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祖称帝(1368年),至永历帝被执(1661年),凡十九主,共二百九十四年。
太祖。姓朱,名元璋,字国瑞。先世家沛,徙句容,再徙泗州。父世珍,始徙濠州之钟离。帝年十七,父母兄相继殁,孤贫无所依,乃入皇觉寺为僧。以元顺帝至正十二年(1352年),从郭子兴起兵于濠州,二十四年(1364年)称吴王,用韩林儿龙凤年号。二十八年(1368年)即皇帝位。国号大明,建元洪武,在位凡三十一年。
惠帝。名允炆,太祖孙,懿文太子标第二子也。洪武二十五年,立为皇太孙。太祖崩,继立,改元建文。燕王兵入京师,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在位凡四年。
成祖。名棣,太祖第四子也。封燕王。削藩议起,遂举兵反,称其师曰靖难。建文四年(1402年)六月,陷京师,即帝位。仍以洪武三十五年纪年。明年,改元永乐。在位凡二十二年。
仁宗。名高炽,成祖长子也。嗣立,改元洪熙。在位凡一年。
宣宗。名瞻基,仁宗长子也。嗣立,改元宣德。在位凡十年。
英宗。名祁镇,宣宗长子也。嗣立,改元正统(十四年)。土木师溃,帝被虏北去。景帝即位,遥尊为太上皇帝。景泰元年归,入居南内。八年正月,景帝有疾。石亨徐有贞等,迎太上皇帝复辟,改元天顺(八年)。在位凡二十二年。
景帝。名祁钰,宣宗次子也。封郕王。正统十四年八月,英宗北狩,继立,改元景泰(七年)。英宗复辟,仍废为郕王。在位凡七年。
宪宗。名见深,英宗长子也。嗣立,改元成化。在位凡二十三年。
孝宗。名祐樘,宪宗第三子也。嗣立,改元弘治。在位凡十八年。
武宗。名厚照,孝宗长子也。嗣立,改元正德。在位凡十六年。
世宗。名厚熜,宪宗孙也。父兴献王祐杬。武宗无嗣,慈寿皇太后与大学士杨廷和定策,迎王即帝位,改元嘉靖。在位凡四十五年。
穆宗。名载垕,世宗第三子也。封裕王。继立,改元隆庆。在位凡六年。
神宗。名翊钧,穆宗第三子也。隆庆二年,立为皇太子。嗣立,改元万历。在位凡四十七年。
光宗。名常洛,神宗长子也。嗣立,改元泰昌。在位凡一年。
熹宗。名由校,光宗长子也。嗣立,改元天启。在位凡七年。
思宗。名由检,光宗第五子也。封信王。继立,改元崇祯。李自成破京师,帝崩于煤山。在位凡十七年。
弘光帝。名由崧,神宗之孙也。袭封福王。李自成破京师,避地至淮安。凤阳总督马士英等,迎王入南京。甲申(明崇祯十七年,清世祖顺治元年,1644年)四月,称帝。明年,改元弘光。乙酉(顺治二年)五月,清兵破南京,帝走芜湖。依黄得功,清兵追至,被执北去。在位凡一年。
隆武帝。名聿键,太祖九世孙(太祖第二十三子桱之后)。袭封唐王。南都破,南行至杭,镇江总兵官郑鸿逵等,遂奉以入闽。乙酉闰六月,立于福州,改元隆武。丙戌六月,清兵取绍兴。八月,清兵入闽。帝至汀州,被执,死之。在位凡一年。
永历帝。名由榔,神宗之孙也。随父桂王,避地于梧州。隆武被执,于是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等,共推监国,迎立于肇庆。丙戌十一月,称帝,改元永历。后为清兵所逼,于甲午(清顺治十一年)奔云南。己亥(顺治十六年)奔缅甸。辛丑(顺治十八年,1661年)清兵临缅,执之而归。明年四月,为吴三桂所弑。在位凡十五年,明亡。
附明帝系表
一 明之统一
当太祖进取金陵,略定江表时,东有张士诚,西有陈友谅,俱称劲敌。而友谅(称汉)控扼上游,兵强势盛,常有鲸吞之志。是以数相攻击,得失互见。及鄱阳湖一战,雌雄乃决,明之基业,于是始固。
(元顺帝)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七月,太祖自将救洪都(即南昌,时为陈友谅所围攻),次湖口。先伏兵泾江口及南湖觜,遏友谅归路,檄信州兵,守武阳渡。友谅闻太祖至,解围,逆战于鄱阳湖。友谅兵号六十万……太祖分军十一队以御之……友谅悉巨舰出战。诸将舟小,仰攻不利……会日晡,大风起东北,乃……纵火焚友谅舟……友谅兵大乱,诸将鼓噪乘之……友谅气夺,复战,友谅复大败。于是……太祖移军扼左蠡,友谅亦退保渚矶……八月,友谅食尽,趋南湖觜,为南湖军所遏,遂突湖口。太祖邀之,顺流搏战,及于泾江。泾江军复遮击之。友谅中流矢死,张定边以其子理奔武昌。
(《明史》卷一《太祖纪一》)
友谅……死。军大溃……太尉张定边夜挟友谅次子理,载其尸遁还武昌……子理既还武昌,嗣伪位,改元德寿。是冬,太祖亲征武昌。明年(至正二十四年)二月,再亲征……太祖乃遣其故臣罗复仁入城招理,理遂降。
(《明史》卷一二三《陈友谅传》)
太祖即灭汉,悉得江楚地,遂移师东指以征张士诚。
当是时,士诚所据,南抵绍兴,北逾徐州,达于济宁之金沟;西距汝、颍、濠、泗,东薄海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吴承平久,户口殷盛。士诚渐奢纵,怠于政事……友谅亦遣使约士诚夹攻太祖。而士诚欲守境观变,许使者,卒不行。太祖既平武昌,师还,即命徐达等规取淮东……围高邮。士诚以舟师溯江来援。太祖自将击走之。达等遂拔高邮,取淮安,悉定淮北地。于是移檄平江(今江苏吴县,士诚建都地),数士诚八罪。徐达、常遇春帅兵自太湖趋湖州……士诚知事急,亲督兵来战,败于皂林……湖州守将李伯升等以城降,嘉兴松江相继降。潘原明亦以杭州降于李文忠(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十一月,大军进攻平江。筑长围困之。……二十七年(即太祖吴元年)九月,城破。士诚……至金陵,竟自缢死。
(《明史》卷一二三《张士诚传》)
时浙东尚为方国珍所据。太祖乘胜,遣兵击灭之。
吴元年,克杭州。国珍据境自如,遣间谍假贡献名觇胜负,又数通好于扩廓帖木儿及陈友定,图为犄角。太祖闻之怒……至正二十七年九月,太祖已破平江,命参政朱亮祖攻台州。国瑛(国珍弟)迎战,败走。进克温州。平南将军汤和,以大军长驱抵庆元(浙江鄞县)。国珍帅所部遁入海。追败之盘屿,其部将相次降。和数令人示以顺逆。国珍乃遣子关,奉表乞降。
(《明史》卷一二三《方国珍传》)
太祖既下江浙,乃遣将分道经略南北。
至正二十七年十月……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师二十五万,由淮入河,北取中原。胡廷瑞为征南将军,何文辉为副将军,取福建。湖广行省平章杨璟、左丞周德兴、参政张彬,取广西。
(《明史》卷一《太祖纪一》)
其南定闽广,用兵经过如下。
太祖既平方国珍,即发兵伐友定。将军胡廷美、何文辉由江西趋杉关,汤和、廖永忠由明州海道取福州,李文忠由浦城取建宁……友定……闻杉关破,急分军为二,以一军守福,而自帅一军守延平,以相犄角。及汤和等舟师抵福州之五虎门,平章曲出,引兵逆战败。明兵缘南台蚁附登城,守将遁去。
(《明史》卷一二四《陈友定传》)
洪武元年(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正月……胡廷瑞克建宁……汤和克延平,执元平章陈友定,福建平。
(明史卷二太祖纪二)
洪武元年……(永忠)拜征南将军。以朱亮祖为副,由海道取广东。永忠先发书谕元左丞何真,晓譬利害。真即奉表请降。至东莞,真帅官属出迎。至广州……驰谕九真、日南、朱厓、儋耳三十余城,皆纳印请吏。进取广西。至梧州……浔、柳诸路皆下。遣亮祖会杨璟,收未下州郡。永忠引兵克南宁,降象州,两广悉平。
(《明史》卷一二九《廖永忠传》)
杨璟……以功擢湖广行省参政……迁行省平章政事。帅左丞周德兴、参政张彬,将武昌诸卫军取广西。洪武元年春,进攻永州……围之……遣千户王廷取宝庆,德兴、彬取全州。略定道州、蓝山、桂阳、武冈诸州县,而永州久不下。令裨将分营诸门,筑垒困之;造浮桥西江上,急攻之……遂克永州。而征南将军廖永忠、参政朱亮祖;亦自广东取梧州,定浔、贵、郁林。亮祖以兵来会,进攻靖江……二月,克之。……张彬……复移师徇郴州,降两江土官黄英、岑伯颜等。而永忠亦定南宁、象州,广西悉平。
(《明史》卷一二九《杨璟传》)
其北伐用兵经过如下。
召诸将议北征。太祖曰:“山东则王宣反侧,河南则扩廓跋扈,关陇则李思齐、张思道枭张猜忌,元祚将亡……今将北伐……元建国百年,守备必固。悬军深入,馈饷不前,援兵四集,危道也。吾欲先取山东,撤彼屏蔽;移兵两河,破其藩篱;拔潼关而守之,扼其户槛。天下形胜,入我掌握。然后进兵元都,势孤援绝,不战自克。鼓行而西,云中、九原、关陇可席卷也。”
(《明史》卷一《太祖纪一》)
(徐达)拜征虏大将军,以(常)遇春为副,帅步骑二十五万人,北取中原。太祖亲祃于龙江……又谓达,进取方略,宜自山东始。师行。克沂州,降守将王宣。进克峄州,王宣复叛。击斩之。莒、密、海诸州悉下。乃使韩政分兵扼河,张兴祖取东平、济宁。而自帅大军拔益都,徇下潍、胶诸州县。济南降。分兵取登、莱,齐地悉定。
(《明史》卷一二五《徐达传》)
洪武元年……还军济宁,引舟师泝河趋汴梁。守将李克彝走,左君弼、竹贞等降。遂自虎牢关入洛阳,与元将脱因帖木儿,大战洛水北。破走之。梁王阿鲁温以河南降。略定嵩、陕、陈、汝诸州,遂捣潼关。李思齐奔凤翔,张思道奔鄜城。遂入关,西至华州。
(《明史》卷一二五《徐达传》)
达……遂与副将军会师河阴。遣裨将分道徇河北地,连下卫辉、彰德、广平,师次临清。使傅友德开陆道通步骑,顾时浚河通舟师,遂引而北。遇春已克德州。合兵取长芦,扼直沽。作浮桥以济师,水陆并进,大败元军于河西务,进克通州。顺帝帅后妃太子北去。逾日,达陈兵齐化门,填濠登城……捷闻,诏以元都为北平府,置六卫,留孙兴祖等守之。
(《明史》卷一二五《徐达传》)
达与遇春进取山西。遇春先下保定、中山、真定。冯胜、汤和下怀庆,度太行,取泽、潞。达以大军继之。时扩廓帖木儿,方引兵出雁门,将由居庸以攻北平。……乃引兵趋太原。扩廓至保安,果还救。达选精兵夜袭其营。扩廓以十八骑遁去。尽降其众。遂克太原,乘势收大同,分兵徇未下州县,山西悉平。
(《明史》卷一二五《徐达传》)
洪武二年,引兵西渡河,至鹿台。张思道遁。遂克奉元。时遇春下凤翔,李思齐走临洮。达会诸将议所向。皆曰:“张思道之才,不如李思齐。而庆阳易于临洮。请先庆阳。”达曰:“不然。庆阳城险而兵精,猝未易拔也。临洮北界河湟,西控羌戎……蹙以大兵,思齐不走,则束手缚矣。临洮既克,于旁郡何有?”遂渡陇,克秦州,下伏羌、宁远,入巩昌。遣右副将军冯胜,逼临洮。思齐果不战降。分兵克兰州,袭走豫王……还出萧关,下平凉。思道走宁夏,为扩廓所执。其弟良臣以庆阳降,达遣薛显受之。良臣复叛,夜出兵袭伤显,达督军围之。……遂拔庆阳……尽定陕西地。诏达班师。
(《明史》卷一二五《徐达传》)
岭表既平。中原奠定。惟明升犹据两川称帝。太祖复命傅友德、汤和等分道进讨。连败夏兵,定蜀地。
(洪武四年,友德)充征虏前将军,与征西将军汤和,分道伐蜀。和帅廖永忠等,以舟师攻瞿塘。友德帅顾时等,以步骑出秦陇。太祖谕友德曰:“蜀人闻我西伐,必悉精锐,东守瞿塘,北阻金牛,以抗我师。若出不意,直捣阶、文,门户既隳,腹心自溃。兵贵神速。患不勇耳。”友德疾驰至陕,集诸军,声言出金牛。而潜引兵趋陈仓,攀援岩谷,昼夜行,抵阶州。败蜀将丁世珍,克其城……拔文州……趋绵州……初,蜀人闻大军西征,丞相戴寿等,果悉众守瞿塘。及闻友德破阶、文,捣江油,始分兵援汉州,以保成都。未至,友德已破其守将……援师远来……迎击,大败之。遂拔汉州,进围成都……寿等闻其主明升已降,乃籍府库仓廪,面缚诣军门。成都平,分兵徇州邑未下者……蜀地悉定。
(《明史》卷一二九《傅友德传》)
洪武四年,(和)拜征西将军。与副将军廖永忠,帅舟师溯江伐夏。夏人以兵扼险,攻不克。江水暴涨,驻师大溪口,久不进。而傅友德已自秦陇深入,取汉中。永忠先驱,破瞿塘关,入夔州。和乃引军继之,入重庆,降明升。
(《明史》卷一二六《汤和传》)
云南为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所据。太祖召谕之,不听。于是遣傅友德、蓝玉、沐英等讨平之,并戡定大理。至此,中国本部,始归于一统。
洪武十四年……秋,充征南将军,帅左副将军蓝玉、右副将军沐英,将步骑三十万,征云南,至湖广。分遣都督胡海等,将兵五万,由永宁(四川叙永县)趋乌撒(云南镇雄县)。而自帅大军由辰、沅趋贵州,克普定、普安,降诸苗蛮。进攻曲靖(云南曲靖县),大战白石江,擒元平章达里麻。遂击乌撒,循格孤山而南,以通永宁之兵,遣两将军趋云南。元梁王(至元四年,封皇子忽哥赤为云南王,为都元帅实合丁所毒死。二十七年,改封皇孙甘麻拉为梁王。自是镇云南者,多以梁王及云南王为封爵。至正初,把匝拉瓦尔密以宗室袭封梁王)走死。友德城乌撒,群蛮来争,奋击破之。得七星关(在贵州毕节县西九十里七星山上)以通毕节,又克可渡河(北盘江之上游),降东川乌蒙(云南昭通县)、芒部(云南镇雄县)诸蛮……诸部皆降。
(《明史》卷一二九《傅友德传》)
(洪武十四年)……拜征南右副将军,同永昌侯蓝玉、从将军傅友德取云南。元梁王遣平章达里麻,以兵十余万,拒于曲靖。英……大败之,生擒达里麻……长驱入云南。梁王走死……属郡皆下。独大理倚点苍山、洱海,扼龙首、龙尾二关,关故南诏筑。土酋段世(段思平,自石晋天福中,据有南诏地,称大理国。宋宝祐三年,蒙古忽必列攻大理。段兴智迎降。因改置大理万户府,授之。寻又改为大理路总管,使世守其职)守之。英自将抵下关,遣王弼由洱水东趋上关……夹击,擒段世,遂拔大理。分兵收未附诸蛮……回军,与友德会滇池。分道平乌撒、东川、建昌、芒部诸蛮……明年(十五年),诏友德及玉班师,而留英镇滇中。
(《明史》卷一二六《沐英传》)
辽东虽亦降附,但元氏遗族,尚盘据各地。其间拥众最多者,则为纳哈出。后经冯胜进攻,纳哈出乃降。
洪武四年二月……元平章刘益,以辽东降。
(《明史》卷二《太祖纪二》)
初,元主北走,其辽阳行省参政刘益屯盖州,与平章高家奴相为声援,保金、复等州。帝遣断事黄俦诏谕益。益籍所部兵马钱粮与地之数来归,乃立辽阳指挥使司,以益为指挥同知。未几元平章洪保保、马彦翚合谋杀益。右丞张良佐、左丞商暠,擒彦翚杀之。保保挟俦走纳哈出营。良佐因权卫事,以状闻,且言辽东僻处海隅,肘腋皆敌境。平章高家奴守辽阳山寨,知院哈拉章屯沈阳古城,开元则右丞也先不花,金山则太尉纳哈出,彼此相依,时谋入犯。今保保逃往,衅必起……帝命立良佐、暠俱为盖州卫指挥佥事。即念辽阳重地,复设都指挥使司,统辖诸卫。以旺及云并为都指挥使,往镇之。
(《明史》卷一三四《叶旺马云传》)
“纳哈出者,元木华黎裔孙,为太平路万户。太祖克太平,被执。以名臣后,待之厚。知其不忘元,资遣北归。元既亡,纳哈出聚兵金山……数犯辽东。
(《明史》卷一二九《冯胜传》)
丞相纳哈出,拥二十万众,据鑫山(辽宁开原县西北)。数窥伺辽。(洪武)二十年(1387年)春,命宋国公冯胜为大将军,率颍川侯傅友德、永昌侯蓝玉等,将兵二十万征之。还其先所获元将乃刺吾(纳哈出骁将,洪武八年,侵金州,中伏被擒。见叶旺传)。胜军驻通州,遣蓝玉乘大雪袭庆州(内蒙林西县),克之。夏,师逾金山……乃刺吾归,备以朝廷抚恤恩语其众。于是全国公观童来降。纳哈出因闻乃刺吾之言已心悸,復为大军所迫,乃阳使人至大将军营纳款,以觇兵势。胜遣玉往受降。使者见胜军,还报。纳哈出仰天叹曰:“天弗使吾有此众矣。”遂率数百骑诣玉纳降……先后降其部曲二十余万人。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二 明初之政局
1.开国治术
太祖既定宇内,惩元季姑息之弊,为政尚严,果于戮辱,视士大夫若仆隶。且集政柄于一身,废宰辅不设,君权高张,前此未有。一切设施,名为祖训制,一代不敢更易。中叶以后,主昏臣偷,政治混浊,为历朝所无,未尝不由始谋者之不臧也。
叶伯巨,字居升,宁海人……授平遥训导。洪武九年,星变,诏求直言。伯巨上书,略曰:臣观当今之事,太过者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议者曰,宋元中叶,专事姑息,赏罚无章,以致亡灭。主上痛惩其弊,故制不宥之刑,权神变之法,使人知惧,而莫测其端也……而用刑之际,多裁自圣衷,遂使治狱之吏,务趋求意旨,深刻者多功,平反者得罪,欲求治狱之平,岂易得哉……古之为士者,以登仕为荣,以罢职为辱。今之为士者,以溷迹无闻为福,以受玷不录为幸,以屯田工役为必获之罪,以鞭笞捶楚为寻常之辱。其始也,朝廷取天下之士,纲罗捃摭,务无余逸。有司敦迫上道。如捕重囚。比到京师而除官,多以貌选,所学或非其所用,所用或非其所学。洎乎居官,一有差跌,苟免诛戮,则必在屯田工役之科。率是为常,不少顾惜……致使朝不谋夕。弃其廉耻,或事掊克,以备屯田工役之资者,率皆是也……陛下切切以民俗浇漓。人不知懼,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故或朝信而幕猜者有之,昨日所进,今日被戮者有之,乃至令下而寻改,已赦而复收。天下臣民,莫之适从……开国以来,选举秀才,不为不多,所任名位,不为不重,自今数之,在者有几?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昔年所举之人,岂不深可痛惜乎!”
(《明史》卷一三九《叶伯巨传》)
帝初即位,惩元宽纵,用法太严。奉行者重足立。
(《明史》卷一三八《周桢传》)
时官吏有罪者,笞以上悉谪屯凤阳,至万数。
(《明史》卷一三九《韩宜可传》)
工部尚书夏祥,毙杖下……廷杖之刑,亦自太祖始矣。
(《明史》卷九五《刑法志三》)
当太祖起事之初,赖群策群力,以定四方。对于死事者,庙祀典制特隆。
至正二十四年正月……乃即吴王位……四月,建祠,祀死事丁普郎等于康郎山,赵德胜等于南昌。
(《明史》卷一《太祖纪一》)
友谅围南昌八十五日,先后战死者,凡十四人……事平,皆赠爵侯、伯以下有差。立忠臣庙于豫章,并祠十四人,以德胜为首;而康郎由战死者三十五人,首丁普郎。
(《明史》卷一三三《赵德胜传》)
洪武二年正月,立功臣庙于鸡笼山。
(《明史》卷二《太祖纪二》)
太祖即以功臣配享太庙,又命别立庙于鸡笼山。论次功臣二十有一人(正殿:徐达、常遇春、李文忠、邓愈、汤和、沐英。西序:胡大海、赵德胜、华高、俞通海、吴良、曹良臣、吴复、孙兴祖。东序:冯国用、耿再成、丁德兴、张德胜、吴桢、康茂才、茅成。),死者塑像,生者虚其位。
(《明史》卷五○《礼志四》)
诸将之有功者,更不惜崇以高位尊爵,每次出征还师,即行大除拜。
洪武三年十一月,北征师还,告武成于郊庙,大封功臣。进李善长韩国公、徐达魏国公,封李文忠曹国公、冯胜宋国公、邓愈卫国公、常遇春子茂郑国公、汤和等侯者二十八人。
(《明史》卷二《太祖纪二》)
洪武十二年九月,沐英大破西番,擒其部长三副使。十一月,沐英班师,封仇成、蓝玉等二十人为侯。
(《明史》卷二《太祖纪二》)
迨天下粗定,帝虑诸功臣跋扈难制,为后世子孙患,乃罗织其罪,大肆诛戮。胡、蓝两狱,株连元勋宿将,得免者盖寡。惨核寡恩,从古未之有也。
明祖借诸功臣以取天下。及天下既定,即尽举取天下之人而尽杀之。其残忍实千古所未有。盖……明祖则起事虽早,而天下大定,则年已六十余。懿文太子又柔仁。懿文死,孙更孱弱。遂不得不为身后之虑。是以两兴大狱,一网打尽。此可以推见其心迹也。胡惟庸之死,在洪武十三年。同诛者,不过陈宁、涂节数人。至胡党之狱,则在二十三年,距惟庸死时,已十余年。岂有逆首已死,同谋之人至十余年始败露者?此不过借惟庸为题,使狱词牵连诸人,为草薙禽狝之计耳。胡党既诛,犹以为未尽。则二十六年又兴蓝党之狱。于是诸功臣宿将始尽……此外又有非二党,而别以事诛者。廖永忠功最大,以僭用龙凤诸不法事赐死。汪广洋虽不入胡党,帝追念其在江西曲庇朱文正,在中书不发杨宪奸,遂赐死。周德兴年最高,以其子乱宫,并德兴赐死。王弼已还乡,又召入赐死。胡美因女为贵妃,偕子婿乱宫,并美赐死。李新、谢成,别以事诛死。文臣以事诛者,又有茹太素,以抗直不屈死。李仕鲁以谏帝惑僧言,命武士捽死于阶下。王朴、张衡,俱以言事死。孔克仁、陶凯、朱同,俱坐事死。于是文臣亦多冤死。帝亦太忍矣哉。
(赵翼《二十二史劄记》卷三二《胡蓝之狱》)
至胡、蓝两狱之构成。分别述之于下。
“胡狱”
胡惟庸……洪武六年……七月,拜右丞相。久之,进左丞相……有异谋……乃遣明州卫指挥林贤,下海招倭,与期会。又遣元故臣封绩,致书称臣于元嗣君,请兵为外应……乃与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谋起事。阴告四方及武臣从己者……明年(十三年)正月,涂节遂上变,告惟庸。御史中丞商暠,时谪为中书省吏,亦以惟庸阴事告。帝大怒,下廷臣更讯。词连宁、节,乃诛惟庸、宁,并及节。惟庸既死,其反状犹未尽露……十九年十月,林贤狱成,惟庸通倭事始著。二十一年,蓝玉征沙漠,获封绩,善长不以奏。至二十三年五月,事发,捕绩下吏,讯得其状,逆谋益大著。会善长家奴卢仲谦,首善长与惟庸往来状。而陆仲亨家奴封帖木,亦首仲亨及唐胜宗、费聚、赵雄三侯,与惟庸共谋不轨。帝发怒,肃清逆党。词所连及,坐诛者三万余人。乃为昭示奸党录,布告天下,株连蔓引,迄数年未靖云。
(《明史》卷三○八《胡惟庸传》)
狱具:谓善长元勋国戚,知逆谋不发举,狐疑观望怀两端,大逆不道。会有言星变,其占当移大臣。遂并其妻女弟侄家口七十余人诛之。而吉安侯陆仲享、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等,皆同时坐惟庸党死。而已故营阳侯杨璟、济宁侯顾时等,追坐者又若干人。帝手诏条列其罪,傅著狱辞,为昭示奸党三录,布告天下。
(《明史》卷一二七《李善长传》)
功臣之坐胡党而死,及已故而追坐爵除者:
韩国公李善长(洪武三年十一月封。二十三年五月,追坐胡惟庸党,赐死,爵除。)
吉安侯陆仲亨(同上。)
延安侯唐胜宗(同上。)
平凉侯费聚(同上。)
南雄侯赵庸(同上。)
荥阳侯郑遇春(同上。)
宜春侯黄彬(同上。)
河南侯陆聚(同上。)
南安侯俞通源(洪武三年十一月封,二十二年卒。子祖,病不能袭。明年,追论胡党,以死不问,爵除。)
永嘉侯朱亮祖(洪武三年十一月封。十三年九月,坐罪死,爵除。二十三年,追论亮祖胡党,次子昱亦诛死。)
汝南侯梅思祖(洪武三年十一月封,十五年卒。二十三年,追坐胡党,灭其家。)
永城侯薛显(洪武三年十二月封,二十年卒。二十三年,追坐胡党,以死不问,爵除。)
靖宁侯叶升(洪武十二年十一月封。二十五年,追坐胡党死。蓝玉,升姻也。玉败复坐,故名隶两党。)
卫国公邓愈子镇(愈,洪武三年十一月封。镇于十三年袭,改封申国公,坐胡党死。)
淮安侯华云龙子中(云龙,洪武三年十一月封。中于九年袭,坐贬死。追论中胡党,爵除。)
济宁侯顾时子敬(时,洪武三年十一月封。敬于十五年袭。二十三年,追论胡党,坐死,爵除。)
临江侯陈德子镛(德,洪武三年十一月封。镛于十四年袭。二十年,从征纳哈出,败没。二十三年,追坐胡党,爵除。)
巩昌侯郭兴子振(兴,洪武三年十一月封。振于二十二年袭。二十三年,追坐胡党,爵除。)
六安侯王志子威(志,洪武三年十一月封。威于二十二年袭,坐事谪。志追坐胡党,以死不问。)
靖海侯吴祯子忠(祯,洪武三年十一月封。忠于十七年袭。二十三年,追坐祯胡党,爵除。)
营阳侯杨璟子通(璟,洪武三年十一月封。通于十七年袭,十二年降指挥使。二十三年,追坐璟胡党,爵除。)
宣德侯金朝兴子镇(朝兴,洪武十二年十一月封。镇于十九年袭。二十三年,追坐朝兴胡党,降指挥使,爵除。)
“蓝狱”
蓝玉……洪武十一年……封永昌侯……二十一年……进凉国公(北征元脱古思帖木儿功,事详后)……铙勇略,有大将才……数总大军,多立功。太祖遇之厚,浸骄蹇自恣……镌其过于券。玉犹不悛,侍宴语傲慢,在军擅黜陟将校。进止自专。帝数谯让……比奏事多不听,益怏怏。二十六年二月,锦衣卫指挥蒋,告玉谋反,下吏鞫讯。狱辞云:“玉同景田侯曹震、鹤庆侯张翼、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为变,将伺帝出耤田举事。狱具,族诛之。”列侯以下坐党夷灭者,不可胜数。手诏布告天下,条列爰书为逆臣录。至九月,乃下诏曰:“蓝贼为乱,谋泄,族诛者万五千人。自今胡党、蓝党概赦不问”……于是元功宿将。相继尽矣。凡列名逆臣录者,一公、十三侯、二伯。
(《明史》卷一三二《蓝玉传》)
功臣之坐蓝党死而爵除者:
怀远侯曹兴(洪武十二年十一月封。二十六年二月,坐死,爵除。)
景川侯曹震(同上。)
曾宁侯张温(同上。)
普定侯陈桓(洪武十七年四月封。二十六年二月,坐死,爵除。)
鹤庆侯张翼(同上。)
舳舻侯朱寿(洪武二十年十月封。二十六年二月,坐死,爵除。)
东平侯韩勋(父政,洪武三年十一月受封。勋于六年袭,二十六年二月,坐死,爵除。)
宣宁侯曹泰(父良臣,洪武三年十一月受封。泰于十九年袭。二十六年二月。坐死。爵除。)
沈阳侯察罕(父纳哈出,洪武二十年九月降,封西海侯。察罕二十一年袭,改封。二十六年二月,坐死,爵除。)
东莞伯何荣(父真,洪武二十年七月受封。荣于二十一年袭,二十六年二月,坐死,爵除。)
全宁侯孙恪(父兴祖,洪武三年,北征战死,封燕山侯。恪二十一年从蓝玉北征,以功封侯。二十六年二月,坐死,爵除。)
西凉侯濮玙(父英,洪武二十年,征纳哈出战殁,封乐浪公。玙以父功封西凉侯。二十六年二月,坐死,爵除。)
徽先伯桑敬(父世杰,洪武初,征张士诚战死。敬于二十三年九月封伯。二十六年二月,坐死,爵除。)
2.靖难称兵
太祖既得天下,虑王室孤立,乃复行分封制度。大封诸子,分据津要,以为中央之藩卫。
洪武二年四月……编祖训录,定封建诸王之制。
(《明史》卷二《太祖纪二》)
太祖既正大位,诏封众子为王,置傅相,设官属,定礼仪。列爵而不临民,分土而不任事,外镇偏圉。内控雄域。洪武三年,封建礼成,告于太庙,遂定亲王等封爵册宝之制。
(《绩通考》卷二○八《封建考三》)
明制,皇子封亲王……府置官属,护卫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万九千人,隶籍兵部。(明史卷一一六诸王传序。)
洪武中,太祖以子孙蕃众,命名虑有重复,乃于东宫亲王世系各拟二十字,字为一世;子孙初生,宗人府依世次立双名,以上一字为据,其下一字则取五行偏旁者,以火、土、金、水、木为序。惟靖江王不拘。
(《明史》卷一○○《诸王世表序注》)
明初封藩简表
初封之际,虽不使干预政事,但后来渐委重权,专制国中,诸王遂多骄蹇不法。沿边各王,更畀以兵权,遂成尾大不掉之势。
伯巨上书,略曰:“……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上下等差,各有定分,所以强干弱枝,遏乱源而崇治本耳。今裂土分封,使诸王各有分地,盖惩宋元孤立,宗室不竟之弊。而秦、晋、燕、齐、梁、楚、吴、蜀诸国,无不连邑数十,城郭宫室,亚于天子之都,优之以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之权,则必生觖望,甚者缘间而起,防之无及矣。”……书上。帝大怒曰:“小子间吾骨肉,速逮来,吾手射之。”既至,承相乘帝喜以奏。下刑部狱,死狱中。
(《明史》卷一三九《叶伯巨传》)
洪武二十五年,太祖御奉天门,手敕以赐诸王云:“常岁训将练兵,临视周迴险易,造军器务精坚堪用。”因顾长孙(即惠帝)曰:“当使边庭不惊,贻汝以安也。”自是诸王得专制国中,提兵防御,地大权重,易生骄僭。
(《续通考卷》二○八《封建考三》)
是时帝念边防甚,且欲诸子习兵事。诸王封并塞居者,皆预军务,而晋燕二王尤被重寄,数命将兵出塞,及筑城屯田。大将军如宁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皆受节制。又诏二王,军中事大者方以闻。
(《明史》卷一一六《晋王棡传》)
惠帝即位,深以为患。乃用齐泰、黄子澄削藩之谋,以法绳诸王,摭其罪而为废之。依次及燕,燕王棣(即成祖)遂举兵反,以讨奸臣变更旧制为名,号其师曰靖难。
齐泰,溧水人,初名德……皇太孙素重泰,及即位,命与黄子澄同参国政。寻进尚书。时遗诏诸王临国中毋奔丧,王国吏民听朝廷节制。诸王谓泰矫皇考诏,间骨肉,皆不悦。先是帝为太孙时,诸王多尊属,拥重兵,患之。至是国密议削藩。建文元年,周、代、湘、齐、岷五王,相继以罪废。
(《明史》卷一四一《齐泰传》)
黄子澄,名湜,以字行,分宜人……伴读东宫……惠帝为皇太孙时,尝坐东角门,谓子澄曰:“诸王尊属,拥重兵,多不法,奈何?”对曰:“诸王护卫兵,才足自守。倘有变,临以六师,其谁能支?汉七国非不强,卒底亡灭,大小强弱势不同,而顺逆之理异也。”太孙是其言。比即位,命……与齐泰同参国政。谓曰:“先生忆昔东角门之言乎?”子澄顿首曰:“不敢忘。”退而与泰谋。泰欲先图燕。子澄曰:“不然。周、齐、湘、代、岷诸王,在先帝时,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问罪,宜先周。周王,燕之母弟,削周是剪燕手足也。”谋定,明日入白帝。会有言周王不法者,遂命李景隆帅兵袭执之。词连湘、代诸府。于是废及岷王楩为庶人,幽代王桂于大同,囚齐王榑于京师,湘王柏自焚死……于是命都督宋忠调缘边官军屯开平,选燕府护卫精壮隶忠麾下,召护卫胡骑指挥关童等入京以弱燕。复调北平永清左右卫官军,分驻彰德、顺德。都督徐凯练兵临清,耿练兵山海关,以控制北平。皆泰、子澄谋也。
(《明史》卷一四一《黄子澄传》)
王……智勇有大略,能推诚任人……屡帅诸将出征。并令王节制沿边士马。王威名大振……太祖崩,皇太孙即位……时诸王以尊属拥重兵,多不法。帝纳齐泰、黄子澄谋,欲因事以次削除之。惮燕王强,未发。乃先废周王,欲以牵引燕。于是告讦四起,湘、代、齐、岷,皆以罪废。王内自危,佯狂称疾……建文元年(1399年)夏六月,燕山百户倪谅告变,逮官校于谅、周铎等伏诛。下诏让王,并遣中官逮王府僚。王遂称疾笃。都指挥使谢贵、布政使张昺,以兵守王宫。王密与僧道衍(即姚广孝)谋,令指挥张玉、朱能,潜纳勇士八百人,入府守卫。……七月……匿壮士端礼门,绐贵炳入,杀之,遂夺九门。上书天子,指泰、子澄为奸臣。并援祖训,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拥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书既发,遂举兵自署官属,称其师曰靖难,拔居庸关,破怀来,执宋忠,取密云,克遵化,降永平。二旬,众至数万。
(《明史》卷五《成祖纪一》)
明廷闻变,命耿炳文、李景隆,先后进讨。其时元勋宿将,诛亡殆尽,皆非燕王之敌,每致挫败。
洪武末年,诸公侯且尽,存者惟炳文及武定侯郭英二人。而炳文以元功宿将,为朝廷所倚重。建文元年,燕王兵起。帝命炳文为大将军,帅副将军李坚宁忠北伐,时年六十有五矣。兵号三十万,至者惟十三万。八月,次真定,分营滹沱河南北。都督徐凯军河间。潘忠、杨松驻郑州。先锋九千人驻雄县。值中秋,不设备,为燕王所袭……忠等来援……伏发……忠、松俱被执,不屈死。郑州陷……炳文移军尽渡河,并力当敌。军甫移,燕兵骤至,循城蹴击。炳文军不得成列,败入城……燕兵遂围城……燕王知炳文老将未易下。越三日,解围还。而帝骤闻炳文败,忧甚。太常卿黄子澄,遂荐李景隆为大将军,乘传代炳文。
(《明史》卷一三○《耿炳文传》)
(李)文忠三子,长景隆……景隆小字九江,读书通典故。长身,眉目疏秀,顾盼伟然。每朝会进止,雍容甚都。太祖数目属之。(洪武)十九年袭爵,屡出练军湖广、陕西、河南……建文帝即位,景隆以肺腑见亲任,尝被命执周王。及燕兵起,长兴侯耿炳文讨燕失利,齐泰、黄子澄等共荐景隆。乃以景隆代炳文为大将军,将兵五十万北伐……令一切便宜行事。景隆贵公子,不知兵,惟自尊大。诸宿将多怏怏不为用。景隆驰至德州,会兵,进营河间。
(《明史》卷一二六《李文忠附李景隆传》)
李景隆本膏粱子,素不知兵,自代耿炳文后,观望不进。而燕王亦殊轻之。遂得间略定北边各地,还师大败景隆兵,势力顿增,益不可侮。
燕王闻之喜,语诸将曰:“李九江纨绮少年耳,易与也。”遂命世子居守,戒勿出战,而自引兵援永平,直趋大宁。景隆闻之,进围北平……及燕师破大宁,还军击景隆。景隆屡大败,奔德州,众军皆溃。明年(建文二年)正月,燕王攻大同。景隆引军出紫荆关往救,无功而还。帝虑景隆权尚轻,遣中官玺书,赐黄钺弓矢,专征伐……四月,景隆大誓师于德州,会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等于真定,合军六十万,进营白沟河,与燕军连战,复大败……走德州,复走济南。斯役也,王师死者数十万人,南军遂不支。帝始诏景隆还。
(《明史》卷一二六《李文忠附李景隆传》)
燕王屡胜,益轻明廷,遂举兵南下。至东昌,败于盛庸,无功而还。
盛庸……建文初,以参将从耿炳文伐燕。李景隆代炳文,遂隶景隆麾下。二年四月,景隆败于白沟河,走济南。燕师随至,景隆复南走。庸与参政铁铉,悉力固守。燕师围攻三月不克。庸、铉乘夜出兵掩击,燕众大败,解围去,乘胜复德州。
(《明史》卷一四四《盛庸传》)
建文二年九月……命为平燕将军,充总兵官。陈晖、平安为左右副总兵,马溥、徐直为左右参将。进铉兵部尚书,参赞军务。时吴杰、平安守定州,庸驻德州,徐凯屯沧州为犄角。是冬,燕兵袭沧州,破擒凯,掠其辎重,进薄济宁。庸引兵屯东昌以邀之,背城而阵。燕王帅兵直前,薄庸军左翼,不动,复冲中坚。庸开阵纵王入,围之数重。燕将朱能,帅番骑来救,王乘间突围出。而燕军为火器所伤甚众,大将张玉死于阵。王独以百骑殿,退至馆陶。庸檄吴杰、平安,自真定遮燕归路。明年(三年)正月,杰、平安战深州不利,燕师始得归。是役也,燕精锐丧失几尽,庸军声大振。
(《明史》卷一四四《盛庸传》)
以盛庸代景隆为平燕将军,命铉参其军务。是年(建文二年)冬,庸大败燕王于东昌,斩其大将张玉。燕王奔还北平。自燕兵犯顺,南北日寻干戈,而王师克捷,未有如东昌者。自是燕兵南下由徐沛,不敢复道山东。
(《明史》卷一四二《铁铉传》)
翌年,再出兵南下。以肘腋未清,顾虑根本,还师。
建文三年二月,复帅师南下。三月,与盛庸遇于夹河(河北武邑县南,漳水分流也),谭渊战死,朱能、张武殊死斗,庸军少却……复战,自辰至未,两军相胜负。东北风忽起,尘埃蔽天,燕兵大呼,乘风纵击。庸大败,走德州。
(《明史》卷五《成祖纪一》)
燕师出大名。安与庸及吴杰等,分兵扰其饷道。燕王患之……燕王亦决计南下。遣李远等潜走沛县,焚粮舟,掠彰德……时安在真定。度北平空虚,帅万骑直走北平,至平村,去城五十里而军。燕王惧,遣刘江等驰还救。安战不利,引还。时大同守将房昭,引兵入紫荆关,据易州西水寨以窥北平……(建文三年)八月,燕兵北归。安及燕将李彬战于杨村,败之。
(《明史》卷一四四《平安传》)
燕王两次大举,俱无功而还,最后乃悉锐以行。淝河一战,王师不振。燕王遂破金陵,登大位。
当是时,王称兵三年矣。亲战阵,冒矢石,以身先士卒,常乘胜逐北,然亦屡濒于危。所克城邑,兵去旋复为朝廷守,仅据有北平、保定、永平三府而已。无何,中官被黜者来奔,具言京师空虚可取状。王乃慨然曰:“频年用兵,何时已乎?要当临江一决,不复返顾矣。”(建文)三年十二月丙寅,复出师。四年(1402年)春正月乙未,由馆陶渡河。癸丑,徇徐州。三月壬辰,平安以四万骑蹑王军。王设伏淝河,大败之。……四月……何福等营灵壁,燕遮其饷道。平安分兵六万人护之。己卯,王帅精锐横击,断其军为二。何福空壁来援,王军少卻。高煦伏兵起,福败走。辛巳,进薄其垒,破之,生擒平安、陈晖等三十七人。何福走免。五月己丑,下泗州……盛庸扼淮南岸。朱能、邱福潜济,袭走之,遂克盱眙……徇扬州,驻军江北。天子遣庆成郡主(成祖从姊)至军中,许割地以和。不听。六月癸丑,江防都督佥事陈瑄,以舟师叛附于王……自瓜洲渡,盛庸以海艘迎战,败绩。戊午,下镇江。庚申,次龙潭……至金川门。谷王橞、李景隆等,开门纳王,都城遂陷。王……大索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五十余人,榜其姓名曰奸臣。丙寅,诸王群臣上表劝进……即皇帝位……杀齐泰、黄子澄、方孝孺,并夷其族,坐奸党死者甚众。
(《明史》卷五《成祖纪一》)
3.《永乐大典》
甲 纂修之经过
明成祖靖难功成、盛行诛戮之后,即命儒生修《永乐大典》,盖与宋初修《太平御览》、《册府元龟》、《文苑英华》同一用心,而规模之巨则远过之。其为书凡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凡例、目录六十卷,共为册万一千九十五。始纂于永乐元年,越年奏进,初名《文献大成》。继以所辑尚多未备,遂命重修,与其事者凡二千余人。告成于永乐五年,更名《永乐大典》。当时政令严急,故能迅速成书。一准《洪武正韵》,以韵统字,以字系事,所载诸书均散入各韵之中。有以一字一句分韵者;有析取一篇,以篇名分韵者;有钞录全书,以书名分韵者。有割裂,无删改,明以前佚文秘本、世所不传者,赖其全部、全篇收入,得以略存古人著作,其功盖不可没。
永乐元年(1403年)秋七月丙子朔……上谕翰林侍读学士解缙等曰:“天下古今事物,散载诸书,篇帙浩穰,不易检阅。朕欲悉采各书所载事物,类聚之而统之以韵,庶几考索之便如探囊取物尔。尝观《韵府》、《回溪》二书,事虽有统,而采摘不广,纪载大略。尔等其如朕意,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
(《明太宗实录》卷二○)
永乐二年(1404年)十一月丁巳,翰林院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解缙等进所纂录韵书,赐名《文献大成》。赐缙等百四十七人钞有差,赐宴于礼部。既而上览所进书,尚多未备,遂命重修。而勅太子少师姚广孝、刑部侍郎刘季箎及缙总之。命翰林学士王景、侍读学士王达、国子祭酒胡俨、司经局洗马杨溥、儒士陈济为总裁。翰林院侍讲邹缉,修撰王褒、梁潜、吴溥、李贯、杨觏、曾棨,编修朱弦,检讨王洪、蒋骥、潘畿、王偁、苏伯厚、张伯颖,典籍梁用行,庶吉士杨相,左春坊左中允尹昌隆,宗人府经历高得赐,吏部郎中叶砥,山东按察佥事晏璧为副总(裁)。命礼部简中外官及四方宿学老儒有文学者充纂修。简国子监及在外郡县学能书生员缮写,开馆于文渊阁,命光禄寺给朝暮膳。
(《明太宗实录》卷三二)
永乐五年(1407年)十一月乙丑……太子少师姚广孝等进重修《文献大成》,书凡二万二千二百一十一卷,一万一千九十五本。更赐名《永乐大典》,上亲制序以冠之。
(《明太宗实录》卷五四)
乙 副本之重录
《大典》原本,不详何时移来北京,后贮于文楼。至嘉靖三十六年,奉天、华盖、谨身三殿火,亟命救出,于是有重录《永乐大典》之举。始事于嘉靖四十一年,讫工于隆庆元年。缮写者逾百人,每人日写三叶,历时五六年,止重录一部。阁臣及在事诸臣升赏极优,盖重其事。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八月乙丑,诏重录《永乐大典》。命礼部左侍郎高拱、右春坊右中允管国子监司业事张居正,各解原务,入馆校录。拱仍以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同左春坊左谕德兼侍读瞿景淳充总校官。居正仍以中允兼翰林院编修,同修撰林燫、丁士美、徐时行、编修吕旻、王希烈、张四维、陶大临,检讨吴可行、马自强充分校官。初,文皇帝命儒臣汇粹秘阁书籍,分韵类载,以便检考。供事编辑者三千余人,为卷凡二万有奇,名曰《永乐大典》。书成,贮之文楼,其帙甚巨。上初年好古礼文之事,时取探讨,殊宝爱之。自后凡有疑却,悉按韵索览,几案间每有一二帙在焉。及三殿灾,上闻变,即命左右趣登文楼,出《大典》,甲夜中谕凡三四传,是书遂得不燬。上意欲重录一部,贮之他所,以备不虞,每为阁臣言之。至是,谕大学士徐阶曰:“昨计重录《永乐大典》,两处收藏。兹秋凉,可处理。”乃选各色善楷书人礼部儒士程道南等百余人,就史馆分录,而命拱等校理之。
(《明世宗实录》卷五一二)
万历间,禁中又火,原本贮文渊阁者,竟无下落。而副本在明季已有散佚。
累臣若愚曾闻成祖勅儒臣纂修《永乐大典》一部,系胡广、王洪等编辑。时号召四方文墨之士,累十余年而就,计二万二千八百七十卷,一万一千九十五本。因卷帙浩繁,未遑刻板,正写册原本。至孝庙弘治年,以《大典•金匮秘方》,外人所未见者,乃亲洒宸翰,识以御宝,赐太医院使臣王圣济、殿内臣宠盖,欲推之以福海内也。阁臣王文恪鏊恭撰颂以揄扬盛美。相传至嘉靖年间,于文楼安置,偶遭回禄之变,世庙亟命挪救,幸未至焚。遂勅阁臣徐文贞阶,复令儒臣照式摹抄一部,当时供謄写官生一百八名,每人日抄三叶,自嘉靖四十一年起,至隆庆元年,始克告成。及万历年间,两宫三殿复遭回禄。不知此新旧《永乐大典》二部,今又见贮于何处也。
(刘若愚《酌中志》卷一八)
胡仪部青莲携其尊人所出中秘书名《永乐大典》者,与《韵山》政相类,大帙三十余本,一韵中之一字犹不尽焉。
(张岱《陶庵梦忆》卷六)
其副本贮皇史宬者,雍正初移于翰林院敬一亭,所缺几二千册,则存者九千余册而已。光绪初,存三千余册。甲午,经翁同龢点查,只存八百余册。庚子之役,翰林院被焚,全书荡然无余。通计世界各国图书馆所藏大典,凡三百余册,而我有其三之一焉。
圣祖仁皇帝实录成,词臣屏当皇史宬书架,则副本在焉。因移贮翰林院,然终无过而问之者。前侍郎临川李公(绂)在书局,始借观之,于是予亦得寓目焉……会逢今上纂修三礼,予始语总裁桐城方公苞钞其三礼之不传者,惜乎其阙失几二千册。
(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一七《钞永乐大典记》)
光绪乙亥(元年,1875年),重修翰林院衙门,庋置此书不及五千册。严究馆人,交刑部,毙于狱,而书无著。余丙子(二年,1876年)入翰林,询之清秘堂前辈,云尚有三千余册……迨丙戌(十二年,1886年),志伯愚侍读锐始导之入敬一亭观书,并允借阅。每册高一尺六寸,广九寸五分,以至粗黄绢连脑包过,硬面宣纸,朱丝阑,每叶八行,每行大十五、小三十字,朱笔句读,书名或朱书或否。乾隆间馆臣原签尚有存者。
(缪荃《孙艺风堂文续集》卷四《永乐大典考》)
午初,至翰林院,赴大教习任……至清秘堂坐。办事诸君咸集,揖坐,向来所无,因此次有院长也。看明钞四史不全,《永乐大典》剩八百余本。又至宝善亭看藏书,较从前不过有十之三耳。
(《翁文恭公日记》甲午六月初十日)
丙 大典中所存古书
乾隆三十七年二月,有诏搜访遗书,安徽学政朱筠请辑大典中古书善本。因有四库全书处之设,先后十余年间,辑出古书数百种,多刻入《聚珍板丛书》,其为四库著录者三百六十五种,附存目者又一百有六种,其中以《旧五代史》、《续资治通鉴长编》、《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水经注》诸书为最有名。
臣在翰林院常阅前明《永乐大典》,其书编次少伦,或分割诸书以从其类。然古书之全而世不恒觏者,辄具在焉。臣请勅择取其中古书完者若干部,分别缮写,各自为书,以备著录。书亡复存,艺林幸甚。
(朱筠《笥河文集》卷一《谨陈管见开馆校书折子》)
乾隆三十八年八月庚午……谕:“昨据军机大臣议复朱筠条奏,校核《永乐大典》一折。已降旨派军机大臣为总裁,拣选翰林等官,详定规条,酌量办理……著再添派王际华、裘曰修为总裁官,即会同遴简分校各员,悉心酌定条例……”寻议……此书卷帙浩繁,必须多派人员,方能迅速排纂,谨派分校翰林三十员专司纂辑。仍派办事翰林,并酌选军机司员,作为提调。翰林院典簿等官作为收掌,常川赶办,毋致作辍……再查翰林院署内迤西房屋一区……作为办事之所,检查较为近便。得旨依议,将来办理成编时,著名《四库全书》。
(《清高宗实录》卷九二六)
章学诚谓周永年专司其事,实则邹炳泰纂辑者最多。
宋元遗书,岁久烟没,畸篇剩简,多见采于明成祖时所辑《永乐大典》。时议转从大典采缀,以还旧观。而馆臣多次择其易为功者,遂谓搜取无遗逸矣。书昌(周永年)固执以争,谓其中多可录,同列无如之何,则尽举而委之书昌。书昌无间风雨寒暑,目尽九千巨册,计卷一万八千有余,丹铅标识,摘抉编摩。于是永新刘氏兄弟公是、公非诸集以下,又得十有余家,皆前人所未见者,咸著於录。好古之士,以为书昌有功斯文,而书昌自是不复任载笔矣。
(章学诚《章氏遗书》卷一八《周书昌别传》)
最先钞大典者为全祖望,其未及钞者,后皆入四库。嘉庆中徐松所辑皆巨帙。光绪中叶,缪荃孙复辑得数种,文廷式尝录《经世大典驲站》。今仅存诸册中足资辑录者尚不少。
但钞其欲见而不可得者,而别其例之大者为五:其一为经。诸解经之集大成者,莫如房审权之《易》,卫湜、王与之之二《礼》,此外莫有仿之者。今使取《大典》所有,稍为和齐而斟酌,则诸经皆可成也。其一为史。自唐以后,六史篇目虽多,文献不足。今采其稗野之作,金石之记,皆足以资考索。其一为志乘。宋元图经旧本,近日存者寥寥。明中叶以后所编,则皆未见古人之书而妄为之。今求之《大典》,厘然具在。其一为氏族。世家系表而后,莫若夹漈通略,然亦得其大概而已,未若此书之该备也。其一为艺文。东莱文鉴不及南渡,遗集之散失者,《大典》得十九焉。其余偏端细目,信手荟萃,或可以补人间之缺本,或可以正后世之伪书,则信乎取精多而用物宏,不可谓非宇宙间之鸿宝也……自从事于是书,每日夜漏三下而寝,可尽二十卷。而以所签分令四人钞之,或至浃旬未毕。
(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一七《钞永乐大典记》)
祁门马嶰谷曰琯、仁和赵谷林昱,均为谢山(全祖望)致钞资。而谢山改知县,未久于其事。钞出者,宋田氏《学易蹊径》二十卷,高氏《春秋义宗》百五十卷,曹粹中《诗说》,王安石《周官新义》,《刘公是文钞》,《唐说斋文钞》,史真隐《尚书》、《周礼》、《论语》解,《二袁先生文钞》,元窦苹《酒耘先生令谱》。(今《周官新义》、《刘公是文》、《二袁先生》文均成书,有传本。余未闻。)杭堇浦(世骏)《续礼记集说》所采宋元人说,半出於《大典》。
(缪荃孙《艺风堂文续集》卷四《永乐大典考》)
第诸书辑散为整,考订不易。有业经辑出而未及进呈者,如宋元两《镇江志》、《嘉泰吴兴志》、《嘉定维扬志》、《奉天录》、《九国志》之类,亦复不少……而修《全唐文》时,大兴徐星伯先生松曾钞出《宋会典》五百卷、《中兴礼书》一百五十卷、《河南志》三卷、秘书省续到阙书二卷。仁和胡书农学士敬钞出施谔《临安志》十六卷、《大元海运记》一卷。孙文靖公尔准钞出仇远《山村词》。
(缪荃孙《艺风堂文续集》卷四《永乐大典考》)
前后阅过九百余册,而余丁内艰矣。零落不完,毫无巨籍。钞出《宋十三处战功录》、《曾公遗录》、《顺天志》、《沪州志》、《宋中兴百官题名》、《国清百录》诸书。
(缪荃孙《艺风堂文续集》卷四《永乐大典考》)
三 明之疆域
明太祖奋起淮右,首定金陵,西克湖湘,东兼吴会;然后遣将北伐,并山东,收河南,进取幽燕;分军四出,芟除秦晋,讫于岭表;最后削平巴蜀,收复滇南……洪武初,建都江表,革元中书省,以京畿应天诸府,直隶京师。后乃尽革行中书省,置十三布政使司,分领天下府州县,及羁縻诸司,又置十五都指挥使司,以领卫所番汉诸军。其边境海疆,则增置行都指挥使司。而于京师建五军都督府,俾外都指挥使司,各以其方附焉。成祖定都北京……乃以北平为直隶,又增设贵州、交趾二布政使司。仁宣之际,南交屡叛,旋复弃之外徼。终明之世,为直隶者二,曰京师、曰南京。为布政使司者十三:曰山东、曰山西、曰河南、曰陕西、曰四川、曰湖广、曰浙江、曰江西、曰福建、曰广东、曰广西、曰云南、曰贵州。其分统之府百有四十,州百九十有三,县千一百三十有八。羁縻之府十有九,州四十有七,县六。编里六万九千五百五十有六。而两京都督府,分统都指挥命名司十有六(万全、辽东、大宁凡三,又十三布政司,各设都司一),行都指挥使司五(山西大同、陕西曰甘肃、四川建昌、湖广郧阳、福建建宁)……留守司二(中都留守司驻凤阳,兴都留守司驻承天),所属卫四百九十有三,所二千五百九十有三,守御千户所三百一十有五……其边陲要地称重镇者凡九:曰辽东、曰蓟州、曰宣府、曰大同、曰榆林、曰宁夏、曰甘肃、曰太原、曰固原,皆分统卫所。……计明初封略,东起朝鲜,西据土番,南包安南,北距大碛……自成祖弃大宁,徙东胜,宣宗迁开平于独石,世宗时复弃哈密河套,则东起辽海,西至嘉峪,南至琼崖,北抵云朔,东西万余里,南北万里。
(《明史》卷四○《地理志序》)
明疆域简表
四 明与诸民族之关系
明之对外威力,远逊于汉唐。虽当成祖之际,北破元裔,南并安南,又招致南洋诸国,称盛一时。然再传自宣宗以后,日就陵替,边疆多事,国力虚耗,遂为衰亡之一因焉。
1.瓦剌与鞑靼
明兵破元都,顺帝北走,传六世,被篡于鬼力赤,改称鞑靼。蒙古大汗之统系遂中绝。其时西部瓦剌渐强,与鞑靼互相仇杀。明成祖每利其交哄,强者击之,弱者抚之,故北族坐是不能统一。
太祖洪武元年,大将军徐达率师取元。元主自北平遁出塞,居开平,数遣其将也速等扰北边。明年(二年),常遇春击败之,师进开平……元主奔应昌……三年春,以徐达为大将军,使出西安,捣定西(时为王保保所据)。李文忠为左副将军,冯胜为右副将军,使出居庸,捣应昌。文忠……大破元兵于骆驼山,遂趋应昌。未至,知元主已殂,进围其城,克之……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独以数十骑遁去。而徐达亦大破王保保兵于沈儿峪口,走之……王保保拥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居和林……十一年夏,故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卒……子脱古思帖木儿继立……二十年……帝以故元“遗寇”,终为边患,乃即军中拜蓝玉为大将军……率师十五万往征之(时玉击降纳哈出也)……明年(二十一年)春,玉……闻脱古思帖木儿在捕鱼儿海,从间道驰进……驰至捕鱼儿海……遂大破其军……脱古思帖木儿,以其太子天保奴……等数十骑遁去……脱古思帖木儿既遁,将依丞相咬住于和林。行至土刺河,为其下也速迭儿所袭……缢杀之……自脱古思帖木儿后,部帅纷拏。五传至坤帖木儿,咸被弑,不复知帝号。有鬼力赤者篡立,称可汗,去国号,遂称鞑靼云。成祖即位,遣使谕之通好,赐以银币,并及其知院阿鲁台、丞相马儿哈咱等。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瓦剌,蒙古部落也,在鞑靼西。元亡,其强臣猛可帖木儿等据之。死,众分为三。其渠曰马哈木,曰太平,曰把秃孛罗。成祖即位,遣使往告。永乐初,复数使镇抚答哈帖木儿等谕之,并赐马哈木等文绮有差。六年冬,马哈木等遣……来朝贡马,仍请封。明年(七年)夏,封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贤义王,把秃孛罗为……安乐王。
(《明史》卷三二八《瓦剌传》)
时鬼力赤与瓦剌相仇杀,数往来塞下。帝敕边将各严兵备之……久之,阿鲁台杀鬼力赤。而迎元之后,本雅失里于别失八里,立为可汗。(永乐)六年春,帝即以书谕本雅失里……不听。明年(七年)……复使给事中郭骥齐书往。骥被杀,帝怒。秋,命淇国公邱福为大将军……将精骑十万北讨……时本雅失里已为瓦剌所袭破,与阿鲁台徙居胪朐河。福率千骑先驰,遇游兵,击破之。军未集,福乘胜渡河追敌。敌辄佯败引去……敌众奄至围之,五将军皆没。帝益怒。明年(八年),帝自将五十万众出塞。本雅失里闻之惧,欲与阿鲁台俱西。阿鲁台不从,众溃散,君臣始各为部。本雅失里西奔,阿鲁台东奔。帝追及斡难河,本雅失里拒战,帝……败之。本雅失里……以七骑遁……班师至静虏镇,遇阿鲁台……遂战。帝率精骑大呼冲击,矢下如注,阿鲁台坠马,遂大败。追奔百余里乃还。冬,阿鲁台使来贡马,帝纳之。越二年,本雅失里为瓦剌马哈木等所杀。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时,元主本雅失里,偕其属阿鲁台居漠北。马哈木乃以兵袭破之。(永乐)八年,帝既自将击破本雅失里及阿鲁台……十年,马哈木遂攻杀本雅失里……瓦剌士马强,请予军器。帝曰:“瓦剌骄矣。”……明年(十一年),马哈木留敕使不遣,复请以甘肃宁夏归附鞑靼者,多其所亲,请给还。帝怒,命中官海童切责之。冬,马哈木等拥兵饮马河,将入犯……帝诏亲征。明年(十二年)夏,驻跸忽兰。忽失温三部,扫境来战。帝……大破之……追奔……至土剌河,马哈木等脱身遁。乃班师。明年(十三年)春,马哈木等贡马谢罪……受其献。
(《明史》卷三二八《瓦剌传》)
阿鲁台之内附,困于瓦剌,穷蹙而南,思假息塞外。帝纳而封之(和宁王)……数年,生聚畜牧,日以蕃盛。遂慢我使者,拘留之。其贡使归,多行“劫掠”,部落亦时来窥塞。(永乐)二十年春,大举入兴和。于是诏亲征之。阿鲁台闻大军出,惧……于是尽弃其辎重马畜……以其孥直北徙。帝命焚其辎重,收其马畜,遂班师……二十二年春,开平守将奏职鲁台“盗”边……帝复亲征。师次兰答纳木儿河,得谍者,知阿鲁台速遁。帝意亦厌兵,乃……还。崩于榆木川……阿鲁台数败于瓦剌,部曲离散……日益蹙,乃率其属,东走兀良哈。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明终认北族为钜敌,故其九边防御,颇称周密,后乃渐隳。其最失策者,则为成祖之弃大宁以畀三卫,既不能控制漠南,复不能辅翼辽左。异日边衅纷纭,盖肇因于此。
元人北归,屡谋兴复。永乐迁都北平,三面近塞。正统以后,敌患日多。故终明之世,边防甚重。东起鸭绿,西抵嘉峪,绵亘万里,分地守御。初设辽东、宣府、大同、延绥西镇,继设宁夏、甘肃、蓟州三镇。而太原总兵治偏头,三边制府驻固原,亦称二镇。是为九边。初,洪武……二十年,置北平行都司于大宁……及营州五屯卫,而封皇子权为宁王,调各卫兵往守。先是李文忠等取元上都,设开平卫及兴和等千户所……东接大宁,西接独石。二十五年,又筑东胜城于河州(甘肃导河县)东受降城之东,设十六卫,与大同相望。自辽以西数千里,声势联络。建文元年,文帝起兵,袭陷大宁,以宁王权及诸军归。及即位,封宁王于江西;而改北平行都司为大宁都司,徙之保定;调营州五屯卫于顺义、蓟州、平谷、香河、三河,以大宁地畀兀良哈。自是辽东与宣、大声援阻绝。又以东胜孤远难守,调左卫于永平,右卫于遵化,而墟其地。先是兴和亦废,开平徙于独石,宣府遂称重镇。
(《明史》卷九一《兵志三•边防》)
朶颜、福余、泰宁,高皇帝所置三卫也。其地为兀良哈,在黑龙江南,渔阳塞北……其地也。元为大宁路北境。高皇帝有天下,东蕃辽王、惠宁王、朶颜元帅府,相率乞内附。遂即古会州地,置大宁都司,营州诸卫,封子权为宁王,使镇焉。已数为鞑靼所抄。洪武二十二年,置泰宁、朶颜、福余三卫指挥使司,俾其头目各自领其众,以为声援。自大宁(在今赤峰、承德间)前,抵喜峰口,近宣府曰朶颜;自锦义历广宁,至辽河曰泰宁;自黄泥洼逾沈阳铁岭,至开原曰福余,独朶颜地险而强。久之,皆叛去。成祖从燕起靖难,患宁王蹑其后,自永平攻大宁。入之,谋胁宁王,因厚赂三卫说之来。成祖行,宁王饯诸郊,三卫从,一呼皆起,遂拥宁王西入关。成祖复选其三千人为奇兵从战。天下既定,徙宁王南昌,徙行都司于保定。遂尽割大宁地畀三卫,以偿前劳。
(《明史》卷三二八《朶颜传》)
初太祖沿边设卫,惟土著兵及有罪谪戍者。遇有警,调他卫军往戍,谓之“客兵”。永乐间,始命内地军番戍,谓之“边班”。其后战役逃亡之数多,乃有召募,有改拨,有修守、民兵、士兵,而边防日益坏。
(《明史》卷九一《兵志•三边防》)
初,太祖时,以边军屯田不足,召商输边粟,而与之盐。富商大贾,悉自出财力,募民垦田塞下,故边储不匮。弘治时,户部尚书叶淇,始变法,令商纳银太仓,分给各边。商皆撤业归,边地荒芜,米粟踊贵,边军遂日困。
(《明史》卷九一《兵志三•边防》)
瓦剌脱欢攻破鞑靼,并有其众,又统一内部,其势日涨,遂雄视于漠北。其子也先,尤称英杰。不仅漠南诸部俱被征服,且东胁朝鲜,西略哈密,环明之北边,几尽为之役使。
未几,马哈木死……(永乐)十六年春……马哈木子脱欢,请袭爵,帝封为顺宁王……宣德元年……脱欢与阿鲁台战,败之,遁母纳山察罕脑剌间。九年,脱欢袭杀阿鲁台……未几,脱欢内杀其贤义、安乐两王,尽有其众,欲自称可汗。众不可,乃共立脱脱不花(元后裔),以先所并阿鲁台众归之。自为丞相,居漠北,哈喇嗔等部俱属焉。已袭破朶儿只伯,复胁诱朶颜诸卫,窥伺塞下。(正统)四年,脱欢死,子也先嗣,称太师淮王。于是北部皆服属也先,脱脱不花具空名,不复相制……也先攻破哈密,执王及王母,既而归之;又结婚沙州赤斤蒙古诸卫,破兀良哈,胁朝鲜。
(《明史》卷三二八《瓦剌传》)
也先既强大,遂有侵凌明室之志。后果以邀赏不遂,纠合诸部,大举攻明。
故事,瓦使不过五十人,利朝廷爵赏。岁增至二千余人,屡敕不奉约,使往来多行杀掠;又挟他部与俱,邀索中国贵重难得之物,稍不餍,辄造衅端,所赐财物,亦岁增也……时朝使至瓦剌,也先等有所请乞,无不许。瓦剌使来,更增至三千人,复虚其数,以冒廪饩。礼部按实予之,所请又仅得五之一,也先大媿怒。十四年(1449年)七月,遂诱胁诸藩,分道大举入“寇”。脱脱不花以兀良哈“寇”辽东,阿剌知院“寇”宣府……又遣别骑“寇”甘州,也先自“寇”大同。
(《明史》卷三二八《瓦剌传》)
也先贡马互市,中官王振裁其马价,也先大举入“寇”。
(《明史》卷八一《食货志•五马市》)
时英宗方宠信宦者王振。振喜用兵,欲耀威北方,劝帝亲征,致有“土木之变”。
正统十四年(1449年),其太师也先贡马,振灭其直,使者恚而去。秋七月,也先大举入“寇”。振挟帝亲征,廷臣交谏弗听。至宣府,大风雨,复有谏者,振益虓怒……八月乙酉,帝驻大同,振益欲北。镇守太监郭敬,以敌势告,振始惧,班师……振初议道紫荆关,由蔚州,邀帝幸其第。既恐蹂乡稼,复改道宣府,军士纡迴奔走。壬戌,始次土木(河北怀来县西)。瓦剌兵追至,师大溃,帝蒙尘,振乃为乱兵所杀。
(《明史》卷三○四《王振传》)
正统十四年七月,也先入“寇”。中官王振,挟帝亲征……未至大同……前驱败报踵至,始惧欲还……振欲邀帝至蔚州,幸其第……复折而东,趋居庸。八月辛酉,次土木,地高,掘地二丈,不及水。瓦剌大至,据南河。明日佯却,且遣使通和……振遽令移营就水,行乱,“寇”骑蹂阵入。帝突围不得出,拥以去。
(《明史》卷一六七《曹鼐传》)
英宗被虏后,郕王以监国而即帝位。也先复挟英宗攻京师,举朝大震。赖于谦等极力城守,也先不得逞,乃出边。
于谦,字廷益,钱塘人……举永乐十九年进士……正统十三年,以兵部左侍郎召。明年(十四年)秋,也先大入“寇”,王振挟帝亲征……乃驾陷土木。京师大震,众莫知所为。郕王监国,命群臣议战守。侍讲徐珵(后更名有贞)言星象有变,当南迁。谦厉声曰:“言南迁者,可斩也。京师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独不见宋南渡事乎?”王是其言,守议乃定。时京师劲甲精骑皆陷没,所余疲卒,不及十万,人心震恐,上下无固志。谦请王檄取两京河南备操军,山东及南京沿海备倭军,江北及北京诸府运粮军,亟赴京师,以次经画部署,人心稍安。即迁本部尚书……大臣忧国无主,太子方幼,“寇”且至,请皇太后(孙氏)立郕王。……九月,景帝立……十月,敕谦提督各营军马。而也先挟上皇破紫荆关,直入窥京师……谦……分遣诸将,率师二十二万,列阵九门外……“寇”逐至土城,居民升屋号呼,投砖石击“寇”,哗声动天……相持五日,也先邀请既不应,战又不利……又闻勤王师且至,恐断其归路,遂拥上皇由良乡西去。谦调诸将,追击至关而还。
(《明史》卷一七○《于谦传》)
郕王自监国即皇帝位,尊帝(英宗)为太上皇帝。也先诡称奉上皇还,由大同阳和,抵紫荆关攻入,直前犯京师。兵部尚书于谦,督武清伯石亨、都督孙镗等御之。也先邀大臣出迎上皇,未果。亨等与战,数败之。也先夜走,自良乡至紫荆……而出。
(《明史》卷三二八《瓦剌传》)
京师围解后,于谦命边将严修兵备以扼之。景帝既立,也先徒挟太上皇帝,计无所施。为其间谍之叛阉喜宁,又为明所擒斩。而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复与也先不协。有此数因,也先遂送还英宗。
乃益兵守真、保、涿、易诸府州,请以大臣镇山西,防“寇”南侵。……自是边将人人主战守,无敢言讲和者,初,也先多所要挟,皆以喜宁(英宗北狩,叛附也先)为谋主。谦密令大同镇将,禽宁戮之(也先使宁还京索礼物,上皇密令斩之)。又计授王伟,诱诛间者小田儿……也先始有归上皇意,遣使通款。
(《明史》卷一七○《于谦传》)
初,也先有轻中国心。及犯京师,见中国兵强,城池固,始大沮。会中国已诱诛贼阉喜宁,失其间谍;而脱脱不花、阿剌知院,复遣使与朝廷和,皆撤所部归,也先亦决意息兵。
(《明史》卷三二八《瓦剌传》)
初,也先欲取大同为“巢穴”,故数来攻。及每至辄败,有一营数十人不还者,敌气慑,始有还上皇意。
(《明史》卷一七三《郭登传》)
景泰元年(1450年)七月……右都御史杨善、工部侍郎赵荣,使瓦剌……杨善至瓦剌,也先许上皇归。八月癸酉,上皇发瓦剌……遣侍读商辂,迎上皇于居庸关。丙戍,上皇还京师……入居南宫。
(《明史》卷一一《景帝纪》)
也先恃强而骄,荒于酒色,为阿剌知院所攻杀。有鞑靼部孛来者,复杀阿剌,瓦剌部属分散,致衰落不振。
也先与脱脱不花,内相猜……也先亦疑其通中国,将谋已,遂治兵相攻。脱脱不花败走,也先追杀之……遂乘胜追胁诸藩,东及建州兀良哈,西及赤斤蒙古哈密(时景泰二年,1451年)……明年(五年)冬,也先自立为可汗,以其次子为太师,来朝,书称大元田盛大可汗,末曰添元元年。田盛犹言天圣也,报书称曰瓦剌可汗……也先恃强日益骄,荒于酒色。六年,阿剌知院攻也先,杀之。鞑靼部孛来,复杀阿剌,夺也先母妻,并其玉玺……自也先死,瓦剌衰,部属分散。
(《明史》卷三二八《瓦剌传》)
瓦剌既衰,鞑靼继之而起,实为蒙古势力之复兴。然各部长自专一方,互相仇杀,仍为混乱之局面。其初为明边患,尚不甚烈。及得河套以为根据,西陲始由此多事。
也先……为所部阿剌知院所杀。鞑靼部长孛来,复攻破阿剌,求脱脱不花子麻儿可儿立之,号小王子。阿剌死,而孛来与其属毛里孩等,皆雄视部中,于是鞑靼复炽……麻儿可儿复与孛来相仇杀。麻儿可儿死,众共立马古可儿吉思,亦号小王子。自是鞑靼部长,益各专擅……始鞑靼之来也,或在辽东、宣府、大同,或在宁夏、庄浪(甘肃庄浪县)、甘肃,去来无常,为患不久。景泰初,始犯延庆,然部落少,不敢深入。天顺间,有阿罗出者,率属潜入河套居之。遂逼近西边,河套古朔方郡,唐张仁愿筑三受降城处也。地在黄河南,自宁夏至偏头关(山西偏关县),延袤二千里,饶水草。外为东胜卫(山西东胜县)。东胜而外,土平衍,敌来,一骑不能隐。明初守之,后以旷绝内徙。至是,孛来与小王子、毛里孩等,先后继至,掳中国人为乡导,“抄掠”延缓无虚时,而边事以棘。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未几,诸部内争。孛来弑马可古儿吉思;毛里孩弑孛来,更立他可汗;斡罗出(宪宗纪作阿罗出)者,复与毛里孩相仇杀;毛里孩遂杀其所立可汗,逐斡罗出……(成化)三年(1467年),……毛里孩再乞通贡,而别部长孛鲁乃亦遣人来朝。帝许之……明年(五年)……冬,(毛里孩)复纠三卫入“寇”,延绥榆林大扰。六年春,大同巡抚王越遣游击许宁击败之。杨信等亦大破之于胡柴沟。时孛鲁乃与斡罗出,合别部癿加思兰、孛罗忽,亦入据河套,为久居计。延绥告急。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毛里孩、孛鲁乃、斡罗出稍衰。满鲁都入河套,称可汗,癿加思兰为太师。(成化)九年秋,满鲁都等与孛罗忽并“寇”韦州。王越侦知敌尽行,其老弱“巢”红监池(陕西定边县西北。与甘肃盐池县接界),乃与许宁及游击周玉,率轻骑昼夜疾驰至,分薄其营,前后夹击,大破之。复邀击于韦州,满鲁都等败归,孳畜庐帐荡尽,妻孥皆丧亡,相顾悲哭去,自是不复居河套,边患少弭……初,癿加思兰以女妻满鲁都,立为可汗。久之,杀孛罗忽,并其众,益专恣。满鲁都部脱罗干亦思马因谋杀之,寻满鲁都亦死。诸强酋相继略尽,边入稍得息肩。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蒙古既据河套,明之边防计划,亦集全力于此。劳军糜费,烦扰至极。征讨无功,变计为守。巡抚余子俊兴筑边墙之议,乃得实行。
“寇”据河套,岁发大军征讨,卒无功。(成化)八年秋,子俊复言:“今征套士马,屯延绥者八万。刍茭烦内地。若今冬“寇”不北去,又须备来年军资。姑以今年之数约之,米豆需银九十四万,草六十万;每人运米豆六斗,草四束,应用四百七万人,约费行资八百二十五万。公私烦扰至此,安得不变计?臣前请筑墙建堡,诏事宁举行。请于明年春夏,“寇”马疲乏时……兴工。”……帝是子俊言,命速举……明年(九年)……以捣“巢”故远徙,不敢复居套内地,患稍息。子俊得一意兴役。东起清水营(陕西府谷县西北),西抵花马池(甘肃盐池县),延袤千七百七十里,凿崖筑墙,掘堑其下,连比不绝。每二三里置敌台崖砦备巡警,又于崖砦空处筑短墙,横一斜二如箕状,以瞭敌避射。凡筑城堡十一,边墩十五,小墩七十八,崖砦八百十九,役军四万人,不三月而成。
(《明史》卷一七八《余子俊传》)
鞑靼内部,纷扰多时。至达延汗崛起,统一漠南北,蒙古由此复兴。明世宗时,达延南下,留其季子格哷森扎居漠北,号所部为喀尔喀,是为外蒙古之祖;自与嫡孙卜赤,居漠南东部,为内蒙古察哈尔之祖;封其三子巴尔斯于漠南西部,巴尔斯长子兖必里克居河套,为鄂尔多斯之祖;次子俺答,居今呼和浩特市西,为土默特之祖。兹据蒙古源流及《明史》,列其世系为简表如下。
达延汗世简表
俺答与衮必里克,相率攻明,明甚苦之。衮必里克死,俺答并有其众,于是势力陡增,轻明更甚。曾三次进薄京畿几,明竟不能制。
(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夏,小王子奉书求贡,自称大元大可汗(以时考之,即达延汗),朝廷方务优容。许之……(世宗)嘉靖十一年(1532年),……时小王子最富强,控弦十余万,多畜货贝。稍厌兵,乃徙幕东方,称土蛮;分诸部落在西北边者甚众,曰吉囊(副王之义),曰俺答……据河套,雄黠喜兵,为诸部长,相率躏诸边……二十一年……吉囊死,诸子狼台吉等,散处河西,势即分。俺答独盛,岁数扰延绥诸边。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春,俺答……传箭诸部大举。秋,循潮河川南下,至古北口……别遣精骑从间道溃墙入……遂大掠怀柔,围顺义,抵通州,分兵四掠……畿甸大震。敌大众犯京师。大同总兵咸宁侯仇鸾,巡抚保定都御史杨守谦等,各以勤王兵至。帝拜鸾为大将军,使护诸军。鸾与守谦,皆懦懦不敢战。兵部尚书丁汝夔,恇扰不知所为,闭门守。敌焚掠三日夜引去……三十八年春,老把都(俺答弟)、辛爱(俺答子)谋大举入犯……使其谍诡称东下。总督王忬不能察,遽分兵而东,号令数易,敌遂乘间入蓟镇潘家口。(《明史》卷二○四《王忬传》:三十八年二月,把都儿、辛爱,数部屯会州,挟朶颜为乡导,将西入,声言东。忬遽引兵东。寇乃以其间由潘家口入,渡滦河而西,大掠遵化、迁安、蓟州、玉田,驻内地五日。京师大震。)……四十二年……冬,大掠顺义、三河……京师戒严。大同总兵姜应熊,御之于密云,败之,敌退。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当俺答正强之时,严嵩当国。嵩知世宗厌兵,不敢主战。而官以赂迁,边事益坏。其党仇鸾请开马市于大同宣府,冀以弭兵息争,至于尽撤边防。俺答更如入无人之境。
当是时,俺答岁“寇”边,羽书叠至。天子方斋居西内,厌兵事。而大学士严嵩窃权,边师率以贿进,疆事大坏。
(《明史》卷二○四《丁汝夔传》)
俺答躏京师。咸宁侯仇鸾以勤王故有宠。帝命鸾为大将军,倚以办“寇”。鸾中情怯,畏“寇”甚,方请开互市市马,冀与俺答媾。幸无战斗,固恩宠。
(《明史》卷二○九《杨继盛传》)
大将军仇鸾力主贡市之议。明年(嘉靖三十年),开马市于大同,然“寇掠”如故。又明年(三十一年),马市罢。
(《明史》卷九一《兵志•三边防》)
迨俺答年老信佛,厌乱戒杀,又以其孙投明。遇之甚厚,乃始就抚受封,自此西陲方告相安无事。
自河套以东,宣府大同边外,吉囊弟俺答昆都力驻牧地也……俺答又纳叛人赵全等,据古丰州地,招亡命数万,屋居佃作,号曰板升。全等尊俺答为帝,为治城郭宫殿……又日夜教俺答为兵,东入蓟、昌,西掠忻、代,游骑薄平阳、灵石,至潞安以北。起嘉靖辛丑(二十年,1541年)。扰边者三十年……(穆宗隆庆)四年正月,诏崇古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把汉那吉者,俺答第三子铁背台吉子也。幼失父,育于俺答妻一克哈屯。长娶大成比妓,不相得,把汉自聘我儿都司女,号三娘子,即俺答外孙女也。俺答见其美,夺之。把汉恚,又闻崇古方纳降。是年十月,率妻子十余人来归。巡抚方逢时以告,崇古今因此制俺答,则赵全等可除也。留之大同,慰藉甚至。偕逢时疏闻于朝……大学士高拱、张居正,力主崇古议。诏授把汉指挥使……俺答方掠西番,闻变急归,调辛爱兵,分道入犯,索把汉甚急。辛爱佯发兵,阴择便利。以故俺答不得志。一克哈屯思其孙,朝夕哭。俺答患之。巡抚逢时,遣百户鲍崇德入其营……曰:“……今朝廷待而孙甚厚,称兵是速其死也。”俺答疑把汉已死,及闻言心动,使使诇之。崇古令把汉绯袍金带见使者,俺答喜过望。崇德因说之曰:“赵全等旦至,把汉夕返。”俺答大喜,屏人语曰:“我不为乱,乱由全等。今吾孙降汉是天遣之合也。天子幸封我为王,永长北方诸部,孰敢为患?即不幸死,我孙当袭封。彼受朝廷厚恩,豈敢负耶?”遂遣使与崇德俱来……并请互市。崇古以闻,帝悉报可。俺答遂缚全等十余人以献……乃诏封俺答顺义王,名所居城曰归化……自是边境休息,东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镇数千里,军民乐业,不用兵革,岁省费什七。
(《明史》卷二二二王《崇古传》)
已而俺答请金字经及剌麻僧,诏给之……俺答老佞佛,复请于海南建寺。诏赐寺额仰华……自是约束诸部无入犯,岁来贡市,西塞以宁……(宗神)万历十年(1582年)春,俺答死……其妻哈屯,率子黄台吉等上表……封黄台吉为顺义王……立三岁而死……十五年春,子撦力克嗣,其妻三娘子,故俺答所夺之外孙女而为妇者也,历配三王,主兵柄,为中国守边保塞,众畏服之,乃敕封为忠顺夫人。自宣大至甘肃,不用兵者二十年。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自俺答受封,河套亦靖。而东方插汉儿(即察哈尔)部,又继之而兴。张居正当国,委戚继光镇蓟门,李成梁镇辽东。二人皆当时名将,长于战守,北边始稍宁谧。
时俺答已通贡,宣大以西,烽火寂然。獨小王子(达延汗)后土蛮,徙居插汉地,控弦十余万,常为蓟门忧。而朵颜董狐狸,及其兄子长昂,交通土蛮,时“叛”时服……继光在镇十六年,边备修饬,蓟门晏然。继之者踵其成法,数十年得无事。亦赖当国大臣徐阶、高拱、张居正,先后倚任之。居正尤事与商榷,欲为继光难者,辄徙之去……动无掣肘,故继光益发舒。
(《明史》卷二一二《戚继光传》)
俺答虽款塞,而插汉部长土蛮,与从父黑石炭,弟委正、大委正,从弟暖兔、拱兔,子卜言台周,从子黄台吉,势方强。泰宁部长速把亥、炒花,朵颜部长董狐狸、长昂佐之……时窥塞下……成梁乃大修戎备,甄拔将校,收召四方健儿,给以厚饩,用为选锋,军声始振……成梁镇辽二十二年,先后奏大捷者十……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来未有也。……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八月……乃命再镇辽东……是时土蛮长昂及把兔儿已死……开原、广宁之前,复开马木二市。诸部耽市赏利,争就款。以故成梁复镇八年,辽左少事。
(《明史》卷二三八《李成梁传》)
俺答款塞,久不为害。独小王子部众十余万,东北直辽左,以不获通互市,数入“寇”。居正用李成梁镇辽,戚继光镇蓟门。成梁力战却敌,功多至封伯;而继光守备甚设,居正皆右之,边境晏然。
(《明史》卷二一三《张居正传》)
2.日本
甲 倭寇之起
日本自与元构衅,禁其民与中国交通。元亦特悬厉禁。其在海舶中私相贸易者,遂目为“海寇”。又元中叶时,日本分为南北朝。明初,南朝为北朝所并,遗臣遁入海,与之相合,“海寇”之势益盛。但其时海防严饬,倭寇尚不能为大患。然通观一代,真倭少而“海寇”多。所谓“海寇”,实吾民之穷而无告者也。
日本……元世祖数遣使赵良弼招之,不至。乃命忻都、范文虎等,帅舟师十万征之。至五龙山,遭暴风,军尽没。后屡招不至,终元世,未相通也。明兴,高皇帝即位,方国珍、张士诚相继诛服。诸豪亡命,往往纠岛人,入“寇”山东滨海州县。
(《明史》卷三二二《日本传》)
沿海之地,自广东乐会接安南界,五千里抵闽,又二千里抵浙,又二千里抵南直隶,又千八百里抵山东,又千二百里逾宝坻、卢龙抵辽东,又千三百余里抵鸭绿江,岛寇倭夷,在在出没,故海防亦重。吴元年,用浙江行省平章李文忠言,嘉兴、海盐、海宁,皆设兵戍守。洪武四年十二月,命靖海侯吴祯,籍方国珍所部温、台、庆元三府军士,及兰秀山无田粮之民,凡十一万余人,隶各卫为军,且禁沿海民私出海。时国珍及张士诚余众,多窜岛屿间,勾倭为“寇”。五年,命浙江福建造海舟防倭。明年(六年),从德庆侯廖永忠言,命广洋江阴横海水军四卫,增置多橹快船,无事则巡徼,遇“寇”以火船薄战,快船逐之……每春以舟师出海,分路防倭,迄秋及还。十七年,命信国公汤和,巡视海上,筑山东、江南北、浙东西沿海诸城。后三年,二十年命江夏侯周德兴,抽福建、兴、漳、泉四府三丁之一,为沿海戍兵,得万五千人,移置卫所于要害处,筑城十六……二十一年,又命(汤)和行视闽粤,筑城增兵……二十三年,从卫卒陈仁言,造苏州太仓卫海舟;旋令滨海卫所,每百户及巡检司,皆置船二,巡海上盗贼。后从山东都司周彦言,建五总寨于宁海卫,与莱州卫八总寨,共辖小寨四十八。已复命重臣勋戚魏国公徐辉祖等,分巡沿海。帝素厌日本诡谲,绝其贡使。故终洪武、建文世,不为患。永乐六年,命丰城侯李彬等,缘海捕倭;复招岛人蜑户贾竖渔丁为兵,防备益严。十七年,倭寇辽东。总兵官刘江,歼之于望海埚。自是倭大惧,百余年间,海上无大侵犯。朝廷阅数岁,一令大臣巡警而已。
(《明史》卷九一《兵志三•海防》)
至世宗时,明祚中微,日本割据势盛。号令不一,其岛主乃假通贡为名,与中国贸易。濒海之民,复与之结,遂种异日之祸根。嗣因日本使者争真伪问题,大掠宁波。明廷竟罢废市舶司,贸易权乃转移于豪贵之手,以负倭值不偿,倭不得归,转而为寇。海滨之民,复与之谋主响导,剽掠内地,兵祸自此日剧。
明初……海外诸国入贡,许附载方物,与中国贸易。因设市舶司,置提举官以领之……复严禁濒海居民及守备将卒,私通海外诸国。……嘉靖二年,日本使宗设、宋素卿分道入贡,互争真伪。市舶中官赖恩纳素卿贿,右素卿,宗设遂大掠宁波。给事中夏言言倭患起于市舶,遂罢之。市舶既罢,日本海贾往来自如,海上奸豪与之交通,法禁无所施,转为“寇贼”。
(《明史》卷八一《食货志五•市舶》)
初,明祖定制,片板不许入海。承平久,“奸民”阑出入,勾倭人及佛郎机诸国,入互市。闽人李光头,歙人许栋,踞宁波之双屿,为之主,司其质契,势家护持之,漳泉为多。或与通婚姻,假济渡为名,造双桅大船,运载违禁物,将吏不敢诘也。或负其直,栋等即诱之攻剽负直者,胁将吏捕逐之。泄师期,令去,期他日偿;他日至,负如初。倭大怨恨,益与栋等合。而浙闽海防久隳……倭剽掠辄得志,益无所忌,来者接踵。
(《明史》卷二○五《朱纨传》)
祖制,浙江设市舶提举司,以中官主之,驻宁波。海舶至,则平其直,制驭之权在上。及世宗尽撤天下镇守中官,并撤市舶,而滨海奸人遂操其利。初市犹商主之,及严通番之禁,遂移之贵官家。负其直者愈甚,索之急,则以危言吓之,或又以好言绐之,谓我终不负若直。倭丧其货不得返,已大恨。而“大奸”若汪直、徐海、陈东、麻叶辈,素窟其中,以内地不得逞,悉逸海岛为主谋。倭听指挥,诱之入寇。海中巨盗,遂袭倭服饰旗号,并分艘掠内地,无不大利。故倭患日剧。
(《明史》卷三二二《日本传》)
日本通贡之道在浙江。故倭寇之起,东南受祸最烈。明廷因倭患日亟,始派遣重臣,从事防御。浙抚朱纨廉知乱源所在,乃严诛通藩之徒。然射利势豪,大感不便,终排挤之而去。继任得惩于前失,撤备弛禁,于是东南沿海诸邑,大遭蹂躏。
日本地与闽相值,而浙之招宝关(浙江镇海县东北二里),其贡道在焉。故浙闽为最冲,南寇则广东,北寇则由江犯留都淮扬。
(《明史》卷九一《兵志三•江防》)
朱纨……(嘉靖二十六年)七月,倭寇起,改提督浙闽海防军务,巡抚浙江……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闽人资衣食于海,骤失重利,虽士大夫家亦不便也,欲沮坏之……纨上疏曰:“……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之盗犹易,去中国衣冠之盗尤难。”闽浙人益恨之……自纨死,罢巡视大臣不设。中外摇手,不敢言海禁事……撤备弛禁,未几,“海寇”大作,毒东南者十余年。
(《明史》卷二○五《朱纨传》)
各岛诸倭,岁常侵掠滨海,“奸民”又往往勾之。纨乃严为申禁,获交通者,不俟命,辄以便宜斩之。由是浙闽大姓,素为倭内主者,失利而怨。纨又数腾疏于朝,显言大姓通倭状,以故闽浙人皆恶之,而闽尤甚。巡按御史周亮,闽产也,上疏诋纨,请改巡抚为巡视以杀其权。其党在朝者左右之,竟如其请。又夺纨官,罗织其擅杀罪,纨自杀。自是不置巡抚者四年。
(《明史》卷三二二《日本传》)
浙江巡抚朱纨访知舶主皆贵官大姓,市番货,皆以虚直转鬻牟利,而直不时给,以是构乱,乃严海禁……奏请镌谕戒大姓,不报。(嘉靖)二十八年,纨又言:“长澳诸大侠林恭等,勾引夷舟作乱,而巨奸关通射利,因为乡导,躏我海滨,宜正典刑。”部覆不允。而通番大猾,纨辄以便宜诛之。御史陈九德劾纨措置乖方,专杀启衅。帝逮纨听勘。纨既黜,奸徒益无所惮,外交内讧,酿成祸患。汪直、徐海、陈东、麻叶等起而海上无宁日矣。
(《明史》卷八一《食货志五•市舶》)
明海防不修,卫戍空设,一与倭遇,辄望风奔溃。故倭寇往来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亦由内地空虚之故。
明初沿海要地,建卫所,设战船,董以都司巡视副使等官,控制周密。迨承平久,船敝伍虚。及遇警,乃募渔船,以资哨守。兵非素练,船非专业,见“寇”舶至,辄逃匿,而上又无统率御之,以故贼帆所指,无不残破。(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三月,汪直勾诸倭,大举入寇。连舰数百,蔽海而至,浙东西、江南北,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纵横来往,若入无人之境……大抵真倭十之三,从倭者十之七。倭战则驱其所掠之人为军锋,法严,人皆致死。而官军素懦怯,所至溃奔。
(《明史》卷三二二《日本传》)
时严嵩方专国政,以其党赵文华督视海防。文华颠倒功罪,牵制兵机,致使诸军解体,倭寇愈炽。
当是时,总督尚书张经方征四方及“狼土兵”,议大举。自以位文华上,心轻之。文华不悦。“狼兵”稍有斩获功,文华厚犒之,使进剿。至漕泾,战败,亡头目十四人。文华恚,数趣经进兵。经虑文华轻浅泄师期,不以告。文华益怒,劾经养寇失机。疏方上,经大捷王江泾(浙江嘉兴县北三十里)。文华攘其功,谓己与巡按胡宗宪督师所致。经竟论死。又劾浙江巡抚李天宠罪,荐宗宪代。天宠亦论死。帝益以文华为贤,命铸督察军务关防,即军中赐之。文华自此出总督上,益恣行无忌。欲分苏松巡抚曹邦辅浒墅关(江苏吴县西北)破贼功不得,则以陶宅之败,重劾邦辅。陶宅之战,实文华、宗宪兵先溃也……帝终信文华言,邦辅坐遣戍。文华既杀经、天宠,复先后论罢总督周珫、杨宜(张经被逮,代以周珫,逾月珫罢,代以杨宜),至是又倾邦辅,势益张。文武将吏,争输货其门。颠倒功罪,牵制兵机,纪律大乖,将吏人人解体,征兵半天下,贼寇愈炽。
(《明史》卷三○八《严嵩附赵文华传》)
时贼势蔓延,江浙无不蹂躏。新倭来益众,益肆毒,每自焚其舟,登岸劫掠。自杭州北新关,西剽淳安,突徽州歙县,至绩谿、旌德,过泾县,趋南陵,遂达芜湖,烧南岸,奔太平府,犯江宁镇,径侵南京……犯大安德门及夹冈,乃趋秣陵关而去,由溧水流劫溧阳、宜兴。闻官兵自太湖出,遂越武进,抵无锡,驻惠山。一昼夜奔百八十余里,抵浒墅,为官军所围,追及于杨林桥,歼之。是役也,贼不过六七十人,而经行数千里,杀戮战伤者几四千人,历八十余日始灭。此(嘉靖)三十四年九月事也……十月,倭自乐清登岸,流劫黄岩、仙居、奉化、余姚、上虞,被杀掳者无算,至嵊县及歼之,亦不满二百人。顾深入三府,历五十日始平。其先一枝,自山东日照,流劫东安卫,至淮安、赣榆、沭阳、桃源,至清河阻雨,为徐邳官兵所歼,亦不过数十人,流害千里,杀戮千余。
(《明史》卷三二二《日本传》)
在倭寇初起之际,沿海卫所戍兵,已畏缩不可用。当事者调兵四方,并征及“狼土兵”。客军云集,时起私斗,往往遗误戎机,而“狼土兵”尤难驭制,为害地方,人民于寇患之外,又罹兵苦。其甚者,闹饷哗变,戕杀官吏。
正统二年,上言:“浔州与大藤峡,诸山相错,“猺寇”出没……左右两江,士官所属……其“狼兵”素勇,为贼所畏。若量拨田州土兵,于近山屯种,分界耕守,断贼出入,不过数年,贼必坐困。报可。”嗣后东南有急,辄调用“狼兵”,自此始也。
(《明史》卷一六六《山云传》)
旧制,凡“狼兵”调征,经过之处,不许入城……有司不善遇之,掳掠之患,在所不免……广西“狼兵”,于海内为尤悍。
(《续通考》卷一二八《兵考八》)
经征两广“狼土兵”听用……以江浙山东兵屡败,欲俟“狼土兵”至用之……经……死,代经者应城周珫、衡水杨宜,节制不行,“狼土兵”肆焚掠。东南民既苦倭,复苦兵矣……倭据陶宅,官军久无功。文华遂劾宜。宜以“狼兵”从剽掠,不可用,请募江浙义勇、山东箭手,益调江浙、福建、湖广漕卒,河南毛兵。比客兵大集,宜不能驭,川兵与山东兵私斗,几杀参将;酉阳兵溃于高桥,夺舟径归苏州。
(《明史》卷二○五《张经杨宜传》)
南京……振武营者,尚书张鏊募健儿以御倭,素骄悍。旧制,南军有妻者,月粮米一石;无者减其四。春秋二仲月,米石折银五钱。马坤掌南户部,奏减折色之一。督储侍郎黄懋官又奏革募补者妻粮。诸军大怨。代坤者蔡克廉方病,诸军以岁饥,求复折色故额于懋官。懋官不可,给饷又逾期。(嘉靖)三十九年二月……振武卒鼓噪……诸营军已甲而入。予之银,争攫之。懋官见势汹汹,越垣投吏舍,乱卒随及……竟戕懋官,裸其尸于市。(守备太监何)绶、(魏国公徐)鹏举遣吏持黄纸,许给赏万金。卒辄碎之。至许犒十万金,乃稍定……许复妻粮及故额,人畀之一金补折价,始散。
(《明史》卷二○五《李遂传》)
赵文华荐胡宗宪督浙,以官军屡败,患不易平,乃定招抚之计,以分其势。宗宪用离间手段,使之互攻。后诱诛汪直,其势骤衰。及转趋闽广,又为俞大猷、戚继光所击破。至神宗时,疆臣整饬海防,其患始平。然沿海之地,已凋敝不堪矣。
官军既屡败,文华知贼未易平,欲委责去。会川兵破贼周浦,俞大猷破贼海洋,文华遂言水陆成功,江南清晏,请还朝。帝悦,许之。比还,败报踵至。帝疑其妄,数诘嵩……嵩令文华自请行,为帝言,江南人矫首望文华。帝以为然,命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江南浙江诸军事。时宗宪先以文华荐,代杨宜为总督。及文华再出,宗宪欲借文华以通于嵩,谄奉无不至。文华素不知兵,亦倚宗宪,两人交甚欢。
(《明史》卷三○八《严嵩附赵文华传》)
倭犯浙东诸州县,杀文武吏甚众。宗宪乃与文华定招抚计。文华还朝,盛毁总督杨宜,而荐宗宪……代宜。
(《明史》卷二○五《胡宗宪传》)
时两浙皆被倭。……浙西柘林、乍浦、乌镇、皂林间,皆为贼巢,前后至者二万余人……是时徐海、陈东、麻叶,方连兵攻围桐乡。宗宪设计间之,海遂禽东、叶以降,尽歼其余众于乍浦。未几,复蹴海于梁庄,海亦授首,余党尽灭。江南浙西诸寇略平,而江北倭……侵淮安府,集于庙湾,逾年乃克。其浙东之倭,则盘踞于舟山,亦先后为官军所袭。
(《明史》卷三二二《日本传》)
汪直之踞海岛也,与其党王滶、叶宗满、谢和、王清溪等,各挟倭寇为雄……及是内地官军颇有备,倭虽横,亦多被剿戮。有全岛无一人归者,往往怨直。直渐不自安。宗宪与直同郡(绩溪),馆直母与其妻孥于杭州,遣蒋洲其家书招之。直知家属固无恙,颇心动……(嘉靖)三十六年十月……乃遣王滶入见宗宪……滶即毛海峰,直养子也。宗宪慰劳甚至……直以为信,遂……来。宗宪大喜,礼接之甚厚,令谒巡按御史王本固于杭州。本固以属吏。(直论死)滶等闻大恨……焚舟登山,据岑港坚守,逾年……扬帆南去……其患尽移于福建。而潮广间亦纷纷以倭警闻矣……亟征俞大猷、戚继光、刘显诸将,合击破之……福建亦平。
(明史卷三二二日本传)
其后广东“巨寇”曾一本、黄朝太等,无不引倭为助……(神宗)万历十六年,犯浙江。然时疆吏惩嘉靖之祸,海防颇饬,“贼”来辄失利。其犯广东者,为“蜑贼”梁本豪勾引,势尤猖獗。总督陈瑞,集众军击之,斩首千六百余级,沉其船百余艘,本豪亦授首。帝为告谢郊庙,宣捷受贺云。
(《明史》卷三二二《日本传》)
乙 朝鲜之战
高丽自被元征服,世受约束。至明太祖时,夺于李氏,遣使入贡。明赐国号曰朝鲜,王氏之系统遂绝。
后唐时,王建代高氏(即高丽),兼并新罗、百济……元至元中……内属……明兴,王高丽者王颛。太祖即位之元年,遣使赐玺书。二年……颛表贺,贡方物,且请封。帝……封颛为高丽国王……三年一聘贡……七年……颛为权相李仁人所弑。颛无子,以宠臣辛肫之子禑为子。于是仁人立禑。八年,禑……来告哀……十年……贡马及方物,却不受……十八年正月,贡使至。帝谕礼臣曰:“高丽屡请约束,朕数不允,而其请不已。故索岁贡以试其诚伪……今既听命,宜损其贡数。”……七月,禑上表请袭爵,并请故王谥。命封禑为高丽国王,赐故王颛谥恭愍……二十年……十二月,命户部咨高丽王,铁岭(在江原咸镜两道间)北东西之地,旧属开元者,辽东统之;铁岭之南,旧属高丽者,本国统之。各正疆境,毋侵越。二十一年四月,禑表言,铁岭之地,实其世守,乞仍旧便。帝曰:“高丽旧以鸭绿江为界,今饰辞铁岭,诈伪昭然。其以朕言谕之,俾安分,毋生衅端。”……是年四月,禑欲寇辽东,使都军相崔莹、李成桂,缮兵西京。成桂使陈景屯艾州,以粮不继退师。王怒,杀成桂之子。成桂还兵攻破王城,囚王……十月,禑请逊位于其子昌。……二十二年,权国事昌,奏乞入朝。帝不许。是岁,成桂废昌而立定昌国院君瑶……明年(二十五年)……成桂自立,遂有其国。瑶出居原州,王氏自五代,传国数百年(自后梁末帝贞明四年,即918年,王建立国,至明洪武二十五年,即1392年,夺于李氏。凡传三十二主,共四百七十五年),至是绝。
(《明史》卷三二○《朝鲜传》)
高丽……奏言:“本国自恭愍王薨,无嗣。权臣李仁人,以辛肫子禑主国事,昏暴好杀,至欲兴师犯边。大将李成桂以为不可而回军。禑负罪惶惧,逊位于子昌。国人弗顺,启请愍王妃安氏,择宗亲瑶,权国事,已及四年。昏戾信谗,戕害勋旧……国人谓瑶不足主社稷。今以安氏命,退瑶于私第。王氏子姓,无可当舆望者。中外人心。咸系成桂。臣等与国人耆老,共推主国事,惟圣主俞允。”帝以高丽僻处东隅,非中国所治,令礼部移谕。果……不启边衅,使命往来……我又何诛。冬,成桂……请更国号,帝命仍古号曰朝鲜。
(《明史》卷三二○《朝鲜传》)
日本自开国后,世与虾夷(日本土人)为敌。唐德宗时,日本桓武天皇于东北边置征夷大将军。源氏、平氏,世守其地。其后源氏攻灭平氏,始置武职于诸州,而政权尽归幕府,遂造成割据之局面。源氏为家臣北条氏所灭,北条氏复为家臣足利氏所灭。当其相继攘窃时,益以大封啖将士,而其将士又各以其地分封属下,全国遂分裂。明神宗时,织田氏所属丰臣秀吉,乃起而平定之。
日本故有王,其下称关白者最尊,时以山城州渠信长为之。偶出猎。遇一人卧树下,惊起冲突,执而诘之。自言为平秀吉,萨摩州人之奴,雄健矫捷,有口辩。信长悦之,令牧马,名曰木下人。后渐用事,为信长画策,夺并二十余州,遂为摄津镇守大将。有参谋阿奇支者得罪,信长命秀吉统兵讨之。俄信长为其下明智所杀。秀吉方攻灭阿奇支,闻变,与部将行长等,乘胜还兵诛之,威名益振。寻废信长三子,僭称关白,尽有其众。时为万历十四年(1586年)。于是益治兵征服六十六州……乃改国王所居山城为大阁(即大坂)……其用法严,军行有进无退……以故所向无敌。
(《明史》卷三二二《日本传》)
正亲町天皇(立于明世宗嘉靖三十七年,卒于神宗万历十四年)时,……织田信长……代足利氏而兴……信长任用丰臣秀吉等,平定近畿,位右大臣……惜宠任明智光秀,猝为所杀。秀吉诛光秀,筑大坂城,自奏请为关白,置五奉行,以议国事……后阳成天皇嗣,秀吉为太政大臣……既平海内,约列侯,奉戴王室。
(黄遵宪《日本国志》卷二)
丰臣秀吉威服内部,念乱源终未尽绝,欲尽驱其众于国外,遂举兵以侵朝鲜。朝鲜承平日久,武备废弛,不能抵抗,求救于明。明遣兵往援,致与日本发生战事。
朝鲜与日本对马岛相望,时有倭夷往来互市。(万历)二十年(1592年)五月,秀吉遂分渠帅行长清正等,率舟师逼釜山镇。潜渡临津。时朝鲜承平久,兵不习战,昖又湎酒弛备,猝岛夷作难,望风皆溃。昖弃王城……奔平壤。已复走义州,愿内属……是时倭已入王京……八道几尽没,旦暮且渡鸭绿江。请援之使,络绎于道。廷议以朝鲜为国藩篱,在所必争……而倭业抵平壤,朝鲜君臣益急,出避爱州。游击儒等,率师至平壤,战死;副总兵祖承训,统兵渡鸭绿江援之,仅以身免,中朝震动。
(《明史》卷三二○《朝鲜传》)
明兵连挫,中朝震动。乃遣兵部侍郎宋应昌为经略,李如松为提督,率大军继往。如松初战,大捷于平壤,继而轻进中伏,败于碧蹄馆。在平壤未战之先,兵部尚书石星,曾遣沈惟敬往日本议款。如松狃胜,事遂中辍;及败,和议复起。应昌亦主和最力者。
倭入丰德等郡,兵部尚书石星,计无所出,议遣入侦探之。于是嘉兴人沈惟敬应募。惟敬者,市中无赖也。是时秀吉次对马岛,分其将行长等,守要害为声援。惟敬至平壤,执礼甚卑。行长绐曰:“天朝幸按兵不动。我不久当还。以大同江为界,平壤以西尽属朝鲜耳。”惟敬以闻,廷议倭诈未可信,乃趣应昌等进兵。
(《明史》三二○《朝鲜传》)
朝鲜倭患棘,诏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诸军,克期东征……如松新立功,气益骄,与经略宋应昌不相下……抵平壤……如松亲提大军,直抵城下,攻……克之……行长渡大同江,遁还龙山……遂复开城。所失黄海、平安、京畿、江源四道并复。酋清正据咸镜,亦遁还王京。官军既连胜,有轻敌心……朝鲜人以贼弃王京告,如松信之,将轻骑趋碧蹄馆,距王京三十里,猝遇倭,围数重……(副将)杨元兵亦至,斫重围入,倭乃退。官军丧失甚多……官军乃退驻开城……倭将平秀嘉,据龙山仓,积粟数十万。密令(参将查)大受,率死士从间焚之,倭遂乏食。初官军捷平壤,锋锐甚,不复问封贡事。及碧蹄馆败衄,如松气大索,应昌、如松急欲休息;而倭亦刍粮并绝,且惩平壤之败,有归志,于是惟敬款议复行……倭弃王京……乃结营釜山,为久留计。
(《明史》卷二三八《李如松传》)
久之,和议无成。秀吉再发兵,侵略朝鲜。明亦大事征调,期必获捷。不意杨镐、邢玠,相继溃败,然犹继续增援,卒使日兵溃归,战事始告结束。
(万历)二十三年正月,遣都督佥事李宗城、指挥杨方亨,封平秀吉为日本国王……二十四年九月,杨方亨至日本,平秀吉不受封,复侵朝鲜。
(明史卷二○神宗纪一)
帝大怒,命逮石星、沈惟敬案问。以兵部尚书邢玠总督蓟辽;改麻贵为备倭大将军,经理朝鲜;佥都御史杨镐驻天津,申警备;杨汝南、丁应泰,赞画军前……玠至辽……遂决意用兵……玠以朝鲜兵惟娴水战,乃疏请募兵川、浙,并调蓟辽、宣大山陕兵,及福建吴淞水师……川、汉兵。
(《明史》卷三二○《朝鲜传》)
万历二十五年……会朝鲜再用兵……擢右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当是时,倭将行长清正等,已入据南原全州,引兵犯全罗、庆尚,逼王京,锐甚。赖沈惟敬就禽,乡导乃绝。而朝鲜兵燹之余,千里萧条,贼掠无所得。故但积粟全罗,为久留计。而中国兵亦渐集。九月朔,镐始抵王京,会副将解生等,屡挫贼。朝鲜军亦数有功。倭乃退屯蔚山。十二月,镐会总督邢玠、提督麻贵,议进兵方略,分四万人为三协……合攻蔚山……贼……据岛山,结三栅城外以自固……坚守以待援。官兵四面围之。地泥淖,且时际穷冬,风雪裂肤,士无固志……贼知官兵懈,诡乞降以缓之。明年(二十六年)正月二日,行长救兵骤至,镐大惧,狼狈先奔,诸军继之。贼前袭击,死者无算……辎重多丧失。是役也,谋之经年,倾海内全力,合朝鲜通国之众,委弃于一旦,举朝嗟恨。镐既奔,挈贵奔趋广州,惧贼乘袭,尽撤兵还王京……士卒死亡殆二万。
(《明史》卷二五九《杨镐传》)
万历二十六年正月,邢玠以前役乏水兵,无功,乃益募江南水兵,议海运为持久计。二月……分兵三协,为水陆四路。路置大将,中路(李)如梅(后代以董一元),东路(麻)贵,西路(刘),水路(陈)璘,各守汛地,相机行剿。时倭亦分三窟,东路则清正据尉山,西路则行长据粟林……中路则石曼子据泗州。而行长水师,番休济饷,往来如驶……九月,将士分道进兵,刘进逼行长营……陈璘舟师协堵……行长潜出千余骑扼之,不利退,璘亦弃舟走。麻贵至尉山,……倭伪退诱之,贵入空垒,伏兵起,遂败。董一元进取晋州,乘胜渡江……倭退保泗州老营。鏖战下之,前逼新寨……十月,董一元遣将,四面攻城……忽营中火药崩,烟焰涨天,倭乘势冲击……兵遂大溃,奔还晋州……是月,福建都御史金学曾报,七月九日,平秀吉死,各倭俱有归志。十一月,清正发舟先走……诸倭扬帆尽归。自倭乱朝鲜七载,丧师数十万,糜饷数百万,中朝与属国,迄无胜算。至关白死,而祸始息。
(《明史》卷三二○《朝鲜传》)
3.安南
安南于明初,即通贡称臣,列在藩属。建文帝时,外戚黎氏,篡有其国。成祖即位,乃遣使奉表朝贡,诡称陈氏嗣绝,为众所推,请赐封爵。明即封之为安南国王。
安南,古交阯地。唐以前,皆隶中国。五代时,始为土人曲承美窃据。宋初,封丁部领为交址郡王,三传,为大臣黎桓所篡;黎氏亦三传,为大臣李公蕴所篡;李氏八传,无子,传其婿陈日炬。元时,屡破其国。洪武元年,王(陈)日煃闻廖永忠定两广,将遣使纳款,以梁王在云南,未果。十二月,太祖命……招谕之。日煃遣……奉表来朝,贡方物。明年(二年)六月……封为安南国王……日煃……卒,侄日熞嗣……四年……其冬,日熞为伯父叔明逼死……帝命……叔明,姑以前王印视事。七年,叔明遣使谢恩,自称年老,乞命弟煓摄政。从之……十年,煓侵占城,败没,弟炜代立……二十一年……时国相黎季牦窃柄,废其主炜,寻弑之,立叔明子日焜主国事……日焜年幼,国事皆决秀牦父子……建文元年,秀牦弑日焜,立其子颙;又弑颙,立其弟安,方在襁褓中;复弑之,大杀陈氏宗族而自立,更姓名为胡一元,名其子苍曰胡,谓出帝舜裔胡公后;僭国号大虞,年号元圣。寻自称太上皇,传位。朝廷不知也。
(《明史》卷三二一《安南传》)
成祖既承大统,遣官以即位诏告其国。永乐元年,自署权理安南国事,遣使奉表朝贡。言高皇帝时,安南王日煃,率先输诚,不幸早亡。后嗣绝,臣陈氏甥,为众所推,权理国事,于今四年,望天恩赐封爵……帝乃……封为安南国王。
(《明史》卷三二一《安南传》)
已而陈氏旧臣裴伯耆,诣明告难。老挝复以日煃弟天平来奔,请兵复仇。蒙蔽之案始翻。成祖切责黎氏。黎氏惧,佯请奉迎天平,成祖信之。以兵护天平返国,黎氏要杀之于中途。成祖怒,遣张辅等往征讨。既平,遂郡县之,安南复入中国版图。
故陪臣裴伯耆,诣阙告难。言……“贼”臣黎秀牦父子,弑主篡位,屠戮忠良……原兴吊伐之师,隆继绝之义,荡除奸凶,复立陈氏后。……会老挝(即南掌,一名掸人,夹澜沧江而居,在越南西,泰国之东北)送陈天平至。言臣天平,前王日烜孙,奣子,日煃弟也。“黎贼”尽灭陈族,臣越在外州,获免……“贼”兵见迫,仓皇出走……得达老挝……祈……迅发六师。用章天讨。
(《明史》卷三二一《安南传》)
永乐三年(1405年)……安南黎季牦弑其主,自称太上皇,立子苍为帝。其故王之孙陈天平,自老挝来奔,季牦佯请归国。帝遣都督黄中,以兵五千送之,前大理卿薛嵓为辅。季牦伏兵芹站,杀天平,嵓亦死。帝大怒,命成国公朱能为征夷将军,辅为右副将军,帅丰城侯李彬等十八将军,兵八十万,会左副将军西平侯沐晟,分道进讨……四年十月,能卒于军。辅代领其众,自凭祥进师,度坡垒关……进破隘留、鸡陵二关,道芹站,走其伏兵,抵新福。晟军亦自云南至,营于白鹤。安南有东西二都,依宣、洮、沲、富良四江为险。“贼”缘江南北岸立栅,聚舟其中,筑城于多邦隘……欲据险以老辅师……十二月,辅军次富良江北,遣骠骑将军朱荣,破“贼”嘉林江。遂与晟合军,进攻多邦城……进克东都……遣别将……取西都。季牦焚宫室仓库逃入海……明年(五年)春……“贼”由富良江入,辅与晟夹岸迎戰……大破之……乘胜窮追……五月,至奇罗海口,獲季牦及其子苍,并伪太子诸王将相大臣等,槛送京师。安南平,得府州四十八,县一百八十,户三百十二万。求陈氏后不得,遂设交阯布政司,以其地内属。自唐之亡,交阯沦于蛮服者四百余年,至是复入版图……六年夏,辅振旅还京师。
(《明史》卷一五四《张辅传》)
安南自内隶后,陈氏故臣,阴具恢复之志。其人民又苦中国约束,吏卒侵扰,亦愤疾思动。是以大军甫还,乱事即起。张辅凡前后四往,“剿抚”兼施,规画甚备。黄福掌布、按二司事,颇能施治,交人稍安之。
(永乐)六年……冬,陈氏故臣简定复叛,命沐晟讨之,败绩于生厥江。明年(七年)春,复命辅佩征虏将军印,帅师往讨。时简定已僭称越上皇,别立陈秀扩为皇,势张甚辅……大破之……获间定于美良山中,及其党,送京师。八年正月,进击“贼”余党……惟秀扩未获。帝留沐晟讨之,召辅班师……时陈秀扩虽请降,实无悛心,乘辅归,攻剽如故。晟不能制。交人苦中国约束,又数为吏卒侵扰,往往起“附贼”。……九年正月,仍命辅与沐晟,协力进讨……明年(十二年)正月,……抵其“巢”……秀扩走老挝,遣指挥师祐,以兵索之。破其三关,遂缚季扩及其孥,送京师。“贼”平……留军守之而还。十三年春,至京,旋命为交阯总兵官往镇。而“余寇”陈月湖等,复“作乱”。辅悉讨平之。十四年冬,召还。辅凡四至交阯,前后建置郡邑,及增设驿传递运,规画甚备。交人所畏惟辅。
(《明史》卷一五四《张辅传》)
安南既平,郡县其地,命福以尚书掌布政、按察二司事。时远方初定,军旅未息,庶务繁剧。福随事制宜,咸有条理……编氓籍,定赋税,兴学校,置官师,数召父老,宣谕德意,戒属吏毋苛扰,一切镇之以静,上下帖然。
(《明史》卷一五四《黄福传》)
辅与福先后召还,交人举兵者四起。镇守中官马骐复以苛虐激之,乱事益扩大。举兵者尤以黎利称最强,同时诸将又不协,屡战无功。至宣宗时,王通往讨失利,私和退师。明不得已,始放弃交阯。自此黎氏据有安南,复为藩属。
交人故好“乱”。中官马骐以采办至,大索境内珍宝,人情骚动,桀黠者鼓煽之。大军甫还,即并起“为乱”……(黎)利初仕陈季扩,为金吾将军,后归正,用为清化府俄乐县巡检,邑邑不得志。及大军还,遂“反”,僭称平定王。
(《明史》卷三二一《安南传》)
进兵部尚书……仁宗召黄福还,以洽掌布、按二司,仍参军务。中官马骐贪暴,洽不能制,反者四起,黎利尤桀黠。而荣昌伯陈智、都督方政,不相能,“寇”势日张。
(《明史》卷一五四《陈洽传》)
仁宗即位……时交阯总兵官丰城侯李彬已前卒,荣昌伯陈智、都督方政,以参将代镇,不协。黎利益张,数破郡邑,杀将吏。智出兵数败。宣宗削智爵,而命通佩征夷将军印,帅师往讨。黎利弟善,攻交州城,都督陈浚等击卻之。会通至,分道出击……至应平之宁桥,中伏,军大溃,死者二三万人。尚书陈洽与焉,通中伤,还交州。利……闻之,自将精卒围东关。通气沮,阴遣人许为利乞封……(宣德)二年(1427年)二月……围交益急。通敛兵不出。利乞和,通以闻。会柳升战殁,沐晟师至水尾县,不得进。通益惧,更啖利和,为利驰上谢罪表。其年十月,大集官吏军民,出城立坛与利盟,约退师……十二月,通令太监山寿与陈智等,由水路还钦州,而自帅步骑还广西。至南宁,始以闻,会廷议厌兵,遂弃交阯。交阯内属者二十余年,前后用兵数十万,馈饷至百余万,转输之费不与焉,至是弃去。
(《明史》卷一五四《王通传》)
利既与通有成言,乃诡称陈氏有后,率大小头目,具书诣(柳)升军,乞罢兵,立陈氏裔。升不启封,遣使奏闻……书略言……黎贼篡弑,陈族避祸,方远窜,故无从访求。今有遣嗣暠,潜身老挝……已访得之……暠表亦至,称臣暠先王暊三世嫡孙,其词与利书略同。帝心知其诈,欲藉此息兵,遂纳其言。初帝嗣位,与杨士奇、杨荣语交阯事,即欲弃之,至是以表示廷臣,谕以罢兵息民意。士奇、荣力赞之……诏未至,通已弃交阯……(宣德)三年夏……利遣使奉表谢恩,诡言暠……物故,陈氏子孙绝,国人推利守其国,谨俟朝命。帝亦知其诈,不欲遽封……明年(六年)夏……复进头目耆老奏,仍为利乞封。帝乃许之……命利权署安南国事……利虽受敕命,其居国称帝,纪元顺天。建东西二都,分十三道,曰山南、京北、山西、海阳、安邦、谅山、太原、明光、谅化、清华、乂安、顺化、广南,各设承政司、宪察司、总兵使司,拟中国三司……置百官,设学校,以经义、诗赋二科取士,彬彬有华风焉……子麟继……贡献不绝……正统元年……闰六月……封麟为安南国王。
(《明史》卷三二一《安南传》)
世宗时,安南黎氏,为莫登庸所篡。发兵往讨,登庸惧而请降。于是削安南国王,改设都统使司。时黎氏后黎宁据清华,仍称大越。莫氏但保高平一郡,苟延岁月,不足以言分据两存也。
麟卒……子濬继……其庶兄……琮弑之而自立,为国人所诛。……以濬弟灏继……灏卒……子晖继……晖卒……子继……甫七月而卒……弟谊继……谊宠任母党阮种、阮伯胜兄弟……逼谊自杀,拥立其弟伯胜……国人……讨诛之,立灏孙晭……(正德)七年(1512年)受封。多行不义。十一年,社堂烧香官陈暠,与二子昺、升作乱,杀晭而自立。诡言前王陈氏后,仍称大虞皇帝……晭臣都力士、莫登庸……与黎氏大臣阮弘裕等,起兵讨之。暠败走……登庸等乃共立晭兄灏之子……以登庸有功,封武川伯,总水陆诸军。既握兵柄,潜蓄异志……嘉靖元年(1522年),登庸自称安兴王。谋弑,母以告,乃与其臣杜温润,简行以免,居于清华。登庸立其庶弟懬,迁居海东长庆府……六年,登庸令其党范嘉谟,伪为懬禅诏,篡其位……立子方瀛为皇太子……九年,登庸禅位于方瀛,自称太上皇。……其年九月,黎卒于清华,国亡……十六年,安南黎宁,遣国人郑惟僚等赴京,备陈登庸篡弑状,言宁即子,卒,国人立宁为世孙,权主国事……十八年……仍遣(仇)鸾、(毛)伯温南征……十九年,伯温等抵广西,传檄谕以纳款宥罪意。时方瀛已卒,登庸即遣使请降。……帝大喜,命削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听都统黜陟。
(《明史》卷三二一《安南传》)
(万历)三年(1575年)……时莫氏渐衰,黎氏复兴,互相构兵,其国益多故。始黎宁之据清华也,仍僭帝号,于嘉靖九年,改元元和。居四年,为登庸所攻,窜占城界,国人立其弟宪……嘉靖十五年,廉知宁所在,迎归清华,后迁于漆马江。宁卒,其臣郑检,立宁子宠。宠卒,无子,国人共立黎晖四世孙维邦。维邦卒,检子松立其子维潭,世居清华,自为一国。万历十九年,维潭渐强,举兵攻茂洽(登庸卒,孙福海嗣;福海卒,子宠瀷嗣;宏瀷卒,子茂洽嗣),茂洽败奔喜林县。明年(二十年)冬,松诱土人内应,袭杀茂洽,夺其都统使印……茂恰子敬恭……屯谅山高平……列状告当事,维潭亦叩关求通贡……二十一年,广西巡抚陈大科等上言:“……傥如先朝故事,听黎氏纳款,而仍存莫氏……于计为便。”廷议如其言……自是安南复为黎氏有,而莫氏但保高平一郡……迄明之世,二姓分据,终不能归一云。
(《明史》卷三二一《安南传》)
4.土司
元时于西南苗彝部落之内附者,皆授其长为宣慰司、宣抚司等官,土司之名由此而起。明兴,仍依之。成祖时,贵州诸土司互相仇杀,禁之不听,乃派兵往平之。遂郡县其地,治以布政使司。贵州列为内地,自兹始。
洪武八年,调守贵州。时群蛮叛服不常,成连岁出兵,悉平之……成在贵州凡十余年,讨平诸苗洞寨以百数……(永乐)六年……思州宣慰使田琛,与思南宣慰使田宗鼎构兵,诏成以兵五万压其境,琛等就禽。于是分思州、思南地,更置县,通设贵州布政司。
(《明史》卷一四四《顾成传》)
永乐十一年二月辛亥,始设贵州布政司。
(《明史》卷六《成祖纪二》)
明中叶以后,屡以“靖边”为辞,兴师攻伐苗瑶,劳兵糜费,损耗国力。其间发兵最多,则为麓川、大藤峡二役。大约临民者务脧削,居位者图封拜,一代土司之事,可以两言概之。
甲 麓川
麓川(云南腾越县附近怒江西岸)、平缅,元时皆属缅甸。缅甸,古朱波地也……元时最强盛。元尝遣使招之,始入贡……洪武十五年,大兵下云南,进取大理,下金齿。平缅与金齿壤地相接,土蛮思伦发闻之惧,遂降。因置平缅宣慰使司,以伦发为宣慰使……寻改平缅军民宣慰使司为麓川平缅宣慰使司……以伦发遣使贡,命兼统麓川之地……平缅俗不好佛,有僧至自云南,善为因果报应之说,伦发信之……位诸部长上,刀干孟等不服……伦发率其家走云南。西平侯沐春遣送至京师。帝悯之,命春为征南将军……率云南四川诸卫兵,往讨刀干孟,并遣伦发归……伦发始还平缅……分其地,设孟养、木邦、孟定三府……伦发已死,子行发袭,亦死,次子任发袭为麓川宣慰,狡狯愈于父兄……欲尽复其故地,称兵扰边。
(《明史》卷三一四《麓川传》)
(正统)三年……麓川宣慰使思任发……数败王师。黔国公沐晟讨之,不利,道卒。以沐昂代,昂条上攻取策,征兵十二万人。中官王振方用事,喜功名,以骥可属,思大举。骥亦欲自效。六年(1441年)正月,遂拜蒋贵平蛮将军,李安、刘聚为副,而骥总督军务,大发东南诸道兵十五万讨之……骥……至云南,部署诸将……分道夹击……思任发携二子走孟养……犁其“巢穴”,留兵守之而还。思任发之窜缅甸也。其子思机发,复帅余众居者蓝,乞入朝谢罪。廷议因而抚之,王振不可。是年(七年)八月,复命骥总督云南军务……八年五月,复命蒋贵为平蛮将军,调士兵五万往,发卒转饷五十万人。骥初檄缅甸送思任发,缅人阳听令,持两端。是年冬,大军逼缅甸……终不肯献思任发。骥乃趋者蓝,破思机发“巢”,得其妻子部落,而思机发独脱去。明年(九年)召还……是时,缅人已以思任发来献,而思机发窃驻孟养地……谕孟养执之以献,亦不听命。于是振怒,欲尽灭其种类。十三年春,复命骥总督军务,宫聚为平蛮将军,帅师十五万人往。明年(十四年),造舟浮金沙江。蛮人栅西岸拒守,宫军联舟为浮桥以济,拔其栅,进破鬼哭山……思机发终脱去,不可得。是时官军逾孟养,至孟海。地在金沙江西,去麓川千里,自古兵力所不至。诸蛮见大军,皆震怖。而大军远涉,骥虑馈饷不继,亟谋引还。时思机发虽遁匿,而思任发少子思陆,复拥众据孟养。骥度“贼”终不可灭,乃与思陆约,立石表,誓金沙江上曰:“石烂江枯,尔乃得渡。”遂班师。骥凡三征麓川,卒不得思机发。议者咎骥等老师费财,以一隅骚动天下。
(《明史》卷一七一《王骥传》)
乙 大藤峡
广西瑶僮,流剽广东,残破郡邑殆偏。成化元年(1465年)正月,大发兵,拜都督赵辅为总兵官……改雍左佥都御史,赞理军务。雍驰至南京,集诸将议方略……雍曰:“‘贼’已蔓延数千里,而所至与战,是自敝也。当全师直捣大藤峡,南可援高肇雷廉,东可应南韶,西可取柳庆,北可断阳峒,诸路首尾相应。攻其腹心,‘巢穴’既倾,余迎刃解耳。”……众曰善。辅亦知雍才足办“贼”,军谋一听雍。雍等遂倍道趋全州。阳峒苗掠兴安,击破之,至桂林……按地图与诸将议曰:“‘贼’以修仁荔浦为羽翼,当先收二县以孤‘贼’势。”乃督兵十六万人,分五道,先破修仁“贼”……荔浦亦定。十月,至浔州……遂长驱至峡口……雍令总兵官欧信等为五哨,自象州武宣攻其北;自与辅督都指挥白全等八哨,自桂平平南攻其南;参将孙震等为二哨,从水路入;而别分兵守诸隘口。“贼魁”侯大狗等大惧,先移其累重于桂州横石塘,而立栅南山,多置滚木、礌石、镖枪、药弩,拒官军。十二月朔,雍等督诸军,水陆并进,拥团牌登山,殊死战,连破石门林峒沙田右营“诸巢”,焚其室庐积聚。“贼”皆奔溃。伐木开道,直抵横石塘,及九层楼诸山。“贼”复立栅数重,凭高以拒。官军诱“贼”发矢石,度且尽,雍躬督诸军缘木攀藤上,别遣壮士从间道先登,据山顶举炮。“贼”不能支,遂大败。先后破“贼”三百二十四砦,生擒大狗及其党……峡有大藤如虹,横亘两厓间。雍斧断之,改名断藤峡,勒石纪功而还。分兵击余党,郁林、阳江、洛容、博白,次第皆定。
(《明史》卷一七八《韩雍传》)
丙 播州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三月,(李)化龙起故官,总督湖广川贵军务,兼巡抚四川,讨播州“叛”臣杨应龙。应龙之先曰杨鉴,明初内附,授宣慰使。应龙……数从征调……知川兵脆弱,阴有据蜀志。……所属五司七姓,不堪其虐,走贵州告变。巡抚叶梦熊疏请大征,诏不听,逮系重庆狱。应龙诡将兵征倭自效,得脱归……应龙益结生苗,夺五司七姓地,并湖贵四十八屯以畀之,岁出侵掠……赐化龙剑,假便宜讨“贼”……化龙劾诸大帅不用命者,沈尚文逮治,童元镇、刘皆革职,充为事官。诸军大集,化龙先檄水西兵三万守贵州,断招苗路,乃移重庆,大誓文武。明年二月,分八道进兵……每路兵三万,官兵三之,土司七之。贵州巡抚郭子章驻贵阳,湖广巡抚支可大移沅州,化龙自将中军策应……应龙以劲兵二万,属其子朝栋曰:“尔破綦江,驰南川,尽焚积聚,彼无能为也。”比抗,诸路兵皆大败……先入娄山关,直抵海龙囤,璘、疆臣兵亦至。“贼”势急,上囤死守,遣使诈降。化龙檄诸将斩使焚书,以与应龙有旧,谕无通“贼”。械其人以自明。八路兵皆会囤下,筑长围困之,更番迭攻。六月,破土月二城。应龙窘,与二妾俱缢。明晨,官军入城,七子皆被执,诏磔应龙尸,并子朝栋于市。自出师至灭“贼”,凡百有十四日。播自唐干符中入杨氏,二十九世,八百余年,至应龙而绝。以其地置遵义、平越二府,分属川贵。
(《明史》二二八《李化龙传》)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起李化龙节制川湖贵州诸军事,调东征诸将刘、麻贵、陈璘、董一元南征……二十八年(1600年),应龙五道并出,破龙泉司。时总督李化龙已移驻重庆,征兵大集,遂以二月十二日誓师,分八路进……总兵刘破其前锋,杨朝栋仅以身免,“贼”胆落……寻破九盘,入娄山关。关为“贼”前门,万峰插天,中通一线。从间道攀藤毁栅入,陷焉。四月朔,师屯白石,应龙率诸苗决死战。亲勒骑冲中坚,分两翼夹击,败之,追奔至养马城。连破龙爪、海云险囤,压海龙囤。“贼”所倚天险,谓飞鸟腾猿不能逾者……八路师大集海龙囤。化龙念“贼”前囤险不能越,令马孔英率兵,并力攻其后……先士卒,克土城……入……“贼”平。
(《明史》三一二《四川土司•播州宣慰司》)
二月,所调延宁四镇,河南、山东、天津、滇、浙、粤西兵,至者踵背相属。土司如酉阳、石砫、永宁、天全、镇雄、平茶、邑梅、水西,久在防守。乌蒙、施州、散毛、容美、永顺、保靖、乌罗、独山等,先后报至。总督乃分为八路。蜀分四路:一綦江,以原任总兵刘将,参游麻镇等隶之,督以参政张文耀;一南川,以总兵马孔英将,参游周国柱、宣抚冉御龙等隶之,督以佥事徐仲佳;一合江,以总兵吴广将,游督余世威等隶之,督以参议刘一相;一永宁,以原任副将曹希彬将,受吴广节制,参将吴文杰、宣抚奢世绩等隶之……楚黔亦分四路:总兵童元镇,统土知府泷澄、知州岑绍勋等,由乌江;参将朱鹤龄,受元镇节制,统宣慰安疆臣等,由沙溪;总兵李应祥,统宣慰彭元瑞等,由兴隆;而偏桥分两翼。总兵陈璘、统宣慰彭养正等,由白泥;副总兵陈良玭,受璘节制,统宣抚单宜等,由龙泉。以偏桥江外为四牌,江内为七牌,五司遗种,及九股“恶苗”盘据故也……其黔楚巡抚郭子章驻贵阳,支可大移沅州。
(茅瑞征:《万历三大征考•播州》)
国家十余年间,更三大征,千里转饷。西事凡费二百万;东事首尾七年,逾七百万;楚役亦逾二百万,而调兵独最广,疲中国,空内帑……白骨山积,海内骚动……而或者犹侈言开疆斥土,以播驾说,抑独何欤?
(茅瑞征:《万历三大征考•播州》)
五 明之海上交通
1.明初之招徕
洪武、永乐两朝,既假武力扫定四方,民力日富。遂欲以方张威棱,夸耀绝域,频遣使节,广事招徕,东西交通,因以复兴。维时元裔相攻,局成对峙。帖木儿雄踞中亚,怀意东侵,陆路常阻,故不若海上之繁盛焉。
撒马儿罕(即元史之寻思干。《地志•西北附录》,作撤麻耳干,城在今柴拉夫香河之中央岛上)……元太祖荡平西域,尽以诸王驸马为之君长。……元末为之王者,驸马帖木儿也。(帖木儿,蒙古疏族。察罕台汗国之臣,镇中晋,于洪武二年,即1369年,叛立,建帝国于撒马儿罕。悉定察罕台旧地,并攻灭伊儿汗国,侵略钦察汗国,又破南印度,自称印度皇帝。而破土耳其与埃及兵,声威震播。版图辽廓,西至地中海,东至葱岭,南尽波斯湾,北及俄罗斯之一部。洪武世,方值用兵,无暇东顾,乃与明委蛇通好。迨永乐三年,以恢复蒙古为名,大会兵东征,但帖木儿出都门不百里即卒,双方始未发战事。帖木儿娶察罕台西国克桑算端汗之女为后,明史故称之为驸马也。)洪武中,太祖欲通西域,屡遣使招谕,而遐方君长,未有至者。二十年(1387年)四月,帖木儿首遣回回满刺哈非思等来朝……二十七年八月,帖木儿贡马二百……明年(二十八年),命给事中傅安等,玺书币帛报之。其贡马一岁再至,以千计,并赐宝钞偿之。成祖践阼,遣使敕谕其国。永乐三年(1405年),傅安等尚未还,而朝廷闻帖木儿假道别失八里率兵东,敕甘肃总兵官宋晟儆备。五年六月,安等还。初,安至其国,被留,朝贡亦绝。寻令人导安遍历诸国数万里,以夸其国广大。至是帖木儿死,其孙哈里嗣,乃遣使臣虎歹达等,送安还,贡方物……其国东西三千余里,地宽平,土壤膏腴。王所居城广十余里,民居稠密,西南诸蕃之货,皆聚于此,号为富饶……其旁近东有沙鹿海牙(锡尔河北岸)、达失干(塔什干)、赛蓝(赛蓝城)、养夷(锡乐河北岸)、西有渴石(夏儿城)、迭里迷(阿母河北岸)诸部落,皆役属焉。
(《明史》卷三三二《撒马儿罕传》)
其出使由陆路者,则有传安、陈诚等。但传安出使时,正值帖木儿强盛,故仅至撒马儿罕。陈诚时,帖木儿已卒,国中分裂。所称经历诸国,凡位在中亚者,率其部属而独立者也。
傅安,字志道,太康人。永乐初,使撒马儿罕,羁留虏廷,凡十三年。初,安之使西域也,方壮龄,比归,须发皆白。同行御史姚臣,太临刘惟,俱物故。官军千五百人,而生还者十有七人而已。安既归,以老病不能任事,恳乞骸骨。上悯之,赐一品服致仕,仍令有司月给米十二石、舆夫八人。宣德四年,卒于家。上……命有司治葬事,墓在朱仙镇岳庙后。
(陈继儒:《见闻录》卷一)
永乐间,中书李达、吏部员外郎陈诚等,使西域还。西域诸国哈烈、撒马儿罕、火州、土鲁番、失剌思、俺都淮等处,各遣使贡文豹西马方物。诚上《使西域记》,所历凡十七国,山川风俗物产悉备焉。
(陈诚:《使西域记叙略》)
永乐十三年,陈诚自西域还。所经哈烈(阿富汗国都城也里)、撒马儿罕、别失八里(新疆乌鲁木齐)、俺都淮(波斯北)、八答黑商(巴达克山)、迭里迷、沙鹿海牙、赛蓝、渴石、养夷、火州(新疆吐鲁番县)、柳城(同上)、吐鲁番(同上)、盐泽(同上)、哈密(新疆哈密县)、达失干、卜花儿(布哈尔),凡十七国,悉详其山川、人物、风俗,为《使西域记》以献,以故中国得考焉。
(《明史》卷三三二《卜花儿传》)
其出使由海道者,则有尹庆、郑和等。而和远至非洲之东岸,尤为振振有声者。
郑和,云南人,世所谓三保太监者也。初事燕王于藩邸,从起兵有功,累擢太监。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踪迹之,且欲耀兵异域,示中国富强。永乐三年(1405年)六月,命和及其侪王景弘等,通使西洋。将士卒二万七千八百余人,多金币,造大舶,修四十四丈、广十八丈者六十二。自苏州刘家河,泛海至福建,复自福建五虎门扬帆,首达占城,以次偏历诸番国。宣天子诏,因给赐其君长,不服则以武慑之……和经事三朝(成祖、仁宗、宣宗),先后七奉使,所历占城、瓜哇、真腊、旧港、暹罗、古里、满剌加、渤泥、苏门答剌、阿鲁、柯枝、大葛兰、小葛兰、西洋琐里、琐里、加异勒、阿拨、把丹、南巫里、甘把里、锡兰山、喃渤利、彭亨、急兰丹、忽鲁谟斯、比剌、溜山、孙剌、木骨都束、麻林、刺撒、祖法儿、沙里湾泥、竹步、榜葛剌、天方、黎伐、那孤儿,凡三十余国。(明马观《瀛涯胜览》,记永乐时巡航所至者,凡十九国。费信《星槎胜览》,记宣德时凡四十国。正德时,吴郡黄省会,又依“瀛涯”、“星槎”诸书,而纂集《西洋朝贡典录》,记事甚详。)所取无名宝物不可胜计,而中国耗废亦不赀。自宣德以还,远方时有至者。要不如永乐时,而和亦老且死。自和后,凡将命海表者,莫不盛称和以夸外番。故俗传三保太监下西洋,为明初盛事云。
(《明史》卷三○四《郑和传》)
郑和出使简表
明初招徕远人,待遇极优。其贡道地点,海上则在宁波、泉州、广州,陆路则在肃州。中叶以后,国力日耗,惮于供给,交通事业遂衰。
明初……海外诸国入贡,许附载方物,与中国贸易。因设市舶司,置提举官以领之……洪武初,设于太仓黄渡。寻罢,复设于宁波、泉州、广州。宁波通日本,泉州通琉球,广州通占城、暹罗、西洋诸国。……永乐初,西洋剌泥国回回哈只马哈没奇等来朝,附载胡椒,与民互市。有司请征其税。帝曰:“商税者,国家抑逐末之民,岂以为利?今夷人慕义远来,乃侵其利,所得几何,而亏辱大体多矣。”不听。三年,以诸番贡使益多,乃置驿于福建、浙江、广东三市舶司以馆之。福建曰来远,浙江曰安远,广东曰怀远。寻设交址云南市舶提举司,接西南诸国朝贡者。初入贡海舟至,有司封识,俟奏报,然后起运。宣宗命至即驰奏,不待报,随送至京。
(《明史》卷八一《食货志五•市舶》)
永乐时,成祖欲远方万国,无不臣服,故西域之使,岁岁不绝。诸藩贪中国财帛,且利市易,络绎道途。商人率伪称贡使,多携马驼玉石,声言进献。既入关,则一切舟车水陆晨昏饮馔之费,悉取之有司。邮传困供亿,军民疲转输。比西归,辄缘道迟留,多市货物。东西数千里间,骚然繁费,公私上下,罔不怨咨。廷臣莫为言,天子亦莫之恤也。
(明史卷三三二于阗传)
英宗幼冲,大臣务休息,不欲疲中国以事外蕃,故远方通贡者甚少。至天顺元年,复议通西域,大臣莫敢言。独忠义卫吏张昭抗疏切谏,事乃止。七年,帝以中夏乂安,而远蕃朝贡不至,分遣武臣,玺书采币往谕……然自是来者颇稀。
(《明史》卷三三二《哈烈传》)
我国人之往南洋贸易者,自两汉、六朝以来,渐趋兴旺。明时使节频通,往者日众,辟草莱,建阛阓,其杰出者,并为一方首领。
元史弼、高兴伐瓜哇,遭风,至此山下,舟多坏,乃登山伐木重造。遂破瓜哇。其病卒百余,留养不归,后益蕃衍,故其地多华人。
(《明史》卷三二三《麻叶瓮传》)
合猫里……又名猫里务,近吕宋,商舶往来,渐成富壤。华人入其国,不敢欺陵,市法最平。故华人为之语曰:“若要富,须往猫里务。”
(《明史》卷三二三《合猫里传》)
其国有新村,最号饶富。中华及诸番商舶,幅辏其地,宝货填溢,其村主即广东人。
(《明史》卷三二四《瓜哇传》)
洪武三十年……时瓜哇已破三佛齐,据其国,改其名曰旧港,三佛齐遂亡。国中大乱,瓜哇亦不能尽有其地。华人流寓者,往往起而据之。有梁道明者,广州南海县人,久居其国。闽粤军民,泛海从之者数千家,推道明为首,雄视一方……永乐三年……入朝贡方物,受赐而还。四年,旧港头目陈祖义……亦广东人,虽朝贡而为盗海上。贡使往来者苦之。五年,郑和自西洋还,遣人招谕之。祖义诈降,潜谋劫。有施进卿者,告于和。祖义来袭被禽,献于朝。伏诛……嘉靖末,广东大“盗”张琏作乱,官军已报克获。万历五年,商人诣旧港者,见琏列肆为蕃舶长,漳泉人多附之,猶中国市舶官云。
(《明史》卷三二四三《佛齐传》)
嘉靖末,倭寇扰闽,大将戚继光败之……其党林道乾……惧为倭所并,又惧官军追击,扬帆直抵浡泥,攘其边地以居,号道乾港。
(《明史》卷三二三《鸡笼传》)
波罗,又名文菜……万历时,为王者,闽人也。或言郑和使婆罗,有闽人从之,因留居其地,其后人竟据其国而王之。邸旁有中国碑。王有金印一,篆文,上作兽形,言永乐朝所赐。民间嫁娶,必请此印印背上,以为荣。
(《明史》卷三二三《婆罗传》)
明初海上交通诸国简表
2.欧力之东渐
甲 通商之起源
自意人马哥孛罗,仕于元世祖朝,归国后,著游记,盛称东方之富丽,遂启欧人羡慕之心。当明之初,黑海航权,为土耳其所握。凡欲东游者,自须别觅途径,海航提倡,于是称盛。西班牙人科伦布,发见新大陆(明孝宗弘治五年,1492年),葡萄牙人绕好望角而至印度之卧亚(弘治九年,1496年),虽其东西取道不同,而寻求中国之目的则一也。葡人既抵印度,复东进而据锡兰、摩鹿加、爪哇、麻六甲诸岛,东方航权遂操诸其手。中西势力之消长,此其关键焉。
佛郎机(《明史》于葡萄牙及西班牙,均谓为佛郎机,此乃葡萄牙也)……正德中,据满剌加地,逐其王。
(《明史》卷三二五《佛郎机传》)
佛郎机强,举兵侵夺其地。王苏端妈末出奔,遣使告难。时世宗嗣位,敕责佛郎机,令还其故土;谕暹罗诸国王以救灾恤邻之义,迄无应者,满剌加竟为所灭。
(《明史》卷三二五《满剌加传》)
万历时,佛郎机来攻,其酋战败请降。乃宥令复位,岁以丁香充贡,不设戍兵而去。
(《明史》卷三二三《美洛居传》)
万历时,佛郎机屡攻之。城据山险,迄不能下。
(《明史》卷三二五《苏录传》)
葡人在南洋既得势,遂求通商于中国。而明廷时许时否,政策不定,致海疆常感不安。最后葡人竟以诈力侵据澳门,为通商之地。
佛郎机……正德中,据满剌加地,逐其王。(正德)十三年(1518年),遣使臣加必丹末等,贡方物,请封,始知其名。诏给方物之直,遣还。其人久留不去,剽劫行旅……已而夤缘镇守中贵,许入京……其留怀远驿者,益掠买良民,筑室立寨,为久居计。十五年,御史邱道隆言:“满剌加乃敕封之国,而佛郎机敢并之,且啖我以利,邀求封贡,决不可许。宜卻其使臣,明示顺逆,令还满剌加疆土,方许朝贡。倘执迷不悛,必檄告诸蕃,声罪致讨。”御史何鳌言:“佛郎机最凶狡,兵械较诸蕃独精。前岁驾大舶,突入广东会城,炮声殷地,留驿者违制交通,入都者桀惊争长。今听其往来贸易,势必争斗杀伤,南方之祸,殆无纪极。祖宗朝贡有定期,防有常制,故来者不多。近因布政吴廷举,谓缺上供香物,不问何年,来即取货,致番舶不绝海澨,蛮人杂沓于州城。禁防既疏,水道益熟,此佛郎机所以乘机突至也。乞悉驱在澳番舶,及番人潜居者,禁私通,严守备,庶一方获安。”疏下。礼部言:“道隆先宰顺德,鳌即顺德人,故深晰利害。宜俟满剌加使臣至廷,诘佛郎机侵夺邻邦扰乱内地之罪,奏请处置。其他悉如御史言。”报可。
(《明史》卷三二五《佛郎机传》)
佛郎机遂纵横海上无所忌。而其市香山澳壕镜者,至筑室建城,雄踞海畔,若一国然。将吏不肖者,反视为外府矣。壕镜在香山县南虎跳门外。先是暹罗、占城、瓜哇、琉球、浡泥诸国互市,俱在广州,设市舶司领之。正德时,移于高州之电白县。嘉靖十四年,指挥黄庆纳贿,请于上官,移之壕镜,岁输课二万金。佛郎机遂得混入。高栋飞甍,栉比相望,闽粤商人趋之若鹜。久之,其来益众,诸国人畏而避之,遂专为所据……番人既筑城,聚海外杂番,广通贸易,至万余人。吏其土者,皆畏惧莫敢诘,甚有利其宝货,佯禁而阴许之者。总督戴燿,在事十三年,养成其患。
(《明史》卷三二五《佛郎机传》)
西班牙发现美洲后,取墨西哥以为殖民地(世宗喜靖元年,1522年)。复航太平洋而至斐律宾群岛。初屡攻吕宋,不能克。至水师提督雷格斯勃,建玛尼拉城,作根据地(穆宗陆庆五年,1571年),遂逐渐征服全岛。然终为葡人所扼,未能直接通商于中国,祇在岛上与华商贸易而已。
万历四年。……时佛郎机(西班牙)强,与吕宋互市。久之,见其国弱可取,乃奉厚贿遗王,乞地如牛皮大,建屋以居。王不虞其诈而许之。其人乃裂牛皮联属至千丈,围吕宋地,乞如约。王大骇。然业已许诺,无可奈何,遂听之,而稍徵其税如国法。其人既得地,即营室筑城,列火器,设守御具,为窥伺计。已竟乘其无备,袭杀其王,逐其人民而据其国。名仍吕宋,实佛郎机也。
(《明史》卷三二三《吕宋传》)
继西班牙而至者,又有荷兰。荷人进至南洋,取葡属诸地而有之。复攻澳门,战败,乃转据台湾、彭湖。商港相接于海上,盛极一时。
和兰,又名红毛番……其人深目长鼻,发眉须赤,足长尺二寸,颀伟倍常。万历中,福建商人岁给引,往贩大泥吕宋及咬吧(即爪哇)者,和兰人就诸国转贩,未敢窥中国也。自佛郎机市香山,据吕宋,和兰闻而慕之,二十九年(1601年),驾大舰,携巨炮,直薄吕宋。吕宋人力拒之,则转薄香山澳。澳中人数诘问,言欲通贡市,不敢为寇。当事难之……澳中人虑其登陆,谨防御,始引去。海澄人李锦,及奸商潘秀、郭震,久居大泥,与和兰人习,语及中国事。锦曰:“若欲通贡市,无若漳州者。漳南有彭湖屿,去海远,诚夺而守之,贡市不难成也。”其酋麻韦郎曰:“守臣不许,奈何?”曰:“税使高寀,嗜金银甚。若厚贿之,彼特疏上闻,天子必報可,守臣敢抗旨哉!”酋曰:“善”。锦乃代为大泥国王书,一移寀,一移兵备副使,一移守将。俾秀、震以来,守将陶拱圣大骇,亟白当事,系秀于狱,震遂不敢入。初秀与酋约,入闽有成议,当遣舟相闻。而酋卞急,不能待,即驾二大舰直抵彭湖。时三十二年之七月,汛兵已撤,如入无人之墟。遂伐木筑舍,为久居计……抚按严禁奸民下海,犯者必诛。由是接济路穷,番人无所得食。十月末,扬帆去……然是时,佛郎机横海上,红毛与争雄,复泛舟东来,攻破美洛居国,与佛郎机分地而守。后又侵夺台湾地(天启元年,1621年),筑室耕田,久留不去。海上奸民,阑出货物与市,已又出據彭湖,筑城设守,渐为求市计。守臣惧祸,说以毁城远徙,即许互市。番人從之。天启三年(1623年),果毁其城,移舟去。巡抚商周祚,以遵谕远徙上闻。然其据台湾自若也。已而互市不成,番人怨,复筑城彭湖……已又泊舟风柜仔,出没浯屿、白坑、东椗、莆头、古雷、洪屿、沙洲、甲洲间,要求互市。而海寇李旦复助之。滨海郡邑为戒严……崇祯中,为郑芝龙所破。不敢窥内地者数年,乃与香山佛郎机通好,私贸外洋……而番人猶据台湾自若。
(《明史》卷三二五《和兰传》)
自欧人接踵至南洋,势力益张。吾华人之旅其地者,遂为外力所支配,大受挫折。西班牙人嫉视华人,华人竟遭大批惨杀。然吾民不视为畏途,往者仍络绎。
万历时,佛郎机(葡萄牙)来攻。其酋战败请降……不设戍兵而去。已红毛番横海上,知佛郎机兵已退,乘虚直抵城下,执其酋。语之曰:“若善事我,我为若主,殊胜佛郎机也。”酋不得已,听命,复位如故。佛郎机酋闻之,大怒,率兵来攻……时红毛番虽据美洛居,率一二岁,率众返国,既返复来。佛郎机……大举兵来袭,值红毛番已去。遂破美洛居,杀其酋,立己所亲信主之。无何,红毛番至,又破其城,逐佛郎机所立酋,而立美洛居故王之子。自是岁构兵,人不堪命。华人流寓者,游说两国,令各罢兵,分国中万老高山为界,山以北属红毛番,南属佛郎机,始稍休息。而美洛居竟为两国所分。
(《明史》卷三二三《美洛居传》)
万历时,红毛番筑土库于大涧东,佛郎机(葡萄牙)筑于大涧西,岁岁互市。中国商旅,亦往来不绝。
(《明史》卷三二四《瓜哇传》)
闽人……据其国而王之……后佛郎机(西班牙)横举兵来击,王率国人走入山谷中,放药水流出,毒杀其人无算,王得返国。
(《明史》卷三二三《婆罗传》)
吕宋……闽人以其地近,且饶富,商贩者至数万人,往往久居不返,至长子孙。佛郎机(西班牙)既夺其国,其王遣一酋来镇。虑华人为变,多逐之归,留者悉被其侵辱。(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八月,酋郎雷蔽里系朥,侵美洛居,役华人二百五十助战。有潘和五者,为其哨官。蛮人日酣卧,而令华人操舟,稍怠,辄鞭挞,有至死者。和五曰:“叛死棰死,等死耳。否亦且战死。曷若刺杀此酋以救死,胜则扬帆归,不胜而见缚,死未晚也。”众然之。乃夜刺杀其酋,持酋首大呼。诸蛮惊起,不知所为,悉被刃,或落水死。和五等尽收其金宝甲仗,驾舟以归,失路之安南,为其国人所掠……和五竟留安南不敢返。初酋之被戮也,其部下居吕宋者,尽逐华人于城外,毁其庐。及猫吝(酋之子)归,令城外筑室以居,会有传日本来寇者,猫吝惧交通为患,复议驱逐……然华商嗜利,趋死不顾。久之,复成聚。其时矿税使者四出,奸宄蜂起言利。有阎应龙、张嶷者,言吕宋机易山素产金银,采之,岁可得金十万两,银三十万两。以三十年七月,诣阙奏闻,帝即纳之……事下福建,守臣持不欲行,而迫于朝命,乃遣海澄丞王时和、百户干一成,偕嶷往勘……(酋)留嶷,欲杀之。诸华人共解,乃获释归。时和还任,即病悸死……而吕宋人终自疑,谓天朝将袭取其国,诸流寓者为内应,潜谋杀之。明年(三十一年,1603年),声言发兵侵旁国,厚价市铁器,华人贪利,尽鬻之,于是家无寸铁。酋乃下令录华人姓名,分三百人为一院,入即歼之。事稍露,华人群走菜园,酋发兵攻,众无兵仗,死无算,奔大仑山。蛮人复来攻,众殊死斗,蛮兵少挫。酋旋悔,遣使议和。众疑其伪,扑杀之。酋大怒,敛众入城,设伏城旁。众饥甚,悉下山攻城,伏发,众大败,先后死者二万五千人……巡抚徐学聚等,亟告变于朝……学聚等乃移檄吕宋,数以擅杀罪,令送死者妻子归,竟不能讨也。其后,华人复稍稍往,而蛮人利中国互市,亦不拒。久之,复成聚。
(《明史》卷三二三《吕宋传》)
吕宋……地近闽疆漳泉。两郡之民,流寓其地者,不下数万。其例,内地客民,每年输丁票银五六两,方许居住。
(徐继畬《瀛寰志略》卷二)
中国之通南洋,自唐以前,利其珍宝,其重在贡。唐以后,榷其货税,其重在市。明季两粤各费,均仰互市为挹注;闽浙各地,想亦相同。然明廷惧祸而拒之,疆臣贪利而纵之,亦可异之状态也。
汉时,朱崖南有都元、湛离、甘都虚、黄支等国……户口蕃滋,多异物。汉武帝时,帝遣应募人,与其使具入海,市明珠、璧、琉璃、奇石、异物……夷珍货流入中国,始此……桓帝时,扶南之西天竺、大秦等国,皆由南海重译贡献,而贾胡自此充斥于扬粤矣……唐始置市舶使,以岭南帅臣监领之。设市区,令蛮夷来贡者为市,稍收利入宫……贞观十七年,诏三路舶司,番商贩到龙脑、沉香、丁香、白豆蔻四色,并抽解一分……宋开宝四年,置市舶司于广州……淳化二年,始互抽解二分……建炎……旧法,番物分粗细二色,龙脑珍珠之类,皆为细物,十分抽一,后又博买四分;粗色十分中抽二又博买四分……细色以五十两为一纲,粗色以万觔为一纲。每逢一纲,则有脚乘赡家钱一千余缗。其后……十一纲,至分为三十三纲,多费脚乘赡家钱三十余贯……元世祖尝立提举司,寻罢。至英宗治平六年,遣使榷广东番货,乃复立之,听海商贸易,归征其税……明朝……诸番例当三年一贡……可以互市,立市舶提举司,以主诸番入贡……若国王王妃及陪臣等附至货物,抽其十分之五,其余官给之直……其番商私賷货物,入为市易者,舟至水次,悉封籍之,抽其十二,乃听贸易。然闽广奸民,往往有椎髻耳环,效番衣服声音,入其舶中,导之为奸。因缘钞掠,傍海甚之。……成化、弘治之世,贡献至者日盛。有司惟容其番使入见,余皆停留于驿……番货甚贱,贫民承令博买,多致富。
(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一二○)
初,广东文武官月俸,多以番货代,至是。(嘉靖九年)货至者寡,有议复许佛郎机(葡萄牙)通市者。给事中王希文力争,乃定令,诸番贡不以时,及勘合差失者,悉行禁止。由是番舶几绝。巡抚林富上言:“粤中公私诸费,多资商税。番舶不至,则公私皆窘。今许佛郎机互市,有四利:祖宗时,诸番常贡外,原有抽分之法,稍取其余,足供御用,利一;两粤比岁用兵,库藏耗竭,籍以充军饷,备不虞,利二;粤西素仰给粤东,小有征发,即措办不前,若番舶流通,则上下交济,利三;小民以懋迁为生,持一钱之货,即得展转贩易,衣食其中,利四。助国裕民,两有所赖。此因民之利而利之,非开利孔,为民梯祸也。”从之。自是佛郎机得入香山澳为市,而其徒又越境商于福建,往来不绝。
(《明史》卷三二五《佛郎机传》)
乙 科学之输入
自欧亚之航路发见,天主教士联袂而至,颇知问学。故吾国士大夫喜与交接,为之游扬。如徐光启、李之藻,其尤著者也。
意大里亚,居大西洋中……万历时,其国人利玛窦至京师,为万国全图,言天下有五大洲。第一曰亚细亚洲,中凡百余国,而中国居其一。第二曰欧罗巴洲,中凡七十余国,而意大里亚居其一。第三曰利未亚洲(今称亚非利加洲),亦百余国。第四曰亚墨利加洲,地更大。以境土相连,分为南北二洲,最后得墨瓦腊泥加洲(明末,欧洲地理家以为南美洲之南冰洋之下,有大洲,乃称此名),为第五。而域中大地尽矣,其说荒渺莫考。然其国人,充斥中土,则其地固有之,不可诬也。大都欧罗巴诸国,悉奉天主、耶稣教。而耶稣生于如德亚,其国在亚细亚洲之中,西行教于欧罗巴。其始生在汉哀帝元寿二年庚申(纪元,始于平帝元始元年辛酉),阅一千五百八十一年。至万历九年(1581年),利玛窦始泛海九万里,抵广州之香山澳,其教遂沾染中土。至二十九年(1601年),入京师,中官马堂,以其方物进献,自称大西洋人……已而帝嘉其远来,假馆授粲,赐给优厚。公卿以下重其人,咸与晋接。玛窦安之,遂留居不去。以三十八年(1610年)四月,卒于京,赐葬西郭外(平则门外)……其国人东来者……所著书,多华人所未道。故一时好异者,咸尚之。而士大夫如徐光启、李之藻辈,首好其说,且为润色其文词,故其教骤兴。时著声中土者,更有龙华民、毕方济、艾如略、邓玉函诸人。华民、方济、如略及熊三拔,皆意大里亚国人;王函,热而玛尼国(日耳曼)人;庞迪我,依西把尼亚国(西班牙)人;阳玛诺,波而都瓦尔国(葡萄牙)人。皆欧罗巴洲之国也。
(《明史》卷三二六《意大里亚传》)
徐光启,字子先,上海人。万历二十五年,举乡试第一。又七年,成进士,由庶吉士历赞善,从西洋人利玛窦,学天文、历算、火器、尽其术。遂偏习兵机、屯田、盐筴、水利诸书……天启三年……擢礼右侍郎。五年,魏忠贤党智铤劾之,落职闲住。崇祯元年,召还……以左侍郎理部事……擢本部尚书……五年五月,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寻加太子太保,进文渊阁。光启雅负经济才,有志用世。及柄用,年已老,值周延儒、温体仁专政,不能有所建白。明年(六年)十月卒。
(《明史》卷二五一《徐光启传》)
同时各种科学,随之而输入。其著称一时者,炮火而外,则为历法。
(万历三十八年)十一月朔,日食。历官推算多谬,朝议将修改。明年(三十九年),五官正周子愚言:“大西洋归化人庞迪我、熊三拔等,深明历法。其所携历书,有中国载籍所未及者,当令译上,以资采择。”礼部侍郎翁正春等,因请仿洪武初设回回历科之例,令迪我等同测验,从之……崇祯时,历法益疏舛,礼部尚书徐光启,请令其徒罗雅谷、汤若望等,以其国新法相参较,开局纂修。报可。久之书成,即以崇祯元年戊辰为历元,名之曰崇祯历书。虽未颁行,其法视大统历为密,识者有取焉。
(《明史》卷三二六《意大里亚传》)
嘉靖初,广东巡简何儒尝招降佛郎机(葡萄牙)人,得其蜈蚣船,并铳法,以功升上元簿。蜈蚣船底尖面平,不畏风浪,用板捍蔽矢石,长十丈,阔三尺。旁架橹四十余,置铳三十四,约每舟撑驾三百人。橹多人众,虽无风可疾走。铳发,弹落如雨,所向无敌。其铳用铜铸,大者千余斤,因名曰佛郎機。
(陈仁锡《皇明世法录》卷八二《佛郎机》)
其所恃惟巨舟大炮,舟长三十丈,广六丈,厚二尺余,树五桅。后为三层楼,旁设小窗,置铜炮。桅下置二丈巨铁炮,发之可洞裂石城,震数十里,世所称红夷炮,即其制也。
(《明史》卷三二五《和兰传》)
明末清初西来教士著作简表
六 明代之政治
明太祖罢丞相,设大学士以备顾问,而寄大政于六部。建文中,罢大学士,以卿佐参政。成祖复太祖之制,自后三杨秉政,始有调旨之事。阁体渐尊,语其任寄,不亚丞相。然有明一代宰相,不受制于宦官者甚少。故政权在上,实分操于宰相、宦官之手。地方之任,亲民之官,其初府县并重。中叶以后,知推因得行取之故,位卑权重,然乡绅又从而挠之。故政权在下,实分操于知县、乡绅之手。
1.宰相之任使
甲 蹇夏三杨之久任
“蹇夏”
明制,吏部体最尊,户部权最重。蹇、夏久居此任,观其设施,足知明初休养生息之政。蹇、夏皆参预机务,居股肱之任。虽为部臣,实无异于元辅也。
宣德三年十月乙酉,勅少师等官蹇义、杨士奇、夏原吉、杨荣,各辍所务,朝夕侍左右,讨论至理。谕曰:“古者师保之职,论道经邦,寅亮变理,不烦以有司之政。今蹇义、杨士奇、夏原吉、杨荣,皆先帝简畀以遗朕者,而年俱高,令兼有司之务,礼非攸当。于是赐勑谕义、士奇、原吉、荣,可辍所务,朝夕在朕左右,相与讨论至理,共宁邦家。职名俸禄,悉如旧。卿其专精神,审思虑,益致嘉猷,用称朕眷注老成之意。”
(雷礼《皇明大政纪》卷九)
蹇义,字宜之,巴人……齐泰、黄子澄当国,外兴大师,内改制度,义无所建明……燕师入迎附,迁左侍郎。数月,进尚书。时方务反建文之政,所更易者,悉罢之。义从容言曰:“损益贵适时宜。前改者,固不当,今必欲尽复者,亦未悉当也。”……义熟典故,达治体,军国事皆倚办。时旧臣见亲用者,户部尚书夏原吉,与义齐名。中外称曰“蹇夏”……仁宗即位,义、原吉皆以元老为中外所信……宣宗即位,委寄益重……明年(宣德四年)……寻以胡濙言,命义等四人(蹇义、夏原吉、杨士奇、杨荣)议天下官吏军民,建言章奏……英宗即位,齐宿得疾,遣医往视。问所欲言,对曰:“陛下初嗣大宝,望敬守祖宗成宪,始终不渝耳。”遂卒,年七十三。
(《明史》卷一四九《蹇义传》)
宣德三年四月……吏部尚书蹇义等,请裁减内外添设冗员。从之。蹇奏:“近年以来,内外各衙门官,因营造催办夫匠,收运粮储,整理农务,采取木植,在内添设郎中、主事,在外布按府州县,添设参政、参议、副使、同知、县丞等官。今拟在外,除马政农务外,其余依制裁减。在京从堂上官,量事繁简,斟酌去留,不许冗滥。其在内府各监库,郎中、员外、主事,俱宜裁革。”
(雷礼《皇明大政纪》卷九)
夏原吉,字维哲。其先……官湘阴……遂家焉。成祖即位……与蹇义同进尚书,偕义等详定赋役诸制。建白三十余事,皆简便易遵守。曰行之而难继者,且重困民,吾不忍也。浙西大水,有司治不效。永乐元年,命原吉治之……原吉请循禹三江入海故迹,濬吴淞下流,上接太湖,而度地为闸,时蓄泄。从之。役十余万人。明年(二年)正月,原吉复行浚白茆塘、刘家河、大黄浦。大理少卿袁复为之副,已复命陕西参政宋性佐之。九月,工毕水泄,苏松农田大利。三年,还……还理部事。首请裁冗食,平赋役,严临法钱钞之禁,清仓场,广屯种,以给边苏民,且便商贾。皆报可。凡中外户口府库田赋赢缩之数,各以小简书置怀中,时检阅之……时兵革初定,论靖难功臣封赏,分封诸藩,增设武卫百司。已又发卒八十万,问罪安南;中官造巨舰,通海外诸国;大起北都宫阙,供亿转输,以钜万万计,皆取给户曹。原吉悉心计应之,国用不绌。六年,命督军民输材北都……原吉虽居户部,国家大事,辄令详议……十九年冬,帝将大举征沙漠,命原吉……等议。皆言兵不当出……帝益怒,召原吉。系之内官监……并籍原吉家,自赐钞外,惟布衣瓦器……帝……崩……太子令出狱……问赦诏所宜。对以振饥,省赋役,罢西洋取宝船,及云南交阯采办诸道金银课。悉从之……宣宗即位,以旧辅益亲重……(宣德)五年正月,两朝实录成,复赐金币鞍马。旦入谢,归而卒,年六十五……原吉与义,皆起家太祖时。义秉铨政,原吉莞度支,皆二十七年,名位先于三杨。仁宣之世,外兼台省,内参馆阁,与三杨同心辅政。义善谋,荣善断,而原吉与士奇尤持大体,有古大臣风烈。
(《明史》卷一四九《夏原吉传》)
“三杨”
“三杨”历事四朝,称为贤相。观其为政,严边备,崇吏治,省烦费,宽赋役,专务休养生息。当太祖、成祖草创之后,文治之基,由茲始奠。然王振弄权,土木北狩之祸,亦即伏于此时。
按内阁臣职,在司内外制而已,未有所谓调旨也。自宣德中,大学士二杨公,与尚书蹇、夏,始有调旨之说。而二杨公复以位尊恶烦,特奏以少詹事兼讲读学士曾棨、王直、王英,专知诰勅。然内阁实总之。
(王世贞《弇州史料后集》卷三八)
英宗以幼冲即位,“三杨”虑圣体之倦,因创权制。每日早朝,止许言事八件。前一日,先以副本诣阁下,豫以各事处分陈上。遇奏,止依所陈传旨而已。英宗崩,三臣卒,无一人敢复祖宗之旧章,迄代今遂为定制。
(雷礼《皇明大政纪》卷一一)
正统初,内阁三相,为杨文贞士奇、杨文敏荣、杨文定溥,号“三杨”。以居第为别,文贞曰“西杨”,文敏曰“东杨”。文定曰“南杨”。西杨以少师八十卒,东杨亦以少师七十卒,南杨以少保七十五卒。其在阁,远者四十余年,最近者亦十六年。
(王世贞《弇州史料后集》卷五八)
杨士奇,名寓,以字行,泰和人……成祖即位,改编修,已简入内阁,典机务……仁宗即位,擢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命兼兵部尚书,并食三禄……时有上书颂太平者,帝以示诸大臣,皆以为然。士奇独曰:“陛下虽泽被天下,然流徒尚未归,疮痍尚未复,民尚艰食,更休息数年,庶几太平可期。”帝曰:“然。”因顾蹇义等曰:朕待卿等以至诚,望匡弼。惟士奇曾五上章,卿等皆无一言。岂果朝无阙政,天下太平耶?”诸臣惭谢……宣德元年……时交阯数叛,屡发大车征讨,皆败没。交址黎利,遣人伪请立陈氏后。帝亦厌兵,欲许之。英国公张辅、尚书蹇义以下,皆言与之无名,徒示弱天下。帝召士奇、荣谋。二人力言:“陛下恤民命以绥荒服,不为无名。汉弃珠厓,前史以为美谈,不为示弱。许之便。”……帝以四方屡水旱,召士奇议,下诏宽恤,免灾伤租税,及官马亏额者。士奇因请并蠲逋赋薪刍钱,减官田额,理冤滞,汰工役,以广德意。”民大悦。逾二年,帝谓士奇曰:“恤民诏下已久,今更有可恤者乎?”士奇曰:“前诏减官田租,户部征如故。”帝怫然曰:“今首行之,废格者论如法。”士奇复请抚逃民,察墨史,举文学武勇之士,令极刑家子孙,皆得仕进。又请廷臣三品以上及二司官,各举所知,备方面郡守选。皆报可。当是时,帝励精图治,士奇等同心辅佐,海内号为治平……帝之初即位也,内阁臣七人。陈山、张瑛,以东宫旧恩入,不称,出为他官。黄淮以疾致仕,金幼孜卒。阁中惟士奇、荣、溥三人。荣疏闿果毅,遇事敢为,数从成祖北征,能知边将贤否,阨塞险易远近,敌情顺逆,然颇通馈遗。边将岁时致良马,帝颇知之。以问士奇,士奇力言荣晓畅边务,臣等不及,不宜以小眚介意……宣宗崩,英宗即位,方九龄。军国大政,关白太皇太后。太后推心任士奇、荣、溥三人,有事遣中使诣阁咨议,然后裁决。三人者亦自信,侃侃行意。士奇首请练士卒,严边防,设南京参赞机务大臣,分遣文武镇抚江西、湖广、河南、山东,罢侦事校尉。又请以次蠲租税,慎刑狱,严核百司。皆允行。正统之初,朝政清明,士奇等之力也……九年三月卒,年八十……正统初,士奇言:“瓦剌渐强,将为边患。而边军缺马,恐不能御。请于附近太仆寺关领,西番贡马,亦悉给之。”士奇殁未几,也先果入寇,有士木之难,识者思其言。又雅善知人,好推毂寒士,所荐达有初未识面者。而于谦、周忱、况钟之属,皆用士奇荐。居官至一二十年,廉能冠天下,为世名臣云。
(《明史》卷一四八《杨士奇传》)
上(仁宗)尝论科举之弊。公(杨士奇)曰:“科举当兼取南北士。”上曰:“北人学问,不逮南人。”公曰:“长才大器,多出北方,岂但南人可用也。”上曰:“然则将何如?”公曰:“试卷例缄其姓名,请于外书南北二字。如当取百人,则南六十,北四十,南北人才,皆入彀矣。”上曰:“卿言良是。”命与礼部计议以闻。议定未上,而宫车晏驾。宣宗即位,遂行之。
(陈仁锡《皇明世法录》卷八六《杨文贞公传》)
公又言方面及郡守。请令京官三品以上,及布政按察荐举,务取廉公端厚,能为国为民者,吏部审其可用,奏授以官。后犯赃罪,并坐举者。凡因保举授官,而有指告其罪者,先逮问。余人有验,然后及之,庶不为小人所诬。年来吏员太冗,请令部院同考选择而用之。军民中有文学才行,卓然出众,及精于武略者,亦宜察举。唐虞之世,罚弗及嗣。今极刑之家,有贤子弟,例不许进用。上(宣宗)曰:“舜殛鲧用禹,圣人至公之心也。今除谋反大逆外,其余犯者,并听举用。”
(陈仁锡《皇明世法录》卷八六《杨文贞公传》)
杨士奇……对曰:“……部符下郡县采办买办诸务,但槩派征,更无分别出产与否。非产处,百姓数十倍价买纳。此请戒约该部,今后凡物只派产有之处,不许一槩均派苦民……今工匠之弊尤多。四方远近,每户不问几丁,悉征在京。役于工者,什不一二,余皆为所管之人私役,不得营生,嗟怨溢路。此请命官巡察究治,及分豁户丁之半放回,单丁者免,老病无余丁者除籍。又有平民本非业匠,为怨家诬引者,当审实除豁。
(雷礼《皇明大政纪》卷一○)
少傅杨士奇题请,初即位(英宗)合行事宜。一勅五府及兵部,整肃军政,以庄国威;一勅南京户部尚书黄福,参赞军务;一勅淮安镇守,严加守备,一分委文臣,镇守江西、湖广、河南、山东,以防啸聚;一勅襄城伯李隆,缉捕江盗;一勅锦衣卫,缉捕北京盗贼;一勅陕西、甘肃、宁夏及宣大、开平,补给马匹,以防瓦剌入寇;一勅兵部,发回各卫操军,以便调用;一勅都督沐昂,赞辅黔国,以驯蛮夷。一戒缉事官校,使平人少冤;一令巡按,考黜不职;一选王府官,以正辅王;一放回在外取来乐工。
(雷礼《皇明大政纪》卷一○)
杨荣,字勉仁,建安人,初名子荣……成祖……即位,简入文渊阁,为更名荣……(永乐)五年,命往甘肃经书军务。所过览山川形势,察军民,阅城堡……八年,从出塞,次胪朐河,选勇士三百人为卫,不以隶诸将,令荣领之……又明年(十二年),征瓦剌……帝尝晚坐行幄,召荣计兵食。荣对曰:“择将屯田,训练有方,耕耨有时,即兵食足矣。”……二十年,复从出塞,军事悉令参决……征阿鲁台,或请调建文时江西所集民兵,帝问荣。荣曰:“陛下许民复业且二十年,一旦复征之,非示天下信。”从之。明年(二十一年),从出塞,军务悉委荣……时帝凡五出塞,士卒饥冻,馈运不继,死亡十二三……荣、(金)幼孜,从容言,宜班师……仁宗即位……进太子少傅,谨身殿大学士……进工部尚书,食三禄……宣德元年,汉王高煦反,帝召荣等定计。荣首请帝亲征……帝从其计。至乐安,高煦出降……正统三年,与士奇俱进少师。五年,乞归展墓……还至武林驿而卒,年七十……性喜宾客,虽贵盛无稍崖岸,士多归心焉。或谓荣处国家大事,不愧唐姚崇,而不拘小节,亦颇类之。
(《明史》卷一四八《杨荣传》)
杨溥,字弘济,石首人……永乐初,侍皇太子为洗马……十二年,东宫遣使迎帝迟,帝怒黄淮,逮至北京系狱……下法司鞫,连溥,逮系锦衣卫狱……系十年……仁宗即位,释出狱……宣宗即位,……召溥入内阁,与杨士奇等,共典机务……英宗初立……正统三年,宣宗实录成,进少保,武英殿大学士。溥后士奇、荣二十余年入阁,至是乃与士奇、荣并……是时,王振尚未横,天下清平,朝无失政。中外臣民,翕然称“三杨”。以居第目士奇曰“西杨”,荣曰“东杨”,而溥尝自署郡望曰南郡,因号为“南杨”。溥质直廉静,无城府,性恭谨。每入朝,循墙而走,诸大臣论事争可否,或至违言,溥平心处之。诸大臣皆叹服。时谓士奇有学行,荣有才识,溥有雅操,皆人所不及云……溥孤立,王振益用事。十一年七月,溥卒,年七十五。
(《明史》卷一四八《杨溥传》)
成祖时,士奇、荣与解缙等,同直内阁。溥亦同为仁宗宫僚。而三人逮事四朝,为时耆硕。溥入阁虽后,德望相亚。是以明称贤相,必首“三杨”。
(《明史》卷一四八《传赞》)
乙 嘉靖以后之首辅
明代宣、英以后,宦官弄权,权不在阁而在司礼。刘瑾既诛,武宗崩,杨廷和独秉国政,阁权始专。世宗一代,裁抑宦者,张孚敬、张居正,皆以尊信国威、重辅臣体统为务,首辅始尊。秉笔者曰首辅,次曰次辅,又次曰群辅。首之与次,视若僚属。故嘉靖以来之首辅,莫不由倾轧排挤而得之。虽以世宗之威权自握,竟堕其术中而不悟。张孚敬之排杨廷和、杨一清,夏言之排张孚敬,严嵩之死夏言,徐阶之逐严嵩,张居正之逐高拱,当其相争最烈,甚或嗾使台谏,以为爪牙。及其末流,仍不免依傍大珰,内外相维,狼狈相依,权仍归于宦寺。
仁、宣之代,与卿并太宰位第一,华盖次之,大宗伯位第三,谨身次之。正统、景泰之际,大宗伯太宰位皆第一,华盖次之。然在正统,则中贵秉纶而专于内;在景泰,则司马预帷幄而分于外,虽理乱之势殊,而阁臣之不得言相犹故也。自天顺之隆,寄于武功氏(徐有贞),然左珥横胄,更得而抗持之,且未几辄败。其后屡寄于南阳(李贤),虽亦参之以太宰大司马,而相端萌矣。若首次之低昂,亦以时露矣。成化末,太宰文帅,与首臣权相敌也。次之与首,势相逼也。盖皆有所挟而皆不胜,于是相形显,而首次益低昂矣。弘治间,首次以官序而不异权,太宰大司马以孤卿重而不相角,其治世之象乎哉!正德不亲政,其始端委而听阁臣之赞襄,既而使大阉夺之。阉败,他阉复寄之,又复使介胄参之。于是阁臣孱不复能振,其无耻者,甘为之隶役。而窃以自私,何论相哉!是故芳(焦芳)为之次,而不得言首矣;宰彩(张彩)为之外。而不得言内矣。宁(钱宁)彬(江彬)进,而纶移于介胄矣。嘉靖入绍,尽扫其蠹而新之。归政内阁,新都(杨延和)嶷然,三辅鼎承,百辟风偃。虽不久而有所扼以去,然相形成而首次遂大分。永嘉(张孚敬)之为卿佐,则击内阁而破相之体;居内阁,则排六卿而成相之尊。其为次,则出首之上;为首,则恶次之近。然而直者犹能奋而与之抗,健者犹能挟而掣其肘。若乃屏苞苴,折奸倖,明主威,荡国蠹,斯亦功之首也巳。信州(夏言)之所结托,不能如永嘉,而汰过焉。上舞其上,下逞其下,宠尽而辱乘之,身首异处,为天下笑。袁州(严嵩)以柔用,窃人主之喜怒而为威福;荆州(张居正)以刚用,操人主之威福而成喜怒。六卿伺色探旨,若六曹吏称次者,亦惕息屏气,而不敢有所异同。于是乎相之形张矣,其首次则霄壤矣。
(王世贞《嘉靖以来首辅传序》)
“张孚敬”
张璁,字秉用,永嘉人……正德十六年登第,年四十七矣。世宗初践阼,议追崇所生父兴献王,延臣持之,议三上三却。璁时在部观政。以是年七月朔,上疏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陛下嗣登大宝,即议追尊圣考,以正其号;奉迎圣母,以致其食,诚大孝也。延议执汉定陶、宋濮王故事,谓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夫下岂有无父母国哉!记曰,礼非天降,非地出,人情而已。汉哀帝、宋英宗,固定陶、濮王子,然成帝、仁宗,皆预立为嗣,养之宫中。其为人后之义甚明。故师丹、司马光之论,行于彼一时则可。今武宗无嗣,大臣遵祖训,以陛下伦序当立而迎立之。遗诏直曰,兴献王长子,未尝著为人后之义。则陛下之兴,实所以承祖宗之统,与预立为嗣,养之宫中者,较然不同。议者谓孝庙德泽在人,不可无后。假令圣考尚存,嗣位今日,恐弟亦无后兄之义。且迎养圣母,以母之亲也,称皇叔母,则当以君臣礼见,恐子无臣母之义。礼长子不得为人后,圣考止生陛下一人,利天下而为人后,恐子无自绝其父母之义。故在陛下,谓入继祖后而得不废其尊亲则可,谓为人后以自绝其亲则不可。夫统与嗣不同,非必父死子立也。汉文承惠帝后,则以弟继;宣帝承昭帝后,则以兄孙继。若必夺此父子之亲,建彼父子之号,然后谓之继统,则古有称高伯祖、皇伯考者,皆不得谓之统乎?臣窃谓今日之礼,宜别立圣考庙于京师,使得隆尊亲之孝,且使母以子贵,尊与父同,则圣考不失其为父,圣母不失其为母矣。”帝方扼廷议,得璁疏,大喜曰:“此论出,吾父子获全矣。”亟下廷臣议。廷臣大怪骇,交起击之。礼官毛澄等,执如初。会献王妃至通州,闻尊称礼未定,止不肯入。帝闻而泣,欲避位归藩。璁乃著大礼或问上之,帝于是连驳礼官疏。廷臣不得已,合议尊孝宗曰皇考,兴献王曰本生父兴献帝。璁亦除南京刑部主事以去。追崇议且寝。至嘉靖三年正月,帝得桂萼疏,心动,复下廷议。汪俊代毛澄为礼部,执如澄。璁乃复上疏曰:“陛下遵兄终弟及之训,伦序当立。礼官不思陛下实入继大统之君,而强比与为人后之例,绝献帝天性之恩,蔑武宗相传之统,致陛下父子、伯侄、兄弟,名实俱紊,宁负天子,不敢忤权臣,此何心也!伏睹圣谕云,‘兴献王独生朕一人,既不得承绪,又不得徽称,罔极之恩,何由得报?’执政窥测上心,有见于推尊之重,故今日争一帝字,明日争一皇字。而陛下之心,亦日以不帝不皇为歉。既而加称为帝,谓陛下心既慰矣;故留一皇字,以觇陛下将来未尽之心。遂敢称孝宗为皇考,称兴献帝为本生父,父子这名既更,推崇之义安在?乃遽诏告天下,乘陛下不觉,陷以不孝。礼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可夺亲也。陛下尊为万乘,父子之亲,人可得而夺之,又可容人之夺之乎?故今日之礼,不在皇与不皇,惟在考与不考。若徒争一皇字,则执政必姑以是塞今日之议,陛下亦姑以是满今日之心。臣恐天下知礼者,必将非笑无已也。”与桂萼第二疏同上,帝益大喜,立召两人赴京……二人已在道,复驰疏曰:“礼官惧臣等面质,故先为此术,求遂其私。若不亟去本生之称,天下后世,终以陛下为孝宗之子,堕礼官欺蔽中矣。”帝益心动,趣召二人。五月,抵都,复条上七事。众汹汹欲扑杀之。萼惧不敢出。璁阅数日始朝。给事御史张翀、郑本公等,连章力攻。帝益不悦,特授二人翰林学士……由是璁等势大张。其年九月,卒用其议,定尊称。帝益眷倚璁、萼,璁、萼益恃宠,雠廷臣。举朝士大夫,咸切齿此数人矣。四年冬,大礼集议成,进詹事,兼翰林学士。后议世庙神道庙乐武舞,及太后谒庙,帝率倚璁言而决。璁缘饰经文,委曲当帝意,帝益器之。璁急图柄用,为大学士费宏所抑。遂与萼连章攻宏……五年七月,璁以省墓请。既辞朝,帝复用为兵部右侍郎,兼官如故……寻进璁左侍郎,复与萼攻费宏。明年(六年)二月,兴王邦奇狱,构陷杨延和等,宏及石珤同日罢……会山西巡按马录治反贼李福达狱,词连武定侯郭勋,法司谳如录拟。璁谗于帝,谓廷臣以议礼故陷勋。帝果疑诸臣朋比,乃命璁署都察院,桂萼署刑部,方献夫署大理覆谳,尽反其狱,倾诸异已者……其年冬,遂拜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去释褐六年耳,杨一清为首辅,翟銮亦在阁,帝待之不如璁……七年正月……乃手勅加二人太子太保。璁辞以未建青宫,官不当设,乃更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明伦大典成,复进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一清再相,颇由璁、萼力,倾心下二人。而璁终以压于一清,不获尽如意,遂相龃龉……璁乞休者再,词多阴诋一清。帝乃褒谕璁。而给事中陆粲复劾其擅作威福,报复恩怨。帝大感悟,立罢璁……璁行抵天津,帝命行人手敕召还。一清遂罢去,璁为首辅……而夏言始用事……十年二月,璁以名嫌御讳,请更。乃赐名孚敬,字茂恭,御书四大字赐焉。夏言恃帝眷,数以事讦孚敬。孚敬衔之,未有以发,纳彭泽言,构陷行人司正薛侃。因侃以害言,廷鞫事露,旨斥其忮罔……帝谕法司,令致仕。孚敬乃大惭去。未几,遣行人敕召之。明年(十一年)三月,还朝。言已擢礼部尚书,益用事。李时、翟銮在阁,献夫继入,孚敬亦不能专恣如曩时矣。八月,彗星见东井,帝心疑大臣擅政。孚敬因求罢。都给事中魏良弼诋孚敬奸……许之致仕……十二年正月,帝复思之,遣鸿胪敕召。四月,还朝。六月,彗星复见华昂间。乞避位,不许。明年(十三年),进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初,潞州陈卿乱,孚敬主用兵,贼竟灭。大同再乱,主用兵,荐刘源清为总督,师久无功。其后乱定,代王请大臣安辑,夏言遂力诋用兵之谬,请如王言,语多侵孚敬……孚敬以议不用,称疾乞休。疏三上,已而子死,请益力。帝报曰:“卿无疾,疑朕耳。”孚敬复上奏,不引咎,且历诋同议礼之蕚、献夫(霍)、韬(黄)、绾等。帝诘责之。乃复起视事……十四年春,得疾。帝遣中官赐尊牢……孚敬幸得温谕,遂屡疏乞骸骨。命行人御医护归,有司给廩隶如制。明年(十五年)五月,帝复遣锦衣官手敕视疾。趣其还,行至金华,疾大作,乃归。十八年二月,卒……孚敬刚明果敢,不避嫌怨,既遇主,亦时进谠言。帝欲坐张延龄反,族其家。孚敬诤曰:“延龄守财虏耳,何能反?”数诘问,对如初。及秋尽当论,孚敬上疏,谓“昭圣皇太后春秋高,卒闻延龄死,万一不食,有他故,何以慰敬皇帝在天之灵?”帝恚,责孚敬:“自古强臣令主非一,若今爱死囚,令主矣。当悔不从廷和事敬皇帝耶?”帝故为重语,愒止孚敬。而孚敬意不已,以故终昭圣皇太后世,延龄得长系。他若清勋戚庄田,罢天下镇守内臣,先后殆尽,皆其力也。持身特廉,痛恶赃吏,一时苞苴路绝。而性狠愎,报复相寻,不护善类,欲力破人臣私党,而已先为党魁。大礼大狱,丛诟没世。顾帝始终眷礼,廷臣卒莫与二,尝称少师萝山而不名。
(《明史》卷一九六《张璁传》)
张孚敬相业,以裁抑中人为最著。
孚敬……数言,中贵人之使外者,多贪横为国蟊贼。上具悉其状,悉裁革镇守监仓市舶之数,后先殆尽。
(王世贡《嘉靖以来首辅传》卷二)
嘉靖以来,首次辅相构不绝,其端实肇于张孚敬。
孚敬复上疏,谓“三杨以后,奸人鄙夫,占据内阁,贪汙无耻,习以为常。复以间废有年,阴求起用。去而复来,略不惩悔前轨;来而复去,尤且阴为后图。其有人日轻,其势日重。且不知何缘,止推首者一人,余皆唯唯。小有异同,旋加挤斥。”
(王世贞《嘉靖以来首辅传》卷二)
给事秦鳌复论孚敬强辩饰非,媢嫉愈甚。顷上谕以举贤容众,同寅协恭;今言官论列,辄文致其罪。而内阁同列,亦欲以祸机中之,曰曲法,曰媚人。且票拟圣旨,引以自归,明示中外以天子之权在其掌握。
(王世贞《嘉靖以来首辅传》卷二)
“夏言”
夏言,字公谨,贵溪人……举正德十二年进士,授行人,擢兵科给事中……嘉靖初,偕御史樊继祖等,出按庄田,悉夺还民产,劾中官赵霦、建昌侯张延龄。疏凡七上,请改后宫负郭庄田为亲蚕厂公桑园,一切禁戚里求请,及河南山东奸人献民田王府者……屡迁兵科都给事中……七年,调吏科。当是时,帝锐意礼文事,以天地合祀非礼,欲分建二郊,并日月而四。大学士张孚敬不敢决。帝卜之太祖,亦不吉。议且寝,会言上疏,请帝亲耕南郊,后亲蚕北郊,为天下倡。帝以南北郊之说,舆分建二郊合,令孚敬谕旨。言乃请分祀天地。廷臣持不可,孚敬亦难之,詹事霍韬诋尤力。帝大怒,下韬狱。降玺书奖言,赐四品服俸,卒从其请。又赞成二郊配飨议……自是大蒙帝眷,郊坛工兴,即命言监之……十年三月,遂擢少詹事,兼翰林学士掌院事,直讲如故……八月,四郊工成,进言礼部左侍郎,仍掌院事。逾月,代李时为本部尚书。去谏官未浃岁拜六卿,前此未有也……阁臣李时、翟銮取充位……十五年……皇子生。帝赐言甚渥,初加太子太保,进少傅,兼太子太傅。闰十二月,遂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时李时为首辅,政多自言出……其冬,时卒,言为首辅。十八年,以衹荐皇天上帝册表,加少师,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明世人臣,无加上柱国者,言所自拟也。武定侯郭勋得幸,害言宠,而礼部尚书严嵩亦心妒言……帝幸大峪山,言进居守敕稍迟,帝责让。言惧请罪。帝大怒曰:“言自卑官因孚敬议郊礼进,乃怠慢不恭,进密疏不用赐章。”……削少师勋阶,以少保尚书大学士致仕……居数日,怒解,命止行,复以少傅太子太傅入直……陕西奏捷,复少师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华盖殿……(顾)鼎臣已殁,翟銮再入,恂恂若属吏然,不敢少龃龉。而霍韬入掌詹事府,数修怨,以郭勋与言有隙,结令助已。三人日相构。既而韬死,言、勋交恶自若。九庙灾,言方以疾在告,乞罢。不允。昭圣太后崩,诏问太子服制,言报疏有字。帝切责言。言谢罪,且乞还家治疾。帝益怒,令以少保尚书大学士致仕……初言撰青词及他文,最当帝意。言罢独翟銮在,非帝所急也。及将出都,诣西苑斋宫叩首谢。帝闻而怜之,特赐酒馔,俾还私第治疾,俟后命……给事中高时者,言所厚也,尽发勋贪纵不法十数事。遂下勋狱,复言少傅、太子太师、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疾愈入直。言虽在告,阁事多取裁。治勋狱,悉其指授。二十一年……入直西苑诸臣,帝皆令乘马,又赐香叶束发巾,用皮帛为履。言谓非人臣法服,不受,又独乘腰舆。帝积数憾,欲去言。而严嵩因得间之。嵩与言同乡,称先达,事言甚谨。言入阁,援嵩自代,以门客畜之。嵩心恨甚。言既失帝意,嵩日以柔侫宠。言惧斥,呼嵩与谋。嵩则已潜造陶仲文第,谋言,代其位。言知甚愠。讽言官屡劾嵩,帝方怜嵩,不听也。两人遂大郄。六月,嵩燕见,顿首雨泣,愬言见凌状。帝使悉陈言罪,嵩因振暴其短。帝大怒,手敕礼部,历数言罪……会七月朔,日食既。下手诏曰:“日食过分,正坐下慢上之咎,其落言职闲住。”……于是严嵩遂代言入阁……至二十四年,帝微觉嵩贪恣,复思言。遗官敕召远,尽复少师诸官阶。亦加嵩少师,若与言并者。言至,直陵嵩出其上,凡所批答,略不顾嵩。嵩噤不敢吐一语。所引用私人,言斥遂之,亦不敢救,衔次骨。海内士大夫,方怨嵩贪忮,谓言能压嵩,制其命,深以为快。而言以废弃久,务张权……未几,河套议起。言故慷慨以经济自许,思建立不世功。因陕西总督曾铣,清复河套,赞决之……铣喜,益锐意出师。帝忽降旨诘责,语甚厉。嵩揣知帝意,遂力言河套不可复,语侵言。言始大惧,谢罪;且言嵩未尝异议,今乃尽诿于臣。帝责言强君胁众。嵩复腾疏攻言,言亦力辨。而帝已入嵩,怒不可解。二十七年正月,尽夺言官阶,以尚书致仕,犹无意杀之也。会有蜚语闻禁中,谓言去时怨谤。嵩复代仇鸾草奏,讦言纳铣金,交关为奸利……遣官校逮言。言抵通州,闻铣所坐,大惊堕车,曰:“噫,吾死矣。”再疏讼冤,言鸾方就逮。上降谕不两日,惊何以知上语,又何以知嵩疏,而附丽若此?盖嵩与崔元辈诈为之以倾臣。嵩静言庸违似共工,谦恭下士似王莽,奸巧弄权,父子专政,似司马懿。在内诸臣,受其牢笼,知有嵩,不知有陛下;在外诸臣,受箝制,亦知有嵩,不知有陛下。臣生死系嵩掌握,惟归命圣慈,曲赐保全。帝不省,狱成。刑部尚书喻茂堅、左都御史屠侨等,当言死,援议贵议能条以上。帝不从,切责茂坚等,夺其俸,犹及言前不戴香冠事。其年十月,竟弃言市……死时年六十有七。言豪迈有俊才,纵横辨博,人莫能屈;既受特眷,揣帝意不欲臣下党比,遂日与诸议礼贵人抗。帝以为不党,遇益厚。然卒为严嵩所挤。言死,嵩祸及天下,久乃多惜者。而言所推毂徐阶,后卒能去嵩为名相。
(《明史》卷一九六《夏言传》)
夏言与严嵩争权构衅,各出诈力相搏。崔元、陆炳、仇鸾,皆附嵩以倾言,言因致败。
御史陈其学,以盐法事,论京山侯崔元、都督同知陆炳。言拟旨令陈状,皆造言请死。有所进橐,炳至长跪而解。以是皆与嵩比而谋构言,言殊不自悟。上左右小珰来谒言者,言奴视之。其诣嵩,嵩必执手,延坐款款,密持黄金置其袖。以是争好嵩而恶言。
(王世贞《嘉靖以来首辅传》卷三)
夏言与曾铣主复河套,适世宗不愿启兵衅,乃为严嵩所陷。其实河套非不应复,非不能复也。
曾铣者,故亦功名士也。以御史平辽阳叛卒显,累官总督陕西三边。念河套饶地,久弃之边,与敌共之,敌得乘间入,巢窟其中,畜牧水草,于犯秦陇甚易。欲以十万众逐之,因故地筑城,增戍填其中,为全陕计甚备。闻于言,言见以为名美,大悦……言……以为功必可成,亟下兵部。会廷臣议。铣所请大司农金钱,以数十万计,调山东河南良家子,亦不下万余。皆心知其难,不敢决。而言意小沮。曾铣疏复请给誓剑,得专僇节帅以下。上心恶之,始下谕言等:“河套之患久矣,今以征遂为名,不知师出果有名否?兵果有余力,食果有余积,成功可必否?一铣何足言,只恐百姓受无辜之僇耳。”言惧不敢决,请上裁。上乃以前谕下司礼监,印发兵部,及预议诸臣。严嵩既以窥上指,乃上疏极称寇之不易胜,河套之必不可复。师既无名,费复不浅。而谓在廷之臣,无不知其非者,第有所畏耳。
(王世贞《嘉靖以来首辅传》卷三)
夏桂州(言)主复河套,欲为书生封公侯计。至作渔家傲曲,遍令人属和,以为功在漏刻。至世宗入仇严之谮,始惊怖自辩,诿出套之罪于曾铣。上终不听,以至西市之僇……当夏未下狱时,适陕西澄城县有移山之变。事在嘉靖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直至十二月二十八日始入奏。时上方修长生祈福,而元旦得实封,且正值曾铣出塞失利之期。上震惧且大怒。而严介溪(嵩)授真人陶仲文密计,令谮夏於上。谓山崩应在圣躬,可如周太史答楚昭王故事,移于将相;又私语大珰,汉世灾异,赐三公死以应天变;又密疏引翟方进事,而夏遂不免矣。上元旦即下圣谕,谓气数固莫逃,亦不可坐视者是也。夏死后十四年,为壬戌岁。严氏败,亦由术士蓝道行扶乩,传仙语,称嵩奸而阶忠。上玄不诛,而待上诛。时皆云徐华亭(阶)实使之,盖夏严受祸,皆出雠口,而扶乩更巧于占验矣。
(沈德符《野获编》卷八《内阁》)
夏言倨侈,亦其致败之由。
严相谓华亭公(徐阶),吾生平为贵溪(夏言)所狼籍,不可胜数。而最不堪者二事。其一大宗伯时,贵溪为首揆,俱在直,欲置酒延贵溪者数矣,多不许。间许至,前一日而后辞,则所征集方物、红羊、貔狸、消熊、栈鹿之类,俱付之乌有。一日。侯出直,乃敢启齿。又次揆诸城(翟銮)为从臾。则曰:“吾以某日赴,赴自阁,出即造公,不过家矣。”至日,诸城为先憩西朝房以俟。乃贵溪复过家,寢于它姬所。薄暮始至,就坐进酒,三勺一汤,取略沾唇而已。忽傲然起,长揖命舆,诸城亦不敢后,三人者竟不交一言。又云:“贵溪之再相而至罢,垂二载。每阁中会馔,不食大官供,家所携酒肴甚丰饫,器用皆用金。与某日共案而食,某自食大官供,寥寥草具,共案相对,未尝以一匕见及也。”贵溪后严登第十二年,其成进士时,严以编修同经房试。初投刺,称晚生;拜学士,用故事称门生;为尚书日,称侍生。既拜相,则曰言顿首而已。
(王世贞《弇州史料后集》卷三三)
“严嵩”
严嵩在相位二十一年,委用最专,窃权最久,然其恶不显,皆假帝意行之。故修《明史》时,尚有讼言其不应列入奸臣传者。当世宗之时,“南倭北虏”之乱,经十余年不绝。加以营建斋醮,用度不继,始加赋百二十万,加淮扬盐课至百万。公私困竭,虽非尽由嵩导之,而嵩以奸贪固位,明代之败坏,未始不由于嵩也。
严嵩,字惟中,分宜人。长身戍削,疏眉目,大音声。举弘治十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移疾归,读书钤山十年,为诗古文辞,颇著清誉……召为国子祭酒。嘉靖七年,历礼部右侍郎……迁吏部左侍郎,进南京礼部尚书,改吏部居南京五年,以贺万寿节至京师。会廷议更修宋史,辅臣请留嵩,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董其事。及夏言入内阁,命嵩还掌部事。帝将祀献皇帝明堂,以配上帝,已又欲称宗,入太庙。嵩与群臣议沮之。帝不悦,著明堂或问,示廷臣。嵩惶恐,尽改前说,条画礼仪甚备。礼成,赐金币。自是益务为佞悦……寻加太子太保……嵩遂倾言。斥之,言去。醮祀青词,非嵩无当帝意者。二十一年八月,拜武英殿大学士,入直文渊阁,仍掌礼部事。时嵩年六十余矣,精爽溢发,不异少壮,朝夕直西苑板房,未尝一归洗沐。帝益谓嵩勤。久之,请解部事,遂专直西苑……寻加太子太傅。翟銮资序在嵩上,帝待之不如嵩。嵩讽言官论之,銮得罪去。吏部尚书许、礼部尚书张璧同入阁,皆不预闻票拟事。政事一归嵩……累进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嵩寻加特进,再加华盖殿大学士。窥言失帝眷,用河套事,构言及曾铣,俱弃市……嵩无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帝英察自信,果刑戮颇护已短。嵩以故得因事激帝怒,戕害人以成其私。张经、李天宠、王忬之死,嵩皆有力焉。前后劾嵩、世蕃者,谢瑜、叶经、童汉臣、赵锦、王宗茂、何维柏、王晔、陈垲、厉汝进、沈、徐学诗、杨继盛、周、吴时来、张翀、董传策,皆被谴。经、用他过置之死,继盛附张经疏尾杀之。他所不悦,假迁除考察以斥者甚众,皆未尝有迹也……嵩年八十,听以肩舆入禁苑。帝自十八年葬章圣太后后,即不视朝。自二十年官婢之变,即移居西苑万寿宫,不入大内。大臣希得谒见,惟嵩独承顾问。御札一日或数下,虽同列不获闻,以故嵩得逞志。然帝虽甚亲礼嵩,亦不尽信其言。间一取独断,或故示异同,欲以杀离其势。嵩父子独得帝窾要。欲有所救解,嵩必顺帝意痛诋之,而婉曲解释,以中帝所不忍。即欲排陷者,必先称其媺,而以微言中之,或触帝所耻与讳。以是移帝喜怒,往往不失。士大夫辐辏附嵩时,称文选郎中万寀、职方郎中方祥等,为嵩文武管家。尚书吴鹏、欧阳必进、高燿、许论辈,皆惴惴事嵩。嵩握权久,遍引私人居要地。帝亦浸厌之,而渐亲徐阶……阶因得间倾嵩……会万寿宫火,嵩请踅徙南城离宫。南城,英宗为太上皇时所居也。帝不悦。而徐阶营万寿宫,甚称旨。帝益亲階,顾问多不及嵩,即及嵩,祠祀而已……未几,帝入方士蓝道行言,有意去嵩。御史邹应龙避雨内侍家,知其事,抗疏极论嵩父子不法曰:“臣言不实,乞斩臣首以谢嵩、世蕃。”帝降旨慰嵩,而以嵩溺爱世蕃,负眷倚,令致仕。驰驿归,有司岁给米百石。下世蕃于理。嵩为世蕃请罪,且求解,帝不听。法司奏,论世蕃及其子锦衣鹄、鸿、客罗龙文,戍边远。诏从之,特宥鸿为民,使侍嵩,而锢其奴严年于狱,擢应龙通政司参议。时四十一年五月也……其明年(四十四年),南京御史林润奏,江洋巨盗,多入逃军罗龙文、严世蕃家。龙文居深山,乘轩衣蟒,有负险不臣之志。世蕃得罪后,与龙文日诽谤时政,其治第役众四千,道路皆言两人通倭,变且不测。诏下润逮捕,下法司论斩。皆伏诛。黜嵩及诸孙皆为民。嵩窃政二十年,溺信恶子,流毒天下,人咸指目为奸臣。其坐世蕃大逆,则徐阶意也。又二年,嵩老病,寄食墓舍以死……时坐严氏党被论者,前兵部右侍郎柏乡魏谦吉,工部左侍郎南昌刘伯躍,南京刑部右侍郎德安何迁,右副都御史信阳董威,佥都御史万安张雨,应天府尹祥符孟淮,南京光禄卿南昌胡植,南京光禄少卿武进白启常,右谕德兰谿唐汝楫,南京太常卿掌国子监事新城王材,太仆丞新喻张春,及嵩婿广西副使袁应极等数十人,黜谪有差。
(《明史》卷三○八《严嵩传》)
严嵩之恶,以杀谏臣沈、杨继盛为最著。
沈,字纯甫,会稽人,嘉靖十七年进士,除溧阳知县……补清丰,入为锦衣卫经历……遂上疏:“……今大学士嵩,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顽于铁石……姑举其罪之大者言之。纳将帅之贿,以启边陲之衅,一也;受诸王馈遗,每事阴为之地,二也;揽御史之权,虽州县小吏亦皆货取,致官方大坏,三也;索抚、按之岁例,致有司递相承奉,而闾阎之财日削,四也;阴制谏官,俾不敢直言,五也;妒贤嫉能,一忤其意,必致之死,六也;纵子受财,敛怨天下,七也;运财还家,月无虚日,致道途驿骚,八也;久居政府,擅宠害政,九也;不能协谋天讨,上贻君父尤,十也……帝大怒,之数十,谪佃保安。既至……缚草为人,像李林甫、秦桧及嵩,醉则聚子弟攒射之。或踔骑居庸关口,南向戟手詈嵩,复痛哭乃归。语稍闻京师,嵩大恨,思有以报……世蕃以属巡按御史……路楷,亦嵩党也。世蕃属与(总督杨)顺合图之,许厚报。两人日夜谋所以中者。会尉州妖人阎浩等,素以白莲教惑众,出入漠北,泄边情为患。官军捕获之,词所连及甚众。顺喜,谓楷曰:“是足以报严公子矣。”窜名其中,诬浩等师事,听其指挥。具狱上。嵩父子大喜。前总督(许)论,适长兵部,竟覆如其奏,斩宣府市,戍子襄极边。
(《明史》卷二○九《沈传》)
杨继盛以劾权奸严嵩,被祸最酷。至今疏草犹存,虽乡里妇孺,皆知其忠。严嵩之恶,亦尽于其疏中所指矣。
杨继盛,字仲芳,容城人……嘉靖二十六年登进士,授南京吏部主事……改兵部员外郎。俺答躏京师,咸宁侯仇鸾以勤王故有宠,帝命鸾为大将军,倚以办寇。鸾中情怯,畏寇甚,方请开互市市马,冀与俺答媾,幸无战斗,固恩宠。继盛以为仇耻未雪,遽议和示弱,大辱国,乃奏言十不可,五谬……乃下继盛诏狱,贬狄道典史……迁诸城知县,月余调南京户部主事。三日,迁刑部员外郎。当是时,严嵩最用事,恨鸾凌已,心善继盛首攻鸾,欲骤贵之,复改兵部武选司。而继盛恶嵩甚于鸾,且念起谪籍,一岁四迁官,思所以报国。抵任甫一月,草奏劾嵩。斋三日,乃上奏曰:“……方今外贼惟俺答,内贼惟严嵩……请以嵩十大罪,为陛下陈之。高皇帝罢丞相,设立殿阁之臣,备顾问,视制草而已。嵩乃俨然以丞相自居,凡府部题覆,先面白而后草奏,百官请命奔走,直房如市。无丞相名,而有丞相权。天下知有嵩,不知有陛下。是坏祖宗之成法,大罪一也。陛下用一人,嵩曰,我荐也;斥一人曰,此非我所亲,故罢之。陛下宥一人,嵩曰,我救也;罚一人,曰,此得罪于我,故报之。伺陛下喜怒以恣威福群臣感嵩甚于感陛下,畏嵩甚于畏陛下,是窃君上之大权,大罪二也。陛下有善政,嵩必令世蕃告人曰,主上不及此,我议而成之。又以所进揭帖,刊刻行世,名曰嘉靖疏议。欲天下以陛下之善,尽归于嵩,是掩君上之治功,大罪三也。陛下令嵩司票拟,盖其职也。嵩何取而令子世蕃代拟,又何取而约诸义子赵文华辈群聚而代拟,题疏方上,天语已传。如沈劾嵩疏,陛下以命吕本,本即潜送世蕃所,令其拟上。是嵩以臣而窃君之权,世蕃复以子而盗父之柄,故京师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谣。是纵奸子之僭窃,大罪四也。严效忠、严鹄,乳臭子耳。未尝一涉行伍,嵩先令效忠冒两广功,授锦衣所镇抚矣。效忠以病告,鹄袭兄职,又冒琼州功,擢千户。以故总督欧阳必进,躐掌工部。总兵陈圭,洊统后府,巡按黄如桂,亦骤亚太仆,既藉私党以官其子孙,又因子孙以拔其私党。是冒朝廷之军功,大罪五也。逆鸾先已下狱论罪,贿世蕃三千金,荐为大将。鸾冒禽哈儿功,世蕃亦得增秩。嵩父子自夸能荐鸾矣,及知陛下有疑鸾心,复互相排诋,以泯前迹。鸾勾贼而嵩、世蕃复勾鸾,是引背逆之奸臣,大罪六也。前俺答深入,击其惰归,此一大机也。兵部尚书丁汝夔,问计于嵩,嵩戒无战。及汝夔逮治,嵩复以论救治绐之。汝夔临死,大呼曰:“嵩误我。”是误国家之军机,大罪七也。郎中徐学诗劾嵩,革任矣。复欲斥其兄中书舍人应丰。给事厉汝进劾嵩,谪典史矣。复以考察,令吏部削其籍。内外之臣,被中伤者,何可胜计。是专黜陟之大柄,大罪八也。凡文武迁擢,不论可否,但衡金之多寡而畀之。将弁惟贿嵩,不得不朘削士卒;有司惟贿嵩,不得不掊克百姓。士卒失所,百姓流离,毒徧海内。臣恐今日之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是失天下之人心,大罪九也。自嵩用事,风俗大变。贿赂者为荐及盗跖,疏拙者黜逮夷齐,守法度者为迂疏,巧弥缝者为才能,励节介者为矫激,善奔走者为练事。自古风俗之坏,未有甚于今日者。盖嵩好利,天下皆尚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源之弗洁,流何以澄。是敝天下之风俗,大罪十也……愿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裕景二王,或询诸阁臣,重置宪,轻则勒致仕。”……疏入,帝已怒。嵩见召问二王语,喜谓可指此为罪,密构于帝。帝益大怒,下继盛诏狱,诘何故引二王……坐诈传亲王令旨律绞……遂以三十四年十月朔,弃西市,年四十。
(《明史》卷二○九《杨继盛传》)
严嵩之倾覆,由于邹应龙、林润疏劾其子世蕃以撼嵩,则授意于徐阶。且通方士蓝道行及内侍等,诛世蕃之爰书,亦出徐阶手定。
邹应龙,字云卿,长安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严嵩擅政久,廷臣攻之者,辄得祸,相戒莫敢言。而应龙知帝眷已潜移,其子世蕃益贪纵,可攻而去也。乃上疏曰:“工部侍郎严世蕃,凭借父权,专利无厌,私擅爵赏,广致赂遗,使选法败坏,市道公行,群小竞趋,要价转钜。刑部主事项治元以万三千金转吏部,举人潘鸿业以二千二百金得知州……平时交通赃贿,为之居间者,不下百十余人。而其子锦衣严鹄、中书严鸿、家人严年、幕客中书罗龙文为甚……臣请斩世蕃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嵩溺爱恶子,召赂市权,亦宜亟放归田,用清政本。”帝颇知世蕃居丧淫纵,心恶之。会方士蓝道行,以扶乩得幸。帝密问辅臣贤否,道行诈为乩语,具言嵩父子弄权状。帝由是疏嵩而任徐阶。及应龙奏入,遂勒嵩致仕,下世蕃等诏狱,擢应龙通政司参议。
(《明史》卷二一○《邹应龙传》)
臣近因严世蕃、罗文龙罪恶显著,敬陈其概……仰荷圣明洞察,专委拿送。臣……驰赴九江……始得逆状之详,窃思世蕃之首恶虽拿,而余党犹未解,祸根犹未绝,人情汹汹,尚虑其后……切照逆犯严世蕃,罪恶滔天……任彭孔为主谋,任罗龙文为羽翼,任恶男严鹄等、家人严珍二等为爪牙……养家丁已逾二千,纳亡叛更倍其数。以造房为名,而聚四千之众;以防盗为名,而募数千之兵,精悍皆在其中,妖术并收于内。
(《皇明奏疏类钞•林润请申逆罪正典刑疏》)
初徐华亭(阶)为分宜(严嵩)所猜防,乃以长君太常璠次女,字世蕃所爱幼子。分宜大喜,坦然不复疑。及世蕃逮至,将就法,则此女及笄矣。太常晨谒乃翁,色怒不言,侦知其意,遂酖其女以报。华亭冁然颔之,不浃日而世蕃赴市矣。
(沈德符《野获编》卷八《内阁》)
严嵩父子蠹国之罪,即通贿一端,已不可逭。籍没时,得现银凡二百五万,其珍物见于《冰山录》者,尚不知纪极。民穷财尽,嘉靖以后,有明所以不振。
严世蕃积赀满百万,辄寘酒一高会。其后四高会矣,而乾没不止。尝与所厚客,屈指天下富家,居首等者,凡十七家。虽溧阳史恭甫,最有声,亦仅得二等之首。所谓十七家者,已与蜀王、黔公、太监高忠、黄锦,及成公、魏公、陆都督炳,又京师有张二锦衣者,太监永之侄也,山西三姓,徽州二姓,与土官贵州安宣慰。积赀满五十万以上,方居上首等。前是无锡有邹望者,将百万;安国者,过五十万。今吴兴董尚书家,过百万;嘉兴项氏,将百万。项之金银、古玩实胜董,田宅、典库、赀产不如耳。大珰冯保、张宏,家赀皆直二百万之上。武清李侯,当亦过百万矣。
(王世贞《弇州史料后集》卷三六)
“徐阶”
徐阶与严嵩相构,卒以智力逐嵩,而获世誉,笼络台谏为已用。隆庆之初,复大礼大狱之贬逐者。欲以宽得人心,独揽相权,遂为高拱所逐。
徐阶,字子升,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年,进士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从王守仁门人游,有声士大夫间……皇太子出阁,召拜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侍让。丁母忧归,服除,擢国子祭酒,迁礼部右侍郎,寻改吏部。故事,吏部率门,所接见庶官,不数语。阶折节下之,见必深坐,咨边腹要害,吏治民瘼。皆自喜得阶意,愿为用。尚书熊浃、唐龙、周用,皆重阶。阶数署部事,所引用宋景、张岳、王道、欧阳德、范总,皆长者。用卒,闻渊代,自处前辈,取立断。阶意不乐,求出避之。命兼翰林院学士,教习庶吉士,寻掌院事,进礼部尚书。帝察阶勤,又所撰青词独称旨,召直无逸殿……寻以推恩加太子太保。俺答犯京,阶请释周尚文,及戴纶、欧阳安等自效。报可。已请帝还大内,召群臣计兵事,从之……俺答求贡……帝复问阶。阶曰:“寇深矣。不许,恐激之怒;许则彼厚要我。请遣译者绐缓之。我得益为备,援兵集,寇且走。”帝称善者再。嵩、阶因请帝出视朝。寇寻饱去,乃下阶疏,弗许贡。嵩怙宠弄权,猜害同列。既仇夏言,置之死,而言尝荐阶,嵩以是忌之……一日,独召对,语及阶。嵩徐曰:“阶所乏非才,但多二心耳。”盖以其尝请立太子也。阶危甚,度未可与争,乃谨事嵩,而益精治斋词,迎帝意。左右亦多为地者,帝怒渐解。未几,加少保,寻进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密疏发咸宁侯仇鸾罪状。嵩以阶与鸾尝同直,欲因鸾以倾阶。及闻鸾罪发自阶,乃愕然止,而忌阶益甚。帝既诛鸾,益重阶,数与谋边事……一品,满三载,进勋为柱国,再进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满六载,兼食大学士俸,再录子为中书舍人,加少傅。九载,改兼吏部尚书,赐宴礼部,玺书褒谕有加……杨继盛之劾嵩也,嵩固疑阶。赵景、王宗茂劾嵩,阶又议薄其罚。及是,给事中吴时来、主事董传策、张翀,劾嵩不胜,皆下狱。傅策,阶里人。时来、,阶门生也。嵩遂疏辨,显谓阶主使。帝不听,有所密询,皆舍嵩而之阶。寻加太子太师。帝所居永寿宫灾,徙居玉熙殿,隘甚,欲有所营建,以问嵩。嵩请还大内。帝不怿,问阶。阶请以三殿所余材,责尚书雷礼营之,可计月而就。帝悦,如阶议。命阶子尚宝丞璠,兼工部主事,董其役,十旬而功成。帝即日徙居之,命曰万寿宫。以阶忠,进少师,兼支尚书俸;予一子中书舍人,子璠亦超擢太常少卿。嵩乃日屈。嵩子世蕃,贪横淫纵状亦渐闻。阶乃令御史邹应龙劾之。帝勒嵩致仕,擢应龙通政司参议。阶遂代嵩为首辅……帝以嵩直庐赐阶。阶榜三语其中曰:“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常还公论。”于是朝士侃侃,得行其意……阶以张孚敬及嵩,导帝猜刻;力反之,务以宽大开帝意。帝恶给事御史抨击过当,欲有所行遣。阶委曲调剂,得轻论……言路益发舒……阶独当国,屡请增阁臣,且乞骸骨。乃命严讷、李春芳入阁。而待阶益隆,以一品十五载考,恩礼特厚,复赐玉带、绣蟒、珍药。帝手书问阶疾,谆恳如家人。阶益恭谨。帝或有所委,通夕不假寐,应制之文,未尝逾顷刻期。帝日益爱阶。阶采舆论利便者,白而行之。嘉靖中叶,南北用兵。边镇大臣,小不当帝指,辄逮下狱诛窜。阁臣复窃颜色为威福。阶当国后,缇骑省减,诏狱渐虚,任事者亦得以功名终。于是论者翕然,推阶为名相……未几,帝崩。阶草遗诏,凡斋醮、土木、珠宝、织作悉罢,大礼大狱,言事得罪诸臣,悉牵复之。诏下,朝野号恸感激,比之杨廷和所拟登极诏书,为世宗始终盛事云。同列高拱、郭朴,以阶不与共谋,不乐。朴曰:“徐公谤先帝,可斩也。”拱初侍穆宗裕邸,阶引之辅政。然阶独柄国,拱心不平。世宗不豫时,给事中胡应嘉尝劾拱,拱疑阶嗾之。隆庆元年,应嘉以救考察被黜者,削籍去。言者谓拱修旧郤,协阶斥应嘉。阶复请薄应嘉罚。言者又劾拱。拱欲阶拟杖,阶从容譬解,拱益不悦。令御史齐康劾阶,言其二子多干请,及家人横里中状。阶疏辩乞休。九卿以下,交章劾拱誉阶。拱遂引疾归。康竟斥,朴亦以言者攻之,乞身去。给事御史,多起废籍,恃阶而强,言多过激。帝不能堪,谕阶等处之。同列欲拟谴,阶曰:“上欲谴,我曹当力争,乃可导之谴乎?”……给事中张齐,以私怨劾阶。阶因请归。帝意亦渐移,许之,赐驰驿……拱再出,扼阶不遗余力。郡邑有司希拱指,争龁阶,尽夺其田,戍其二子。会拱复为(张)居正所倾而罢,事乃解。万历元年,阶年八十,诏遣行人存问,赐玺书金币。明年(二年)卒……阶立朝有相度,保全善类,嘉隆之政,多所匡救,间有委蛇,亦不失大节。
(《明史》卷二一三《徐阶传》)
徐阶居乡豪横,高拱诛求不已,赖吕光游说得免,实张居正阴为之营解。
吕光者,浙之崇德人,别号水山,又名吕需。少尝杀人,亡命河套。因备知厄塞险要,遇赦得解,走京师。以其复套策,干曾石塘制台(铣)。曾以闻之夏贵溪(言),夏大喜,因议举兵出蒐如吕谋。分宜(严嵩)以挑衅起祸,间之世宗,两公俱死西市。晚年,游徐华亭(阶)门,为入幕客。徐为高新郑(拱)所恨,授旨吴之兵使蔡国熙,至戍其长子,氓其两次子,籍其田六万。吕诈为徐之奴,持徐乞哀书,伏哭高公庭下,如申包胥故事。高为心动,至高夫人亦感泣劝解。高入阁,条旨谓所儗太重,令地方官改谳。其狱未结,而高去位,徐事尽化乌有矣。驵侠至此,可怖哉!吕后游辇下,以赀得官,年已七十余。予幼时亦曾识面,真倾危之尤也。
(沈德符《野获编》卷八《内阁》)
“高拱”
高拱以招致俺答一事为最有功。虽成于王崇古,而主持者,则拱也。隆、万以后,鞑靼扰边之患遂减。
高拱,字肃卿,新郑人,嘉靖十二年进士……累迁侍讲学士……四十五年,拜文渊阁大学士,与郭朴同入阁。拱与朴,皆阶所荐也……穆宗即位,进少保,兼太子太保。阶虽首辅,而拱自以帝旧臣,数与之抗。朴复助之,阶渐不能堪。而是时,(陈)以勤与张居正,皆入阁。居正亦侍裕邸讲。阶草遗诏,独与居正计,拱心弥不平。会议登极赏军,及请上裁去留大臣事,阶悉不从拱议,嫌益深……拱不自安,乞归……隆庆元年五月也。拱以旧学蒙眷注,性强直自遂,颇快恩怨,卒不安其位去。既而阶亦乞归。三年冬,帝召拱以大学士兼掌吏部事,拱乃尽反阶所为……阶子弟颇横乡里,拱以前知府蔡国熙为监司,簿录其诸子皆编戍。所以扼阶者无不至,逮拱去位,乃得解。拱练习政体,负经济才,所建白皆可行……以时方忧边事,请增置兵部侍郎,以储总督之选。由侍郎而总督,由总督而本兵,中外更番,边材自裕……俺答孙把汉那吉来降,总督王崇古受之,请于朝,乞授以官。朝议多以为不可。拱与居正力主之,遂排众议请于上,而封贡以成……拱初持清操,后其门生亲串。颇以贿闻,致物议。帝终眷拱不衰也。始拱为祭酒,居正为司业,相友善。拱亟称居正才。及是,李春芳、陈以勤皆去。拱为首辅,居正肩随之……六年春,帝得疾,大渐,召拱与居正、高仪,受顾命而崩。初帝意专属阁臣,而中官矫遗诏,命与(中人)冯保共事。神宗即位,拱以主上幼冲,惩中官专政。条奏请诎司礼权,还之内阁。又命给事中雒遵、程文,合疏攻保,而已从中拟旨遂之。拱使人报居正,居正阳诺之,而私以语保。保诉于太后,谓拱擅权不可容。太后颔之。明日,召群臣入,宣两宫及帝诏。拱意必逐保也,急趋入。比宣诏,则数拱罪而逐之。拱伏地不能起,居正掖之出……居家数年卒。
(《明史》卷二一三《高拱传》)
高拱之进用,由于宦官陈洪之汲引。
邵芳者,号樗朽,丹阳人也。穆宗之三年,华亭(徐阶)、新郑(高拱)俱在告家居。时废弃诸公商之邵,欲起官,各醵金合数万,使觅主者。邵先以策干华亭,不用,乃走新郑,谒高公。初犹难之,既见,置之坐隅,语稍洽,高大悦,引为上宾,称同志。邵遂与谋复相,走京师,以所聚金,悉市诸瑰异,以博诸大珰欢。久之,乃云:“此高公所遗物也。高公贫,不任治此奇宝。吾为天下计,尽出橐装,代此公为寿。”时大珰陈洪,故高所厚也。因赂司礼之掌印者,起新郑于家,且兼掌吏部。诸废弃者,以次登启事。而陈洪者,亦用邵谋,代掌司礼印矣。时次相江陵(张居正)稔其事,痛恶之。及其当国,授意江南抚台张崌峡(佳胤),诱致狱而支解之。
(沈德符《野获编》卷八《内阁》)
其败也,由于张居正、冯保,合力相倾。内阁之权,从此复夺于司礼。
隆庆六年六月二日,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皇帝圣旨:“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召内阁三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嘱。说东宫年小,要你们辅佐。今有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朝廷威福,都强夺自专,通不许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为。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高拱便着回籍闲住,不许停留。你每大臣,受国家厚恩,当思竭忠报主,如何只阿附权臣,蔑视幼主。姑且不究,今后都要洗心涤虑,用心办事。如再有这等的,处以典刑。”
(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一五)
“张居正”
明至嘉靖以后,边患大作,上下困竭,纪纲不振,官吏泄沓,风俗颓敝。论储蓄,则太仓仅存百余万两。论边备,则九边兵百万,仅存六十万。而冗官之多,至十余万员。锦衣旗校,至万六七千人;内府工匠之数,与是相等。国家岁入,万历五年,为四百三十五万;六年,为三百五十五万。而岁出为三百八十八万八千,十之九耗于诸边岁例。张居正当国十六年,最初即以六事上陈:一省议论,二振纪纲,三重诏令,四核名实,五固邦本,六饬武备。得君专任,力行不怠。万历初政,百废俱举,四境晏然。太仓太仆,积六七百万金,京通仓积粟八百万石。居正为政,可谓能起衰振敝。非毁之者,乃力持夺情一事,为得罪名教。三杨李贤,皆夺情任事,成为故事,非居正作俑。或讥其骄倨,督抚跪拜于途;病时,内外官属,为之斋醮祈年,因致身后之祸。与人书,自称孤,或曰不谷;上表乞休,而曰拜手稽首归政,明明以摄自居。虽恩怨之谈,亦足见首辅权重,至居正而蔑以复加矣。首辅中当以居正事功最显。
张居正,字叔大,江陵人……嘉靖二十六年,居正成进士,改庶吉士。日讨求国家典故,徐阶辈皆器重之。授编修,请急归。亡何,还职。居正为人,颀而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严嵩为首辅,忌阶。善阶者皆避匿,居正自如。嵩亦器居正,迁右中允,领国子司业事。与祭酒高拱善,相期以相业……阶代嵩首辅,倾心委居正。世宗崩,阶草遗诏,引与共谋。寻迁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月余,与裕邸故讲官陈以勤,俱入阁。而居正为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时徐阶以宿老居首辅,与李春芳皆折节礼士。居正最后入,独引相体,倨见九卿,无所延纳,间出一语,辄中肯。人以是严惮之,重于他相。高拱以很躁被论去,徐阶亦去,春芳为首辅。亡何,赵贞吉入,易视居正。居正与故所善掌司礼者李芳谋,召用拱,俾领吏部,以扼贞吉,而夺春芳政。拱至,益与居正善。春芳寻引去,以勤亦自引。而贞吉、殷士儋,皆为所构罢。独居正与拱在,两人益相密。拱主封俺答,居正亦赞之,授王崇古等以方略……初徐阶既去,令三子事居正谨。而拱衔阶甚,嗾言路追论不已,阶诸子多坐罪。居正从容为拱言,拱稍心动。而拱客构居正,纳阶子三万金,拱以诮居正……两人交遂离。拱又与居正所善中人冯保郄,穆宗不豫。居正与保密处分后事,引保为内助,而拱欲去保,神宗即位,保以两宫诏旨逐拱……居正遂代拱为首辅……帝虚已委居正,居正亦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中外想望丰采。居正劝帝遵守祖宗旧制,不必纷更,至讲学、亲贤、爱民、节用,皆急务。帝称善,大计廷臣,斥诸不职及附丽拱者,复具诏召群臣廷饬之……帝内任保,而大柄悉以委居正。居正为政,以尊主权、课吏职、信赏罚、一号令为主。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漕河通,居正以岁赋逾春发,水横溢,非决则涸。乃采漕臣议,督艘卒以孟冬月兑运,及岁初毕发,少罹水患。行之久,太仓粟充盈,可支十年。互市饶马,乃减仆种马,而令民以价纳太仆,金亦积四百余万……太后以帝冲年,尊礼居正甚至。同列吕调阳,莫敢异同。及吏部左侍郎张四维入,恂恂若属吏,不敢以僚自处。居正喜建竖,能以智数驭下,人多乐为之尽。俺答款塞,久不为害,独小王子部众十余万,东北直辽左,以不获通互市,数入寇。居正用李成梁镇辽,戚继光镇蓟门。成梁力战却敌。功多至封伯,而继光守备甚设,居正皆右之,边境安然。两广督抚殷正茂、凌云翼等,亦数破贼有功。浙江兵民再作乱,用张佳允往抚即定。故世称居正知人。然持法严,核驿递,省冗官,清庠序,多所澄汰。公卿群吏,不得乘传,与商旅无别。郎署以缺少,需次者辄不得补,太邑士子额隘,艰于进取,亦多怨之者。时承平久,群盗猬起,至入城市劫府库,有司恒讳之。居正严其禁,匿弗举者,虽循吏必黜,得盗即斩决,有司莫敢饰情。盗边海钱米盈数,例皆斩,然往往长系,或瘐死。居正独亟斩之,而追捕其家属,盗贼为衰止。而奉行不便者,相率为怨言,居正不恤也……未几,丁父忧。帝遗司礼中官慰问,视粥药,止哭。络绎道路,三宫赙赠甚厚。户部侍郎李幼孜,欲媚居正,倡夺情议。居正惑之。冯保亦因留居正。诸翰林王锡爵、张位、赵志皋、吴中行、赵用贤、习孔教、沈懋学辈,皆以为不可。弗听。吏部尚书张瀚以持慰留旨被逐去。御史曾士楚、给事中陈三谟等,遂交章请留,中行、用贤及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进士邹元标,相继争之,皆坐廷杖,谪斥有差……居正乞归葬父……(帝)戒次辅吕调阳等,有大事,毋得专决,驰驿之江陵,听张先生处分。居正请广内阁员,诏即令居正推。居正因推礼部尚书马自强、吏部右侍郎申时行入阁……时帝渐备六宫,太仓银钱,多所宣进。居正乃因户部进御览数目陈之,谓每岁入额,不敌所出,请帝置坐隅,时省览,量入为出,罢节浮费。疏上留中。帝复令工部铸钱给用,居正以利不胜费,止之。言官请停苏松织造,不听。居正为面请,得损大半;复请停修武英殿工,及裁外戚迁官恩数。帝多曲从之……居正以江南贵豪怙势,及诸奸猾吏民善逋赋,选大吏精悍者,严行督责。赋以时输,国藏日益充,而豪猾率怨居正……居正自夺情后,益偏恣。其所黜陟,多由爱憎,左右用事之人,多通贿赂……亡何,居正病。帝频颁敕谕问疾,大出金帛为医药资。四阅月不愈,百官并斋醮为祈祷。南都秦晋楚豫诸大吏,亡不建醮。帝令四维等理阁中细务,大事即家令居正平章。居正始自力,后惫甚不能遍阅,然尚不使四维等参之。及病革乞归,上复优诏慰留,称太师张太岳先生……及卒,帝为辍朝,谕祭九坛,视国公兼师传者……赠上柱国,谥文忠……于是四维始为政,而与居正所荐引王篆、曾省吾等交恶。初帝所幸中官张诚,见恶冯保,斥于外。帝使密诇保及居正,至是诚复入,悉以两人交结恣横状闻,且谓其宝藏逾天府。帝心动。左右亦浸言保过恶。而四维门人御史李植,极论徐爵与保挟诈通奸诸罪。帝执保禁中,逮爵诏狱。谪保奉御居南京,尽籍其家,金银珠宝钜万计。帝疑居正多蓄,益心艳之。言官劾篆、省吾,并劾居正。篆、省吾俱得罪,新进者益务攻居正。诏夺上柱国太师,再夺谥。居正诸所引用者,斥削殆尽。召还中行、用贤等,迁官有差。刘台赠官,还其产。御史羊可立,复追论居正罪,指居正构辽庶人宪狱。庶人妃因上疏辩冤,且曰:“庶人金宝万计,悉入居正。”帝命司礼张诚及侍郎邱橓,偕锦衣指挥给事中,籍居正家。诚等将至荆州,守令先期录人口,锢其门。子女多遯避空室中。比门启,饿死者十余辈。诚等尽发其诸子兄弟藏,得黄金万两,白金十余万两。其长子礼部主事敬修,不胜刑,自诬服寄三十万金于省吾、篆及傅作舟等。寻自缢死。事闻,时行等与六卿大臣合疏,请少缓之。刑部尚书潘季驯疏。尤激楚。诏留空宅一所,田十顷,赡其母……后言者复攻居正不已。诏尽削居正官秩,夺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谓当剖棺戮尸而姑免之……(崇祯)十三年……尚书李日宣等言:“故辅居正,受遗辅政,事皇祖者十年,肩劳任怨,举废饬弛,弼成万历初年之治。其时中外又安,海内殷阜,纪纳法度,莫不修明。功在社稷,日久论定,人益追思。”
(《明史》卷二一三《张居正传》)
其政治见解,除章疏外,可得窥见者,略记如下。
本朝立国规模大略,似商周以下,远不及也。列圣相承,纲维丕振。虽历年二百有余,累经大故,而海内人心晏然不摇,斯用威之效也。
(《张太岳文集》卷一八《杂著》)
自仆受事以来,一切付之于大公。虚心鉴物,正已肃下,法所宜加,贵近不宥,才有可用,孤远不遗。务在强公室,杜私门,省议论,核名实,以尊主庇民,率作兴事。
(《张太岳文集》卷二五《与李渐庵书》)
仆以一竖儒,拥十余龄幼主,而立于天下臣民之上,威德未建,人有玩心。况自隆庆以来,议论滋多,国是靡定,纪纲倒植,名实混淆。自仆当事,始布大公,彰大信,修明祖宗法度,开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一切以尊主庇民,振举颓废为务,天下始知有君也。
(《张太岳文集》卷二八《答陆五台书》)
孤数年以来,所结怨于天下者不少矣。夫恶党,显排阴嗾,何尝一日忘于孤哉。念已既忘家徇国,遑恤其他。虽机穽满前,众镞攒体,孤不畏也。以是能少有建立。
(《张太岳文集》卷三○《答林云源书》)
俺答受封,为隆、万间一大事。主持其事者,为高拱、张居正。而事后绸缪,苦心调护将帅之间,边备克修,空心敌台之建,至一千余座,东面北面之防愈固,则纯属居正之功。
自顺义(俺答)受封,朝廷以八事课边臣。曰积钱谷,修险隘,练兵马,整器械,开屯田,理盐法,收塞马,散叛党。三岁,则遣大臣阅视而殿最之。
(《明史》卷二一二《戚继光传》)
降虏事,前已悉。若彼果能执送诸逆,则当以礼遣还那吉,厚其赏赉,以结其心。却责令奉表称臣,谢朝廷不杀之恩,赐赉之厚,因求讲和,纳款效贡。俟其诚心向化,誓永不犯,乃可议其封爵贡额耳。
(《张太岳文集》卷二二《与王鉴川书》)
且此事有五利焉。虏既通贡,逻骑自稀,边鄙不耸,穑人成功,一利也。防守有暇,可以修复屯田,蓄吾士马之力,岁无调援,可省行粮数十百万,二利也。土蛮、吉能,每借俺酋以为声势;俺酋既服,则二虏不敢轻动,东可以制土蛮,西可以服吉能,三利也。赵全等既戮,板升众心已离。吾因与虏约,有愿还者,必勿阻之。彼既无勾引之利,而又知虏之不足恃,则数万之众皆可渐次招来,曹州之地可虚矣,四利也。彼父子祖孙,情乖意阻,胡运将衰,其兆已见。老酋死,家族必分;不死,必有冒顿呼韩之变。我因得其机而行吾之计,五利也。
(《张太岳文集》卷二二《答王鉴川书》)
其所当修备者,亦有四要。城堡及时修并,边境之险,渐次可复,一也。募招沿边之氓,开垦荒屯,充实行伍,锻砺戈矛,演习火器,训练勇敢,常若敌来,二也。赵全等妻子党与,尚在虏中。宜于互市之时,阴察贼情,知其主名,可招则招之,不可则擒之。庶逆党可消,后患可弭,三也。捣巢赶马,在边士虽借以邀功冒赏,而虏中亦颇畏之。今既禁不出塞,则虏人寡畏,而边士袖手,无所觊幸。他日渝盟之事,不在虏而在边人矣。此宜预处,以杜衅端,四也。
(《张太岳文集》卷二二《与王鉴川书》)
穆宗用张居正言,悉以兵事委纶,而谕(巡抚刘)应节等无挠。纶相度边隘缓冲,道里远近,分蓟镇为十二路,路置一小将,总立三营。东驻建昌,备燕河以东;中驻三屯,备马兰松太;西驻石匣,备曹墙古石……遂与(戚)继光图上方略,筑敌台三千,起居庸,至山海,控守要害……台工成,益募浙兵九千余守之,边备大饬,敌不敢入犯。
(《明史》卷二二二《谭纶传》)
自嘉靖以来,边墙虽修,墩台未建。继光巡行塞上,议建敌台,略言:“蓟镇边垣,延袤二千里,一瑕则百坚皆瑕。比来岁修岁圮,徒费无益。请跨墙为台,睥睨四达。台高五丈,虚中为三层,台宿百人,铠仗糗粮具备。令戍卒画地受工,先建千二百座。然边卒木强,律以军法,将不堪。请募浙人为一军,用倡勇敢。”督抚上其议,许之。
(《明史》卷二一二《戚继光传》)
乘塞沿边,区别缓急,计垛受兵。冲者,一垛二三人;缓者,一垛一二人。冲者,创筑空心敌台。每台高三丈,纵横如之,骑墙曲突,四面制敌,上建层楼,宿兵贮器。空心台,每台共五十人,主军十二名。四名管放佛朗机,四名专管装运,二名管放神枪等火器,二名在上层专管梆旗。客兵三十八名,教放火器,学打铳石。其附墙台,主军四名,三名管军器,一名管梆旗并佛朗机。客兵各随时编拨,每防添兵戍守。空心台以上临下,用火器、佛朗机、子母炮,更番击打。每台佛朗机八架,约每面二架,随势转用。每架子铳四门,每门铅子三十枚,铁闩剪锤等项俱备。又神枪十二桿,每杆神箭三十枝,铅子六十枚,小木马六十个,剪匙同此。器用尽以火枪代之。火药三百斤,每二十斤用一坛盛,共十五坛。铁顶棍八根,光大石子每重五十斤上下,计四百块。小团石可手抛者四千块,号旗一面,木梆锣鼓各一。用白牌一面,将兵火器械等项书悬。俟查每军食米盐菜,预给一月。水瓮水柜,注水满足。附墙台每佛朗机三架,俱照空心台处置备用,亦人给柴米,务足月用,用尽仍给。凡墙垛冲处,每垛干柴一束,重百斤;干草五把,蔺石大小各足,器械各随所执。火器火药,于台取用。随人数多寡,各居铺舍,有警登坛率守。每二台一百总,十台一把总,二十台一千总。空心附墙台,一体编派,遇报各照原编台垛人数,各司所执。如近百步,援兵登城,旗帜器械,一齐竖立;约火器力可至处,即放大将军、虎蹲炮;至五十步内,火箭、火铳、弩矢齐发;聚拥攻城,两台炮铳矢石交击,更番不息,缓处步贼齐攻。台垛不支,则传号以速援兵,各垛兵恃台为壮,火瓶、火铳、矢石,并力攻打。预寘石炮墙外,临时发走药线。每守夜台垛,各轮一人,敲梆传筹。遇警,以所备柴薪预积墙外,燃火通明。城上不露虚实,凡起止号令,俱听千把百总约束。
(刘效祖《四镇三关志》卷六《经略考》)
据大疏,谓一台须五十人守之,则千台当五万人矣。不知此五万人者,即以摆守者聚而守之乎,抑别有增益乎?聚则乘垣者无人,增则见兵止有此数,不知又当何处也。又四面周广,才一丈二尺,虽是收顶之式,度其根脚,当亦不过倍此数耳。以五十人周旋于内,一切守御之具,与士卒衣粮薪水之类,充牣其中,无乃太狭乎?
(《张太岳文集》卷二一《与谭二华书》)
筑台守险,可以远哨望,运矢石,势有建瓴之便,士无露宿之虞。以逸待劳,为不可胜,乃策之最得者。
(《张太岳文集》卷二一《答谭二华书》)
台工之议,始终以为可行,确然而不摇者,惟区区一人而已。
(《张太岳文集》卷二二《答蓟镇督抚书》)
蓟辽空心敌台表
辽镇之设备,较少于蓟镇;而李成梁之战功,则较戚继光为多。
万历初,李成梁议移孤山堡于张其哈佃,移险山五堡于宽佃、长佃、双墩、长岭、散等(即宽、长、永、大、新五甸),皆据膏腴,扼要害……斥地二百余里。于是抚顺以北,清河以南,皆遵约束。
(《明史》卷二二二《张学颜传》)
建州都指挥王杲,故与抚顺通马市。及是(万历元年),诱杀备御裴承祖。成梁谋讨之。明年(二年)十月,杲复大举入……成梁用火器攻之……杲走南关,都督王台执以献。斩之……迤东都督王兀堂故通市宽奠。后参将徐国辅弟国臣,强抑市价,兀堂乃与赵锁罗骨,数遣零骑侵边。明年(八年)三月,以六百骑犯叆阳及黄冈岭……成梁击走之……其秋,兀堂复犯宽奠,副将姚大节击破之。兀堂由是不振。
(《明史》卷二三八《李成梁传》)
关于积弊之扫除,吏治之整肃,则有下列数事。
张居正当国,政尚严。州县取士,不得过十五人;布按二司以下官,虽公事,毋许乘驿马;大辟之刑,岁有定额;征赋以九分为率;有司不及格者罚;又数重谴言事者。
(《明史》卷二三○《赵世卿传》)
近来驿递,困敝至极。主上赫然,思以厘振之。明旨屡饬,不啻三令五申矣,而犹不信。承教谓外而方面,内而部属以上,凡得遣牌行者,有司不敢不一一应付。若如近旨,但无勘合者,皆不应付,则可尽复祖宗之旧,更生罢困之民。
(《张太岳文集》卷二九人《答李渐庵书》)
居正定令,抚、按考成章奏,每具二册,一送内阁,一送六科。抚、按延迟,则部臣纠之;六部隐蔽,则科臣纠之;六科隐蔽,则内阁纠之。
(《明史》卷二二九《刘台传》)
居正天资刻薄,好申韩法,以智数驭下。而士大夫之黠者,争欲投其意。张瀚以久任之说进,然仅能行之藩、臬、守、令,而不能行之给事、御史、吏部属。
(王世贞《嘉靖以来首辅传》卷七)
先皇帝(穆宗)时,专务资格,人莫得竟其才,官职至耗乱也。今上(神宗)诏行久一简众职。尊礼公卿大臣,郡国守相,有治行异等者,皆进于廷陛,上亲慰劳之,赐玺书、金绮、羊酒。六曹尚书郎,积有功能,得拜卿寺,不得更相除调。外臣有所调选,悉就近其地,察繁简通塞,并用三途。督府部使者论荐所部吏,与简台谏,皆以四分之一。待孝廉、明经、茂才,有举不及格者罚。小吏如杨果、赵腾蛟等,得为令长。行太仆寺、苑马寺,得行观察使事,与都转运。公卿子弟,有行能者,待以高爵,不以左迁困人。尤寓意远方人材,不以衰老往远方;有缺员,不复虚其官。
(《张太岳文集》卷四七《行实》)
居正之经济政策,在整理赋税,尤注意锄抑东南豪强。
至谓今之财赋,不窘于国用之繁,而亏于士大夫之侈纵,诚膏肓之药石也。
(《张太岳文集》卷二九《答李渐庵书》)
自嘉靖以来,当国者政以贿成,吏朘民膏,以媚权门。而继秉国者,又务一切姑息之政,为逋负渊薮,以成兼并之私。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即如公言,豪家田至七万顷,粮至二万,又不以时纳……故仆今约己敦素,杜绝贿门,痛惩贪墨,所以救贿政之弊也。查刷宿弊,清理逋欠,严治侵渔揽纳之奸,所以砭姑息管政也。上损则下益,私门闭则公室强,故惩贪吏者,所以足民也。理逋负者,所以足国也。官民两足,上下俱益,所以壮根本之图,建安攘之策,倡节俭之风,兴礼义之教。
(《张太岳文集》卷二六《答宋阳山书》)
盖吴中财赋之区,一向苦于赋役不均。豪左挠法,致使官民两困。仆甚患之。往属阳山公稍为经理,而人心玩愒日久,一旦骤绳以法,人遂不堪,谤议四起。然仆终不为动,任之愈力。
(《张太岳文集》卷二九《答胡雅斋书》)
海刚峰之在吴,其施为虽若过当,而心则出于为民。霜雪之后,稍加和煦,人即怀眷,亦不必尽变其法以徇人也。
(《张太岳文集》卷三四《答朱东园书》)
同时复注意蠲免逋赋,且减徭役一百余万,以恤民困;复行一条鞭法,以示不再加派,而赋入有增无减。
是年(万历四年),太师偕吕公(调阳)、张公(四维)请蠲赋二百三十四万有奇。今年(十年),太师偕张公、申公时行请蠲赋一百三万有奇,本色米六十五万五千二百有奇,绢布一百四十二万七千二百有奇,颜料蜡茶三十三万七千一百有奇。其他如己卯(七年)所减泗州、宝应、盐城等郡邑赋钱,一十三万二千七百有奇,河南赋钱一十三万一百有奇,所在有之,多甚不记。且上在位十年,而赈贷苏松等郡凡七,减漕七十余万,赈贷淮扬等郡凡十三,减漕九十三万,不可谓非省忧鳏寡孤独穷困矣。况外繇如马船料价、粮料、马价、班粮、工价、名粮、均徭、公费、驿递、税契等,皆岁有宽政。
(《张太岳文集》卷四七《行实》)
一条鞭法者,总括一州县之赋役,量地计丁,丁粮毕输于官。一岁之役,官为佥募,力差,则计其工食之费,量为增减银差,则计其交纳之费,加以赠耗。凡额办派办,京库岁需,与存留供亿诸费,以及土贡方物,悉并为一条,皆计亩征银,折办于官,故谓之一条鞭。立法颇为简便。嘉靖间,数行数止,至万历九年,乃尽行之。
(《明史》卷七八《食货志二》)
条编之法,有极言其便者,有极言其不便者,有言利害半者。仆思政以人举,法贵宜民……若如公言,徒利于士大夫,而害于小民,是岂上所以恤下厚民者乎?公既灼知其不便,自宜告于抚按当事者,遵奉近旨罢之。若仆之于天下事,则不敢有一毫成心,可否兴革,一顺天下之公而已。
(《张太岳文集》卷二九《答杨二山书》)
遴言:“陛下历十年之储积,仅三百余万。今因一载蠲除,即收补于库,计十余年之积,不足偿二年取补之资。矧金花额进,岁当百万。自六年以后,增进二十万,今合六年计之,不啻百万矣。库积非源泉,岁进不已,后将何继?因言京通二仓,粮积八百万石,足供九年之需。请量改折百五十万石,三年而止。”诏许一年。
(《明史》卷二二○《王遴传》)
汰冗员什二三,用一事权,绝人观望之私,岁省稍食若干。计郡国吏,以赋入多寡为殿最,不烦加赋,得民宿逋岁若干。郡县负邑,入皆铭校其数,奸人无所逃罪,得吏胥所乾没若干。其较著者,则决策款虏,减客兵,清粮糗,有宿饱之士,无脱巾之忧。岁所省,凡得数十百万。即如蓟昌,每岁所犒虏,不过二万七千六百。而所省保定忠顺军,及固原入卫兵马,与山东、保河、滦、蓟、宁夏兵饷,已至数十余万,即大较可知。以故嘉靖之季,太仓所储,无一年之蓄;今公府庾廪,委粟红贯朽,足支九年,犹得以其赢余数十百钜万,征伐四夷、治漕,可谓至饶给矣。
(《张太岳文集》卷四七《行实》)
居正丈量天下民田,竟以三年蒇事。
万历六年,帝用大学士张居正议,天下田亩,通行丈量,限三载竣事。用开方法,以径围乘除,畸零截补。于是豪猾不得欺隐,里甲免赔累,而小民无虚粮。总计田数,七百一万三千九百七十六顷,视弘治时赢三百万顷。然居正尚综核,颇以溢额为功。有司争改小弓,以求田多,或掊克见田,以充虚额。北直隶、湖广、大同、宣府,遂先后按溢额田增赋云。
(《明史》卷七七《食货志一》)
张居正当国,议天下田亩,通行丈量……因下户部,条为八款:一明清丈之例,谓额失者,丈全则免;一议应委之官,以各右布政使总领之,分守、兵备分领之,府州县官则专管本境;一复坐派之额,谓田有官民屯数等,粮有上中下数则,宜逐一查勘,使不得诡混;一复本征之粮,如民种屯地者,即纳屯粮,军种民地者,即纳民粮;一严欺隐之律,有自陈诡占,及开垦未报者,免罪,首报不实者,连坐,豪右隐占者,发遣重处;一定清丈之则;一行丈量磨算之法;一处纸劄供亿之费。
(夏燮《明通鉴》卷六七)
万历八年庚辰……十一月,上有诏,度民田。先是高皇帝时,天下土田八百五十万顷。岁久伪滋,编户末民,无所得衣食。其势必易常产,令豪民得以为奸。以故田赋之弊孔百出,而其大者,曰飞诡、曰影射、曰养号、曰挂虚、曰过都、曰受献,久久相沿,引为故业。于是豪民有田无粮,而穷民特以力薄,莫可如何,始受其病矣。及县官责收什一,贫民鬻妻子不能输纳,则其势不得不行摊派。盖自浮粮所在多有,而天下尽受其病矣。然民愁无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则其势又不得不请减额。今读《大明会典所载,弘治十五年,天下土田,视高皇帝时,已减二十七万。盖自所减额,日以益多,而国家又受其病矣。太师日夜忧劳,念欲为君国子民计,非清丈不可。然其意怀未发也。会御史中丞劳公(堪)奉诏度闽荒田,闽人以为便。太师遂与张公(四维)申公(时行)大司徒张公(学颜)议,请以其意诏行诸路,所在强宗豪民,敢有挠法若潞城饶阳公族等者,皆请下明诏切责。以故天下奉行惟谨。凡庄田、屯田、民田、职田、养廉田、荡地、牧地,皆就疆理,无有隐奸。盖既不减额,亦不溢赋,贫民不至独困,豪民不能并兼。又民间新所垦治,皆赋其贡税,以新赋均旧额中。则国初故额,得以减科,民赋幸益以轻,而天下吏民,皆冀幸有田,以为世业。
(《张太岳文集》卷四七《行实》)
丈量而外,复清理庄田及荒芜之地。
时张居正当国,以学颜精心计,深倚任之。学颜撰会计录,以勾稽出纳;又奏列清丈条例,厘两京、山东、陕西勋戚庄田,清溢额、脱漏、诡借诸弊;又通行天下,得官民屯,收湖陂八十余万顷,民困赔累者,以其赋抵之。自正、嘉虚耗之后,至万历十年间,最称富庶,学颜有力焉。
(《明史》卷二二二《张学颜传》)
居正留心水利建设,如修吴中水利,如欲复海运而修胶河故道。其最著者,则为任潘季驯以治河。
万历四年……是时河决崔镇,黄水北流,清河口淤淀,全淮南徙,高堰湖堤大坏,淮阳、高邮、宝应间,皆为巨浸。大学士张居正,深以为忧。河漕尚书吴桂芳……卒。六年夏,命季驯以右都御史兼工部左侍郎代之……议筑崔镇以塞决口,筑遥堤以防溃决……筑高堰,束淮入清口……明年(七年)冬,两河工成……季驯之再起也,以张居正援。
(《明史》卷二二三《潘季驯传》)
万历七年己卯二月,河工成。先是淮安故有水患,然或所及仅一二县道邑,扬固无恙也。至嘉靖中,河决崔镇、吕泗、冲龙窝、周营等处,往往夺淮流入海。淮势不敌,则或决高家堰,或决黄浦,或决八浅,淮扬诸郡,悉为巨浸。河高出民屋上,败坏城郭、田庐、冢墓以数万。濒河十郡,治堤岁费且万万,及其大决,所残无算。又其从小河口、白洋河,挟永堌诸水,越归仁集,直逼泗州,则其患不独在民,且忧在陵寝矣。异日者,漕臣吴公(桂芳)请开草湾。夫水以海为壑,开草湾诚是矣。然金城等处,不足以分杀水怒。以数千里巨津,而独令云梯关当水冲,此势所不得为者也。当是时,有请漕海者,有请开胶莱河者,有请开泇河者,或请开卫河者,有谓新集故道当弃者,有谓朱家口等处决口当勿塞者,有请凿范堤者,有请开新兴场牛团浦、导射阳诸水入海者,纷纷籍籍,迄无定论。大要以为天子日有事河,而河且不可为矣。上一日以问执政,太师与张公(四维)、申公(时行)因进言,故河道都御史潘季驯可使。上乃降玺书,即其家拜御史大夫,使持节行治河,一切假以便宜。久任责成,出帑藏及留所折科漕粟八十余万金,不问潘公出入;又令诸臣得条上所见,治其诸方命不及事事者,下诏狱鞫治之。于是当事者人人惴恐,建官舍河上,胼胝沾涂,日夜焦劳。盖逾年而告成事,为土堤若干,石堤若干,塞决口若干,建减水闸若干,计费不过五十余万,省羡金二十四万以归水衡。今徐淮之间,延袤八百余里,两堤相望,蜿蜒绵亘,殆如长山夹峙,而河流其中。且黄河以归仁堤,势不得南决。其势既不能及陵寝,又高家堰既塞,淮不能奔黄浦,皆尽趋清口,会黄河,由安东云梯关入海。田庐皆尽已出,数十年弃地转为耕桑,而河上万艘,得捷于灌输入大司农矣。
(《张太岳文集》卷四七《行实》)
追忆庀事之初,言者蜂起,妬功幸败者,旁摇阴煽,盖不啻筑室道谋而已。仰赖圣明英断,俯纳瞽言。一举而裁河道,使事权不分;再举而逮王杨,使冥顽褫魄;三举而诎林道之妄言,仆异议之赤帜。使无稽之徒,无所关其说,然后公得以展其鸿猷,底于成绩。
(《张太岳文集》卷三一《答潘印川书》)
居正所以为世所毁,乃由废书院一事。
万历七年正月,诏毁天下书院。先是原任常州知府施观民,以科敛民财,私创书院,坐罪褫职。而是时士大夫竞讲学,张居正特恶之,尽改各省书院为公廨。凡先后毁应天等府书院六十四处。
(夏燮《明通鉴》卷六七)
但书院流弊,在嘉靖十七年,已一度遭废矣。
嘉靖十七年五月,申毁天下书院。吏部尚书许赞上言:“近来抚按两司及知府等官,多将朝廷学校废坏不修,别起书院,动费万金,征取各属师儒,赴院会讲。初发则一邑治装,及舍则群邑供亿,科扰尤甚。日者南畿各处,已经御史游居敬奏行撤毁,人心称快。而诸路未及,宜尽查革。如有仍建立者,许抚按官据实参劾。”帝以其悉心民隐,即命内外严加禁约,毁其书院。
(《皇明大政纪》卷二三)
是时讲学之风极盛。王学曾遭禁革,然推奉之者仍众。末流之弊,山阴、泰州两派,不止流于释,而且流于侠,流于盗。如颜山农、何心隐,其著者也。
嘉靖八年二月……夺新建伯王守仁世爵恤典,及禁其学术……令都察院通行禁约,不许踵袭邪说,以坏人心。
(《皇明大政纪》卷二二)
嘉、隆之际,讲学者盛行于海内。而至其弊也,借讲学而为豪侠之具,复借豪侠而恣贪横之私。其术本不足动人,而失志不逞之徒,相与鼓吹羽翼,聚散闪倏,几令人有黄巾五斗之忧。盖自东越之变为泰州,犹未至大坏,而泰州之变为颜山农,则鱼馁肉烂,不可得支。颜山农者,其别号也,楚人,读经书不能句读,亦不多识字,而好意见,穿凿文义,为奇衺之谈,间得一二语合,亦自洒然可听。所至必先使其徒预往,张大炫耀其术;至则无识浅中之人,亦有趋而附者。每言人之好贪财色,皆自性生。其一时之所为,实天机之发,不可壅阏之。第过而不留,勿成固我而已……最后至南京,挟诈人财事发,捕之官,笞臀五十,不哀祈,亦不转侧,坐罪至戍……何心隐者,其材高于山农,而幻胜之……每言天地一杀机而已,尧不能杀舜,舜不能杀禹,故以天下让。汤武能杀桀纣,故得天下……善御史耿定向,游京师与处。而故相张江陵来访,偶坐,各不及深语。既去,忽谓定向曰:“此人能操天下柄。”定向不以为然。又曰:“分宜欲灭道学而不能,华亭欲兴道学而亦不能。兴灭者,此子也。”谓定向:“子识之,此人当杀我。”久之,益纵游江湖间,放浪大言,以非久可以得志于世。而所至聚徒,若乡贡大学诸生,以至恶少年,无所不心服。
(王世贞《弇州史料后集》卷三五)
心隐亦江陵所深嫉,因示意楚抚王之垣、按臣郭思极,寘之法……江陵最憎讲学,言之切齿。即华亭其所严事,独至聚讲,即艴然见色。
(沈德符《野获编》卷八《内阁》)
夫昔之为同志者,仆亦尝周旋其间,听其议论矣。然窥其微处,则皆以聚党贾誉,行径捷举,所称道德之说,虚而无当……而其徒侣众盛,异趋为事。大者摇撼朝廷,爽乱名实;小者匿蔽丑秽,趋利逃名。嘉、隆之间,深被其祸,今犹未殄。此主持世教者所深忧也……今世谈学者,皆言遵孔氏,乃不务孔氏之所以治世立教者,而甘蹈于反古之罪,是尚谓能学孔矣乎?明兴二百余年,名卿硕辅勋业烜赫者,大抵皆直躬劲节,寡言慎行,奉公守法之人。而讲学者每诋之曰:“彼虽有所建立,然不知学,皆气质用事耳。”而近时所谓知学,为世所宗仰者,考其所树立,又远出于所诋之下。将令后生小子,何所师法耶?此仆所未解也。仆愿今之学者,以足踏实地为功,以崇尚本质为行,以遵守成宪为准,以诚心顺上为忠。兔鱼未获,无舍筌蹄;家当未完,毋撤藩卫。毋以前辈为不足学,而轻事诋毁;毋相与造为虚谈,逞其胸臆,以挠上之法也。
(《张太岳文集》卷二九《答屠平石书》)
今人妄谓孤不喜讲学者,实为大诬。孤今所以上佐明主者,何有一语一事背于尧舜周孔之道?但孤所为,皆欲身体力行,以是虚谈者无容耳。
(《张太岳文集》卷三○《答周友山书》)
丙 崇祯屡易阁臣
明代阁臣,多久任者。
自永乐以后,阁臣始专为辅弼。而在事久者,如胡吉水(广)在阁十七年,杨建安(荣)在阁三十九年,杨太和(士奇)在阁四十三年,金新建(幼孜)在阁三十年,此辅政之最久者。次则杨石首(溥)两任实在阁十六年。正统以来,则陈太和(循)十四年,而不免于戍。彭安福(时)两任实在阁十八年,高兴化(谷)十三年,商淳安(辂)两任实在阁十九年,李南阳(贤)十年,万眉州(安)十九年,刘寿光(珝)十一年,刘博野(吉)十八年,徐宜兴(溥)十二年,刘洛阳(健)二十年,李茶陵(东阳)十八年,杨新都(廷和)两任实在阁十六年,费铅山(宏)三任实在阁十二年。谢余姚(迁)十二年,再出,止半年。梁南海(储)十二年,翟诸城(銮)两任实在阁十三年,张永嘉(孚敬)三任实在阁十年,夏贵溪(言)两任实在阁十一年,严分宜(嵩)二十一年,徐华亭(阶)十七年,张江陵(居正)十六年。
(沈德符《野获编》补遗卷二《内阁》)
至崇祯时,其势顿异,由会推之制,改为枚卜。所以防臣下之党同,威福自操;阁臣只备顾问,首辅密对。则司礼太监同立殿上,实以宦竖当耳目股肱之寄。君臣猜忌,驯至明亡。自永乐以后,阁臣凡一百六十三人。而崇祯一十七年,则有五十人焉,自古所无也。
以宰相言之,神宗四十八年,只十九人;烈皇帝十七年,则五十九人矣。十九人,五十九人,相去远;四十八年,十七年,又相去远;治与不治,相去又绝远。或谓神宗四十八年,宰相惟只十九人,故治;烈皇帝十七年,宰相惟五十九人,故不治。是不然。十九人,张居正当之前,太平之始基立矣,若五十九人皆何如?或谓帝用之不专,且不久,且又杀戮,故卒不能收大臣之效。是又不然。温体仁其在位,不久乎?不专乎?又最专者,周延儒矣,其恩礼极矣。帝常曰:“还是他好。”一日,皇极殿大朝罢,召延儒上殿。帝降御座,竟衮冕执圭,揖延儒曰:“自古帝王,莫不有师。”竟欲太师延儒。及破大司马陈新甲边谋,帝觉之,瑕疵毕起,宠衰。外出督师,又罔军旅事。又且罔帝。帝曰:“饷将尽,南解望不至,今得不用兵,即先生功也。”帝此时犹曲意保全,延儒卒不悟。其加诛也奚不宜……他若魏藻德,三年进士,即首辅……南都再创,有为范景文请恩荫者。兵部谓:“诸臣多阁部大臣,谋国无能,致兹颠覆。烈皇帝不祀,诸臣延世加恩,臣谊何安?”乃不行。而帝之升遐,宫中御案上有遗诏云:“朕自登极十七年,上邀天罪,致东陷地三次。“逆贼”直逼京师,诸臣误朕也。朕无颜见先皇帝于地下,将鬓掩面,任‘贼’分裂朕尸,可将朝廷官尽皆杀死,无坏我陵寝,无伤我百姓一人也。呜呼!”帝盖恨之矣。
(李长祥《天问阁集》卷上)
以十七年之帝祚,而相者至五十人……徒归咎于人主,以为求治太急,轻于用人,始见失之不明,继且失之不慎。破格而终于痼,推诚而伏以奸……迨炀灶燎原之后,国破家亡,同归于尽。
(曹溶《崇祯宰相年表序》)
崇祯五十宰相表
2.有明一代之吏治
有明一代吏治,中叶以前,颇称修举。其初地方之长,为布政司,次则按察。各道府及州县,以次相属,知府之任特重。郎官出守,每赐敕行事,俱得专奏。迨后以巡按御史查吏,以巡抚治民。地方之寄,上托于抚按,下则州县之权渐重。由于考选之法既兴,县令得行取科道,上官不敢以法相绳,吏治顿废。而巡按亦遂以属官凌踞巡抚之上,前后轻重顿异矣。
明太祖惩元季吏治纵弛,民生凋敝,重绳贪吏,置之严典。府州县吏来朝,陛辞,谕曰:“天下新定,百姓财力俱困,如鸟初飞,木初植,勿拔其羽,勿撼其根。然惟廉者能约己而爱人,贪者必朘人以肥己,尔等戒之。”洪武五年,下诏有司考课,首学校农桑诸实政……下逮仁、宣,抚循休息,民人安乐,吏治澄清者百余年。英、武之际,内外多故,而民心无土崩瓦解之虞者,亦由吏鲜贪残,故祸乱易弭也。嘉、隆以后,资格既重,甲科县令,多以廉卓被征,梯取台省。而龚、黄之治,或未之觏焉。
(《明史》卷二八一《循吏传序》)
甲 明初之吏治
“荐举”
正统元年十月……勅谕吏部,选举御史县令。勅曰:“……凡亲民之官,县令最切,必得其人,庶民乃安。自今各处知县有缺,令在京各衙门四品官,及国子监、翰林院堂上官,各部郎中、员外郎,六科掌科给事中,各道掌道御史,各举一员。尔吏部亦精加体访,必得廉洁公平、宽厚爱民者,具奏除授。如授官之后,但犯贪淫暴刻,及罢软不胜任者,并罪举者。”
(雷礼《皇明大政纪》卷一一)
宣德四年四月……是时二杨用事,政归内阁,自布政使至知府阙,听京官三吕以上荐举。既又命御史知县,皆听京官五品以上荐举。凡要职迁擢,皆不关吏部。
(夏燮《明通鉴》卷二○)
宣德五年五月……擢郎中况锺等九人为知府,赐勅遣之。上以郡守多不称职,会苏州等九府缺,皆雄剧地,命部院臣举其属之廉能者补之。于是尚书蹇义、胡濙,大学士杨士奇等,首荐仪制司郎中靖安况钟,诏以为苏州知府。一时与钟同荐者,户部郎中罗以礼知西安,兵部郎中赵豫知松江,工部郎中莫愚知常州,户部员外郎邵旻知武昌,刑部员外郎马仪知杭州,陈本深知吉安,陈鼎知建昌,何文渊知温州。九人者皆有治绩,而钟最著云。
(夏燮《明通鉴》卷二○)
“久任”
史诚祖,解州人,洪武末……授汶上知县。为治廉平宽简……屡当迁职,辄为民奏留。阅二十九年,竟卒于任……是时县令多久任。蠡县吴祥,永乐时知嵩县,至宣德中,阅三十二年,卒于任。临汾李信,永乐时,由国子生授遵化知县,至宣德中,阅二十七年,始擢无为知州,以年老不欲赴,遂乞归。涓县房岩,宣德间,为邹县知县,至正统中,阅二十余年,卒于任。
(《明史》卷二八一《史诚祖传》)
“部民奏留”
自明兴至洪、宣、正统间,民淳俗富,吏易为治。而其时长吏,亦多励长者行,以循良见称。其秩满奏留者,不可胜纪……时帝方重循良,而吏部尚书蹇义,尤慎择守令,考察明恕。沿及英宗,吏治淳厚,部民奏留,率报可。
(《明史》卷二八一《李信圭传》)
乙 嘉靖以后之州县
至宪宗,始重亲民之任,乃以第三甲进士为之……自考选兴,台省二地,非评博中行及外知推不得入。于是外吏骤重,而就中邑令,尤为人所乐就。盖宦橐之入,可以结交要路,取誉上官。又近年乙酉科以后,令君悉充本省同考,门墙桃李,各树强援。三年奏最,上台即以两衙门待之,降颜屈体,反祈他日之陶铸。
(沈德符《野获编》卷二二《府县》)
洪武十三年……作到任须知:首祀神,以时修饬,致其诚慎;次恤孤,亲为存恤,无令失所;次狱囚,平允折衷,毋致冤抑;次田土,款分开揭,上备国用;次制书,讲读通晓,一一施行;次吏典,时验勤怠,以为劝惩;次仓库,检查支用,毋致干厮没;次会计,量入为出,毋使折阅;次公廨,补治修葺,毋重劳民;次学校,以时考试,劝励成才。而重举耆宿,旌扬德能,除去奸慝,简饬衙役,凡诸条目,俾除授者既至官,画一遵守。毋具文,爰颁责任条例。凡布政司于所属,必岁月以须知内事目稽其动惰。有顽慢者,验实奏闻,遗者按察司清之。府临州治如藩课,遗者布政司清之;州临县治如府课,遗者本府清之;县临里甲如所课,遗者本州县清之。苟藩不能清府,府不能清州,州不能清县,县不能去恶安善,遗者按察司清之。按察司遗者,巡按御史清之。诸司置立文簿,书其所行事迹,季上所司查考。司考府,府考州,州考县,而布政司岁同本司事迹,赍京通考焉。
(朱健《古今治平略》卷一七)
至万历中……孙丕扬年疏曰:“……臣请以民隐责吏治……一曰,责守令以实兆民之户口;二曰,责守令以辟兆民之荒芜;三曰,责守令以供兆民之额赋;四曰,责守令以兴兆民之礼教;五曰,责守令以备兆民之荒歉。大率以五事胥修者为上等,五事方修者次之……五事举半废半者又次之,五事尽废者为下等。”
(朱健《古今治平略》卷一七)
丙 乡绅
县令之权虽重,足以挠之者,则唯乡绅。盖明初迴避之法兴,又因科举之籍有定,唐宋以来流寓之风渐息,士皆归于本籍。大臣子弟及官吏坐废者,皆豪横里中,以劣衿供奔走,家奴为爪牙,其弊遂不可问。
“乡绅之为患”
乡绅为患,竟至役使乡人,包庇盗匪,侵占人民田庐。
前明一代风气,不特地主有司,私派横征,民不堪命,而缙绅居乡者,亦多倚势恃强,亲细民为弱肉,上下相扑,民无所控诉也……焦芳传,芳治第宏丽,治作劳数郡,是数郡之民,皆为所役。又姬文允传,文允宰滕县,白莲“贼反”,民皆从乱。文允问故,咸曰:“祸由董二。”董二者,故延绥巡抚董国光子,居乡暴横,民不聊生。故被虐者,至甘心从“贼”,则其肆毒,更可知也。又《瑯玡漫抄》载,松江钱尚书治第,多役乡人,砖瓦亦取给于役者。有老傭后至,钱责之,对曰:“某担自黄瀚坟,路远,故迟耳。”钱益怒。答曰:“黄家坟亦吾所筑,其砖亦取自旧塜,勿怪也。”此又乡官役民故事也……温体仁当国,唐世济为都御史,皆乌程人。其乡人盗太湖者,以两家为奥主。兵备冯元飏捕得其魁,则世济族子也。(元飏傅)是乡官之族,且庇盗矣。又有投献田产者,为奸民籍而献诸势要,则悉为势家所有。天顺中,曾翚为山东布政使,民垦田无赋者,奸民指为闲田,献诸戚畹。翚断远民。(见李棠传)……其他小民被豪占而不得直者,正不知凡几矣。
(赵翼《廿二史劄记》卷三四《明乡官虐民之害》)
“乡绅之遭祸”
乡绅为恶之甚者,往往为人民所戕,其衅多起于奴。
徐汝圭,以按察副使罢归里,好张大。每语人以某某访察,皆我为之,而实不必尔。颇善占候。一日,谓己当有非常祸,避之庄舍中。所从仅二僮,而又疑之,锒铛其足于柱。夜不寐,有逾垣入者,汝圭觉而逃于厕。贼刦银铛者,便迹汝圭所,指示之,至厕而斧之为十余段。竟不得贼。庄壬春,以知府归,欲侵海上之涂田,挟守巡势临之。田主度不能胜,则伪为伏者,邀庄至涂所成券。饮之酒极醉,以小舟载庄,所幸僮从。至深处而裸之,刃刲其肉,而以盐醢,寸割庄与僮之势,使相啖,而后剖其腹。事发,论死者数十人……杨维平,以御史归。有一中表之疏贫者,鬻其子为僮干,以不任也,出而冻馁之致死。一日,中表来,俟维平之出而无他仆也,且揖且前。维平方报揖,为所扼,缚手于柱,而刃刺腹,立死。其人亦自刭。栾大约,以御史丁忧归,夜为人所杀,并其妻子家人老弱皆死。以为大盗也。半岁始得贼,乃其僮奴与其妾通,约其二弟,以夜刦杀之。俱磔于市……蔚钟,以河南按察佥事归。有少年来叩头者,貌美而儇利,武捷便骑射,识书数,云故河南部人,家有官事,愿得托为奴。钟甚嬖之。居两月,而委寄出诸干上,凡财贿出入,悉以寄之。一日,与之庄,所从者及庄客,皆令出责赋及子钱。至暮而归,则钟已横尸地上,失其首。及厩中骏马,与少年偕逸矣。盖河南部中怨者,募使杀之也,竟不得主名……董传策,以南京礼部右侍郎归,御其家僮暴酷甚,死者前后数十。迫则谋欲杀传策。传策亦自觉之,欲避徙不果,竟为奴所缚,斧之。凡数创,肠胃皆出。事发,奴十余人皆磔于市。
(王世贞《弇州史料后集》卷三五)
“宰相之鱼肉乡里”
正统中,杨文贞公士奇在首揆。其子稷,为乡人奏其贪横不法数十事,逮至法司究治……稷竟论斩,瘐死于狱。正德中,南海县民谭观海者坐法诛,家有田百余顷,为富人杨端等侵占。观海之子振,遂以献大学士梁储子锦衣百户次摅,故罢职尚书戴缙子仲明、及豪民欧阳元、李闰成为业……自是谭、杨相雠,攻无已。而他受献者,谋尽杀诸杨,以快其忿,且绝后患。请于次摅……于是率诸佃徭,夜厉刃纵火攻杨氏,悉杀之,并杀其邻居异姓男女二百余人……于是南北科道,交章劾梁……覆勘……疏上,下三法司,坐元、闰成等,凌迟情罪。而别为次摅等请上裁。有旨,仲明发南乐府编管,次摅发边卫立功,五年完日,带俸差操。
(王世贞《弇州史料后集》卷三六)
张孚敬还居里中,病废,手足不仁。有从子郡者,窃势自弄,噬敚人田庐妇女。里中苦之。巡按御史张汝员上言,孚敬痿痹昏眊,无复知识。从子郡,志穷荒度,谋肆吞噬,诛求尽于锱铢,剥削入于骨髓,流毒一郡,积害十年。
(《皇明大政纪》卷二三)
献夫家居,引体自尊。临司谒见,辄称疾不报。家人姻党,横于郡中,乡人屡讦告。
(《明史》卷一九六《方献夫传》)
有严寿二,则阴养刺客,而昏夜杀人。寿二与胡龙之妻何香儿稔奸,遂令勇士刺其夫而拐其妻,此则分宜县访获成招监候可证也。或夺人妻女而致其孤寡者,则有严艮一占周龙一之妻,严艮二占易通秀之妻,严思一占易江之妻,严来童占鄢艮六之妇。或受人投献而殴伤人命者,则有严和鸣之伤邹均重,严鸣凤之伤黄质练,严樊之伤任良谏,严瑞朋之伤邹公显。或夺人田地而负累陪粮者,则有严富之骗陈宝也,有严景八之骗孔源也,有严臻富之骗彭柏也,有严进寿之骗钟发声也,有严琴之骗杨口义也,有严珍之骗郭寓也,有严七之骗邓承也,有严积之骗彭槐也。或夺人之房基而掯价不与者,则有被严保之害者李元三也,被严思之害者崔元二也,被严勤之害者王铠也,被严珍之害者黄袞也,被严二汉之害者林绍新也,被严仲一之害者彭述古也,被严富二之害者萧珠也,被严艮之害者张文耀也,被严志之害者朱宝、王銮也,被严珍二之害者杨允积、陈子良也。凡此皆世蕃之党令,彭孔之主谋。
(《皇明奏疏类钞•林润请申逆罪正典刑疏》)
(崇祯)二年,昆山民积怨秉谦,聚众焚掠其家。秉谦年八十,仓皇窜渔舟得免,乃献窖藏银四万于朝,寄居他县以死。
(《明史》卷三○六《顾秉谦传》)
故隆庆初,海瑞抚吴,痛绳之以法。
(隆庆)三年夏,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十府……素疾大户兼并,力摧豪强,抚穷弱。贫民田入于富室者,率夺还之。徐阶罢相里居,按问其家无少贷……已而给事中戴凤翔劾瑞庇奸民,鱼肉搢绅,沽名乱政。
(《明史》卷二二六《海瑞传》)
王弇州(世贞)为华亭(徐阶)画计,草匿名词状,称柳跖告讦夷齐二人,估夺首阳薇田。海悟,为之稍止。
(沈德符《野获编》卷二二《督抚》)
3.内难之频起
内难有宗室称兵,为攘夺政权;而人民举义,则为诛暴乱,二者殊不同科。今分述之如下。
甲 宗室称兵
明成祖起靖难之师,以遵祖训、讨奸臣为名,其后高煦、寘鐇、宸濠,皆效之以称兵。
“高煦”
汉王高煦,成祖第二子……徙封乐安州……宣德元年八月,遂反……大学士杨荣等,劝帝亲征……于是车驾发京师……帝移跸乐安城南。高煦将出城,王斌等力止曰:“宁一战死,无为人擒。”高煦绐斌复入宫,遂潜从间道出见帝……帝令高煦为书召诸子,余党悉就擒……乐安改曰武定州……天津、青州、沧州、山西诸都督指挥,约举城应者,事觉相继诛,凡六百四十余人。其故纵与藏匿坐死戍边者,一千五百余人。编边氓者,七百二十人。帝制《东征记》以示群臣。高煦及诸子相继皆死。
(《明史》卷一一八《汉王高煦传》)
煦遣百户陈刚进疏言,仁宗违洪武、永乐旧制,与文臣诰敕封赠。今上(宣宗)修理南巡席殿等事,为朝廷过。斥二三大臣夏原吉等为奸佞,并索诛之。又书与公侯大臣,骄言巧诋,污蔑乘舆。
(朱国桢《皇明大事记》卷一六)
(宣德)五年,官田减租额一事,圣恩已下玺书。户部格而不行,至今仍旧额追征,小民含寃不已。上怒曰:“户部可罪也。”(士奇)对曰:“此循习之弊,永乐末年多如此。往年高煦反,以夏原吉为奸臣之首,正指此事为说。”
(雷礼《皇明大政纪》卷一○)
“寘鐇”
庶人寘鐇,祖秩炵……封安化王……寘鐇袭王爵……宁夏指挥周昂,千户何锦、丁广,卫诸学生孙景文、孟彬、史连辈,皆往来寘鐇所。正德五年……四月五日,寘鐇设宴,邀抚镇官饮于第……锦、昂率牙兵直入,杀姜汉,及太监李增、邓广于坐……令孙景文作檄,以讨刘瑾为名……(参将仇)钺,刺昂死,令亲兵驰寘鐇第,击杀景文、连等十余人。遂擒寘鐇,迎(副总兵杨)英众入。寘鐇反十有八日而擒。
(《明史》卷一一七《庆王附寘鐇传》)
安化王寘鐇反,诏起一清总制军务,与总兵官神英西讨,中官张永监其军。未至,一清故部将仇钺,已捕执之。
(《明史》卷一八九《杨一清传》)
(正德)五年,安化王寘鐇,及都指挥何锦、周昂,指挥丁广反。钺时驻城外玉泉营,闻变,欲遁去。顾念妻子在城中,恐为所屠灭,遂引兵入城,解甲观寘鐇,归卧家称病,以所将兵,分隶贼营。锦等信之,时时就问计。钺亦谬输心腹,而阴结壮士,遣人潜出城,令还报官军旦夕至。钺因绐锦、广,宜急出兵守渡口,遏东岸兵,勿使渡河。锦、广果倾营出,而昂独守城。寘鐇以祃牙召钺,钺称病亟。昂来视,钺方坚卧呻吟,伏卒猝起,捶杀昂。钺乃被甲横刀,提其首,跃马大呼,壮士皆集,径驰诣寘鐇第,缚之。傅寘鐇令,召锦等还,而密谕其部曲以禽寘鐇状,众遂大溃。锦、广单骑走贺兰山,为逻卒所获。举事凡十八日而败。
(《明史》卷一七五《仇钺传》)
“宸濠”
(正德)十四年……宸濠……以己生辰日(六月十三日)宴诸守土官,诘旦皆入谢。宸濠命甲士环之,称奉太后密旨,令起兵入朝……以李士实、刘养正为左右丞相,王纶为兵部尚书,集兵号十万……略九江、南康,破之。驰檄指斥朝廷。七月壬辰朔……攻安庆。汀赣巡抚佥都御史王守仁闻变……戊申,直攻南昌。辛亥,城破……宸濠方攻安庆不克,闻南昌破,大恐,解围还。守仁逆击之……宸濠大败。诸妃嫔皆赴水死,将士焚溺死者三万余人。宸濠及其世子郡王仪宾,并李士实、刘养正、涂钦、王纶等俱就擒。宸濠自举事至败,盖四十有三日。
(《明史》卷一一七《宁王权附宸濠传》)
王守仁,字伯安,余姚人……(正德)十四年六月,命勘福建叛军。行至丰城,而宁王宸濠反……因集众议曰:“贼若出长江,顺流东下,则南都不可保。吾欲以计挠之。”……乃多遣间谍檄府县,言……南赣王守仁、湖广秦金、两广杨旦,各率所部,合十六万,直捣南昌……又为蜡书遗伪相李士实、刘养正……而纵谍泄之。宸濠果疑,与士实、养正谋,则皆劝之疾趋南京即大位。宸濠益大疑……守仁闻南昌兵少,则大喜……或请救安庆,守仁曰:“不然。今九江南康,已为贼守……不如直捣南昌……贼闻南昌破,必解围自救。逆击之湖中,蔑不胜矣。”……凡三十五日而贼平……已论功,封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世袭,岁禄一千石。然不予铁券,岁禄亦不给。
(《明史》卷一九五《王守仁传》)
移咨府部,传檄远近,指斥朝廷。谓武宗以莒灭鄫,高皇帝不血食,凡十四年。建寺禁内,杂处妓女、胡僧,玩弄边兵,身衣异服。至于市井屠贩,下流贱品之事,靡不乐为。弃置宗社陵寝,而造行宫于宣府,称为家里。黩货无厌,荒游无度,东至永年诸处,西游山陕三边,所过掠民妇女,索取赎钱。常佩都太监牙牌,称威武大将军,既夺马指挥妻,称马皇后,复纳山西娼妇,称刘娘娘。原其为心,不能御女,又将假此妇人,以欺天下,抱养异姓之子,如前所为也。
(朱国桢《皇明大事记》卷二四)
乙 人民举义
“荆襄流民”
……成化元年,荆襄“贼”刘千斤等“作乱”。敕抚宁伯朱永为总兵官,都督喜信、鲍政为左右参将,中官唐慎、林贵奉监之,而以圭提督军务,发京军及诸道兵会讨。千斤名通,河南西华人。县门石狻猊重千斤,通只手举之,因以为号。正统中,流民聚荆襄间,通窜入,为妖言,潜谋倡乱。石龙者,号石和尚,聚众剽掠。通与共起兵,“伪”称汉王,建元德胜,流民从者四万人。圭等至南漳,“贼”迎战。败之,乘胜逼其巢。通奔寿阳,谋走陕西。圭遣兵扼其道,通乃退保大市,与苗龙合。官军又破之雁坪,斩通子聪及其党苗虎等。“贼”退保后岩山,据险下木石如雨。诸军四面攻,圭往来督战士,皆蚁附登。“贼”大败,擒通及其众三千五百余人,获“贼”子女万一千有奇,焚其庐舍,夷险阻而还。石龙与其党刘长子等逸去,转“掠”四川,连陷巫山、大昌。圭等分兵蹙之。长子缚龙以降,余“寇”悉平……
(《明史》卷一七二《白圭传》)
……白圭既平刘通,荆襄间流民屯结如故。通党李胡子者名原,“伪”称平王,与小王洪王彪等“掠”南漳、房、内乡、渭南诸县。流民附“贼”者至百万。六年冬,诏忠总督军务,与湖广总兵官李震讨之。忠乃奏调永顺保靖士兵而先分军列要害,多设旗帜钲鼓,遣人入山招谕流民归者四十余万。彪亦就擒……(即)合(土兵)二十五万分八道逼之,流民归者又数万。“贼”潜伏山砦,伺间出“劫”,忠命副使余洵、都指挥李振击之。遇于竹山,乘溪涨半渡截击,擒李原、小王洪等,“贼”多溺死。忠移军竹山捕“余孽”,复招流民五十万……
(《明史》卷一七八《项忠传》)
“邓茂七”
正统中,邓茂七以佃夫倡义,纵横浙江、福建、江西三省。庆元人叶宗留,丽水人陈鉴湖,遂昌人苏牙、俞伯通,皆与之相应。
沙县佃人邓茂七……既为甲长,益以气役属乡民。其俗,佃人输租外,例馈田主。茂七倡其党令母馈,而田主自往受粟。田主诉于县,县逮茂七,不赴,下巡检追摄。茂七杀弓兵数人。上官闻,遣军三百捕之,被杀伤几尽,巡检及知县并遇害。茂七遂……称铲平王,设官属,党数万人,陷二十余县。都指挥范真、指挥彭玺等,先后被杀。时福建参政交阯人宋新,贿王振得迁左布政使,侵渔贪恶,民不能堪,益相率从乱。东南骚动,(正统)十三年四月,茂七围延平。刷卷御史张海,登城抚谕。“贼”诉乞贳死,免三年徭役,即解散为良民。海以闻,命瑄往招讨,以都督刘聚、佥都御史张楷大军继其后。瑄既至,先令人敕往抚。茂七不肯降,瑄驰赴沙县图之。“贼首”林宗政等万余人,攻后坪,欲立砦。瑄令通判倪冕等,率众先据要害,而身与都指挥雍埜等,邀其归路,斩“贼”二百余级,获其渠陈阿岩。明年(十四年)二月,瑄诱“贼”复攻延平,督众军分道冲击。“贼”大败遁走,指挥刘福追之,遂斩茂七,招胁从复业。未几,复禽其党林子得等。尤溪“贼首”郑永祖,率四千人攻延平。瑄偕埜等邀击禽之,斩首五百有奇,余党溃散。楷之监大军讨“贼”也,至建宁,顿不进,日置酒赋诗为乐。闻瑄破“贼”,则驰至延平攘其功。瑄被胁,依违具奏。福不能平,愬之。诏责瑄具状,楷等皆获罪。瑄有功不问,功亦竟不录。茂七虽死,其从子伯孙等复炽。朝廷更遣陈懋等以大军讨。
(《明史》卷一六五《丁瑄传》)
“刘六刘七”
正德中,刘瑾弄权。人民迫而举兵者,在江西抚州,则有王钰五、徐仰三、傅杰一、杨端三等,南昌则有桃源汪澄三、王浩八、殷勇十、洪瑞七等,瑞州则有华林罗光权、陈福一等,赣州则有大帽山何积钦等,先后为陈金、俞谏等所破。在四川保宁,则有顺天王蓝廷瑞、刮地王鄢本恕、扫地王廖惠及廖麻子,与眉州刘烈等,其众十余万,分据陕西、湖广之境。自正德四年七月起,至九年五月止,始为洪钟、林俊、彭泽所破。刘六、刘七、杨虎、齐彦名,起于文安,与刘惠、赵鐩联合,驰逐畿辅、山东、山西、湖广、江西,至江阴狼山,始为陆完、彭泽所破。为时先后凡二年。
明年(正德六年),霸州“贼”刘六、刘七等起,奉杨虎为首。惠安伯张伟,右都御史马中锡,师出无功,逮系论死。八月,诏完兼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统京营、宣府、延绥军讨之。行及涿州,忽传“贼”且逼京师,命还军入卫。会副总兵许泰、游击却永等,败杨虎等于霸州。“贼”南走,京师始解严。指挥贺勇等,再败“贼”信安。副总兵冯桢复大败之阜城。分兵追击,“贼”东围沧州。会刘六、七中流矢,乃解而南,陷山东县二十。杨虎兵亦北残威县、新河。于是完频请济师,益发辽东、山西诸镇兵逐“贼”。“贼”益南,围济宁,焚运舟,转寇曹州。桢、泰、永击斩二千余人,获其魁朱谅。录功,进完右都御史,诸将皆增秩。中官谷大用、张忠,意“贼”旦暮平,乃自请督师。诏以大用总督军务,伏羌伯毛锐,充总兵官,忠监神枪,统京军五千人,会完讨“贼”。时刘六等纵横沂、莒间。而杨虎陷宿迁,执淮安知府刘祥,灵璧知县陈伯安,连陷虹、永城、虞城、夏邑。及归德州,边兵追及。“贼”退至小黄河渡口,百户夏时,设伏蹙之,虎溺死。余“贼”奔河南,推刘惠为首,大败副总兵白玉军,攻陷沈邱,杀都指挥王保,执都指挥潘翀,北陷鹿邑。有陈翰者,与宁龙谋,奉惠为奉天征讨大元帅,赵鐩副之。翰自为侍谋军国重务元帅府长史,与龙立东西二厂治事,分其军为二十八营,以应列宿。营各置都督,聚众至十三万,欲牵制官军。于是惠、鐩扰河南,刘六及齐彦名等扰山东,党分为二。已而六复转而北,永败之潍县,还趋霸州。帝将出郊省牲,闻之惧,急召完赴援。完击破之文安。“贼”南至汤阴,完又督诸将追败之,先后俘斩千人。当是时,六等众号数万,然多胁从,精锐不过千余人。自兵部下首功令,官军追“贼”,“贼”辄驱良民前行,急则弃所掠逸去。官军所杀皆良民,以故捷书屡奏,而“贼”势不衰。明年(七年)正月,六等复突霸州。京师戒严,诏完及大用、锐,还御近畿。“贼”乃西掠博野,攻蠡县、临城。大用、锐与遇于长垣,大败。廷议召二人还,别命都御史彭泽,同咸宁伯仇钺,办河南“贼”。以畿辅山东“贼”委完。完遣永追败刘六于宋家庄,“贼”南犯滕县,副总兵刘晖大败之。“贼”遂奔登莱海套。完师次平度,檄永、玉与游击温恭,三道进攻;命副总兵张俊、李鋐及泰、晖,分军邀其奔逸。“贼”走,连战皆大败之。“贼”乃变服易马而遁,先后禽斩二千六百余人。“贼”止三百人北走,沿途招聚,势复张,剽香河、宝坻、玉田,转攻武清。游击王杲败没,巡抚宁杲兵亦败。畿辅复震动。而“贼”转南,至冠县,晖袭败之。指挥张勋又败之平原。“贼”南奔邳州,渡河,抵固始。会河南“贼”已平,刘六等势益衰,遂走湖广,夺舟至夏口,遇都御史马炳然,杀之,复登陆,焚汉口。为指挥满弼等追及,刘六中流矢,与子仲淮赴水死。刘七、齐彦名,率五百人舟行,自黄州顺流抵镇江。南京告急,完疾趋而南。帝命彭泽、仇钺,会完军进剿。大兵尽集江南北,“贼”犹乘潮,上下肆掠。操江武靖伯赵弘泽、都御史陈世良遇之,败绩,死者无算。七月,“贼”治舟孟渎。完等至镇江,留钺防守,令恭以骑驻江北,晖、永以舟趋江阴。完率都指挥孙文、傅铠趋福山港。“贼”惧,抵通州,飓风大作,弃舟,走保狼山。完命同知罗玮,夜导军登山南蹙之。彦名中枪死,七中矢,亦赴水死,余“贼”尽平。
(《明史》卷一八七《陆完传》)
刘惠、赵鐆等“乱”河南,命泽与咸宁伯仇钺,提督军务讨之。陈便宜十一事,厚赏峻罚,以激劝将吏……薄“贼”,大小数十战,连破之。甫四月,“贼”尽平。
(《明史》卷一九八《彭泽传》)
(正德)七年二月,拜平“贼”将军,偕都御史彭泽,讨河南“盗”刘惠、赵鐆……余党刑本道、刘资及杨寡妇等,先后皆被禽。凡出师四月,而河南“贼”悉平。赵鐆,一名风子,文安诸生也……稍有智计,定为部伍,劝其党无妄杀;移檄府县,约官吏师儒毋走避,迎者安堵。由是横行中原,势出刘六等上……有司遣人招抚榜至,鐆具疏附奏言:“今群奸在朝,舞弄神器,浊乱海内,诛戮谏臣,屏弃元老,举动若此,未有不亡国者。乞陛下睿谋独断,枭群奸之首以谢天下,即枭臣之首以谢群奸。”
(《明史》卷一七五《仇钺传》)
丙 白莲教徒
“唐赛儿”
唐赛儿,乃白莲教之余波。至嘉、万以后,其教演为闻香、无为、龙天数派,有经典,有仪式,蔓延北方,为一种秘密宗教。继赛儿而兴兵者,则有徐鸿儒。
永乐十八年二月,蒲台……林三妻唐赛儿……自言得石函中宝书神剑,役鬼神,剪纸作人马相战斗,徒众数千,据益都卸石栅寨。指挥高凤败殁,势遂炽。其党董彦昇等,攻下莒、即墨,围安邱。总兵官安远侯柳升,帅都指挥刘忠,围赛儿寨。赛儿夜刦官军,军乱,忠战死,赛儿遁去。比明,升始觉,追不及,获“贼”党刘俊等,及男女百余人。而“贼”攻安邱益急,知县张旟、丞马死战,“贼”不能下。合莒、即墨众万余人以攻。青方屯海上,闻之,帅千骑,昼夜驰至城下。再战,大败之。城中亦鼓噪出,杀“贼”二千,生擒四千,余悉斩之。时城中旦夕不能支,青救稍迟,城必陷。此“贼”败,升始至,青迎谒,升怒其不待已,捽之出。是日,鳌山卫指挥王真,亦以兵百五十人歼“贼”诸城。“贼”遂平,而赛儿卒不获。
(《明史》卷一七五《卫青传》)
山东唐赛儿反,事平,俘胁从者三千余人至。原吉请于帝,悉原之。
(《明史》卷一四九《夏原吉传》)
“徐鸿儒”
先是蓟州人王森得妖狐异香,倡白莲教,自称闻香教主。其徒有大小传头,及会主诸号,蔓延畿辅、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森居滦州石佛庄。徒党输金钱,称朝贡,飞竹筹报机事,一旦数百里。万历二十三年,有司捕系森,论死,用贿得释。乃入京师,结外戚中官,行教自如。后森徒李国用,别立教,用符呪召鬼。两教相仇,事尽露。四十二年,森复为有司所摄,越五岁,毙于狱。其子好贤,及钜野徐鸿儒,武邑于弘志辈,踵其教,徒党益众。至是(天启二年),好贤见辽东尽失,……与鸿儒等约是年中秋,并起兵。会谋泄,鸿儒遂先期反。自号中兴福烈帝,称大成兴胜元年,用红巾为识。五月戊申,陷郓城,俄陷邹、滕、峄,众至数万。时承平久,郡县无守备,山东故不置重兵。彦(山东巡抚)任都司杨国栋、廖栋,而檄所部练民兵,增诸要地守卒,请留京操班军及广东援辽军,以备征调,荐起故大同总兵官杨肇基为山东总兵官讨“贼”……时“贼”精锐聚邹滕中道……彦乃与肇基,令游兵缀“贼”邹城,而以大军击“贼”精锐于黄阴纪王城。大败“贼”,蹙而殪之峄山,遂围邹……鸿儒抗守三月,食尽,“贼”党尽出降。鸿儒单骑走,被擒。抚其众四万七千余人。彦乃纪绩告庙献俘,磔鸿儒于市。鸿儒躏山东二十年,徒党不下二百万……于弘志亦于是年六月,据武邑白家屯,将取景州应鸿儒。(天津佥事来)斯行方赴援山东,还军讨之。弘志突围走,为诸生叶廷珍所获。凡举事七日而灭,好贤亦捕得。
(《明史》卷二五七《赵彦传》)
天启二年,“妖贼”徐鸿儒反山东,连陷郓、钜野、邹、滕、峄,众至数万。巡抚赵彦,任都司杨国栋、廖栋,檄所部练民兵,增诸要地守卒。时肇基方家居,彦因即家荐起之,为山东总兵官讨“贼”。
(《明史》卷二七○《马世龙附杨肇基传》)
天启二年……八月初二日,保定抚张凤翔奏曰:“邹、滕、兗、郓,首发大难,而武邑、衡水、枣强继之。传头大主,则于弘志。景州李隐、马习之,白昼“抄掠”。白莲、闻香、无为、龙天等教,遍传域中,如深州、束鹿、饶阳、武强、献县、清河、故城、冀州、南宫、清河、藁城、晋州、安阳,气候相通,共数十万。”
(方孔炤《全边略记》卷一一)
朱国桢《湧幢小品》所载白莲教经典如下。
成化中,山西崞县民王良学佛法于弥陀寺僧李金华,见人辄为好言劝谕之。忻州民李钺闻而悦之,愿为弟子……良即撰表,欲上迤北小王子,请犯边,当为内应……事败……所追妖书图本……有《番天揭地搜神纪经》,《金龙八宝混天机神经》,《安天定世绣莹关九龙战江神图》,《天宫知贤变迁神图经》,《镇天降妖铁板达通天混海图》,《定天定国水晶珠经》,《金锁洪阳大策金锋都天玉镜六甲明天九关夜海金船经》,《九关七返纂天经》,《八宝擎天白玉柱夫子金地历》,《刘太保泄漏天机伍公经》,《夺天册收门纂经》,《佛手记三煞截鬼经》,《金锁拦天记紧关周天烈火图玉盆经》,《换天图飞历》,《神工九转玉甕金灯记天形图天髓灵经》,《定世混天神珠通玄济世鸳鸯经》,《锦珊瑚通天立世滚云裘银城论显明历》,《金璋紫绶经》,《玉贤镜四门记收燕破国经》,《通天无价锦包袱三圣争功聚宝经》,《金历地经》,《夺天策海底金经》,《九曜飞光历》,《土伞金华盖水鉴书照贤金灵镜经》,《朱砂符式坐坛记普济定天经》,《周天烈火图六甲天书三灾救苦金轮经》,《智锁天关书惑天迷化经变化经》,《镇国定三世阳历》,《玄元宝玉镜伞锦华盖换海图转天图》,《推背书九曜飞天历》,《弥勒颂通天玩海珠照天镜玄天宝镜经上天梯等经》,《龙女引道经》,《穿珠偈天形图应刦经天图形首妙经》,《玉贤镜透天关尽天历》,《玄娘圣母亲书太上玄元宝镜降妖断怪伍家经》,《金光妙品夺日金灯红尘三略照天镜九关番天揭地神图》,《金锋都天玉镜玉树金蝉经》,《玄娘圣母经》,《七返无价紫金船银城图样龙凤勘合》。
(朱国桢《湧幢小品》卷三二)
黄育楩《破邪详辩》载无为教经卷四十六种。知清道光时,其教犹盛行北方,唯显与白莲教为难。
癸巳冬初,调任钜鹿,又为邪教出没之薮。余即严密稽查……旋于民间抄出邪教经卷,并前任所贮库者,共二十种。系刊板大字,印造成帙,经皮卷套,锦缎装饰,经之首尾,绘就佛像,一切款式,亦与真正佛经相似。查其年限,系在万历崇祯等年;阅其文词,则妖妄悖谬,烦冗杂错,总不离乎真空家乡,无生父母之语。
(黄育楩《破邪详辩序》)
邪教有《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分二十四品……《天真收圆品》,有云:“……红阳教飘高祖,净空教净空僧,无为教四维祖,西大乘吕菩萨,黄天教普静祖,龙天教米菩萨,南无教孙祖师,南阳教南阳母,悟明教悟明祖,金山教悲相祖,顿悟教顿悟祖,金禅教金禅祖,还源教还源祖,大乘教石佛祖,圆顿教菩善祖,收源教收源祖。”……查邪经,飘高为万历时人,而居邪教之首。可知净空等众,同为明末妖人。而刊印邪经,又系明末太监。
(黄育楩《破邪详辩》卷上)
邪教有《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销释悟性还源宝卷》……《开心结果宝卷》……《下生叹世宝卷》……《明证地狱宝卷》……《科意正宗宝卷》……《归家报恩宝卷》……《护国佑民伏魔宝卷》……《混元红阳显性结果经》……《混元红阳大法祖明经》……《混元红阳血湖宝忏》……《混元无上大道元妙真经》……《苦功悟道卷》……《正信除疑无修证自在卷》……《巍巍不动太山深根结果卷》……《叹世无为卷》……《破邪显证钥匙卷》……《姚秦三藏西天取清解论》……《普静如来钥匙通天宝卷》……《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余辩邪经,共二十种,皆刊自明万历、崇祯年间,实为近世邪教之祖。
(黄育楩《破邪详辩》卷上)
已亥春初,升任沧州,旋即查得城内有无生庙碑一座。庙已无存,碑犹如故。捷地有无生庙一座,旧州有无生庙一座。又查得城内外及四乡各庙,收藏邪经,共有三十一种之多……有与钜鹿相同者,仅止五种。其余一十六种,则为钜鹿所未有……邪教有《三义护国佑民伏魔功案宝卷》……《泰山东岳十王宝卷》……《地藏菩萨执掌幽冥宝卷》……《灵应泰山娘娘宝卷》……《护国威灵西王母宝卷》……《佛说离山老母宝卷》《千手千眼菩萨报恩宝卷》……《销释白衣观音菩萨送婴儿下生宝卷》……《佛说弥陀宝卷》……《救苦忠教药王宝卷》……《绅说梁皇宝卷》……《销释孟姜忠烈贞节贤良宝卷》……《佛说如来老祖宝卷》……《佛说无为金丹拣要科仪宝卷》……《佛说明宗显性科仪》……《佛说通元收源宝卷》……《普渡新声救苦宝卷》……《销释授记无相宝卷》……《销释大宏觉通宝卷》……《销释印空实际宝卷》……《销释金刚科仪》……《佛说大方广圆觉多罗了义宝卷》……《佛说三迴九转下生漕溪宝卷》……《佛说黄氏女看经宝卷》……《佛祖转灯心印宝卷》……《皇极金丹九莲正信皈真还乡宝卷》。
(黄育楩《破邪详辩》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