,乃漆烟、松煤为之。晋人用“凹心砚”者,欲磨墨贮沉耳。自后有“螺子墨”,亦墨丸遗制。
(赵希鹄《洞天清录》)
古用“松烟”、“石墨”二种。石墨自晋魏以后无闻,松烟之制尚矣。汉贵扶风隃糜终南山之松……晋贵九江庐山之松。
(晁氏《墨经》)
永……又有巧思,益为太祖所知。纸及墨,皆自营造。上每得永表启,辄执玩咨嗟,自叹供御者,了不及也。
(《宋书》卷五三《张永传》)
4.纺织
出……吉贝,沉木香。吉贝者,树名也,其华成時如鹅毳,抽其绪纺之以作布,洁白与纻布不殊。亦染成五色,织为“斑布”也。
(《梁书》卷五四《林邑国传》)
多草木,草实如玺,玺中系如细,名为“白叠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交市用焉。
(《梁书》卷五四《高昌国传》)
普通元年,又遗使献黄师子、白貂裘、“波斯锦”等物。
(《梁书》卷五《四滑国传》)
尝有私门生……送“南布”一端、“花练”一匹。察谓之曰:“吾所衣著,止是麻布、蒲练,此物于吾无用。”
(《陈书》卷二七《姚察传》)
广州尝献“入筒细布”,一端八丈。帝恶其精丽劳人,即付有司弹太守,以布还之,并制岭南禁作此布。
(《南史》卷一《宋武帝纪》)
荣阳郑云,谄事长秋卿刘腾,货腾“紫缬”四百匹,得为安州刺史。
(《魏书》卷三二《封回传》)
献……“仙人文绫”一百匹。
(《魏书》卷六一《毕众敬传》)
曾贡世宗蒲桃酒一盘,世宗报以“百练缣”。
(《北齐书》卷二二《李元忠传》)
诸人尝就珽宿,出“山东大文绫”并“连珠孔雀罗”等百余匹,令诸妪掷摴蒱赌之,以为上戏乐。
(《北齐书》卷三九《祖珽传》)
5.琉璃
六朝崇信佛法,大修庙宇,务求宏壮,建筑事业因以进步。琉璃之制法,遂由西方传入中土。
世祖时,其国人商贩京师,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琉璃’。”于是采矿山中,于京师铸之。既成,光泽乃美于西方来者。乃诏为行殿,容百余人,光色映彻。观者见之,莫不惊骇,以为神明所作。自此国中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
(《魏书》卷一○二《大月氏国传》)
六 域外交通
1.西域
汉通西域,后为羌所阻,苻坚遣吕光征西域。魏太武时,葱岭以西再通中国,西域高僧相继而至,遂开隋唐之盛。
汉氏初开西域,有三十六国,其后分立五十五王……后汉班超所通者,五十余国……魏晋之后,互相吞灭,不可复详记焉。太祖(道武帝)初,经营中原,未暇及于四表。既而西戎之贡不至,有司奏依汉氏故事,请通西域,可以振威德于荒外,又可致奇货于天府……不从……太延(太武帝)中,魏德益以远闻,西域龟兹、疏勒、乌孙、悦般、渴槃陁、鄯善、焉耆、车师、粟特诸国王,始遣使来献。世祖(太武帝)……于是始遣行人王恩生、许纲等西使。恩生出流沙,为蠕蠕所执,竟不果达。又遣散骑侍郎董琬、高明等,多赍锦帛,出鄯善,招抚九国,厚赐之。初,琬等受诏便道之国,可往赴之。琬过九国,北行至乌孙……琬于是自向破落那……已而琬、明东还,乌孙、破落那之属遣使与琬俱来贡献者,十有六国。自后相继而来,不间于岁,国使亦数十辈矣。初,世祖每遣使西域,常诏河西王沮渠牧犍,令护送至姑臧……牧犍事主稍以慢惰,使还,具以状闻,世祖遂议讨牧犍。凉州既平,鄯善国以为唇亡齿寒……乃断塞行路,西域贡献历年不入。后平鄯善,行人复通。始琬等使还京师,具言凡所经见,及传闻傍国云:“西域自汉武时,五十余国,后稍相并。至太延中,为十六国,分其地为四域:自葱岭以东,流沙以西为一域;葱岭以西,海曲以东为一域(即今伊朗高原);者舌以南(今苏联哈萨克共和国),月氏以北为一域;两海之间,水泽以南为一域(今苏联乌孜别克共和国)。内诸小渠长,盖以百数。其出西域,本有二道,后更为四。出自玉门,渡流沙,西行二千里,至鄯善为一道;自玉门渡流沙,北行一千二百里,至车师为一道;从莎车西行百里至葱岭,葱岭西一千三百里至伽倍为一道;自莎车西南五百里,葱岭西南一千三百里至波路为一道焉。”
(《魏书》卷一○二《西域传序》)
魏当全盛时,四裔往还极盛,洛阳实为之绾毂。
永橋以南,园丘以北,伊洛之间,夹御道有四夷馆。道东有西馆:一名金陵,二名燕然,三名扶桑,四名崦嵫。道西有四馆:一曰归正,二曰归德,三曰慕化,四曰慕义。吴人投国者,处金陵馆,三年已后,赐宅归正里……北夷来附者,处燕然馆,三年已后,赐宅归德里……北夷酋长,遣子入侍者,常秋来春去,避中国之热,时人谓之雁臣。东夷来附者,处扶桑馆,赐宅慕化里。西夷来附者,处崦嵫馆,赐宅慕义里。自葱岭已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款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天地之区矣。乐中国土风,因而宅者,不可胜数。是以附化之民,万有余家,门巷修整,阊阖填列,青槐荫柏,绿柳垂庭。天下难得之货,咸悉在焉,别立市于洛水南,号曰四通市。
(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卷三)
东汉而后,葱岭以东诸国,各成吞并之局。率为柔然、突厥所役属。其在葱岭以西,则有月氏与哒,相继称雄长。东方突厥族,侵入中央亚细亚,实始于是时。
大月氏国,都监氏城,在弗敌沙西,去代一万四千五百里。北与蠕蠕接,数为所侵,遂西徙都薄罗城,去弗敌沙二千一百里。其王寄多罗勇武,遂兴师越大山,南侵北天竺,自乾陁罗以北五国,尽役属之。
(《北史》卷九七《大月氏国传》)
梁简文帝大宝二年(551年)月氏为哒所破。其支庶仍分王于西域,即后来所谓昭武九姓是也。
康国者,康居之后也……其王本姓温,月氏人也,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遂有国。枝庶各分王故康国左右,诸国并以昭武为姓,示不忘本也。
(《北史》卷九七《康国传》)
康国……君姓温,本月氏人,始居祁连山北昭武城。为突厥所破,稍南依葱岭,即有其地。支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寻、曰戊地、曰史,世谓九姓,皆氏昭武。
(《唐书》卷二二一下《康国传》)
哒攻灭月氏,国势骤盛,虎踞一方。后为突厥所破,部落始分散。
哒国(西史称为白匈奴),大月氏之种类也,亦曰高车之别种。其原出于塞北,自金山而南,在于阗之西,都马许水南二百余里,去长安一万一百里。其王都拔底延城,盖王舍城也。其城方十里余,多寺塔,皆饰以金,风俗与突厥略同。其俗,兄弟共一妻。夫无兄弟者,其妻戴一角帽;若有兄弟者,依其多少之数,更加角焉。衣服类加以缨络,头皆剪发。其语与蠕蠕、高车及诸胡不同。众可十万,无城邑,依随水草,以毡为屋,夏迁凉土,冬逐暖处……王位不必传子,子弟堪任,便授之。其国无车有舆,多驼马。用刑严急,偷盗无多少,皆腰斩,盗一责十。死者富者累石为藏,贫者掘地而埋,随身诸物,皆置塚内。其人凶悍能斗战,西域康居、于阗、沙勒、安息及诸小国三十许,皆役属之,号为大国。与蠕蠕婚姻,自安(魏文成帝年号,太安元年,即455年)以后,每遣使朝贡……永熙(孝武年号,永熙元年,即532年)以后,朝献遂绝。初,熙平(孝明帝年号,熙平元年,即516年)中,肃宗(孝明帝)遣王伏子统、宋云、沙门法力等,使西域,访求佛经。时有沙门慧生者,亦与俱行。正光(孝明帝年号,正光元年,即520年)中还,慧生所经诸国,不能知其本末及山川里数,盖举其略云。
(《魏书》卷一○二《哒国传》)
敦煌人宋云……与惠生向西域取经……十月初旬,入哒国,土田庶衍,山泽弥望,居无城郭,游车而治。以毡为衣,随逐水草,夏则随凉,冬则就温。乡土不识文字,礼教俱阙,阴阳运转,莫知其度。年无盈闰,月无大小,用十二月一岁。受诸国贡献,南至牒罗,北尽敕勒,东被于阗,西及波斯,四十余国,皆来朝贡……四夷之中,最为强大。不信佛法,多事外神……按哒国,去京二万余里。
(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卷五)
哒国……大统十二年,遣使献其方物。魏废帝二年、明帝二年,并遣使来献。后为突厥所破,(周武帝天和五年,陈宣帝太建二年,570年)部落分散,职贡遂绝。
(《周书》卷五○《哒国传》)
2.海外
海上交通,两汉已萌其端,然东通倭、南通日南而已。东晋建国,海上商舶日盛,东西交通,始有异常进步。
海南诸国,大抵在交州南,及西南大海洲上,相去或四五千里,远者二三万里,其西与西域诸国接。汉元鼎中,遣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百越,置日南郡,其徼外诸国,自武帝以来皆朝贡。后汉桓帝世,大秦、天竺皆由此道遣使贡献。及吴孙权时,遣宣化后事朱应、中郎康泰通焉,其所经过及传闻,则有百数十国,因立记传。晋代通中国者盖鲜,故不载史官。及宋、齐至梁,其奉正朔修贡职,航海往往至矣。
(《南史》卷七八《夷貊传序》)
交通既繁,佛教徒因之往来愈众。故此时对于印度之纪述,亦较详确矣。
天竺国,即汉之身毒国,或云婆罗门地也。(《西域记》卷二:“印度四姓,一曰婆罗门,净行也,守道居贫,洁白其操。二曰刹帝利,王种也,奕世君临,仁怒为志。三曰吠奢,商贾也,贸迁有无,逐利远近。四曰戌陁罗,农人也,肆力畴垅,勤身稼穑。)在葱岭西北,(印度在葱岭东南,而此言西北,误也。)周三万余里,其中分为五天竺:其一曰中天竺,二曰东天竺,三曰南天竺,四曰西天竺,五曰北天竺。地各数千里,城邑数百。南天竺际大海,北天竺拒雪山……东天竺东际大海,与扶南(暹罗湾)、林邑(越南中部)邻接,西天竺与罽宾、波斯相接,中天竺据四天竺之会……中天竺王,姓乞利咥氏,或云刹利氏……厥土卑湿暑热,稻岁四熟。有金刚似紫石英,百炼不销,可以切玉。又有旃檀、郁金诸香,通于大秦。故其宝物,或至扶南交阯贸易焉。百姓殷乐,俗无簿籍,耕王地者输地利,以齿贝为货。人皆深目长鼻,致敬极者,舐足摩踵,家有奇乐倡伎。其王与大臣多服锦罽,上为螺髻于顶,余发翦之使拳。俗皆徒跣,衣重白色。唯梵志种姓,披白叠以为异。死者或焚尸取灰,以为浮图;或委之中野,以施禽兽;或流之于河,以饲鱼鳖,无丧纪之文……有文字,善天文、算历之术。其人皆学悉昙章,云是梵天法。书于贝多树叶以纪事,不杀生饮酒。国中往往有旧佛迹……五天竺所属之国数十,风俗物产略同。
(《旧唐书》卷一九八《天竺国传》)
是时交通达于扶桑,为今何地,尚不可悉。或谓为桦太,或谓即墨西哥。举出土中国古钱,偶像及十二相属为证,殊嫌强合,然还航二万余里,则无可疑。海东诸国,往来必盛,则可断言也。
扶桑国者,齐东昏侯永元元年(499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文身国,在倭东北七十余里。大汉国,在文身国东五千余里。)地在中国之东……名国王为乙祁。贵人第一者为对卢(高句丽),第二者为小对卢,第三者为纳咄沙……其衣色,随年改易,甲乙年青,丙丁年赤,戊己年黄,庚辛年白,壬癸年黑……其昏姻法,则婿往女家门外作屋(与新罗俗同)。晨夕洒扫。经年而女不悦,即驱之;相悦乃成昏。昏礼大抵与中国同。亲丧,七日不食。祖父母丧,五日不食。兄弟、伯叔、姑、姊妹,三日不食。设坐为神像,朝夕拜奠,不制衰绖。嗣王立,三年不亲国事。
(《南史》卷七九《扶桑国传》)
是时有所谓崑奴者。崑二字之义,见于《晋书》,意谓黑色之人。奴者或掠卖而至也,依寻书史所载甚多,其人必不甚少。
时后为宫人,在织坊中,形长而色黑,宫人皆谓之崑。
(《晋书》卷三二《孝武文李太后传》)
宋孝武……又宠一崑奴子,名曰主,常在左右,令以杖击群臣。自柳元景以下,皆罹其毒。
(《宋书》卷七六《王玄谟传》)
又有崑舶,足征是时海上贸易,多操自崑人。
张景真于南涧寺舍身斋,有元徽紫皮袴褶,余物称是。于乐游设会,伎人皆著御衣。又度丝锦,与“崑舶”营货,辄使传令防送过南州津。
(《南齐书》卷三《荀伯玉传》)
又以托附陈使封孝琰牒,令其门客与行。遇“崑舶”至,得奇货猓然褥表、美玉盈尺等数十件,罪当流,以赎论。
(《北齐书》卷三七《魏收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