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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世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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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明代之宦官

1.宦官之职掌

明初设置宦官,供奉内廷。鉴前代之失,驭制甚严。

太祖之制,内官不得识字预政,备扫除之役而已。

(《明史》卷九五《刑法志三》)

明太祖即定江左,鉴前代之失,置宦官不及百人。迨末年,颁祖训,乃定为十有二监,及各司局,稍称备员矣。然定制不得兼外臣文武衔,不得御外臣冠服,官无过四品,月米一石,衣食于内庭。尝镌铁牌,置宫门,曰:“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敕诸司不得与文移往来。”

(《明史》卷三○四《宦官传序》)

宦官……十二监,四司,八局,所谓二十四卫门也。

(《明史》卷七四《职官志三•宦官》)

明宦官二十四衙门官制简表

成祖以后,渐加委任,权势日张,操持国柄,为祸之酷烈,侔于汉。

建文帝嗣位,御内臣益严。诏出外稍不法,许有司械闻。及燕师逼江北,内臣多逃入其军,漏朝廷虚实。文皇以为忠于己,而狗儿辈,复以军功得幸。即位后,遂多所委任……盖明世宦官,出使、传征、监军、分镇、刺臣民隐事诸大权,皆自永乐间始。

(《明史》卷三○四《宦官传序》)

太祖……因定制,内侍毋许识字。洪武十七年(1384年),铸铁牌,文曰:“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置宫门中。又敕诸司,毋得与内官监交移往来……成祖亦尝云:“朕一遵太祖训。”……顾中官四出,实始永乐时。元年(1403年),李兴等敕劳暹罗国王,此奉使外国之始也。三年,命郑和等率兵二万,行赏西洋古里、满剌诸国,此将兵之始也。八年,敕王安等监都督谭青等军,马靖巡视甘肃,此监军巡视之始也。及洪熙元年(1425年),以郑和领下番官军,守备南京,遂相沿不改。敕王安镇守甘肃,而各省镇皆设镇守矣。宣德四年(1429年),特设文书房,命大学士陈山,专授小内使书。而太祖不许识字读书之制,由此而废。赐王瑾、金英印记,则与诸密勿大臣同;赐金英、范弘等免死诏,则又无异勋臣之铁券也。英之王振、宪之汪直、武之刘瑾、熹之魏忠贤,太阿倒握,威福下移。神宗矿税之使,无一方不罹厥害,其他怙势薰灼,不可胜纪。而荫弟、荫侄、封伯、封公,则挠官制之大者。庄烈帝初翦大憝,中外颂圣。既而镇守、出征、督饷、坐营等事,无一不命中官为之,而明亦遂亡矣。

(《明史》卷七四《职官志三•宦官》)

文书房。注,掌房十员,掌收通政司每日封进本章,并会极门京官及各藩所上封本。其在外之阁票,在内之搭票,一应圣谕、旨意、御批,俱由文书房落底簿发。凡升司礼者,必由文书房出,如外廷之詹、翰也。

(《明史》卷七四《职官志三•宦官》)

甲 东厂

提督东厂。注,掌印太监一员;掌班,领班,司房,无定员;贴刑二员,掌刺缉刑狱之事。旧选各监中一人提督,后专用司礼秉笔第二人或第三人为之。其贴刑官,则用锦衣卫千百户为之。

(明史卷七四职官志三宦官)

东厂之设,始于成祖。锦衣卫之狱,太祖尝用之,后已禁止。其复用亦自永乐时。厂与卫相倚,故言者并称厂卫。初成祖起北平,刺探宫中事,多以建文帝左右为耳目。故即位后,专倚宦官。立东厂于东安门北,令嬖暱者提督之,缉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至宪宗时,尚铭领东厂,又别设西厂刺事,以汪直督之,所领缇骑倍东厂。自京师及天下,帝午侦事,虽王府不免。直中废复用,先后凡六年,冤死者相属,势远出卫上……正德元年(1506年),杀东厂太监王岳,命邱聚代之;又设西厂,以命谷大用,皆刘瑾党也。两厂争用事,遣逻卒刺事四方……而卫使石文义,亦瑾私人,厂卫之势合矣。瑾又改惜薪司外薪厂为办事厂,荣府旧仓地为内办事厂,自领之。京师谓之内行厂。虽东西厂皆在伺察中,加酷烈焉。且创例罪无轻重,皆决杖,永远戍边,或枷项发遣,枷重至百五十斤,不数日辄死……瑾诛,西厂、内行厂俱革,独东厂如故。天启时,魏忠贤以秉笔领厂事,用卫使田尔耕,镇抚许显纯之徒,专以酷虐钳中外,而厂卫之毒极矣。

(《明史》卷九五《刑法志三》)

凡中官掌司礼监印者,其属称之曰“宗主”。而督东厂者曰“督主”。东厂之属无传官,掌刑千户一,理刑百户一,亦谓之贴刑,皆卫官。其隶役悉取给于卫,最轻黠狷巧者,乃以拨充之。役长曰档头……专主伺察,其下番子数人,为干事。每月旦,厂役数百人,掣签庭中,分瞰官府,其视中府诸处会审大狱。北镇抚司考讯重犯者,曰“听记”。他官府及各城门访缉,曰“坐记”。某官行某事,某城门得某奸,胥吏疏白坐记者上之厂,曰“打事件”。至东华门,虽夤夜投隙中以入,即屏人达至尊。以故事无大小,天子皆得闻之,家中米盐猥事,宫中或传为笑谑。上下惴惴,无不畏打事件者。卫之法亦如厂,然须具疏,乃得上闻,以此其势不及厂远甚。

(《明史》卷九五《刑法志三》)

文皇即位,尽僇建文诸臣,怀疑不自安,特重锦衣为爪牙心腹……犹以外衙门,顾惜情面,口东厂主刺奸。督以内臣……设行事人员,专缉谋反、妖言、强劫、椎埋及盗仓库钱粮、私铸、私雕印信等事。下锦衣打问,刑部拟罪。其小小者,片纸密报,日有数次,谓之打事件。衙宇壮丽邃密,有狱,有理刑官,权出锦衣上……其祸绝不及缙绅,得相安无事。惟成化中西厂最著,汪直主之……其流毒甚广,大出理法之外。阁臣强争,废而复立。

(朱国桢《皇明大事记》卷二一)

永乐十八年(1420年),立东厂。命内官一人主,拨锦衣卫官校,刺诇大小事情。成化十二年(1476年),增立西厂,命御马监太监汪直主之,权出东厂上。正德三年,东厂有太监丘聚、西厂太监谷大用矣。复以荣府旧仓地为内行厂,司礼太监刘瑾自领之,得诇察一切,及二厂不法事。

(王世贞《弇州史料后集》卷三二《增设三厂》)

乙 京营

提督京营。注,提督太监,坐营太监,监枪,掌司,佥书,俱无定员,始于景泰元年(1450年)。

(《明史》卷七四《职官志三•宦官》)

正统四年(1439年),遣太监吴诚、吉祥监督诸军,讨麓川宣慰思任发,败绩。此内臣总兵之始也……十三年,宁阳侯陈懋为总兵官,率师讨邓茂七等。太监曹吉祥、王瑾监督神机火器。案,此监枪内臣之始也……十四年……虏入寇德胜门外,敕太监兴安、李永昌,往同武清伯石亨、尚书于谦,整理军务。案此内臣总京营兵之始也……景泰三年(1452年),总督少保尚书于谦、总兵武清侯石亨等,议选精兵十五万,分为十营。太监阮让、都督杨俊,提督四营;太监陈瑄、卢永,都督郭震、冯宗,各提督三营,俱听谦、亨及太监刘永诚、吉祥节制。案,此内臣坐营之始也……天顺八年(1464年),命太监周中于奋武营,右少监王亨耀武营,太监唐顺练武营,右少监林贵奉显武营,太监张温敢勇营,右少监赵永果勇营,奉御郑达效勇营,右少监米童鼓勇营,左副使高廉立威营,奉御王璇伸威营,右副使张璘扬威营,奉御张绅振威营。监神枪,仍听太监刘永诚节制。案,此内臣分坐十二营之始也。

(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九《中官考一》)

丙 镇守

镇守。注,镇守太监,始于洪熙,遍设于正统。凡各省各镇,无不有镇守太监,至嘉靖八年后始革。

(《明史》卷七四《职官志三•宦官》)

世宗习见正德时宦侍之祸,即位后,御近侍甚严……帝又尽撤天下镇守内臣,及典京营仓场者。终四十余年,不复设。

(《明史》卷三○四《谷大用传》)

正德十二年(1517年)丁酉,六科都给事中汪玄锡等言,先朝虽添设镇守等官,未尝许其巡历,惟逆瑾擅政,乃许接受民词。

(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九六《中官考七》)

各镇戍镇守内官,竞以所在土物进奉,谓之“孝顺”。

(陆容《菽园杂记》卷一)

丁 采买

采造之事,累朝侈俭不同。大约靡于英宗,继以宪、武,至世宗、神宗而极。其事目繁琐,征索纷纭……而最为民害者,率由中官……先是上供之物,任土作贡,曰“岁办”。不给,则官出钱以市,曰“采办”。其后本折兼收,采办愈繁。于是召商置买,物价多亏,商贾匿迹……世宗末年,岁用止十七万两,穆宗裁二万,止十五万余,经费省约矣。万历初年,益减至十三四万,中年渐增,几至三十万。而铺户之累滋甚。时中官进纳索赂,名“铺垫钱”。费不赀,所支不足相抵,民不堪命,相率避匿。乃佥京师富户为商。令下,被佥者如赴死。重贿营免……至熹宗时,商累益重,有输物于官终不得一钱者。

(《明史》卷八二《食货志六•上供采造》)

永乐初……内使之出,始于是时。工役繁兴,征取稍急,非土所有,民破产购之。军器之需,尤无算……宣宗罢闸办金银,其他纸、靛、纻丝、沙罗、氁缎、香货、银朱、金箔、红花、茜草、麂皮、香蜡、药物、果品、海味、朱红、戗金、龙凤器物,多所罢减……悉召还所遣官,敕自今更不许辄遣……然宽免之诏屡下,内使屡敕撤还,而奉行不实。宦者辄名采办,虐取于民。诛袁琦、阮巨队等十余人,患乃稍息。英宗立,罢诸处采买……正统八年(1443年),以买办扰民,始令于存留钱粮内折纳,就近解两京。先是仁宗时,令中官镇守边塞。英宗复设各省镇守,又有守备分守,中官布列天下。及宪宗时益甚。购书采药之使,搜取珍玩,靡有孑遗。抑卖盐引,私采禽鸟,糜官帑,纳私贿,动以巨万计……孝宗立,颇有减省。甘肃巡抚罗明,言镇守分守内外官,竞尚贡献,各遣使属边卫搜方物,名曰“采办”,实扣军士月粮马价,或巧取番人犬马奇珍。且设膳乳诸房,佥厨役,造酥油诸物,比及起运,沿途骚扰,乞悉罢之。报可。然其后靡费渐多,至武宗任刘瑾,渔利无厌。镇守中官,率贡银万计。皇店诸名不一,岁办多非土产……世宗初,内府供应,减正德什九。中年以后,营建斋醮,采木、采香、采珠玉宝石,吏民奔命不暇……神宗……帝日黩货,开采之议大兴,费以钜万计。……至于末年,内使杂出,采造益繁。内府告匮,至移济边银以供之。熹宗一听中官,采造尤伙。庄烈帝立,始务厘剔节省,而库藏已耗竭矣。

(《明史》卷八二《食货志六•采造》)

戊 管税

太监于经者,得幸豹房,诱上以财利,创开各处皇店,榷敛商贾。

(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九七《中官考八》)

万历……迨两宫三殿灾,营建费不赀,始开矿、增税。而天津店租,广州珠榷,两淮余盐,京口供用,浙江市舶,成都盐茶,重庆名木,湖口、长江船税,荆州店税,宝坻鱼苇,及门摊商税,油布杂税,中官遍天下,非领税即领矿,驱胁官吏,务脧削焉。榷税之使,自二十六年(1598年)千户赵承勋奏请始。高寀于京口,暨禄于仪真,刘成于浙,李凤于广州,陈奉于荆州,马堂于临清,陈增于东昌,孙隆于苏杭,鲁坤于河南,孙朝于山西,邱乘云于四川,梁永于陕西,李道于湖口,王忠于密云,张晔于卢沟桥,沈永寿于广西,或征市舶,或征店税,或专领税务,或兼领开采。奸民纳贿于中官,辄给指挥千户箚,用为爪牙,水陆行数十里,即树旗建厂。视商贾懦者,肆为攘夺,没其全赀,负戴行李,亦被搜索。又立土商名目,穷乡僻坞,米盐鸡豕,皆令输税。所至数激民变,帝率庇不问。诸所进税,或称遗税,或称节省银,或称罚赎,或称额外赢余。又假买办孝顺之名,金珠宝玩,貂皮名马,杂然进奉,帝以为能……三十三年,始诏罢采矿,以税务归有司,而税使不撤。李道诡称有司固却,乞如旧便。帝遽从之……光宗立,始尽蠲天下额外税,撤回税监。

(明史卷八一食货志五商税)

神宗宠爱诸税监。自大学士……而下,廷臣谏者不下百余疏,悉寝不报。而诸税监有所纠劾,朝上夕下,辄加重谴,以故诸税监益骄。

(《明史》卷三○五《宦官陈增附高淮传》)

己 开矿

万历十二年(1584年),房山县民史锦奏请开矿,下抚按查勘,不果行。十六年,中使祠五台山还,言紫荆关外,广昌、灵邱有矿砂,可作银冶。帝闻之喜。以大学士申时行等言而止。十八年,易州民周言、张世才,复言阜平、房山,各产矿砂,请遣官开矿。时行等仍执不可。至二十年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而二十四年乾清、坤宁两宫灾,二十五年皇极、建极、中极三殿灾,营建乏资,计臣束手,矿税由此大兴矣。其遣官自二十四年始,其后言矿者争走阙下,帝即命中官与其人偕往,天下在在有之。

(《明史》卷三○五《陈增传》)

万历十二年,奸民屡以矿利中上心,诸臣力陈其弊,帝虽从之,意怏怏。二十四年,张位秉政。前卫千户仲春请开矿,位不能止,开采之端启。废弁白望,献矿峒者日至。于是无地不开,中使四出。昌平则王忠,真、保、蓟、永、房山、蔚州则王虎,昌黎则田进,河南之开封、彰德、卫辉、怀庆、叶县、信阳则鲁坤,山东之济南、青州、济宁、沂州、滕、费、蓬莱、福山、栖霞、招远、文登则陈增,山西之太原、平阳、潞安则张忠,南直之宁国、池州则郝隆、刘朝用,湖广之德安则陈奉,浙江之杭、严、金、衢、孝丰、诸暨则曹金,后代以刘忠,陕西之西安则赵鉴、赵钦,四川则邱乘云,辽东则高淮,广东则李敬,广西则沈永寿,江西则潘相,福建则高寀,云南则杨荣,皆给以关防,并偕原奏官往。矿脉微细无所得,勒民偿之。而奸人假开采之名,乘传横索民财。陵轹州县有司,恤民者罪以阻挠,逮问罢黜。时中官多暴横,而陈奉尤甚。富家钜族,则诬以盗矿,良田美宅,则指以为下有矿脉,率役围捕,辱及妇女,甚至断人手足投之江。其酷虐如此,帝纵不问。自二十五年至三十三年(1597年至1605年),诸珰所进矿税银,几及三百万两。群小藉势诛索,不啻倍蓰,民不聊生。

(《明史》卷八一《食货志五•坑冶》)

自矿税兴,中使四出,跆藉有司,谤书一闻,驾帖立下……皆幽系诏狱,久者至十余年……至士民幽系死亡者,尤不可胜纪也。

(《明史》卷二三七《华钰附王正志传》)

2.王振之祸

王振得宠于英宗,排挤三杨,遂揽大权,凌辱廷臣,导英宗亲征瓦剌,致有土木之变。而振亦以是败。

王振,蔚州人,少选入内书堂,侍英宗东宫,为局郎……及英宗立,年少,振狡黠,得帝懽……掌司礼监,导帝用重典御下,防大臣欺蔽。于是大臣下狱者不绝。而振得因以市权。然是时太皇太后贤,方委政内阁。阁臣杨士奇、杨荣、杨溥,皆累朝元老,振心惮之,未敢逞。至正统七年(1442年),太皇太后崩。荣已先卒,士奇以子稷论死,不出,溥老病,新阁臣马愉、曹鼐势轻,振遂跋扈不可制。

(《明史》卷三○四《王振传》)

宣宗崩,英宗方九岁……大臣请太后垂帘听政。太后曰:“毋坏祖宗法。”第悉罢一切不急务,时时勗帝向学,委任股肱。以故王振虽宠于帝,终太后世,不敢专大政。

(《明史》卷一一三《仁宗诚孝张皇后传》)

中官王振,有宠于帝,渐预外庭事,导帝以严御下,大臣往往下狱。靖江王佐私馈荣金,荣先省墓归,不之知。振欲借以倾荣,士奇力解之,得已。荣寻卒,士奇、溥益孤。其明年(正统六年),遂大兴师征麓川,帑藏耗费,士马物故者数万。又明年(正统七年),太皇太后崩。振势益盛,大作威福。百官小有牴牾,辄执而系之,廷臣人人惴恐,士奇亦弗能制也。士奇既耄,子稷傲很,尝侵暴杀人。言官交章劾稷……复有人发稷横虐数十事,遂下之理。士奇以老疾在告。

(《明史》卷一四八《杨士奇传》)

王振用事,一日,语杨士奇、荣曰:“朝廷事久劳公等,公等皆高年倦矣。”士奇曰:“老臣尽瘁报国,死而后已。”荣曰:“吾辈衰残,无以效力,当择后生可任者报圣恩耳。”振喜而退。士奇咎荣失言,荣曰:“彼厌吾辈矣。一旦内中出片纸,令某人入阁,且奈何?及此时进一二贤者,同心协力,尚可为也。”士奇以为然。翼日,遂列侍读学士苗衷、侍讲曹鼐,及愉名以进,由是愉被擢用。

(《明史》一四八《杨溥附马愉传》)

兴麓川之师,西南骚动。侍讲刘球,因雷震上言,陈得失,语刺振。振下球狱,使指挥马顺支解之。大理少卿薛瑄,祭酒李时勉,素不礼振。振摭他事,陷瑄几死。时勉至荷校国子监门。御史李铎,遇振不跪,谪戍铁岭。驸马都尉石璟,詈其家奄。振恶贱已同类,下璟狱……又械户部尚书刘中敷,侍郎吴玺、陈瑺于长安门。所忤恨,辄加罪谪……帝方倾心向振,尝以先生呼之,赐振敕,极褒美。振权日益积重。公侯勋戚,呼曰“翁父”。畏祸者争附振免死,赇赂辏集。工部郎中王祐,以善谄擢本部侍郎;兵部尚书徐晞等,多至屈膝……私党马顺、郭敬、陈官、唐童等,并肆行无忌。久之,构衅瓦剌,振遂败。(事详域外经营瓦剌与鞑靼内。)

(《明史》卷三○四《王振传》)

败报闻……都御史陈监等廷奏振罪……郕王命……并振党诛之。振族无少长,皆斩。振擅权七年,籍其家,得金银六十余库,玉盘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他珍玩无算……英宗复辟,顾念振不置。用太监刘恒言,赐振祭,招魂以葬,祀之智化寺,赐祠曰“精忠”。

(《明史》卷三○四《王振传》)

本朝中官,自正统以来,专权擅政者,固尝有之。而伤害忠良,势倾中外,莫如太监王振。然宣德年间,朝廷起取花木鸟兽,及诸珍异之好,内官接迹道路,骚扰甚矣。自振秉内政,未尝轻差一人出外,十四年间,军民得以休息……而内官之权,振实揽之。不使泛滥四及,天下阴受其惠多矣,此亦不可掩也。

(陆容《菽园杂记》卷六)

英宗复辟,以曹吉祥有殊功,颇加宠任。吉祥怙势,大肆威焰,旋失帝欢,终以谋叛诛。

曹吉祥,滦州人,素依王振。正统初,征麓川,为监军。征兀良哈,与成国公朱勇,太监刘永诚分道。又与宁阳侯陈懋等,征邓茂七于福建。吉祥每出,辄选达官跳荡卒,隶帐下,师还畜于家,故家多藏甲。景泰中,分掌京营。后与石亨结,帅兵迎英宗复位,迁司礼太监,总督三大营。嗣子钦,从子铉、铎、睿等,皆官都督……门下厮养冒官者,多至千百人。朝士亦有依附希进者。权势与石亨埒,时并称“曹石”……未几,二人争宠有隙。御史杨瑄、张鹏劾之,吉祥乃复与亨合,乘间诉帝。帝为下瑄等诏狱,而逮治阁臣徐有贞、李贤等……承天门灾,帝命阁臣岳正,草罪己诏,诏语激切。吉祥、亨复诉正谤讪,帝又谪正。焰益张,朝野仄目。久之,帝觉其奸,意稍稍疑。及李贤力言夺门非是,始大悟,疏吉祥。无何,石亨败。吉祥不自安,渐蓄异谋,日犒诸达官金钱谷帛,恣所取。诸达官……皆愿尽力效死……天顺五年(1461年)七月,钦私掠家人曹福来,为言官所劾。帝令锦衣指挥逯杲按之,降敕遍谕群臣。钦惊曰:“前降敕遂捕石将军,今复尔,殆矣。”谋遂决。是时甘凉告警,帝命怀宁侯孙镗西征,未发。吉祥……择是月庚子昧爽,钦拥兵入,而已以禁军应之。谋定,钦召诸达官夜饮。是夜,镗及恭顺侯吴瑾,俱宿朝房。达官马亮恐事败,逸出,走告瑾。瑾趣镗由长安右门隙投疏入。帝急絷吉祥于内,而敕皇城及京城九门闭弗启。钦知亮逸,中夜……攻东西安长门,不得入……镗遣二子,急召征西军,击钦于东长安门,逐钦……归家拒战……镗督诸军大呼入,钦投井死……尽屠其家。越三日,磔吉祥于市……及吉祥姻党皆伏诛……英宗始任王振,继任吉祥,凡两致祸乱。

(《明史》卷三○四《曹吉祥传》)

3.刘瑾之祸

武宗时,刘瑾等导帝戏游,大得宠幸。阁臣刘健、谢迁,谋逐瑾而败。瑾专擅威福,戮辱廷臣,变更法度。

刘瑾,兴平人,本谈氏子,依中官刘姓者以进,冒其姓。孝宗时,坐法当死,得免,已得侍武宗东宫。武宗即位,掌钟鼓司,与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邱聚、谷大用、张永,并以旧恩得幸,人号“八虎”。而瑾尤狡狠,尝慕王振之为人。日进鹰犬歌舞角觝之戏,导帝微行,帝大欢乐之。渐信用,进内官监,总督团营。孝宗遗诏,罢中官监枪,及各城门盐局。瑾皆格不行,而劝帝令内臣镇守者,各贡万金。又奏置皇庄,渐增至三百余所,畿内大扰。外廷知八人诱帝游宴,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骤谏不听……健、迁等复连疏请诛瑾,户部尚书韩文率诸大臣继之。帝不得已,使司礼太监陈宽、李荣、王岳至阁,议遣瑾等居南京。三反,健等执不可。尚书许进曰:“过激将有变。”健不从。王岳者素謇直,与太监范亨、徐智,心嫉八人,具以健等语告帝,且言阁臣议是。健等方约文及诸九卿,诘朝伏阙面争,而吏部尚书焦芳,驰白瑾。瑾大惧,夜率永成等,伏帝前环泣。帝心动。瑾因曰:“害奴等者王岳。岳结阁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鹰犬何损万几。若司礼监得人,左班官安敢如是?”帝大怒,立命瑾掌司礼监,永成掌东厂,大用掌西厂,而夜收岳及亨、智,充南京净军。旦日,诸臣入朝,将伏阙。知事已变。于是健、迁、东阳,皆求去。帝独留东阳,而令焦芳入阁……时正德元年(1506年)十月也……瑾既得志,遂以事革韩文职……瑾势日益张,毛举官僚细过,散布校尉,远近侦伺,使人救过不赡。因颛擅威福,悉遣党奄,分镇各边……瑾每奏事,必侦帝为戏弄时。帝厌之,亟麾去,曰:“吾用若何事,乃溷我。”自此遂专决,不复白。

(《明史》卷三○四《刘瑾传》)

焦芳,泌阳人……既积忤廷臣,复锐进。乃深结阉宦以自固,日夜谋逐健、迁,代其位……擢为吏部尚书。韩文将率九卿劾刘瑾,疏当首吏部,以告芳。芳阴泄其谋于瑾,瑾遂逐健、迁辈。而芳以本官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明史》卷○六《焦芳传》)

正德二年(1507年)三月,瑾召群臣跪金水桥南,宣示奸党。大臣则大学士刘健、谢迁,尚书则韩文、杨守随、张敷华、林瀚,部曹则郎中李梦阳,主事王守仁、王纶、孙磐、黄昭,词臣则检讨刘瑞,言路则给事中汤礼敬、陈霆、徐昂、陶谐、刘、艾洪、吕翀、任惠、李光翰、戴铣、徐蕃、牧相、徐暹、张良弼、葛嵩、赵士贤,御史陈琳、贡安甫、史良佐、曹闵、王弘、任诺、李熙、王蕃、葛浩、陆昆、张鸣凤、萧乾元、姚学礼、黄昭道、蒋钦、薄彦徽、潘镗、王良臣、赵佑、何天衢、徐珏、杨璋、熊卓、朱廷声、刘玉等,皆海内号忠直者也……瑾不学,每批答章奏,皆持归私第,与妹婿礼部司务孙聪、华亭大猾张文冕,相参决。辞率鄙冗,焦芳为润色之……公侯勋戚以下,莫敢钧礼,每私谒,相率跪拜。章奏先具红揭投瑾,号红本,然后上通政司,号白本,皆称刘太监而不名……遣使察核边仓……又察盐课……复创罚米法。尝忤瑾者,皆擿发输边。故尚书雍泰、马文升、刘大夏、韩文、许进,都御史杨一清、李进、王忠,侍郎张缙,给事中赵士贤、任良弼,御史张津、陈顺、乔恕、聂贤、曹来旬等数十人,悉破家,死者系其妻孥。其年夏,御道中有匿名书,诋瑾所行事。瑾矫旨,召百官跪奉天门下。瑾立门左诘责。日暮,收五品以下官尽下狱。明日,大学士李东阳申救。瑾亦微闻此书乃内臣所为,始释诸臣。而主事何釴,顺天推官周臣,进士陆伸,已暍死。是时东厂、西厂缉事人四出,道路惶惧。瑾复立内行厂,尤酷烈。中人以微法,无得全者。又悉逐京师客傭,令寡妇尽嫁,丧不葬者焚之。辇下汹汹,几致乱……凡瑾所逮捕,一家犯,邻里皆坐。或瞰河居者,以河外居民坐之。屡起大狱,冤号遍道路。《孝宗实录》成,翰林预纂修者当迁秩。瑾恶翰林官素不下己,调侍讲吴一鹏等十六人南京六部,是时内阁焦芳、刘宇,吏部尚书张彩,兵部尚书曹元,锦衣卫指挥杨玉、石文义,皆为瑾腹心,变更旧制,令天下巡抚入京受敕,输瑾赂……又遣其党,丈边塞屯地,诛求苛刻。边军不堪,焚公廨,守臣谕之,始定……又以谢迁故,令余姚人毋授京官。以占城国使人亚刘(《焦芳传》:本江西万安人,以罪叛入其国)谋逆狱,裁江西乡试额五十名,仍禁授京秩如余姚,以焦芳恶华(彭华)故也。瑾又自增陕西乡试额至百名,亦为芳增河南额至九十名,以优其乡士……给事中屈铨,祭酒王云凤,请编瑾行事,著为律令。

(《明史》卷三○四《刘瑾传》)

刘瑾……变易选法,任情黜陟。官谢薄者,随即革罢,加赂又辄用之。或径自传奉,或别本带批,惟意所欲,无复顾忌。各处镇守中官,辄假以便宜行事……官员坐事罚米,动至千百石。又钩致远年故牍,钱粮亏损,非侵盗者,概加倍追赔,以致身亡家破者,不可胜数。创为新例,罪无轻重,类决杖,永远戍边,或枷号发遣……瑾又欲私取天下库藏,及剥敛民财,以益其富,添设巡盐、巡捕、查盘等官,四出搜索。法令日繁。又差官检核各边屯田,倍增其税。用是天下纷纷,民不堪命。

(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九五《中官考六》)

瑾引用外臣为助。其党张彩,时进善言,禁抑贪冒。阁臣李东阳,为瑾所敬礼,弥缝其间,保全不少。惟气节之士多非之。

正德四年(1509年),命……御史查盘两直隶、各省钱粮。先是诸司官朝觐至京,畏瑾虐焰,恐罹祸,各敛银赂之。每省至二万余两,往往贷于京师富豪。复任之日,取官库所贮赔偿之,其名曰“京债”。上下交征,恬不为异。时张彩闻而言之,瑾不自安。谋差官查盘,盖欲掩其绩也。

(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九四《中官考五》)

彩衔瑾恩,见瑾擅权久,贪冒无厌,天下怨之,因乘间说曰:“公亦知贿入所自乎?非盗官帑,即剥小民。彼借公名自厚,入公者未十一,而怨悉归公,何以谢天下?”瑾大然之。会御史胡节巡按山东还,厚遗瑾。瑾发之,捕节下狱。少监李宣、侍郎张鸾、指挥同知赵良,按事福建还,馈瑾白金二万。瑾疏纳金于官,而按三人罪。其他因贿得祸者甚众,苛敛之害为少衰。中外或称彩能导瑾为善矣。

(《明史》卷三○六《张彩传》)

其党张彩曰:“今天下所馈遗公者,非必皆私财,往往贷京师,而归则以库金偿。公奈何敛怨贻患?”瑾然之。会御史欧阳云等十余人,以故事入赂,瑾皆举发致罪。乃遣给事御史十四人,分道盘察。有司争厚敛以补帑,所遣人率阿瑾意,专务搏击,劾尚书顾佐、侣钟、韩文以下数十人。

(《明史》卷三○四《刘瑾传》)

初健、迁持议,欲诛瑾,词甚厉。惟东阳少缓,故独留……瑾既得志,务摧抑缙绅。而集芳入阁,助之虐,老臣忠直士,放逐殆尽……瑾凶暴日甚,无所不讪侮,于东阳犹阳礼敬。凡瑾所为乱政,东阳弥缝其间,亦多所补救……其潜移默夺,保全善类,天下阴受其庇。而气节之士多非之。

(《明史》卷一八一《李东阳传》)

东阳有言,时亦曲听。韩文之得免,杨一清以边费逮;平江伯陈熊以漕事几革世爵,亦得免,罚米输边仓者,就本地,皆其力也。

(朱国桢《皇明大事记》卷二五)

瑾与同辈构怨,其势已孤。及安化王寘鐇反,都御史杨一清,太监张永,往讨平之。永用一清策,执瑾而诛之。

张永……故与瑾在八党之列。瑾后嫉之,言于上,发往南京,榜禁门,勿使入。永知,径趋上前,诉己无罪,为瑾所间。上召瑾相质,语不合,永即奋拳殴之。谷大用为解,且置酒释憾,马永成欲升所厚邵琪锦衣百户,瑾持不可。丘聚主东厂恣肆,以它事忤瑾,奏发其事,调南京。王琇建新第大内,诱上居之,因奏贾人居积,瑾怒,罪其人得止。同辈多怨之。虽威行宫省,其势实孤。

(朱国桢《皇明大事记》卷二五)

正德五年(1510年)四月,安化王寘鐇反,檄数瑾罪。瑾始惧,匿其檄,而起都御史杨一清、太监张永为总督,讨之。初与瑾同为八虎者,当瑾专政时,有所请,多不应。永成、大用等皆怨瑾。又欲逐永,永以谲免。及永出师还,欲因诛瑾。一清为画策,永意遂决。瑾好招致术士。有俞日明者,妄言瑾从孙二汉当大贵。兵仗局太监孙和数遗以甲仗,两广镇监潘午、蔡昭又为造弓弩,瑾皆藏于家。永捷疏至,将以八月十五日献俘,瑾使缓其期。永虑有变,遂先期入。献俘毕,帝置酒劳永,瑾等皆侍。及夜,瑾退。永出寘鐇檄,因奏瑾不法十七事。帝已被酒,俛首曰:“瑾负我。”永曰:“此不可缓。”永成等亦助之。遂执瑾,系于菜厂,分遣官校,封其内外私第。次日晏朝后,帝出永奏示内阁,降瑾奉御,谪居凤阳。帝亲籍其家,得伪玺一,穿宫牌五百,及衣甲、弓弩、袞衣、玉带诸违禁物,又所常持扇,内藏利匕首二。始大怒曰:“奴果反。”趣付狱,狱具。诏磔于市,枭其首。榜狱词处决图示天下,族人逆党皆伏诛……廷臣奏瑾所变法,史部二十四事,户部三十余事,兵部十八事,工部十三事,诏悉厘正如旧制。

(《明史》卷三○四《刘瑾传》)

4.魏忠贤之祸

熹宗初,魏忠贤结帝乳媪客氏,并邀宠幸,挑逐异己,树立党羽,遂专擅宫廷,屠毒正士。其祸为有明一代之冠。

魏忠贤,肃宁人。少无赖,与群恶少博,不胜,为所苦。恚而自宫,变姓名曰李进忠,其后乃复姓,赐名忠贤云。忠贤自万历中选入宫,隶太监孙暹,夤缘入甲字库。又求为皇长孙母王才人典膳,谄事魏朝。朝数称忠贤于(王)安。安亦善遇之。长孙乳媪曰客氏,素私侍朝,所谓对食者也。及忠贤入,又通焉。客氏遂薄朝而爱忠贤,两人深相结。光宗崩,长孙嗣立,是为熹宗。忠贤、客氏并有宠。未逾月,封客氏奉圣夫人……忠贤寻自惜薪司,迁司礼秉笔太监……忠贤不识字,例不当入司礼,以客氏故得之……忠贤颛客氏,逐魏朝。又忌王安持正,谋杀之,尽斥安名下诸阉。客氏淫而狠。忠贤不知书,颇强记,猜忍阴毒,好谀。帝深信任此两人。两人势益张,用司礼监王体乾,及李永、石元雅、涂文辅等为羽翼,宫中人莫敢忤……与东林忤者,众目之为邪党。天启初,废斥殆尽,识者已忧其过激变生。及忠贤势成,其党果谋倚之以倾东林,而徐大化、霍维华、孙杰,首附忠贤……是时叶向高、韩方辅政,邹元标、赵南星、王纪、高攀龙等皆居大僚,左光斗、魏大中、黄尊素等在言路,皆力持清议,忠贤未克逞。

(《明史》卷三○五《魏忠贤传》)

时东林势盛,被目为邪党者,争附忠贤,谋为报复。乃假汪文言狱以发端,及杨涟劾忠贤二十四大罪,再起封疆之狱。而杨涟、左光斗、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魏大中六人,坐受熊廷弼贿,俱遭惨死。

忠贤谋结外廷诸臣,秉谦及魏广微率先谄附,霍维华、孙杰之徒,从而和之……忠贤得内阁为羽翼,势益张。

(《明史》卷三○六《顾秉谦传》)

忠贤及其党……遂兴汪文言狱,将罗织诸人。事虽获解,然正人势日危。其年(天启四年)六月,涟遂抗疏劾忠贤,列其二十四大罪……忠贤初闻疏惧甚,其党王体乾及客氏,力为保持,遂令魏广微调旨切责涟……自是忠贤日谋杀涟。

(《明史》卷二四四《杨涟传》)

天启四年(1624年)……是时觝排东林者,多屏废,方恨南星辈次骨……给事中章允儒,江西人也,性尤忮,嗾其同官傅櫆,假汪文言发难。文言者,歙人,初为县吏,智巧任术,负侠气。于玉立遣入京刺事,输赀为监生,用计破齐楚浙三党。察东宫伴读王安贤而知书,倾心结纳,与谈当世流品。光熹之际,外廷倚刘一燝,而安居中,以次行诸善政,文言交关力为多。魏忠贤既杀安,府丞邵辅忠,遂劾文言,褫其监生。既出都,复逮下吏,得末减,益游公卿间,舆马尝填溢户外。大学士叶向高,用为内阁中书。大中及韩、赵南星、杨涟、左光斗,与往来,颇有迹。会给事中阮大铖与光斗、大中有隙,遂与陆儒定计,嘱櫆劾文言,并劾大中貌陋心险,色取行违。与光斗等交通文言,肆为奸利。疏入,忠贤大喜,立下文言诏狱……大学士叶向高,以举用文言,亦引罪求罢。狱方急,御史黄尊素,语镇抚刘侨曰:“文言无足惜,不可使缙绅祸由此起。”侨颔之。狱辞无所连,文言廷杖,褫职,牵及者获免……未几,杨涟疏劾忠贤,大中亦率同官上言……大学士魏广微结纳忠贤,表里为奸。大中每欲纠之。会孟冬时享,广微偃蹇后至,大中遂抗疏劾之。广微愠,益与忠贤合。忠贤势益张,以廷臣交攻,阳示敛戢,且曲从诸所奏请,而阴伺其隙……尽逐诸正人吏部尚书赵南星等,天下大权,一归于忠贤。明年(天启五年),逆党梁梦环,复劾文言,再下诏狱。镇抚许显纯自削牍以上,南星、涟、光斗、大中及李若星、毛士龙、袁化中、缪昌期、邹维琏、邓渼、卢化鳌、钱士晋、夏之令、王之寀、徐良彦、熊明遇、周朝瑞、黄龙光、顾大章、李三才、惠世扬、施天德、黄正宾辈,无所不牵引。而以涟、光斗、大中、化中、朝瑞、大章,为受杨镐、熊廷弼贿,……矫旨俱逮下诏狱……此入镇抚司,显纯酷刑拷讯……文言之再下诏狱也。显纯迫公引涟等,文言备受五毒,不承,显纯乃手作文言供状。文言垂死,张目大呼曰:“尔莫妄书,异时吾当与面质。”显纯遂即日毙之。涟、大中等逮至,无可质者,赃悬坐而已……始熊廷弼论死久,帝以孙承宗请,有诏待以不死。刑部尚书乔允升等,遂欲因朝审宽其罪。大中力持不可,及忠贤杀大中,乃坐以纳廷弼贿云。

(《明史》卷二四四《魏大中传》)

杨涟等之下狱也,大化献策于忠贤曰:“彼但坐移宫罪,则无赃可指。若坐纳杨镐、熊廷弼贿,则封疆事重,杀之有名。”忠贤大悦,从之。由是诸人皆不免。

(《明史》卷三○六《霍维华附徐大化传》)

下诏狱,酷讯,许显纯诬以受杨镐、熊廷弼贿。涟等初不承,已而恐不承为酷刑所毙,冀下法司,得少缓死。为后图,诸人俱自诬服……忠贤乃矫旨,仍令显纯五日一追比,不下法司。诸人始悔失计。

(《明史》卷二四四《左光斗传》)

杨涟等五人既死,群小聚谋,谓诸人潜毙于狱,无以厌人心,宜付法司定罪,明诏天下。乃移大章刑部狱,由是涟等惨死状,外人始闻。此对簿,大章词气不挠。刑部尚书李养正等,一如镇抚原词,以移宫事,牵合封疆,坐六人大辟。爰书即上,忠贤大喜。矫诏布告四方,仍移大章镇抚。大章慨然曰:“吾安可再入此狱?”呼酒……和药,饮之不死,投缳而卒。

(《明史》卷二四四《顾大章传》)

忠贤意犹未已,复以风说,杀周起元、高攀龙、周宗建、缪昌期、周顺昌、黄尊素、李应昇七人。史所谓前六君子、后七君子是也。

天启六年(1626年),二月……复使其党李永贞,伪为浙江太监李实奏,逮治前应天巡抚周起元,及江浙里居诸臣高攀龙、周宗建、缪昌期、周顺昌、黄尊素、李应昇等。攀龙赴水死,顺昌等六人死狱中。苏州民见顺时逮,不平,殴杀二校尉。巡抚毛一鹭为捕颜佩韦(杨念如、周文元、马杰、沈扬)等五人,悉诛死。

(《明史》卷三○五《魏忠贤传》)

六年二月,忠贤欲杀高攀龙、周顺昌、缪昌期、黄尊素、李应昇、周宗建六人,取实空印疏,令其党李永贞、李朝钦,诬起元为巡抚时,乾没帑金十余万,日与攀龙辈往来讲学,因行居间。矫旨,逮起元至,则顺昌等已毙狱中。许显纯酷掠,竟如实疏,悬赃十万,罄赀不足,亲故多破其家。九月,毙之狱中。

(《明史》卷二四五《周起元传》)

汪文言初下狱,忠贤即欲罗织诸人。已知为尊素所解,恨甚。其党亦以尊素多智虑,欲杀之。会吴中讹言,尊素欲效杨一清诛刘瑾,用李实为张永,授以秘计。忠贤大惧,遣刺事者至吴中。凡四辈,侍郎乌程演家居,奏记忠贤曰:“事有迹矣。”于是日遣使谯诃实,取其空印白疏,入尊素等七人姓名,遂被逮。

(《明史》卷二四五《黄尊素传》)

李实龌龊不识字,然非忠贤党。黄尊素时至湖上,不避形迹,与实往来。遂谓诸君子将以实为张永也。此语流传都下,忠贤疑之。实司房知其事,大惧,求解于李永贞。永贞代草此疏,司房出实空头本上之。

(文秉《先拨志始》卷上)

附忠贤诸佞,必欲将东林党人一网打尽,乃进点将诸录,借事摈斥。其实皆党人自相报复,特假手忠贤,以遂其私耳。

昆山顾(秉谦)相公等,因杨公疏有门生阁老字样,嗔之。南乐魏(广微)相公,于是年(天启四年)孟冬之朔,又失误享庙大典,遂与外廷大相水火。乃以己意,用墨笔,间点缙绅便览一册,极重者三点,次者二点,又次者一点,阁部词林叶向高、韩等……六七十员,密付逆贤,皆目为邪党,托逆贤于御前借事摈斥。而昆山居然首揆矣……又手写所欲起用之人黄克缵、王绍徽、王永光、徐大化、霍维华、阮大铖等五六十员,各加三圈、二圈不等,密付逆贤,目为正人,陆续点用。

(刘若愚《酌中志》卷十一)

南乐相公之通内也,实自天启四年十月初一日,享太庙迟误,被台省参劾……始与逆贤通焉。凡有书札,皆用阁揭折子,亲笔行书,外贴南红纸签,题曰内阁家报,钉封钤曰魏广微印,送至惜薪司掌家王朝用。朝用仍外加封识,画花押,差心腹官人,赍送逆贤直房,系李朝钦收掌……崔呈秀之通内也,始自呈秀之旧居停许秉彝导引。凡有字帖及点将录、同志录、天鉴录,俱将原本付朝钦收掌。

(刘若愚《酌中志》卷十)

涿州去京师百余里。其涿郡娘娘,宫中咸敬之,中官进香者络绎。冯相铨,其里人也,少年词林,美容公子,人多慕之。值神庙静摄久,交通禁中,是以中官多请冯入皇城游赏。自此内官皆知有小冯翰林矣。天启甲子(四年)春,逆贤进香涿州。时铨被劾家居,跪谒路次,送迎供帐之盛,倾动一时。且涕泣陈盛明之冤,为东林陷害,逆贤怜其姣媚,已心许之。后杨都宪有参贤二十四罪之疏,贤窘甚。内营救于客氏、王体乾、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而复求助于外廷。因具书于贤侄良卿,言外廷不足虑,教之行廷杖、兴大狱,以劫制之。又时时刺得外廷情事,密报逆贤,使为之备。贤感之刺骨。及汪文言再入诏狱,冯与霍维华、李鲁生、杨维垣、崔呈秀等,朝夕计议,罗织多人,密付良卿,转送逆贤……暗授许显纯,显纯一一请教后行。冯又与大金吾田尔畊最暱……南乐通逆贤之后,思得后劲,念冯曲意承事,因属意焉。而李鲁生等又赞助之。冯亦将《纶扉故事》一册,密托良卿转致逆贤,间在上前点缀……初在讲幄时,日与良卿、傅应星深谈……机锋显露,南乐闻而忌之。冯入相后,渐闻其事,衔之。遂与呈秀、尔畊等谮南乐于逆贤,谓有二心。南乐从此谢政归矣……其害经略熊廷弼者,因书坊卖《辽东传》,其四十八回内,有冯布政父子奔逃一节。极耻而恨之,令妖弁蒋应旸,发其事于讲筵,以此传出袖中而奏,致熊正法。其实与贵池相公无甚与也……呈秀与逆贤看工之际,屏人谮之。冯知之,谋于李鲁生、霍维华、杨维垣等,乃造三案以锢诸贤。书成,逆贤见有呈秀姓名,无已称美,心逾恨之。而从来爱缘尽释矣,冯遂不能立朝,张我续始骎骎乎起用矣。

(刘若愚《酌中志》卷二四)

忠贤……又从霍维华言,命顾秉谦等修《三朝要典》,极意诋诸党人恶。御史徐复阳,请毁讲学书院,以绝党根。御史卢承钦,又请立东林党碑,海内皆屏息丧气……凡忠贤所宿恨,若韩、张问达、何士晋、程等,虽已去,必削籍,重或充军,死必追赃,破其家。或忠贤偶忘之,其党必追论前事。激忠贤怒,当此之时。内外大权,一归忠贤,内竖自王体乾等外,又有李朝钦、王朝辅、孙进、王国泰、梁栋等三十余人,为左右拥护;外廷文臣,则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龙、倪文焕,主谋议,号“五虎”;武臣则田尔畊、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崔应元、主杀僇,号“五彪”;又吏部尚书周应秋、太仆少卿曹钦程等,号“十狗”;又有“十孩儿”、“四十孙”之号;而为呈秀辈门下者,又不可数计。自内阁六部,至四方总督巡抚,遍置死党……所有疏,咸称厂臣不名……票旨,亦必曰朕与厂臣,无敢名忠贤者。

(《明史》卷三○五《魏忠贤传》)

浙抚潘汝祯,首建忠贤生祠,诸方效尤,海内几遍。士大夫廉耻,扫地无余。

生祠之建,始于潘汝祯。汝祯巡抚浙江,徇机户请,建祠西湖。(天启)六年(1626年)六月,疏闻于朝,诏赐名“普德”。自是诸方效尤,几遍天下……每一祠之费,多者数十万,少者数万,剥民财,侵公帑,伐树木无算,开封之建祠也。至毁民舍二千余间,创宫殿九楹,仪如帝者……而都城数十里间,祠宇相望……上林一苑,至建四祠。(朱)童蒙建祠延绥,用琉璃瓦。诏建祠蓟州,金像,用冕旒。凡疏词揄扬,一如颂圣,称以尧天帝德,至圣至神。而阁臣辄以骈语褒答,中外若响应。(黄)连泰迎忠贤像,五拜,三稽首,率文武将吏,列班阶下拜,稽首如初。已诣像前,祝称某事赖九千岁扶植,稽首谢;某月荷九千岁拔擢,又稽首谢。还就班,复稽首如初礼。连泰请以游击一人守祠。后建祠者必守。(许)其孝方建祠扬州,将上梁,而熹宗哀诏至,既哭临,释缞易吉,相率往拜。监生陆万龄,至谓孔子作《春秋》,忠贤作《要典》,孔子诛少正卯,忠贤诛东林,宜建祠国学西,与先圣并尊。司业朱之俊辄为举行,会熹原崩乃止……最后巡抚杨邦宪建祠南昌,毁周程三贤祠,益其地,鬻澹台灭明祠,曳其像……无何,忠贤诛,诸祠悉废。凡建祠者,概入逆案云。

(《明史》卷三○六《阎鸣泰传》)

庄烈帝即位,首斥忠贤。忠贤惧诛,自缢死。客氏亦被笞杀。后定逆案,士大夫牵连者数百人。

帝性机巧,好亲斧锯髹漆之事,积岁不倦。每引绳削墨时,忠贤辈辄奏事,帝厌之。谬曰:“朕已悉矣,汝辈好为之。”忠贤以是恣威福,惟己意,岁数出……所过,士大夫遮道拜伏,至呼九千岁。忠贤顾盼未尝及也。客氏居宫中,胁持皇后,残虐宫嫔……忠贤故,无他长,其党日夜教之。客氏为内主。群凶煽虐,以是毒痡海内。(天启)七年(1627年)秋八月,熹宗崩,信王立(崇祯帝)。王素稔忠贤恶,深自儆备,其党自危。杨所修、杨维垣,先攻崔呈秀以尝帝。主事陆澄源、钱元悫,员外郎史躬盛,遂交章论忠贤,帝犹未发。于是嘉兴贡生钱嘉征劾忠贤十大罪: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朘民;十、通关节。疏上,帝召忠贤,使内侍读之。忠贤大惧,急以重宝啗信邸太监徐应元求解……帝知之,斥应元。十一月,遂安置忠贤于凤阳,寻命逮治。忠贤行至阜城,闻之,与李朝钦偕缢死。诏磔其尸,悬首河间。笞杀客氏于浣衣局内。

(《明史》卷三○五《魏忠贤传》)

八 明代之党争

1.台谏之横

明初广开言路,许中外臣僚与草野布衣,皆得上书言事。而台谏小臣或居风宪,或掌封驳,职任雄峻,言路始横。

明自太祖开基,广辟言路,中外臣寮,建言不拘所职;草野微贱,奏章咸得上闻。沿及宣、英,流风未替。虽升平日久,堂陛深严,而逢掖布衣,刀笔掾史,抱关之冗吏,荷戈之戍卒,朝陈封事,夕达帝阍,采纳者荣显其身,报罢者亦不之罪……宜乎慷慨发愤之徒,扼腕而谈世务也。英、景之际,实录所载,不可胜书……宪宗季年,阉尹擅朝,事势屡变。

(《明史》卷一六四《传赞》)

迨至中叶,宰相尝结言官,以锄异己。阿党比周,清议始淆。

明至中叶以后,建言者分曹为朋,率视阁臣为进退。依阿取宠则与之比,反是则争;比者不容于清议,而争则名高,故其时端揆之地,遂为抨击之丛,而国是淆矣。虽然所言之是非,阁臣之贤否,黑白判然,固非私怨恶之所得而加,亦非可尽委之沽直好事,谓人言之不足恤也。

(《明史》卷二三○《传赞》)

始而沽名。继而挟私。群臣结党。门户以成。而台谏遂为党之眉目。

江陵在位,大小臣工,咸以保留献媚为事……迨江陵殁,而后来之权势,远不相及。于是气节自负者,咸欲以建白自见。顾九列大老,犹仍向前陋习。群指为跃冶,合喙以攻之。而大臣与小臣水火矣。辛(自修)海(瑞)两中丞,挺然独立,南北两院之席,俱不暇暖。是大臣与大臣水火矣。又有奔走权门,甘心吠尧者,小臣复与小臣水火矣。水火不已,遂至分门角户,而党以成。

(文秉《定陵注略》卷二《大臣党比》)

万历六年(1578年)……张居正揽权久,操群下如束湿,异己者率逐去之。及居正卒,张四维、(申)时行,相继柄政,务为宽大,以次收召老成,布列庶位,朝论多称之。然是时内阁权积重,六卿大氐徇阁臣指,诸大臣由四维、时行起,乐其宽,多与相厚善。四维忧归,时行为首辅。余有丁、许国、王锡爵、王家屏,先后同居政府,无嫌猜,而言路为居正所遏,至是方发舒。以居正素暱时行,不能无讽刺。时行外示博大能容人,心故弗善也。帝虽乐言者讦居正短,而颇恶人论时事。言事者间谪官,众以此望时行;口语相诋,诸大臣又皆右时行,拄言者口,言者益愤。时行以此损物望。(万历)十二年(1584年),御史丁此吕言,侍郎高启愚以试题(舜亦命禹)劝进居正。帝手疏示时行。时行曰:“此吕以暧昧陷人大辟,恐谗言接踵至,非清明之朝所宜有。”尚书杨巍因请出此吕于外。帝从巍言。而给事御史王士性、李植等,交章劾巍阿时行意,蔽塞言路。帝寻亦悔之,命罢启愚,留此吕。时行、巍求去。有丁、国言:“大臣国体所系,今以群言留此吕,恐无以安时行、巍心。”国尤不胜愤,专疏求去,诋诸言路。副都御史石星、侍郎陆光祖,亦以为言。帝乃听巍,出此吕于外,慰留时行、国。而言路群起攻国。时行请量罚言者,言者心益憾。既而李植、江东之以大峪山寿宫事撼时行,不胜贬去。阁臣与言路,日相水火矣……然是时天下承平,上下恬熙,法纪渐不振。时行务承帝指,不能大有建立……评事雒于仁进酒色财气四箴,帝大怒……将重谴。时行请毋下其章,而讽于仁自引去……然章奏留中,自此始。

(《明史》卷二一八《申时行传》)

自后,言官与执政,水火薄射。党论纵横,以至不可究诘。

赵用贤……万历初,授检讨。张居正父丧夺情,用贤抗疏……疏入,与(吴)中行同杖除名……居正死之明年,用贤复故官,进右赞善。江东之、李植辈,争向之,物望皆属焉。而用贤性刚,负气傲物,数訾议大臣得失,申时行、许国等忌之。会植、东之攻时行,国遂力诋植、东之,而阴斥用贤、中行,谓昔之专恣在权贵,今乃在下僚;昔颠倒是非在小人,今乃在君子。意气感激,偶成一二事,遂自负不世之节,号召浮薄喜事之人,党同伐异,罔上行私,其风不可长。于是用贤抗辨求去,极言朋党之说,小人以之去君子,空人国,词甚激愤。帝不听其去。党论之兴,遂自此始……(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王锡爵复入内阁……用贤复以争三王并封,语侵锡爵,为所衔。会改吏部左侍郎,与文选郎顾宪成,辨论人才。群情益附,锡爵不便也……用贤遂免归。户部郎中杨应宿、郑材,复力诋用贤……都御史李世达、侍郎要桢,疏直用贤,斥两人谗谄,遂为所攻。高攀龙、吴弘济、谭一召、孙继有、安希范辈,皆坐论救褫职。自是朋党论益炽。中行、用贤、植、东之创于前,元标、南星、宪成、攀龙继之。言事者益裁量执政,执政日益枝拄,水火薄射,讫于明亡云。

(《明史》卷二二九《赵用贤传》)

神宗怠政,章奏留中。大臣居位者,言路一攻,其人自去。去留之权,几尽操持于此辈,国事乃益不可问。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吏部尚书赵焕罢……明年二月,乃召继之代焕。继之久处散地,无党援。然是时言路持权,齐、楚、浙三党尤横,大僚进退,惟其喜怒。继之故楚产,习楚人议论,且年八十余,耄而愦,遂一听党人意指。

(《明史》卷二二五《郑继之传》)

(万历)四十五年……帝久倦勤,方从哲独柄国,碌碌充位,中外章奏悉留中。惟言路一攻,则其人自去,不待诏旨。台谏之势,积重不返,有齐、楚、浙三方鼎峙之名……其时考选久稽,屡趣不下,言路无几人,盘踞益坚。后进当入为台谏者,必钩致门下,以为羽翼。当事大臣,莫敢撄其锋。

(《明史》卷二三六《夏嘉遇传》)

万历四十年……时神宗怠于平事,曹署多空。内阁惟叶向高,杜门者已三月。六卿止一焕在,又兼署吏部,吏部无复堂上官。兵部尚书李化龙卒,召王象乾未至,亦不除侍郎。户礼工三部,止一侍郎而已。都察院自温纯罢去,八年无正官。故事,给事中五十人,御史一百十人,至是皆不过十人。焕累疏乞除补,帝皆不报。其年八月,遂用焕为吏部尚书,诸部亦除侍郎四人。既而考选命下,补给事中十七人,御史五十人,言路称盛。然是时朋党已成,中朝议论角立。

(《明史》卷二二五《赵焕传》)

2.嘉靖议礼

世宗隆其所生之议,发之张璁、桂萼,以迎合帝意,骤得柄用,与宰相杨廷和暗相构陷,而有群臣伏阙固争大礼之事。世宗严罪首事者以惩之。编《明伦大典》一书,颁行全国。然廷臣结党角立,实开端于此。议礼为一事,党争为又一事,实则杨廷和与张、霍争相位而已。

嘉靖三年(1524年)……七月乙亥,更定章圣皇太后尊号,去本生之称。戊寅,廷臣伏阙固争,下员外郎马理等一百三十四人锦衣卫狱。

(《明史》卷一七《世宗纪一》)

先是大礼议起,孟春在云南闻之,上疏……及孟春官吏部,则已尊本生父母为兴献帝、兴国太后。继又改称本生皇考恭穆献皇帝,本生圣母章圣皇太后。孟春三上疏,乞从初诏,皆不省。于是帝益入张璁、桂萼等言,复欲去本生二字。璁方盛气,列上礼官欺妄十三事,且斥为朋党。孟春偕九卿秦金等具疏……遂发十三难,以辨折璁。疏入,留中。其时詹事、翰林、给事、御史,及六部诸司、大理行人诸臣,各具疏争,并留中不下。群情益汹汹,会朝方罢。孟春倡言于众曰:“宪宗朝,百官哭文华门,争慈懿皇太后葬礼,宪宗从之。此国朝故事也。”修撰杨慎曰:“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编修王元正、给事中张翀等,遂遮留群臣于金水桥南,谓今日有不力争者,必共击之。孟春、金献民、徐文华,复相号召。于是九卿则尚书献民及秦金、赵监、赵璜、俞琳,侍郎孟春及朱希周、刘玉,都御史王时中、张润,寺卿汪举、潘希曾、张九叙、吴祺,通政张瓒、陈霑,少卿徐文华及张缙、苏民、金瓒,府丞张仲贤,通政参议葛禬,寺丞袁宗儒,凡二十有三人;翰林则掌詹事府侍郎贾咏,学士丰熙,侍讲张璧,修撰舒芬……凡二十有二人;给事中则张翀……凡二十有一人;御史则王时柯……凡三十人;诸司郎官,吏部则郎中余宽……凡十有二人;户部则郎中黄待显……凡三十有六人;礼部则郎中余才……凡十有二人;兵部则郎中陶滋……凡二十人;刑部则郎中相世芳……凡二十有七人;工部则郎中赵儒……凡十有五人;大理之属,则寺正母德纯……凡十有一人,俱跪伏左顺门。帝命司礼中官谕退,众皆曰:“必得俞旨,乃敢退。”自辰至午,凡再传谕,犹跪伏不起。帝大怒,遣锦衣先执为首者。于是丰熙、张翀、余翱、余宽、黄待显、陶滋、相世芳、母德纯八人,并系诏狱。杨慎、王元正,乃撼门大哭,众皆哭,声震阙廷。帝益怒,命收系四品以下官若干人,而令孟春等待罪。翼日,编修王相等十八人,俱杖死;熙等及慎、元正,俱谪戍……帝怒不已,责孟春倡众逞忿,非大臣事君之道,法宜重治,姑从轻夺俸一月,旋出为南京工部左侍郎。

(《明史》卷一九一《何孟春传》)

嘉靖三年……十二月,方献夫言:“大伦已明。纂辑张璁等五臣所奏,首以礼官之初议,终以近日之奏章,编成上下卷,刊行天下。”许之……七年,《明伦大典》书成,颁布天下。加恩纂述诸臣,敕定议礼诸臣之罪,杨廷和罪魁,革职为民。

(朱国桢《皇明大事记》卷二七《大礼》)

夏言复奏郊天之礼,廷臣集议,各有所主。虽门户显然划分,而未兴大狱。然夏言遂以此进身柄用,夺张璁之位,特借议礼为名而已。

嘉靖九年(1530年),正月……上有事于南郊。(夏)言……因上疏,请举亲蚕之礼。言按祭统,天子亲耕于南郊,以供粢盛,王后亲蚕于北郊,以供纯服……臣以为农桑之业,不宜独缺耕蚕之礼,不宜偏废。”疏入,上方以大礼恚廷臣,将大有更易,得之甚悦……夏言复议周人以后稷配天于郊,以文王配帝于明堂。欲尊文王,而不敢以配天者,避稷也。今日宜奉太祖配天于圜邱,奉太宗配上帝于大祀殿……礼部集上廷臣议,言主分祭者,都御史汪等八十二人;主分祭而以慎重成宪,及时未可为言者,大学士张璁等八十四人;主分祭而以上川坛为方丘者,尚书李瓒等二十六人;主合祭而以分祭为非者,尚书方献夫、李承勋等二百六人……疏入,上令再议。而自为说示礼部曰:“祀天祀帝,本自不同。当遵皇祖始制,露祭于坛,方合祀天之典。南郊祀天,北郊祀地,以二至行事,俱以高皇帝配,盖报本之意也。仍于岁首享帝大祀殿,以文皇配,盖为民祈谷之意也。朝日夕月,各以春秋仲月,行礼于朝阳、阜成二门,建坛。”……时上意持之坚矣。

(朱国桢《皇明大事记》卷二八《更定郊祀》)

世宗既分祀天地于南北郊矣,其后以太祖、太宗竝配天为非礼。遂省去太宗之祀,盖阴为献皇地也。至嘉靖十七年(1538年),谀臣丰坊言:“请仿古明堂之制,加献皇宗号,以配上帝。”上意甚惬。遂以其年九月,举明堂大享礼于大内,尊献皇称睿宗,更上昊天帝号为皇天上帝,而以睿宗配享。

(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配天配上帝》)

大礼尊崇所生及郊礼分祀天地,既经议定,复议先师祀典。去像设主,终有清之世不改。明代事事法祖,不敢丝毫变异,独礼不然,为明史中一极可注目之事。

嘉靖九年,大学士张璁言:“先师祀典,有当更正者。叔梁纥乃孔子之父,颜路、曾晰、孔鲤乃颜、曾、子思之父,三子配享庙廷。纥及诸父从祀两庑,原圣贤之心岂安?请于大成殿后别立室,祀叔梁纥,而以颜路、曾晰、孔鲤配之。”帝以为然。因言“圣人尊天与尊亲同,今笾豆十二,牲用犊,全用祀天仪,亦非正礼。其谥号、章服,悉宜改正。”璁缘帝意,言“孔子宜称先圣先师,不称王;祀宇宜称庙,不称殿;祀宜用木主,其塑像宜毁;笾豆用十,乐用六佾;配位公侯伯之号宜削,止称先贤先儒。”……初洪武时,司业宋濂,请去像设主,礼仪乐章,多所更定。太祖不允……至是以璁力主,众不敢违。毁像,盖用濂说。

(《明史》卷五○《礼志四•先师孔子》)

3.请立太子

党争之烈,以请立东宫为始。争之者皆东林党人,故有大东、小东之目。大东谓太子,小东则东林也。盖以攻讦时相,兼欲以爰立邀异日之恩。初神宗久不立太子,诸臣疑郑贵妃有夺嫡之意,交章上言,辄逢帝怒。时论遂归咎首辅申时行、王锡爵依违其间,无所救正,举朝哗然。

初,王皇后无子,王妃生长子,是为光宗,常洵次之。母郑贵妃最幸。帝久不立太子,中外疑贵妃谋立己子,交章言其事,窜谪相踵,而言者不止。帝深厌苦之。

(《明史》卷一二○《福王常洵传》)

万历十四年(1586年)正月,光宗年五岁,而郑贵妃有宠,生皇三子常洵,颇萌夺嫡意。时行率同列,再请建储,不听。廷臣以贵妃故,多指斥宫闱,触帝怒,被严谴。帝尝诏求直言,郎官刘复初、李懋桧等,显侵贵妃。时行请帝下诏,令诸曹建言,止及所司职掌,听其长,择而献之,不得专达。帝甚悦。众多咎时行者,时行连请建储。十八年……下诏曰:“朕不喜激聒。近诸臣章奏,概留中,恶其离间朕父子。若明岁廷臣不复渎扰,当以后年册立。否则俟皇长子十五岁举行。”时行因戒廷臣毋激扰。明年(十九年)八月,工部主事张有德,请具册立仪注。帝怒,命展期一年。而内阁中亦有疏入,时行方在告……密上封事,言臣方在告,初不预知册立之事。圣意已定,有德不谙大计,惟宸断亲裁,勿因小臣妨大典。于是给事中罗大纮劾时行,谓阳附群臣之议以请立,而阴缓其事以内交。中书黄正宾复论时行排陷同官,巧避首事之罪。二人皆被黜责。御史邹德泳疏复上,时行力求罢,诏驰驿归。

(《明史》卷二一八《申时行传》)

王锡爵……(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正月,还朝,遂为首辅。先是有旨,是年春,举册立大典……及是,锡爵密请帝决大计。帝遣内侍,以手诏示锡爵,欲待嫡子,令元子(光宗)与两弟(福王常洵,瑞王常浩)并封为王。锡爵惧失上指,立奉诏,拟谕旨,而又外虑公论……同列赵志皋、张位,咸不预闻。帝竟以前谕下礼官,令即具仪。于是举朝大哗。给事中史孟麟,礼部尚书罗万化等,群诣锡爵第力争。廷臣谏者,章日数上。锡爵偕志皋、位,力请追还前诏。帝不从。已而谏者益多。而岳元声、顾允成、张纳陛、陈泰来、于孔兼、李启美、曾凤仪、钟化民、项德祯等,遮锡爵于朝房,面争之。李腾芳亦上书锡爵。锡爵请下廷议。不许。请面对,不报。乃自劾三误,乞罢斥。帝亦迫公议,追寝前命。

(《明史》卷二一八《王锡爵传》)

或作《忧危竑议》,大旨言郑贵妃欲夺储位,牵连多人,几兴大狱。

陈矩……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提督东厂……尝奉诏收书籍。中有侍郎吕坤所著《闺范图说》,帝以赐郑贵妃。妃自为序,锓诸木。时国本未定,或作《闺范图说》跋,名曰《忧危竑议》,大旨言贵妃欲夺储位,坤阴助之,并及张养蒙、魏允贞等九人,语极妄诞。

(《明史》卷三○五《陈矩传》)

初坤按察山西时,尝撰《闺范图说》,内侍购入禁中。郑贵妃因加十二人,且为制序,属其伯父承恩重刊之。(戴)士衡遂劾坤。因承恩进书,结纳宫掖,包藏祸心。坤持疏力辨。未几,有妄人为《闺范图说》跋,名曰《忧危竑议》。略言,坤撰闺范,独取汉明德后者,后由贵人进中宫,坤以媚闻贵妃也。坤疏陈天下忧危。无事不言,独不及建储,意自可见。其言绝狂诞,将以害坤。帝归罪于士衡等,其事遂寝。

(《明史》卷二二六《吕坤传》)

吕新吾司寇初刻《闺范》一书,行京师未久,而皇贵妃重刻之,且为之序……亦渐有潝訾,而无敢昌言者。吏科给事中戴士衡首发大难……而前任御史今全椒知县樊玉衡者继之,举朝骇愕。盖以首篇明德马后进封一事,不免稍碍眼耳。其时有为图说跋者,又专攻吕司寇,其语深文,且杂引在事知名大臣数人以实之。于是与张新建(位)相左者,遂指及之。前二年,吕与秀水沈继山争为少宰,俱不得,而沈独见逐。沈与新建素厚,吕遂疑新建为沈报复矣。吕先有疏,其朱语为直陈天下安危,而疏尾云,敬上忧危之疏。以故跋语之前,又标名云,《忧危竑议》,以讥切之……又书本名《闺范》,易名《闺鉴》,不知出自何人。

(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三《戊戌谤书》)

嗣又有《续忧危竑议》,史所谓妖书者,亦挟私报怨之作。而廷臣即欲假之以相倾轧。是时沈一贯当国,即所谓“四明相国”。东林诸人目为浙党之魁,积衅已深,欲借题逐之。而一贯反借之以陷沈鲤、郭正域,终以皦生光当罪,勉强结案。

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十一月甲子昧爽,自朝房至勋戚大臣门,各有匿名书一帙,名曰《续忧危竑议》。言贵妃与大学士朱赓,戎政尚书王世扬,三边总督李汶,保定巡抚孙玮,少卿张养志,锦衣都督王之祯,千户王名世、王承恩等,相结谋易太子。其言益妄诞不经。矩获之以闻,大学士赓奏亦入。帝大怒,敕矩及锦衣卫大索,必得造妖书者。时大狱猝发,缉校交错,都下以风影捕系,所株连甚众。之祯欲陷锦衣指挥周嘉庆,首辅沈一贯欲陷次辅沈鲤、侍郎郭正域,俱使人属矩。矩正色拒之。已而百户蒋臣捕皦生光至。生光者,京师无赖人也。尝伪作富商包继志诗,有《郑主乘黄屋》之句,以胁国泰及继志金,故人疑而捕之。酷讯不承……矩心念生光即冤,然前罪已当死,且狱无主名,上必怒甚,恐辗转攀累无已。礼部侍郎李廷机亦以生光前诗与妖书词合,乃具狱。生光坐凌迟死。鲤、正域、嘉庆及株连者,皆赖矩得全。

(《明史》卷三○五《陈矩传》)

皦生光,原顺天府学生员也。先年曾诈包继志,以害郑皇亲。其捏名印造妖书诗云:“五色龙文照碧天,谶书特地涌祥烟;定知郑主乘黄屋,愿献金钱寿御前。”其下曰“松风狂客”题。又跋云:“偶从郊外贵家庄舍,得前诗,读毕,忽痛哭失声。左右惊觉夺去。臣归叹曰,渠家阴谋羽翼成矣。独访所谓‘松风狂客’为谁,则豪商包继志也。包氏握镪资金宝,明以金钱行间。语曰,巨防容蚁,而漂邑杀人;突泄一烟,而焚庐烧积。则皇长子危乎哉。凡我臣子,谁不疾首?故直书之,或散其党云。”右俱生光自撰自跋如此,刊板印贴郑皇亲门下及各巷口,以恣诈害。时当光庙尚未膺册立,所以称皇长子也。事发,革衣巾,拟戍大同……是时生光已从戍所赦回……又刻有《石轩集》、《岸游稿》,此皆皦犯踪迹可据者也。

(刘若愚《酌中志》卷二)

神宗晚年,悚于浮议,乃立皇储。而不遣福王就国,群臣疑犹未释,迨伏阙力请,不得已而许之。而党局纠结不可复解矣。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封常洵福王……廷臣请王之藩者,数十百奏。不报。至四十二年,始令就藩。

(《明史》卷一二○《福王常洵传》)

孙慎行……(万历)四十一年五月……擢礼部右侍郎,署部事……皇太子储位虽定,福王尚留京师,宵小多窥伺。廷臣请之国者愈众,帝愈迟之……最后贵妃复请帝留王,庆太后七旬寿节,群议益籍籍。慎行乃合文武诸臣,伏阙力请。大学士叶向高亦争之强。帝不得已,许明年季春之国,群情始安。

(《明史》卷二四三《孙慎行传》)

4.京察

明制考核百官,以京察分黜陟。中叶以后,廷臣结党相轧,每用之以为报复。盖中察典者,即终身不复起用,计甚狠毒。主之者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吏科都给事中、河南道御史及吏部文选司郎中,故此数官,为党人必争之地。

任官之事,文归吏部,武归兵部,而吏部职掌尤重。吏部凡四司,而文选掌铨选,考功掌考察,其职尤要……考察之法,京官六年,以己亥之岁。四品以上,自陈以取上裁;五品以下,分别致仕、降调、闲住、为民者有差,具册奏请,谓之“京察”。自弘治时,定外官三年一朝觐,以辰戌丑未岁,察典随之,谓之“外察”。州县以月计上之府,府上下其考,以岁计上之布政司。至三岁,抚按通核其属事状,造册具报。丽以八法,而处分察例有四,与京官同。明初行之,相沿不废,谓之“大计”。计处者不复叙用,定为永制……京察之岁,大臣自陈,去留既定。而居官有遗行者,给事御史纠劾,谓之“拾遗”。拾遗所攻击,无获免者,弘、正、嘉、隆间,士大夫廉耻自重,以挂察典为终身之玷。至万历时,阁臣有所狥庇,间留一二,以挠察典。而群臣水火之争,莫甚于辛亥、丁巳……党局既成,互相报复,至国亡乃巳。

(《明史》卷七一《选举志三》)

甲 癸巳大计

此为主察者与辅臣龃龉之始,亦即门户之祸所由始。

万历二十一年(癸巳,1593年),大计京朝官,力杜请谒。文选员外郎吕允昌,甥也,首斥之。考功郎中赵南星亦自斥其姻。一时公论所不予者。贬黜殆尽。大学士赵志皋弟预焉,由是执政皆不悦。王锡爵方以首辅还朝,欲有所庇。比至,而察疏已上。庇者在黜中,亦不能无憾。会言官以拾遗论劾稽勋员外郎虞淳熙,职方郎中杨于廷,主事袁黄。议谪黄,留淳熙、于廷;诏黄方赞画军务,亦留之。给事中刘道隆遂言淳熙、于廷不当议留。乃下严旨,责部臣专权结党……帝以不引罪,夺其俸,贬南星三官。

(《明史》卷二二四《孙传》)

门户之祸,决裂于癸巳,燎源于乙巳。而皆自辅臣尸之……万历二十一年(癸巳)正月,大计京朝官。主计者,吏部尚书孙,左都御史李世达,考功郎中赵南星。而当国者,首辅太仓王锡爵也。往例,凡大计外吏,必先禀白政府,谓之“请教”。所爱者虽不肖必留,所憎者虽贤必去,成故事久矣。是年,冢宰、功郎,锐意澄汰,力更前辙。被黜者,大半政府私人矣。太仓大怒……太仓遂票旨,切责吏部专权结党,著令回话。上疏争之强,不认罪。有旨罚奉,南星降三级,调外任用。总宪李世达,礼部陈泰来、于孔兼等,相继讼言,并攻太仓。太仓随激圣怒,孙罢,南星、淳熙等皆削籍。泰来、孔兼皆降调。而门户之祸,坚固而不可拔,自此始也。

(文秉《定陵注略》卷三《癸巳大计》)

乙 乙巳大计

此为沈一贯与沈鲤之争,台谏交章论一贯。此为东林党人明白攻讦浙人之始。

沈一贯……素忌(沈)鲤;鲤亦自以讲筵受主眷,非由一贯进,不为下,二人渐不相能。礼部侍郎郭正域以文章气节著,鲤甚重之。都御史温纯,吏部侍郎杨时乔,皆以清严自持相标置,一贯不善也……而党论渐兴,浙人与公论忤,由一贯始……乙巳(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大察京朝官,纯与时乔主其事。(钱)梦皋、(锺)兆斗(皆给事中)皆在黜中。一贯怒,言于帝,以京察疏留中。久之,乃尽留给事御史之被察者,且许纯致仕去。于是主事刘元珍、庞时雍,南京御史朱吾弼,力争之,谓二百余年计典,无特留者。时南察疏亦留中,后迫众议始下。一贯自是积不为公论所与,弹劾日众,因谢病不出。

(《明史》卷二一八《沈一贯传》)

冢宰李戴去后,上悬其缺不补。少宰杨时乔署部事。杨素非四明(沈一贯所喜),而总裁温纯曾特纠御史于永清。永清,四明客也,力庇之,得无恙。计典届期,四明欲揭请大司马萧大亨主计,归德(沈鲤)不可而止,仍用杨主计。及计典上,钱梦皋、张似蕖等皆被黜,皆归四明之门者。四明大怒,假中旨格弗下,反留用钱梦皋等……南北台省,相顾莫敢发。锡山刘郎中(元珍)首出疏,剖陈奸状。庞(时雍)主事、朱(吾弼)御史从而和之。士气未斩,公论昭明,计典终弗能格也。嗣此,公论日严,与庙堂之水火日甚。玄黄之衅既深,而国事亦不可为矣。

(文秉《定陵注略》卷三《乙巳大计》)

丙 辛亥大计

万历三十九年,秦党孙丕扬主察,东林与之合,借以逐齐、楚、浙、宣、昆诸党,而南察则尽斥东林。党争于斯为最烈矣。

万历三十八年……(郑)继芳巡按浙江,有伪为其书,抵(王)绍徽、(刘)国缙者。中云:“欲去福清,先去富平;欲去富平;先去耀州兄弟。”又言:“秦脉斩断,吾辈可以得志。”福清谓叶向高,耀州谓王国、王图,富平即丕扬也。国时巡抚保定,图以吏部侍郎掌翰林院,与丕扬皆秦人,故曰秦脉。盖小人设为挑激语,以害继芳辈,而其书乃达之丕扬所。丕扬不为意。会御史金明时居官不职,虑京察见斥,先上疏力攻图,并诋御史史民事、徐晋芳,谓为图心腹。及图、缙芳疏辩,明时再劾之,因及继芳伪书事。国缙疑书出缙芳及李邦华、李炳恭、徐良彦、周起元手,因目为“五鬼”。五人皆选授御史,候命未下者也。当是时,诸人日事攻击,议论纷呶。帝一无所问,则益植党求胜,朝端哄然。及明年(三十九年,辛亥,1611年),大计京官,丕扬与侍郎萧云举、副都御史许弘纲,领其事,考功郎中王宗贤,吏科都给事中曹于汴,河南道御史汤兆京协理,御史乔允升佐之。故御史康丕扬、徐大化,故给事中钟兆斗、陈治则、宋一韩、姚文蔚,主事郑振先、张嘉言及(汤)宾尹、(顾)天埈、国晋咸被察,又以年例出绍徽、(乔)应甲于外,群情翕服,而诸不得志者深衔之。当计典之初举也,兆京谓明时将出疏要挟,以激丕扬。丕扬果怒,先期止明时过部考察,特疏劾之。旨下议罪,而明时辨疏,复犯御讳。帝怒,褫其职。其党大哗,谓明时未尝要挟,兆京祗以劾图一疏实之。为图报复,于是刑部主事秦聚奎力攻丕扬,为宾尹、大化、国缙、绍徽、应甲、嘉言辨。时部院察疏犹未下,丕扬奏趣之。因发聚奎前知绩溪、吴江时贪虐状,帝方向丕扬,亦褫聚奎职。由是党人益愤,谓丕扬果以伪书斥绍徽、国缙。且二人与应甲尝攻(李)三才、(王)元翰,故代为修隙。议论汹汹,弘纲闻而畏之,累请发察疏,亦若以丕扬为过当者。党人藉其言,益思撼丕扬。礼部主事丁元荐甫入朝,虑察疏终寝,抗章责弘纲,因尽发昆宣党构谋状。于是(朱)一桂、(郑)继芳、(周)永春、徐兆魁、(姚)宗文争击元荐,为明时等讼冤,赖向高调护。至五月,察疏乃下。给事中彭惟成,南京给事中高节,御史王万祚、曾成易,犹攻讦不已。丕扬以人言纷至,亦屡疏求去,优诏勉留。

(《明史》卷二二四《孙丕扬传》)

王图陕西耀州人,繇馆选历官吏部左侍郎。先是富平孙丕扬为冢宰,秦人几满九列。而江南之讲学者,遥相应和。群小忌而谋间之。会锡山(顾宪成)驰书救淮抚,乃嗾富平发单谘访,廷辩东林、淮抚是非,以为钩党之计。王叹曰:“秦人与东林,一网尽矣。”亟言于富平止之。群小知其所繇解,皆怀恚恨。庚戌(万历二十九年)王主会试,宣城汤宾尹与崇仁吴道南,争论闱事,盛气相诟谇。宣城门人王绍徽行间构崇仁于王,王正色拒之,宣城之党皆不悦。又王之子淑忭,为宝坻知县,贪酷淫虐……而王舐犊情深,力加护持。巡按金明时露章入告,王甚恨之。及是大计京官,王以少宰佐计。明时知必不免,飞疏纠王。刘国缙等复倡“五鬼造书”之说,曲肆阻挠。王杜门求去,上不允,仍出佐计。而明时以要挟为富平所参,众咸谓事繇宝坻秦聚奎,聚奎遂有舍死报国之疏。嗣是,日寻干戈,党隙愈深,而不可收拾矣。

(文秉《定陵注略》卷九《辛亥大计》)

万历三十九年,大计京官。掌南察者南京史部侍郎史继偕,齐楚浙人之党也。与孙丕扬北察相反,凡助三才、元翰者,悉斥之。

(《明史》卷二三六《金士衡传》)

丁 丁巳大计

万历四十五年,浙党郑继之、李鋕主察,为报复辛亥大计,东林党人,一时斥逐殆尽。

时……李鋕以刑部尚书兼署都察院,亦浙党所推毂。四十五年(丁巳,1617年),大计京官。继之与鋕司其事,考功郎中赵士谔、给事中徐绍吉、御史韩浚佐之。所去留悉出绍吉等意,继之受成而已。一时与党人异趣者,贬黜殆尽,大僚则中以拾遗,善类为空。

(《明史》卷二二五《郑继之传》)

迨甲、丙之际,福清谢政于倦勤,崇仁负疚于铜臭,亓、赵、官、吴辈,纠齐、楚、闽、越、燕之众,角秦、晋、西江而胜之。丁巳之察,正人屏逐殆尽。

(文秉《定陵注略》卷十《丁巳大计》)

戊 癸亥大计

天启三年,东林党人赵南星为左都御史主察,为报复丁巳大计,复尽逐齐、楚、浙、宣、昆诸人。

光宗立……拜左都御史,慨然以整齐天下为任。天启三年(癸亥,1623年),大计京官,以故给事中元诗教、赵兴邦、官应震、吴亮嗣,先朝结党乱政,议黜之。吏科都给事中魏应嘉力持不可。南星著《四凶论》,卒与考功郎程正己置四人不谨,他所澄汰,一如为考功。

(《明史》卷二四三《赵南星传》)

5.东林及齐楚浙宣昆

顾宪成削籍里居,讲学东林书院。慕风者遥相应和,东林之名大著。而攻东林者,则有齐、楚、浙、宣、昆诸党。

甲 东林

顾宪成,字叔时,无锡人……擢吏部考功主事,历员外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京察,吏部尚书孙、考功郎中赵南星,尽黜执政私人,宪成实左右之。及南星被斥,宪成疏请同罢。不报。寻迁文选郎中,所推举率与执政牴牾……(王)锡爵将谢政,廷推代者。宪成举故大学士王家屏,忤帝意,削籍归……暨削籍里居……邑故有东林书院,宋杨时讲道处也,宪成与弟允成倡修之……偕同志高攀龙、钱一本、薛敷教、史孟麟、于孔兼辈,讲学其中……当是时,士大夫抱道忤时者,率退处林野,闻风响附……讲习之余,往往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朝士慕其风者,多遥相应和。由是“东林”名大著,而忌者亦多。既而淮抚李三才被论,宪成贻书叶向高、孙丕扬为延誉,御史吴亮刻之邸抄中,攻三才者大哗。而其时于玉立、黄正宾辈,附丽其间,颇有轻浮好事名。

(《明史》卷二三一《顾宪成传》)

东林,无锡东城隅地名也。左有杨时龟山先生祠,道学之所聚,道学仕宦中名公也……东林之盛,始于万历中年。远则赵南星、李三才帜,近则顾宪成、高攀龙为主……天启委政,崔、魏专国,曰东林道学影附名也。为参语曰:“聚不三不四之徒,作不深不浅之揖,讲不痛不痒之话,啖不冷不热之饼。”相对片时,便云讲道学,名噪实鲜,迸逐其人宜也。拆毁之令,不容片刻留……当其盛时,门楹榜曰“东林书院”。入为“丽泽堂”,进为讲堂,凡六楹,榜曰“依庸讲堂”,后榜曰“燕居”。庙祀至圣,雍和肃穆,入焉志敬。廊后“精舍书室”,为游学孤寒饔飧斋宿地,鸡鸣风雨,读书声不少辍。坊外之榜,东曰“洛闽中枢”,西曰“观海来游”。讲学则每年一大会,每月一小会,先两月启知,有事赴会者……自不爽期也。会必有一主,外则知宾二人,坐次会序,宾东主西,各以齿。坐定闻磬声,四书五经通鉴性理,陈说随意,启难寻源,亦随人答问,坐久歌鹿鸣章。时万历帝廿年不视朝,国是每求诸野,故东林讲堂,奔走天下。迨其败也,逆阉乱政,钩党隙兴……拆毁东林……礼乐道义之场,入则名高,出则影媿者,一旦化为瓦砾灰烬……崇祯改元,奉旨修复。诸生吴桂森重构丽泽堂三楹,视向日规模,十未逮一矣。

(花村《谈往》卷一《拆毁东林》)

乙 齐楚浙宣昆

先是南北言官,群击李三才、王元翰,连及里居顾宪成,谓之“东林党”。而祭酒汤宾尹、谕德顾天埈,各收召朋徒,干预时政,谓之“宣党”、“昆党”。以宾尹宣城人,天埈昆山人也。御史徐兆魁、乔应甲、刘国缙、郑继芳、刘光复、房壮丽,给事中王绍徽、朱一桂、姚宗文、徐绍吉、周永春辈,则力排东林,与宾尹、天埈声势相倚,大臣多畏避之。

(《明史》卷二二四《孙丕扬》传)

“齐”则给事中亓诗教、周永春、御史韩浚,“楚”则给事中官应震、吴亮嗣,“浙”则给事中姚宗文、御史刘廷元,而汤宾尹辈阴为之主。其党给事中赵兴邦、张延登、徐绍言、商周祚,御史骆骎曾、过庭训、房壮丽、牟志夔、唐世济、金汝谐、彭宗孟、田生金、李征仪、董元儒、李嵩辈,与相倡和,务以攻东林排异己为事。

(《明史》卷二三六《夏嘉遇传》)

诸党相攻,每假借题目。淮抚李三才,才气凌厉,居腥膻之地,挥霍金缯,发踪指示,俨然党魁,遂为一时弹射之的。

自东林与四明并峙,门户之水火所繇起矣。迨淮抚显为谢的,亥察复多纷纭。加以宣苕荆熊相继而起,株连蔓引,逐影吠声,朝端如聚讼,不复有纪法矣。福清(叶向高)强弩之末,急思卸担。而德清(方从哲)为政,一时浙人翕然扶以为重。亓诗教,齐人也,出德清之门。时掖县(赵焕)为冢宰,介掖县以交德清,于是齐、浙合。而楚、蜀、闽、粤和之,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

(文秉《定陵注略》卷十《门户之争》)

李三才……擢升淮凤巡抚、漕运总督,加户部尚书。时矿税诸奄,横行恣睢。陈增在淮尤无状,三才力与之搘拄。三才家在北畿(通州),不乏奥援。牢笼驾驭,权谲纵横,神庙用其言撤增,东南胥得安枕,而功高望重,颇见汰色。时议欲以外僚直内阁……意在推戴三才……遂为时目所议。兼以四明(沈一贯)妖书、京察二事,大拂公论,三才条陈国是,攻之甚力。又太仓(王锡爵)密揭,实自三才钩得之,(《定陵注略》卷八:时太仓奉再召之命,以子衡久病,辞疏屡上。上或缓或急,为姜士昌所劾,特具此疏,令干仆赴京投递。仆至淮安,淮抚物色得之,引至衙署,醉之以酒,将此揭密行挑开,抄写遍布。)播扬于众。于是四明之党,合谋驱除。邵辅忠首出疏劾之……攻者四起。锡山顾公宪成,贻书福清(叶向高),诸老,谓三才任事任劳,功不可泯,当行勘以服诸臣之心。一时攻淮抚者,并攻锡山……从此南北党论,不可复解。

(文秉《定陵注略》卷九《淮抚始末》)

韩敬者,归安人也,受业宣城汤宾尹。宾尹分校会试(万历三十八年),敬卷为他考官所弃,宾尹搜得之,强总裁侍郎萧云举、王图,录为第一。榜发,士论大哗。知贡举侍郎吴道南欲奏之,以云举、图资深,嫌挤排前辈,隐不发。及延对,宾尹为敬夤缘,得第一人。后宾尹以考察褫官,敬亦称病去事三年矣。会进士邹之麟分较顺天乡试,所取童学贤有私。于是御史孙居相并宾尹事发之……初宾尹家居,尝夺生员施天德妻为妾,不从,投缳死。诸生冯应祥、芮永缙辈,讼于官,为建祠。宾尹耻之。后永缙又发诸生梅振祚宣祚朋淫状。督学御史熊廷弼,素交欢宾尹,判牒言此施汤故智,欲藉雪宾尹前耻。又以所司报永缙及应祥行劣,杖杀永缙。巡按御史荆养乔,遂劾廷弼杀人媚人。疏上,径自引归。廷弼亦疏辨。都御史孙玮,议镌养乔秩,令廷弼解职候勘。时南北台谏议论方嚣,各有所左右。振基……等持勘议甚力,而(张)笃敬……等驳之,疏凡数十上。振基及诸给事御史,复极言廷弼当勘斥。(官)应震等党庇。自是党廷弼者颇屈。帝竟纳玮言,令廷弼解职,其党大恨。

(《明史》卷二三六《孙振基传》)

与东林始终为仇不解者,浙党也。余则附从而已。沈一贯、方从哲,皆浙党之魁,故攻之不遗余力。其争以立储为主脑,三案为余波,察典特报复之具。而其线索,则为东林与非东林而已。人才以东林为最盛,自命清流,余皆不敌。故始则依浙以抗东,继则合浙以事阉,未尝非东林持之过甚,以致困兽犹斗,铤而走险。嘉靖以后,首辅权重,率由诈力以得之。兹录沈、方及叶向高之事,以见所针虽各有题目,而首揆之席实争中之争也。

外史氏曰:“……东林之名,遂满天下。推其名高之故,始于争立国本……当时政府不相济而相轧,于是遂目争者为党人。一斥不复,沈一贯阴为贼害;恃权求胜,受黜者身去而名高。东林君子之誉沸宇内,尊其言为清议,即中朝亦以其是非为低昂。门庭愈峻,而求进者愈众……自泾阳先生(顾宪成)救淮抚之书出,而东林之祸萌。未几,妖书狱起,梃击案兴,而君子小人有不容之势矣,乃至摧遏正人,必欲一网打尽。辛亥京察,孙丕扬主之,于是攻东林者起矣。丁巳京察,郑继之主之,则尽攻东林者矣。世之所谓清流者,驱除殆尽。时台谏有齐、楚、浙三方鼎峙之号,士大夫有清誉者,莫不垂首丧气焉。迨光宗即位,叶向高、刘一燝执政,邹元标、赵南星、周嘉谟、冯从吾辈,皆班九卿,一时清流,稍有起色。奈诸君子持论太严,于是争红丸、移宫,而东林之祸炽矣。及夫熹宗,委命阉寺,熊、汪之狱既成,杨、左之祸遂烈。又假三案以媒孽东林,而正人君子,几无噍类。”

(陈鼎《东林列传》卷二《高攀龙传论》)

沈一贯,字肩吾,鄞人……一贯之入阁也,为(王)锡爵、赵志皋所荐,辅政十有三年,当国者四年。(万历二十二年入阁,二十八年当国,三十四年乞归。)枝拄清议,好同恶异,与前后诸臣同。至楚宗、妖书、京察三事,独犯不韪,论者丑之,虽其党不能解免也。一贯归,言者追劾不已,其乡人亦多受世诋云。

(《明史》卷二一八《沈一贯传》)

叶向高,字进卿,福清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五月……擢向高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王锡爵、于慎行、李廷机并命。十一月,向高入朝,慎行已先卒,锡爵坚辞不出。明年(三十六年),首辅朱赓亦卒。次辅廷机以人言,久杜门。向高遂独相……向高请增置阁臣,章至百余上,帝始用方从哲、吴道南……四十二年……向高乞归……允其去。向高在相位,务调剂群情,辑和异同。然其时党论已大起……未几,又争李三才之事,党势乃成……会辛亥京察……向高以大体持之,察典得无挠,而两党之争,遂不可解……天启元年(1621年)十月,还朝,复为首辅……熹宗初政,群贤满朝,天下欣欣望治……魏忠贤、客氏,渐窃威福……其时朝士与忠贤抗者,卒倚向高。忠贤乃时毛举细故责向高以困之……四年……杨涟上疏,劾忠贤二十四大罪……忠贤虽愤,犹以外廷势盛,未敢加害。其党有导以兴大狱者,忠贤意遂决……向高以时事不可为,乞归……向高既罢去,韩、朱国祯,相继为首辅。未久,皆罢……忠贤首诬杀涟、(左)光斗等,次第戮辱贬削朝士之异己者,善类为一空云。

(《明史》卷二四○《叶向高传》)

方从哲,字中涵,其先德清人,隶籍锦衣卫,家京师……(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向高去国,从哲遂独相……疏请推补阁臣,自后每月必请。帝以一人足办,迄不增置……向高秉政时,党论鼎沸,言路交通铨部,指清流为东林,逐之殆尽。及从哲秉政,言路已无正人,党论渐息。丁巳(万历四十五年),京察,尽斥东林,且及林居者。齐、楚、浙三党鼎立,务捕击清流。齐人亓诗教,从哲门生,势尤张。从哲昵群小,而帝怠荒亦益甚……熹宗即位……从哲力求去……遣行人护归……(天启)五年(1625年),魏忠贤辑梃击、红丸、移宫三事,为三朝要典,以倾正人……从哲不出,然一时请诛从哲者,贬杀略尽矣。

(《明史》卷二一八《方从哲传》)

齐楚浙诸党,既附魏珰以攻东林,遂造天鉴诸录,加以恶名,并颁党人榜于全国。凡丽名者,生者削籍,死者追夺。

“七录”者,曰“天鉴”,曰“雷平”,曰“同志”,曰“薙裨”,曰“点将”,曰“蝇蚋”,曰“蝗蝻”。“七录”所载,或百余人,或二三百人,或多至五百余人。“党人榜”者,逆珰魏忠贤,于天启五年(1625年)十二月乙亥朔,矫旨颁示天下,禁锢东林诸君,生者削籍,死者追夺,或逮问,追赃之文告也。又有“前锋”及“后劲”二榜,皆载清流姓名……“七录”所载,不尽东林人也。“雷平录”或谓出于沈,本欲耸上尽逐诸贤,以罢去而辍。“蝇蚋录”则出于温体仁,“薙裨录”或谓出于陈演,或曰出自杨维垣,有孙党、昆党、秦党、楚党、齐党、赵党、邹党、东林党、浙党之目。“点将录”则出于魏广微,“蝗蝻录”则出于阮大铖。又有“续点将录”、“续蝇蚋录”,则并七录而尽归东林矣。或曰“续蝇蚋录”及“蝗蝻录”,乃复社诸君子也。计二千二百五十五人,惟两陕滇中无人。“七录”所载,有与东林毫无干涉者,以睚眦私忿而并入焉。

(陈鼎《东林列传凡例》)

乙丑(天启五年)之后,崔呈秀密付逆贤之“天鉴录”者,首列东林渠魁叶向高、韩……等,次列东林胁从孙鼎相、徐良彦……等,其后又列真心为国、不附东林顾秉谦、魏广微、王绍徽、冯铨……等若干人。“同志录”者,首列辅臣词林部院诸臣,卿寺则陈宗器……台省则黄尊素……部郎常博则贺烺……藩臬……武弁……等若干人。最狠重者三圈,次者二圈,轻者一圈也。“点将录”者,首曰天罡星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时雨叶向高,浪子钱谦益,圣手书生文震孟,白面郎君郑鄤,霹雳火惠世扬,鼓上皂汪文言,大刀杨涟,智多星缪昌期等,共三十六人;地煞星神机军师顾大章,旱地忽律游士任等,共七十二人。

(刘若愚《酌中志》卷十一)

御史卢承钦疏:“……东林自顾宪成、李三才、赵南星而外,如王图、高攀龙等谓之副帅;曹于汴、汤兆京、史民事、魏大中、袁化中等,谓之前锋;李朴、贺烺、沈正宗、丁元荐,谓之敢死军人;孙丕扬、邹元标,谓之土木魔神。宜将一切党人,不论曾否处分,俱将姓名、罪状刊刻成书,榜示天下。”

(文秉《先拨志始》卷下)

6.三案

梃击、红丸、移宫三案,为邪正两党肉搏之争。主者争者,各有是非。必指争者为别有用意,未免过甚之词。其争既烈,则各逞意气,而去事实愈远矣。兹分述如下。

甲 梃击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五月初四日酉刻,有不知姓名男子,持枣木梃入慈庆宫门,击伤守门内侍李鉴,至前殿檐下,为内侍韩本用等所执……慈庆宫者,皇太子所居宫也。明日,皇太子奏闻。帝命法司按问。巡城御史刘廷元鞫奏:“犯名张差,苏州人……语无伦次。按其迹,若涉疯癫。……请下法司严讯。”时东宫虽久定,帝待之薄,中外疑郑贵妃与其弟国泰,谋危太子……方从哲辈,亦颇关通戚畹以自固。差被执,举朝惊骇。廷元以疯癫奏。刑部山东司郎中胡士相,偕员外郎赵会桢、劳永嘉共讯,一如廷元指……疯癫具狱。之寀(时为刑部主事)心疑其非。是月十一日,之寀值提牢,散饭狱中,末至差,私诘其实……始言小名张五儿,有马三舅、李外父,令随不知姓名一老公,说事成与汝地几亩。比至京,入不知街道大宅子,一老公饭我云:“汝先冲一遭,遇人辄打死,死了我们救汝。”畀我枣木棍,导我由后宰门直至宫门上,击门者坠地。老公多,遂被执。之寀备揭其语,因(张)问达侍郎以闻……二十一日,刑部会十三司司官……再审,差供:“马三舅名三道,李外父名守才,不知姓名老公乃……庞保,不知街道宅子乃住朝外……之刘成,二人令我打上宫门。打得小爷,喫有,著有。”小爷者,内监所称皇太子者也。又言有姊夫孔道,同谋凡五人……成与保,皆贵妃宫中内侍也……帝心动,谕贵妃善为计。贵妃窘,乞哀皇太子,自明无它……二十八日,帝亲御慈宁宫,皇太子侍御座右。召大学士方从哲、吴道南,暨文武诸臣入,责以离间父子,谕令磔张差、庞保、刘成,无他及。

(《明史》卷二四四《王之寀传》)

甫还宫,帝意复变。乃先戮差,令九卿三法司,会讯保、成于文华门……不承罪……帝以二囚涉郑氏,付外庭,议益滋。乃潜之于内,言皆以创重身死。而马三道等五人,命予轻比坐流配,其事遂止。

(《明史》卷二四一《张问达传》)

乙 红丸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丙子朔,帝不豫……乃崩。八月丙午朔,光宗嗣位……帝已于乙卯得疾……辛酉,帝不视朝……时都下纷言,中官崔文升进泄药,帝由此委顿。而帝传谕,有头目眩晕,身体软弱,不能动履语,群情益疑骇……戊辰,新阁臣刘一燝、韩入直,帝疾已殆。辛未,召从哲、一燝、……等至乾清宫,帝御东暖阁……帝复问有鸿胪官进药者安在。从哲曰:“鸿胪寺丞李可灼,自云仙方,臣等敢信。”帝命宣可灼至。趣和药进,所谓红丸者也。帝服讫,称忠臣者再。诸臣出,竢宫门外。顷之,中使传上体平善,日晡。可灼出,言复进一丸。从哲等问状,曰平善如前……九月乙亥朔……帝崩。中外皆恨可灼甚。而从哲拟遗旨,赍可灼银币。

(《明史》卷二一八《方从哲传》)

丙 移宫

光宗嗣位,郑贵妃以前福王故,惧帝衔之,进珠玉及侍姬八人噉帝。选侍李氏最得帝宠,贵妃因请立选侍为皇后,选侍亦为贵妃求封太后。……丁巳,帝力疾御门,命从哲封贵妃为皇太后。从哲遽以命礼部,侍郎孙如游力争,事乃止……辛未,召从哲、一燝、……至乾清宫,帝御东暖阁,凭几……遂谕册封选侍为皇贵妃。甲戌,复召诸臣,谕册封事……乙亥……帝崩……时李选侍居乾清宫。群臣入临,诸阉闭宫门,不许入。刘一燝、杨涟力拄之,得哭临如礼,拥皇长子出居慈庆宫。从哲委蛇而已。初郑贵妃居乾清宫侍神宗疾,光宗即位,犹未迁。尚书(周)嘉谟,责贵妃从子养性,乃迁慈宁宫。及光宗崩,而李选侍居乾清宫。给事中杨涟及御史左光斗,念选侍尝邀封后,非可令居乾清,以冲主付托也,于是议移宫。争数日不决,从哲欲徐之。至登极前一日,一燝、邀从哲立宫门请,选侍乃移哕鸾宫。明日庚辰,熹宗即位。

(《明史》卷二一八《方从哲传》)

光宗崩,选侍与心腹阉李进忠等,谋挟皇长子自重。安发其谋于涟。涟偕一燝等入临,安绐选侍抱皇长子出,择吉即位。选侍移别宫去。

(《明史》卷三○五《王安传》)

次日,群臣立候上批。有旨,选侍着移仁寿宫,王安等从中恐喝。选侍遂不及侍从,手抱八公主,徒步以行。凡簪珥衾绸之属,俱为群阉所掠夺……内阉李进忠、刘朝、田诒等,乘机窃盗内帑。王安发其事,追究牵及选侍之父。

(文秉《先拨志始》卷上)

魏忠贤擅权,诸党皆入阉,怂恿忠贤汇集三案谕旨及争执之词,为《三朝要典》。盖仿《明伦大典》之修,以王言定是非,兼为一网打尽之计。

天启五年(1625年),五月癸亥,给事中杨所修请以梃击、红丸、移宫三案,编次成书。从之。

(《明史》卷二二《熹宗纪》)

圣谕:“朕惟君臣父子,人道之大纲;慈孝忠敬,古今之通义。有国家者,修之则治,紊之则乱。为臣子者,从之则正,悖之则邪。自古迄今,未有能易者。迺有乘宫庭仓卒之际,遂怀倾危陷害之谋,抅朝家骨肉之嫌,自为富贵功名之地,其为乱臣贼子,可胜诛哉!洪惟我皇祖神宗显皇帝,早建元良,式端国本,父慈子孝,厚无间然。而奸人王之寀、翟凤翀、何士晋、魏光绪、魏大中、张鹏云等,乃借梃击以要首功。我皇考光宗贞皇帝,一月御天,千秋称圣,因哀得疾,纯孝弥彰。而奸人孙慎行、张问达、薛文周、张慎言、周希令、沈维炳等,乃借红丸以快私憾。迨皇考宾天,朕躬缵绪,父子承继,正统相传。而奸人杨涟、左光斗、惠世扬、周朝瑞、周嘉谟、高攀龙等,又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而希非望之福。将凭几之遗言,委诸草莽,以待封之宫眷,视若寇仇,臣子之分谓何?敬忠之义安在?幸天牖朕衷,仰承先志,康妃、皇妹,恩礼有加。而守正之臣,凡因三案被诬者,皆次第赐环,布列在位。嘉言罔伏,朝政肃清。特允部院科道诸臣之请,将节次明旨,并诸臣正论,命史官编缉成书,颁行天下,使三朝慈孝,灿然大明,天下万世,无所疑惑。其凡例、体裁,一仿《明伦大典》故事,即于新春开馆纂修。特命辅臣顾秉谦、于绍轼、黄立极、冯铨为总裁官,施凤来、孟绍虞、杨景辰、姜逢元、曾楚卿为副总裁官,徐绍吉、谢启光、余煌、朱继祚、张翀、华琪芳、吴孔嘉、吴士元、杨世芳为纂修官,乔炜、秦之垣、李桐为誊录官,郑崇光、姜云龙为收掌官。卿等受此委任,须同心协力,研精殚思,采集周详,持议明核。凡系公论,一切订存,其群奸邪说,亦量行摘录,后加史官断案,以昭是非之实。务在早完。书成之日,名曰《三朝要典》,以仰慰皇祖皇考在天之灵,用副朕觐光扬烈之意。钦哉。故谕。天启六年正月十五日。

(《三朝要典•圣谕》)

魏珰既诛,倪元璐请毁《三朝要典》一疏,持论颇为平允。

倪元璐……崇祯元年(1628年)……进侍讲……四月,请毁《三朝要典》。言“梃击、红丸、移宫三议,斗于清流,而《三朝要典》一书,成于逆竖,其议可兼行,其书必当速毁。盖当事起议兴,盈廷互讼,主梃击者力护东宫,争梃击者计安神祖;主红丸者仗义之言,争红丸者原情之论;主移宫者弭变于几先,争移宫者持平于事后,数者各有其是,不可偏非。总在逆珰未用之先,虽甚水火,不害埙篪,此一局也。既而杨涟二十四罪之疏发,魏广微此辈门户之说兴,于是逆珰杀人,则借三案,群小求富贵,则借三案。经此二借,而三案全非矣。故凡推慈归孝于先皇,正其颂德称功于义父,又一局也。网巳密而犹疑有遗鳞,势已重而或忧其翻局。崔魏诸奸,始创立私编,标题要典,以之批根今日,则众正之党碑,以之免死他年,即上公之铁券,又一局也。由此而观,三案者天下之公议,要典者魏氏之私书,三案自三案,要典自要典也。今为金石不刊之论者,诚未深思。臣谓翻即纷嚣,改亦多事,惟有毁之而已。”帝命礼部会词臣详议。议上,遂焚其板。

(《明史》卷二六五《倪元璐传》)

7.复社

东林书院既毁,而不可复。崇祯以后,学子以砥励举业为名,纷结文社。而以复社为最著,创立条规,数举大会,隐操政治之柄,实东林之变相。而党羽之众,交结之广,有过之无不及。盖东林所以讲学,而讲学者尚限于达官,复社则以论文,入社者皆有入学科举之望,此所以从之者如水之赴壑也。

东林弓河书院,毁于逆珰。高景逸、顾庸菴两先生,移建于锡城东门内,更名“道南”。终崇祯朝讲学甚盛,从游者益众,主席者亦不一其人。而其分则为复社,又分而为几社,数千人。然讲者听者,或无功业于世,或鲜道德于身,徒事口舌,讲论诵说。乃或偶踵东林之门,或偶听讲于东林,或出些微少资于东林,或假肄业于东林以博科第,或附影射于东林以求名高,或执役服于东林志求食,或入乡贤名宦而不可得借足于东林,或甘阿势求荣以趋承而邀福于东林者。

(陈鼎《东林列传凡例》)

复社之眉目,实为二张(溥、采)。声势之盛,与崇祯一朝相终始。至操宰相进退之权,其与东林异者,东林之人自窥台鼎,复社则假手外人,预为要约,务求有济,操术为较工。故当时如温体仁诸人力与之持,虽以严旨临之,而终不能遏制。

张溥,字天如(号西铭),太仓人……与同里张采(字受先,号南郭)共学齐名,号娄东“二张”。崇祯元年,以选贡生入都,采方成进士。两人名彻都下,已而采官临川;溥归,集郡中名士,相与复古学,名其文社曰“复社”。四年,成进士,改庶吉士,以葬亲乞假归……四方噉名者,争走其门,尽名为复社。溥亦倾身结纳,交游日广,声气通朝右,所品题甲乙,颇能为荣辱。诸奔走附丽者,辄自矜曰:“吾以嗣东林也。”执政大僚,由此恶之。里人陆文声者,输赀为监生,求入社,不许。采又尝以事抶之。文声诣阙,言风俗之弊,皆原于士子,溥、采为主盟,倡复社,乱天下。温体仁方枋国事,下所司,迁延久之。提学御史倪元珙、兵备参议冯元飏、太仓知州周仲连,言复社无可罪。三人皆贬斥。严旨穷究不已。闽人周之夔者,尝为苏州推官,坐事罢去,疑溥为之,恨甚。闻文声讦溥,遂伏阙,言溥等把持计典,己罢职,实其所为,因及复社恣横状。章下,巡抚张国维等,言之夔去官,无预溥事,亦被旨谯让。至(崇祯)十四年(1641年),溥已卒,而事犹未竟。刑部侍郎蔡奕琛,坐党薛国观系狱,未知溥卒也,讦溥遥握朝柄,己罪由溥。因言采结党乱政,诏责溥、采回奏,采上言……当是时体仁已前罢,继者张至发、薛国观,皆不喜东林,故所司不敢复奏。及是至发,国观亦相继罢,而周延儒当国,溥座主也。其获再相,溥有力焉。故采疏上,事即得解。

(《明史》卷二八八《张溥传》)

复社之盛,乃由各社合并而成。

夏允彝,弱冠举于乡……是时东林讲席盛,苏州高才生张溥、杨廷枢等慕之,结文会,名“复社”。允彝与同邑陈子龙(松江华亭人)、徐孚远、王光承等,亦结“几社”相应和。

(《明史》卷二七七《陈子龙附夏允彝传》)

令甲以科目取人,而制义始重。士既重于其事,咸思厚自濯磨,以求副功令。因共尊师取友,互相砥励,多者数十人,少者数人,谓之“文社”。即此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之遗则也。好修之士,以是为学问之地;驰骛之徒,亦以是为功名之门,所从来旧矣……吴江令楚人熊鱼山开元……慕天如名,迎至邑馆,巨室吴氏、沈氏诸弟子,俱从之游学。于是为尹山大会。苕霅之间,名彦毕至。未几,臭味翕集,远自楚之蕲、黄,豫之梁、宋,上江之宣城、宁国,浙东之山阴、四明,轮蹄日至。比年而后,秦、晋、闽、广,多有以文邮致者。是时江北匡社、中洲端社。松江几社、莱阳邑社、浙东超社、浙西庄社、黄州质社与江南应社,各分坛坫。天如乃合诸社为一,而为之立规条,定课程,曰:“自世教衰,士子不通经术,但剽耳绘目,几幸弋获于有司,登明堂不能致君,长郡邑不能泽民。人材日下,吏治日偷,皆由于此。溥不度德,不量力,期与四方多士,共兴复古学。将使异日者,务为有用,因名曰‘复社’。又申明词曰:“毋从匪彝,毋读非圣书,毋违老成人,毋矜己长,毋形彼短,毋巧言乱政,毋干进辱身。嗣今以往,犯者小用谏,大则摈。既布天下,皆遵守之。”又有各郡邑中,推择一人为长,司纠弹、要约,往来传置。天如于是裒十五国之文而诠次之,目其集为国表(七百余人,文二千五百余首),受先作序冠弁首,集中详列姓氏,以示门墙之峻,分注郡邑,以见声气之广云。

(陆世仪《眉史氏复社纪略》卷一)

入复社者几遍全国。滇、黔僻壤,亦趋赴恐后,唯北方较少。

崇祯庚午(三年,1630年),乡试,诸宾兴者咸集,天如又为金陵大会。癸酉(崇祯六年)春,溥约社长,为虎邱大会。先期传单四出,至日,山左、江右、晋、楚、闽、浙,以舟车至者数千人……复社声气遍天下,俱以两张为宗……溥奖进门弟子,亦不遗余力。每岁科两试,有公荐,有转荐,有独荐,……复值岁科试,辄私拟等第名数,及榜发,十不失一。所以为弟子者,争欲入社;为父兄者,亦莫不乐其子弟入社,迨至附丽者久,应求者广。才俊有文,倜傥非常之士,虽入网罗,而嗜名躁进,逐臭慕羶之徒,亦多窜于其中矣……其于先达所崇为宗主者,皆宇内名宿……职任在外,则代之谋方面;在内,则为之谋爰立,皆阴为之地,而不使之知。事后彼人自悟,乃心感之。不假结纳,而四海盟心。门墙之所以日广,呼应之所以日灵,皆由乎此。

(陆世仪《眉史氏复社纪略》卷二)

文社之结,明亡未已。至清顺治时,加以厉禁,其势始杀。

文社始天启甲子(四年,1624年),合吴郡、金沙、槜李,仅十有一人。张溥天如、张采受先、杨廷枢维斗、杨彝子常、顾梦麟麟士、朱隗云子、王启荣惠常、周铨简臣、周钟介生、吴昌时来之、钱栴彦林,分主五经文字之选。而效奔走以襄厥事者,嘉兴府学生孙淳孟朴也。是曰“应社”。当其始取友尚隘,而来之彦林谋推大之,讫于四海,于是有广应社。贵池刘城伯宗、吴应箕次尾、泾县万应隆道吉、芜湖沈士柱昆铜、宣城沈寿民眉生,咸来会。声气之孚,先自应社始也。崇祯之初,嘉鱼熊开元宰吴江,进诸生而讲艺。于时孟朴里居,结吴扶九、吴允夏去盈、沈应瑞圣符等,肇举“复社”。于时云间有几社,浙西有闻社,江北有南社,江西有则社,又有历亭席社,昆阳云簪社,而吴门别有羽朋社、匡社,武林有读书社,山左有大社,佥会于吴,统合于复社。复社始于戊辰(崇祯元年,1628年),成于己巳(崇祯二年)……孟朴渡淮泗,历齐鲁,以达于京师。贤大夫士,必审择而定衿契,然后进之于社……先后大会者三,复社之名动朝野……十年正月,苏州民陆文声,疏陈风俗之弊,皆原于士子。庶吉士张溥,知临川县事张采,倡立复社,以乱天下。思陵下提督学政御史倪元珙察核。倪公言:“诸生诵法孔子,引其徒谈经讲学,互相切劘,文必先正,品必贤良,实非树党。文声以私憾妄讦,宜罪。阁臣以公蒙饰,降光禄寺录事。苏州推官周之夔者,与溥同年举进士,初亦入社,至是希阁臣意,墨绖诣阙,复讦奏溥等树党挟持。案久未结,谗言罔极,至有草檄以声复社十罪者。大略谓,派则娄东、吴下、云间,学则天如、维斗、卧子,上摇国柄,下乱群情,行殊八俊、三君,迹近八关、五鬼。外吾党者,虽房、杜不足言事业;异吾盟者,虽屈、宋不足言文章。或呼学究智囊,或号行舟太保,传檄则星驰电发,宴会则酒池肉林。所云行舟传檄,殆指孟朴言之。十五年,御史金毓峒,给事中姜埰,各上疏白其事,始奉旨。朝廷不以语言文字罪人,复社一案准注销。后福藩称制,阮大铖怨戊寅(崇祯十一年)秋南国诸生顾杲等一百四十人之具防乱公揭也,日思报复。爰有王实鼎东南利孔久湮,复社渠魁聚敛一疏。大铖语马士英云,孔门弟子三千,而维斗等聚徒至万,不反何待?至欲陈兵于江,以为防御,心知无是事,而意在尽杀复社之主盟者。时昆铜暨宜兴陈贞慧定生辈,皆就逮系狱,桐城钱秉镫,宣城沈寿民,亡命得脱。假令王师下江南少缓,则复社诸君子,难乎免于白马之祸矣。”

(《复社姓氏传略》卷首引《静志居诗话》)

社事以选文及会盟,为有力之结合。徒党既盛,而内讧起,遂有周之夔之攻讦。之夔亦曾预社盟也。

于是天如、介生(周钟)有复社国表之刻。复者,复兴绝学之义也。先君子(杜麟征)与彝仲(夏允彝)有几社六君子会义之刻(允彝、麟征、周立勋、徐孚远、彭宾、陈子龙)。几者,绝学有再兴之几,而得知几其神之义也。两社对峙,皆起于己巳(崇祯二年)之岁……自辛未(崇祯五年,1632年),至辛巳(崇祯十四年),娄东之局,几比尼山。举天下文武将吏、朝列大夫、雍庠子弟,称门下士,从之游者,几万余人……四方会吊毕,退而大集于虎邱,为复社最盛事……周公之夔者……奋身作难……虽门弟子日进,而局中之会盟,寝以少息……三吴子弟,各自一宗,不敢齿及复社二字者数年……至西铭之变,海内会葬者万人。壬午(崇祯十五年)之春,又大集于虎阜……嗣后复社之大会,无复再举矣。复社之大局虽少衰,而吾松几社之大会,则日以振。

(杜登春《社事始末》)

往者邑子不快于社事,谓先生(溥)以阙里自拟,曰配,曰哲。傅会指目先生门下士……又有无名氏,诡托徐怀丹,檄复社十大罪……之夔入京师,执二书为左验。

(吴传业《复社纪事》)

时浙人温体仁以清刚得君,专柄七年,力与众正为难。周延儒本与体仁合,复社张溥力间之,使相携贰。藉延儒以逐体仁。

周延儒,字玉绳,宜兴人……(崇祯)六年(1633年)六月,引疾归……(温)体仁遂为首辅矣。始延儒里居,颇从东林游,善姚希孟、罗喻义。既陷钱谦益,遂仇东林。及主会试,所取士张溥、马世奇等,又皆东林也。至是归,失势,心内惭。而体仁益横,越五年始去。去而张至发、薛国观相继当国,与杨嗣昌等并以媢嫉称。一时正人郑三俊、刘宗周、黄道周等,皆得罪。溥等忧之,说延儒曰:“公若再相,易前辙,可重得贤声。”延儒以为然。溥友吴昌时,为交关近侍。冯铨复助为谋。会帝亦颇思延儒,而国观适败,十四年二月,诏起延儒。九月至京,复为首辅……延儒被召,溥等以数事要之。延儒慨然曰:“吾当锐意行之,以谢诸公。”既入朝,悉反体仁辈弊政……广取士额及召还言事迁谪诸臣……中外翕然称贤……又信用文选郎吴昌时……昌时,嘉兴人,有干材,颇为东林效奔走。然为人墨而傲,通厂卫,把持朝官,同朝咸嫉之。

(《明史》卷三○八《周延儒传》)

吴应箕以一诸生,而倡发留都防乱揭,以攻阉党余孽阮大铖,亦为复社一大公案。后来马、阮当国,欲造顺案,且欲藉僧大悲兴党狱,以陷应箕等,兼罗织东林,会明亡不果。

吴应箕,字次尾,贵池人……阮大铖以附珰削籍,侨居南京,联络南北附珰失职诸人,劫持当道。应箕与无锡顾杲、桐城左国材、芜湖沈士柱、余姚黄宗羲、长洲杨廷枢等,为留都防乱公揭讨之。列名者百四十余人,皆复社诸生也。

(《明史》卷二七《邱祖德附吴应箕传》)

时有狂僧大悲,出语不类,为总督京营戎政赵之龙所捕。大铖欲假以诛东林及素所不合者,因造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之目……纳大悲袖中。

(《明史》卷三○八《马士英传》)

8.逆案

庄烈帝既立,立诛客魏,定为逆案六等,颁示天下。自旧辅以至庶僚,获罪者三百二十余人,重则立决,轻亦禁锢终身。是时东林复响用,实借此为三案作报复。

方忠贤败时,庄烈帝纳廷臣言,将定从逆案。大学士韩、李标、钱龙锡,不欲广搜树怨,仅以四五十人上。帝少之,令再议。又以数十人上。帝不怿,令以“赞导”、“拥戴”、“颂美”、“谄附”为目,且曰内侍同恶者,亦当入。等以不知内侍对。帝曰:“岂皆不知?特畏任怨耳。”阅日,召入便殿,案有布囊,盛章疏甚伙。指之曰:“此皆奸党颂疏,可案名悉入。”等知帝意不可回,乃曰:“臣等职在调旨,三尺法非所习。”帝召吏部尚书王永光问之。永光以不习刑名对。乃诏刑部尚书乔允升、左都御史曹于汴同事。于是案名罗列,无脱遗者。崇祯二年(1629年)三月,上之,帝为诏书,颁示天下。首逆凌迟者二人,魏忠贤、客氏;首逆同谋决不待时者六人,呈秀及魏良卿、客氏子都督侯国兴,太监李永贞、李朝钦、刘若愚,交结近侍;秋后处决者十九人,刘志选、梁梦环、倪文焕、田吉、刘诏、薛贞、吴淳夫、李夔龙、曹钦程、大理寺正许志吉、顺天府通判孙如洌、国子监生陆万龄、丰城侯李承祚,都督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杨寰、孙云鹤、张体乾;结交近侍次等充军者十一人,魏广微、周应秋、阎鸣泰、霍维华、徐大化、潘汝祯、李鲁生、杨维垣、张讷、都督郭钦、孝陵卫指挥李之才;交结近侍又次等论徒三年输赎为民者,大学士顾秉谦、冯铨、张瑞图、来宗道,尚书王绍徽、郭允宽、张我续、曹尔祯、孟绍虞、冯嘉会、李春、邵辅忠、吕纯如、徐兆魁、薛凤翔、孙杰、杨梦衮、李养德、刘廷元、曹思诚,南京尚书范济世、张朴,总督尚书黄运泰、郭尚友、李从心,巡抚尚书李精白等一百二十九人;交结近侍减等革职闲住者,黄立极等四十四人;忠贤亲属及内官党附者又五十余人。

(《明史》卷三○六《崔呈秀传》)

逆案既定,终崇祯十七年,不能翻案。南渡后,马、阮当国,其案始翻。生者起用,死者追恤,复治北都从逆之罪,以胁东林旧人。一年之间,党争大起,驯至明亡。

案既定,其党日谋更翻。王永光、温体仁阴主之。帝持之坚,不能动。其后张捷荐吕纯如,被劾去。唐世济荐霍维华,福建巡按应喜臣荐内闲住通政使周维京,罪至谪戍。其党乃不敢言。福王时,阮大铖冒定策功起用,其案始翻。于是太仆少卿杨维垣、徐景濂,给事中虞廷陛、郭如闇,御史周昌晋、陈以瑞、徐复阳,编修吴孔嘉,参政虞大复辈,相继而起。

(《明史》卷三○六《崔呈秀传》)

福王时,杨维垣翻逆案,为维华等讼冤。章下吏部……追赐恤典、赠荫、祭葬、谥,全者,维华及刘廷元、吕纯如、杨所修、徐绍吉、徐景濂六人;赠荫、祭葬,不予谥者,徐大化、范济世二人;赠官祭葬者,徐扬先、刘廷宣、岳骏声三人;复官不赐恤者,王绍徽、徐兆魁、乔应甲三人。他若王德完、黄克缵、王永光、章光岳、徐鼎臣、徐卿伯、陆澄源,名不丽逆案,而为清议所抑者,亦赐恤有差。

(《明史》卷三○六《霍维华传》)

九 明之衰亡

1.满洲之崛起

甲 建州女真

清为女真之裔。明初设建州卫以统之,所谓建州女真是也。后为兀狄哈(即野人女真)所侵,渐次南徙。

女真,古肃慎之地,居混同江(即松花江)东。后汉谓之挹娄,元魏谓之勿吉,隋唐谓之黑水靺鞨。靺鞨强盛,号渤海。渤海浸弱,臣于辽。避辽兴宗讳,更女真曰女直。至阿骨打始大,国号曰金。金亡归元,元改万户府五,以总摄之。

(《剿奴撮议附陈继儒建州考》)

国初定开元,改开原道,控带诸夷。女直各部,在混同江以东,东滨海,西接兀良哈,南邻朝鲜,北至奴儿干。略有三种:自汤站东抵开原居海西者,为“海西女直”;居建州、毛怜者,为“建州女直”;极东为“野人女直”。永乐元年,遣行人刑枢,招谕奴儿干诸部野人酋长来朝,因悉境附。九年春,遣中使治巨舰,勒水军江上,召集诸酋豪,縻以官赏。于是……始设奴儿干都司。自开原东北,至松花江以西,先后置建州、毛怜、塔山等卫一百八十四,兀者等所二十。其酋为都督、都指挥、千百户、镇抚,赐敕印,各统分部。复置站地面,各七,寨一,不领于卫所。令岁以冬月,从开原入朝贡,唯野人女直,避远无常期。诸部愿内附者,开原设安乐州,辽阳设自在州处之。已又海西、建州各夷,立马市开原,岁时赐予甚厚。终帝世,奉职谨,征调辄赴。建州卫指挥阿哈出,以功赐姓名李思诚。其子释家奴曰李显忠,弟猛哥不花,亦以内附领毛怜卫,累都督同知。久之,显忠死,子满住袭,求驻牧苏子河……宣德间,守臣务招徕,请居建州老营地……所名东建州乃是也……正统初,建州左卫都督猛哥帖木儿为七姓野人所杀。弟凡察,子童仓,走朝鲜,亡其印,诏更给。以童仓弟董山,袭建州卫指挥,亡何。凡察归,得故印。诏上更给者,匿不出。乃更分置右卫,剖二印,令董山领左,凡察领右。

(茅瑞澂《东夷考略•女真通考》)

建州、毛怜,则渤海大氏遗孽,乐住种,善缉纺,饮食服用,皆如华人。自长白山迤南,可拊而治也。海西山寨之夷,曰熟女真。完颜之后,金之遗也,俗尚耕稼,妇女以金珠为饰,倚山作寨,聚其所亲居之,居黑龙江省,曰生女真。其俗略同山寨,数山寨仇杀,百十战不休。自乞里迷去奴儿干,三千余里,一种曰女真野人,又一种曰北山野人,不事耕稼,惟以捕猎为生。诸夷皆善驰射。

(《皇明九边考》卷二《辽东镇边夷考》)

建州三卫设置迁徙简表

明之中叶,建州豪酋董山强悍,虽能诱杀之,而屡临以兵,仅止羁縻。

正统末,董山与李满住等,并附也先为耳目,抄掠辽东。景泰中,都御史王翱,谕归所掠,稍宁戢……成化二年……董山来朝,语不逊,纠毛怜海西夷,频盗边。三年,命武靖伯赵辅,充靖虏将军,……率汉番京边官军五万,往征之。山悔自归,诏羁广宁,寻伏法。九月,分三道捣其巢……刻日会剿,朝鲜亦……佐兵万人,遏东走路,俘斩千计,并诛李满住……遂班师……六年,建州夷窥边庾虚,谋作乱。巡抚御史彭谊……整师出辽阳,众溃匿。朝廷因示羁縻,以董山子脱罗为指挥……诸夷复贡,然往往声报董山仇,纠掠塞上。

(茅瑞澂《东夷考略•女真通考》)

继董山而起者有王杲,杀戮边将,其势复强,为总兵李成梁所击灭。

王杲,建州右卫都指挥使也。生而黠慧,解番汉语言字义,尤通日者术,剽悍好乱,数盗边。嘉靖三十六年十月,窥抚顺,殪备御彭文洙,益骜恣。岁掠东州、惠安、一堵墙诸堡,无虚月。四十一年五月,副总兵黑春捣杲巢。杲设伏媳娣山,得春,磔之。由是视杀汉官如莽,常深入辽阳,掠孤山,卤抚顺、汤站,前后戮指挥王国住等甚众。

(茅瑞瀓《东夷考略•建州女真考》)

万历元年……建州都指挥王杲,故与抚顺通马市,及是诱杀备御裴承祖。成梁谋讨之。明年(二年)杲复大举入,成梁檄副将杨腾、游击王惟屏分屯要害,而令参将曹簠挑战,诸军四面起,敌大奔,尽聚杲寨。寨地高,杲深沟坚垒以自固。成梁用火器攻之,破数栅,矢石雨下。把总于志文、秦得倚先登,诸将继之。杲走高台,射杀志文。会大风起,纵火焚之,先后斩馘千一百余级,毁其营垒而还……杲大创,不能军,走匿阿哈纳寨。曹簠勒精骑往,杲走南关。都督王台执以献,斩之……十年……初王杲死,其子阿台,走依王台长子虎儿罕。以王台献其父,尝欲报之。王台死,虎儿罕势衰。阿台遂附北关,合攻虎儿罕,又数犯孤山、汎河。成梁出塞,遇于曹子谷,斩首一千有奇,获马五百匹。阿台复纠阿海连兵,入抵沈阳城南浑河,大掠去。成梁从抚顺出塞百余里,火攻古勒塞,射死阿台,连破阿海寨,击杀之,献馘二千三百,杲部遂灭。

(《明史》卷二三八《李成梁传》)

迤东都督王兀堂继起,亦为李成梁所破。

去叆阳二百一十里,为王兀堂部,叆阳故市地。兀堂亦奉约唯谨……万历元年……总兵李成梁请展筑宽奠等六堡地……自是开原而南,抚顺、清河、叆阳、宽奠并有市,诸夷亦利互易,无敢跳梁。当是时,东夷自抚顺、开原而北,属海西王台制之;自清河而南,抵鸭绿江,属建州者,兀堂亦制之。

(茅瑞澂《东夷考略•建州女真考》)

万历七年……迤东都督王兀堂故通市宽奠。后参将徐国辅弟国臣,强抑市价,兀堂乃与赵锁罗骨数遣零骑侵边。明年(八年)三月,以六百骑犯叆阳及黄冈岭,指挥王宗义战死。复以千余骑从永奠入,成梁击走之。追出塞二百里,敌以骑卒拒,而步卒登山鼓噪,成梁大败之,斩首七百五十,尽毁其营垒……其秋,兀堂复犯宽奠,副将姚大节击破之。兀堂由是不振。

(《明史》卷二三八《李成梁传》)

海西女真王台,势强而得众,为明廷捍边。晚岁势衰,同部起衅,争战不息,而建州女真日强,始阴有吞并之志。

永乐初,挹娄夷来归,置塔山、塔鲁诸卫,备外藩。宣德四年,海西女真始入寇,寖勾建州剽掠。正德间,祝孔革等为乱,阻朝贡。嘉靖初,夷酋速黑特捕杀叛夷猛克,修贡谨,赐金带大帽。其后王台益强,能得众,居开原东北,贡市在广顺关,地近南,称南关。其逞加奴、仰加奴,居开原北,贡市在镇北关,地近北,称北关云。开原孤悬,扼辽肩背。东建州,西恍惚太二夷,常谋窥中国。而台介东西二夷间,扞蔽令不得合,最忠顺。因听袭祖速黑忒右都督,为之长,东陲晏然,耕牧三十年,台有力焉。万历二年,西虏小黄台吉,以五千骑,压海西新寨请婚。台以女许之,因约必无犯开原塞。明年(三年),台缚送建州逆酋王杲,加勋衔,晋二子都督秩。当是时,台所辖东尽灰扒、兀刺等江,南尽清河建州,北尽二如,延袤几千里,内属保塞甚。盖晚岁而北关二奴之衅兴,始逞仰二奴父。都督祝孔革,为台叔王忠所戮,夺贡敕并季勒寨。及台以女妻仰加奴卵翼之,已加奴等结婚西寨虏哈屯慌惚太,潜为乡导,势渐张。欺台老,日伺隙修怨。会台子虎儿罕,好残杀,部夷虎儿干、白虎赤,先后叛归加奴。因尽夺季勒寨,调兀刺江上夷,与虎儿罕构兵。是后仰加奴十三寨,止遗把吉把大哥五寨属台,它如灰扒、兀剌及建州夷,各云翔不受钤束,南关势渐蹙。十年七月,台竟以忧愤死。

(茅瑞澂《东夷考略•海西女真考》)

北关清佳砮、杨吉砮素仇南关。王台没,屡侵台季子猛骨孛罗,且藉土蛮煖兔慌忽太兵,侵边境。其年(万历十年)十二月,巡抚李松,使备御霍九皋许之贡市。清佳砮、杨吉砮,率二千余骑,诣镇北关谒松。九皋见其兵盛,谯让之,则以三百骑入。松先伏甲于旁,约二人不受抚则炮举甲起。顷之,二人抵关,据鞍不逊。松叱之,九皋麾使下,其徒遽拔刀击九皋,并杀侍卒十余人。于是军中炮鸣,伏尽起,击斩二人,并其从骑,与清佳砮子兀孙孛罗,杨吉砮子哈儿哈麻,尽歼焉。成梁闻炮,急出塞,击其留骑,斩首千五百有奇。余众刑白马,攒刀,誓永受约束,乃旋师。……十五年……北关既被创后,清佳砮子卜寨,与杨吉砮子那林孛罗,渐强盛,数与南关虎儿罕子歹商构兵。成梁以南关势弱,谋讨北关以辅翊之。明年(十六年)五月,率师直捣其巢。卜寨走与那林孛罗合,凭城守,城四重,攻之不下。用巨炮击之,碎其外郛,遂拔二城,斩馘五百余级。卜寨等请降,设誓不复叛,乃班师。

(《明史》卷二三八《李成梁传》)

王台孽子康古陆,向奔逞加奴者,乘虎儿罕殁,即来归。已并妻其父妾温姐,分海西业,与猛骨孛罗、歹商鼎立……以仇虎儿罕故,甘心歹商,为北关内应……而猛骨孛罗以母温姐故,亦助康古陆……会游击黄应魁,勒兵执温姐、康古陆,已念戮温姐则猛酋携,释之,囚康古陆胥命。而猛骨孛罗竟为北关诱胁,从那酋攻歹商……并劫温姐去……大将军成梁,决策进剿……释二酋不诛……并释康古陆……亡何康古陆死……温姐以乳疮亦死。兵备使成逊因令北关卜寨、那林孛罗,南关猛骨孛罗、歹商,相结释憾……是后卜寨亦以女许歹商,那林孛罗妻则歹商姊也。而歹商酗酒好杀,众稍贰。(万历)十九年正月,往卜寨受室,因过视姊。中途,那卜二酋,阴令部夷……射商殪……自此以后,猛骨孛罗修贡唯谨,然南关势孤且弱。而建州奴儿哈赤日益强……阴有窥海西意。

(茅瑞澂《东夷考略•海西女真考》)

乙 清太祖之兴起

太祖之祖叫场与父他失,为李成梁向导,以讨王杲之子阿台,旋亦被误杀。成梁以太祖方幼,留置帐下。及长,助之还建州,统一诸部,遂雄据东方。

万历十一年春,阿台复纠虏大举……成梁闻阿台有婿曰他失,其父曰教场,乃使教场绐阿台,而潜以兵袭之……直捣古勒寨……射阿台死……已而并杀教场、他失于阿台城下。他失子即清太祖也,以幼得不死,留置帐下……十四年……初清太祖多智,事成梁甚恭。成梁悉以所得诸部畀之,遂雄东方,蚕食诸小夷。

(《明史》抄略《李成梁传》)

奴儿哈赤,王杲之奴,叫场之孙,他失之子也。(《清太祖实录》:生于嘉靖三十八年。)先年,叫场、他失,皆忠顺,为中国出力……大兵征剿阿台,围寨攻急。他失因父在内,慌忙救护,混入军中,叫场寨内烧死,他失被兵误杀。因父子俱死,时镇守李总兵,将他失尸首寻获……又将寨内所得敕书二十道、马二十匹,给领今奴儿哈赤,继祖父之志,仍学好忠顺。

(《筹辽硕画卷首》程令名《东夷奴儿哈赤考》)

臣等谨案……明臣黄道周博物典汇……谓我显祖宣皇帝……遇害时,太祖高皇帝方四岁,李成梁……迎太祖高皇帝及弟……厚致饩养。高皇帝稍长,读书有谋略,十六岁,始出之建地。故兵端动,以复祖父仇为辞……此道周记明政之不纲,边臣之召祸,与实录可互证也。

(《开国方略》卷一)

太祖以保塞功,进秩龙虎将军。既并海西南关地,其势益张。既知辽防空虚,渐不相下,隙端屡启,遂不可复制。

昔我父被大明误杀,与我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送还尸首。坐受左都督敕书,续封龙虎将军大敕一道,每年给银八百两、蟒段十五匹。

(《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一)

奴儿哈赤,佟姓,故建州枝部也……斩克十五有功,得升都督,制东夷……奴儿哈赤既窃名号,夸耀东夷,则势愈强……旋以保塞功,(万历)二十三年,得加龙虎将军,秩视王台时矣……二十九年……当是时,奴酋新并南关,势张甚。益结西虏啮灰扒、黑龙江诸夷,宽奠新疆居民六万余口逼奴酋穴,住种参貂市易,渐狎。李成梁再出镇,乃……徙还故土。弃新疆为瓯脱,复困……请金缯。即于叆阳清河诸沿边田土,摊派给赏,维时三十三年……成梁等以招回华人叙功……奴儿哈赤得赏,志益骄。明年八月,沿清河边,强裁参价索价,已复争入贡车价,语狂悖。边吏始仓皇请增兵。而朝鲜亦报奴酋席卷江上,并吞及海夷……三十六年,海建修贡,礼部议吾儿忽答(南关猛骨孛罗子)羁建州,冒敕领赏,宜折其谋。寻奴儿哈赤日治兵,声略北关。三十七年,遣子莽骨太,以万骑修南寨;已又勒七千骑声言围猎,入靖安堡……又勒五千骑往抚顺关胁蟒段牛酒;已又勾西虏宰赛暖兔等,窥开原辽阳。边吏日夜告急。御史熊廷弼按部,请添募兵万……急抚北关,且收宰暖,以携其交。顷之,奴儿哈赤请遵谕减车价入贡……三十九年……复耀兵侵兀刺诸酋。而江夷卜台吉,竟驱投北关。其婿也,因与北关金台失、白羊骨二酋修怨。四十一年三月,益垦南关旷土,图窥伺,并纠西虏宰煖……二十四营,尽甲驰清河间。辽告急。征蓟兵五千赴援,并禁籴及参貂珠宝。而奴儿哈赤亦已好语谢都御史张涛,谓抚安等区,耕牧日久,请奉约,新垦概罢……四十二年……益勾西虏图北关……复垦前罢耕地。开原参议薛国用,力主驱逐……援兵……至者,道相望……奴闻震恐……遂遵谕退地定界……南关边外四堡,曰三岔,曰抚安,曰柴河,曰靖安……及白家冲、松子二堡,共立碑六……姑给柴河秋获,遂将六堡俱退,大书番字碑阴,自明年永不敢越种……四十三年,白羊骨竟许婚暖兔,遣谕不听……奴儿哈赤亦讫无变动。

(茅瑞澂《东夷考略•建州女真考》)

臣复勘得,自抚顺关起,至东州堡迤东,清河所属,以至叆阳一带,为成化中副总兵韩斌所定之旧界,内惟孤山一堡。又迤东新、宽、大、永、长五堡一带,为万历二年巡抚张学颜、总兵李成梁所展之新界。而新旧分矣……不可谓其尽建夷地,今尽弃与夷……此弃地之大略也。卷查居民告垦者,自万历十三四年间已有之……无故赶回……而人众数万。不借此先声以劫之(谓奴酋将以兵索地),人岂肯入……自是烧毁人房屋,剽掠人财物生畜,自是驱逼人渡江潜避,而溺死千余人,冻馁而死者万余人,余皆流离殍死,不知处所。此驱回人口之大略也……奴酋既安坐而得数百里之疆土矣。其心以为界碑不立,则抚顺以南新得之地尚未定,抚顺以北南关之地尚无名……会阁臣以车价通夷事发,谋同赵楫等,急求入贡,以完通夷之局……而奴酋曰:“必为我速立碑,我始贡。”……毕竟碑立而后起贡也。自此碑一立,我民即不敢于碑外拾取一草……此界碑之大略也。万历二十三年,夷人奏讨赏银五百两、蟒段纱各五匹,向未议给。二十九年,委官潘仲礼等,议以汉人不必收回,量于种地人户,派凑额赏,充前犒赏(前文,于东西新地,派银三百八十两,合抚顺原有额赏一百二十两,凑足五百两)为存吾地耳。其后地既归夷,前项赏赐……而楫复疏将宽奠、清河、抚顺沿边一带,未曾起科田土,摊派充赏,见今查议,无处摊派。然自三十一年起,至三十五年,奴酋已三不贡矣。而所许赏银,则已俱借库银,逐年支给,不敢迟缺。此抚赏之大略也。以上四略,臣绝不作一风闻影响语,皆翻阅卷案而总括之,可按而覆者。

(《筹辽硕画卷》一《辽东巡按熊廷弼抚镇弃地啗虏疏》)

当太祖初起之时,女真诸部方各争雄长,不相统属。

太祖起兵也……是时诸国分裂。满洲国部五,曰苏克素护河,曰浑河,曰完颜,曰栋鄂,曰哲陈;长白山国部二,曰讷殷,曰鸭绿;东海国部三,曰渥集,曰瓦尔喀,曰库尔喀;扈伦部四,曰叶赫,曰哈达,曰辉发,曰乌拉……各主其方,争相雄长,强陵弱,众暴寡。而扈伦四部最强。在满洲之北(惟乌拉当满洲东北)皆以所居之河得名。乌拉、辉发二河入松花江,哈达、叶赫二河入辽河。即明之海西卫与建州卫、野人卫而三。海西亦谓之南关、北关。南关哈达,北关叶赫,逼处开原、铁岭,乃明边之外障也。东海三部,则皆野人卫,在宁古塔以东,濒海岛屿,距明边绝远,羁縻而已。而满洲五部,长白山二部,则皆建州卫,处辽沈之东。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一》)

太祖起兵,以复仇为名。先讨尼堪外兰,以其唆杀祖父也;继服栋鄂、哲陈、完颜诸部,遂奄有建州之地。

明万历十一年,太祖年二十有五……以景、显二祖之仇,起兵讨尼堪外兰,率甲十三,袭之于图伦城(苏克素护河部)。尼堪外兰仓卒遁……又讨之于嘉班城,于抚顺边外,皆不获……尼堪外兰远遁,筑城于鄂勒珲,恃诸部中隔,我兵不能往讨。太祖乃先自近部始。万历十二年,以兵五百攻栋鄂部之翁鄂洛城。万历十三年,攻浑河之界藩城、栋嘉城、萨尔浒城……十四年,复攻苏克素护河之爪兰佳城,浑河部之贝珲城,哲陈部之托摩和城,皆克之……万历十五年,命巴图鲁额亦都攻哲陈部……克之。万历十六年,复克完颜部。时满洲环境五豪部皆服,全有建州,遂与海西部为敌国……十七年,又遣兵收服长白之鸭绿江部,尽有其众。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一》)

时海西四部正强,见太祖之势渐盛,恐为所制,乃合九部之师攻之。转为太祖所败。

于是遐迩詟忌……遂协而图我……万历二十一年,叶赫、哈达、辉发、乌拉、扈伦四部,科尔沁、锡伯、卦勒察(蒙古三部)、珠舍里、讷殷(长白山二部),九国之师三万来侵,营浑河北岸,国人皆惧。太祖酣寝达旦,诘朝,率诸贝勒……启行。至古呼山,据险而阵,谕将士曰:“乌合之众,其心不一,殪其前锋,必反走。走而乘之,必大克。”时敌方攻赫济格城,命额亦都以百骑挑之。敌罢攻来战,叶赫贝勒布斋(一作卜寨)、科尔沁贝勒明安,身先督阵。布斋马触木而踣,我兵斩之。明安马陷淖,弃鞍跨骣马遁,众军遂溃。乘胜逐北,斩级四千,获马三千,铠胄千,并擒乌拉贝勒之弟布占泰,军威大震……万历二十五年,叶赫、哈达、辉发、“乌拉”四部,遣使来乞明缔姻。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一》)

海西内部交哄。太祖计并哈达,攻灭辉发、乌拉、叶赫,遂奄有海四诸部,所以剪明之羽也。

万历二十六年(一五九八年)……那酋又攻猛酋,猛酋力不能支,因质妻子求援于奴酋。奴酋利其妻妾部落,悉兵以出,袭而执之。猛酋寄命奴寨几二年,奴酋乃伪以女许妻猛酋,而阴纵其妾与通。徐以私奸外母,射杀之,尽得其所有。此二十八年事也。及我中国切责……奴酋因悔罪,许妻猛酋子吾儿忽答以女……遂吾儿忽答归南关……三十一年,那林孛罗与白羊谷(卜寨之子),又纠庄南抢杀吾儿忽答。吾酋穷迫无归,因投奴寨自存。自后吾酋不返,而南关之敕书、屯寨、土地、人畜,尽为奴有矣。

(《筹辽硕画卷首》程令名《东夷奴儿哈赤考》)

万历三十五年,辉发贝勒以所部多叛归叶赫,遣子质我而树援焉。已又信叶赫贝勒之诳,索还其子,以质于叶赫。所约之昏,亦背不来取,而筑重城以拒守。是年……太祖征之,辉发以亡。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一》)

万历四十年,征乌拉。初布占泰阵获于我,旋释归,使主其国,妻以宗女……三十五年,其所属之瓦尔喀部来归,太祖遣褚英、代善、费英东,以兵四千迎之。布占泰以兵万人阻之,为我军所败……师还。又遣褚英、阿敏,以兵五千,克其宜罕山城。布占泰惧不敢战,执献叶赫之人以和,并求昏。上亲女许之。四十年,复背盟,再侵我渥集部之虎尔哈路,欲娶我国所聘叶赫之女,又以鸣镝射公主。太祖亲临乌拉河,克其沿河五城,尽焚其庐舍糗峙,许盟而还。布占泰复以其子质叶赫,怒我师。师至,布占泰以兵三万逆战。太祖身陷阵,败其军。先伏兵夺其城门,尽树纛帜,布叶泰收败卒,不能入,遂奔叶赫,乌拉以亡。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一》)

万历四十一年……是秋,遂以兵四万征叶赫。叶赫尽敛其乡民保城,使诉明曰:“扈伦四国,满洲已灭其三。今复侵我,必及明矣。”明使游击马时相,率火器千,助叶赫。太祖服其七城十九寨旋师。叶赫恃明之援,遂以所许我国之女归蒙古……太祖既誓师仇明……遂以天命四年(明万历四十七年)……而自将六师深入叶赫,克二十余寨。叶赫告急于明,于是明有四路之师。太祖覆其军二十万。是秋克开原,克铁岭,拊叶赫之背。遂围其贝勒锦台什(一作金台失,那林孛罗弟)于东城,围其弟布扬古(一作白羊谷)于西城,攻东城之军……陷之。锦台什登台自燔死,布扬古以西城降,遂歼守叶赫之明兵千。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一》)

复以其间出兵攻略野人女真,拓地日广,兵力日加。

瓦尔喀部者,沿瓦尔喀河入鸭绿江,濒海两岸,皆其部落,在兴京之南,近朝鲜。万历二十六年,遣长子褚英,以千卒征之,取其安楚库路屯寨二十余,招降万余。三十六年,瓦尔喀部优斐城长,以五百户越乌拉境来归……三十七年……以瓦尔喀部落之流寓朝鲜者,请于明。明为我谕朝鲜,遣还千余户。太宗天聪元年(明天启七年),大兵征朝鲜。我瓦尔喀之在其国者,二百余户皆来归。天聪九年(明崇祯八年),命武巴海等,以兵四百,自宁古塔往征瓦尔喀,收丁壮五百有六十。以其地多岛屿,明年复分兵四路,每路兵二三百,各携乡导,造海舠,先后共取还岛丁千余……崇德五年,命朝鲜以舟师攻瓦尔喀之叛入熊岛者来献捷,是为征瓦尔喀之师。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一》)

虎尔哈部者,居虎尔哈河。出吉林乌拉界,经宁古塔城,北行七百里至三姓城,入混同江,唐书渤海王都临忽汗河者也。万历三十九年,命额亦都以兵二千攻东海虎尔哈部之札库塔人,三日克其城,俘斩三千,并招降其附近五百户。天命三年,东海虎尔哈路长,率百户来朝……于是争乞留,且转招其族属……天命四年,遣卒征虎尔哈部,收其丁壮二千。其路长来降者,驾出城亲欵之……崇德八年,遣阿尔津等征虎尔哈于黑龙江,凡克三屯,招降四屯,获男妇二千八百余,牲畜貂皮虎豹皮称是。是为征虎尔哈部之师。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一》)

渥集部者,在虎尔哈部之东,连山茂林。万历三十八年,以卒千征东海渥集部,取其三路屯寨,俘二千人,并降其虎尔哈路、瑚叶路而还。又有自归之绥芬路、宁古塔路,命额亦都以千人往迁之,为渥集之雅兰路人所掠,遂击收其众万余而还。三十九年,复以兵千,取渥集部之乌尔固辰、穆林二路,俘千余人。是为征渥集部之师。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一》)

外此东海小部,随时略服。天命元年,征东海萨哈连路,乘舟沿马勒简河,取屯寨数十。八月,至黑龙江岸……师遂济。及还……又招服南岸之诺罗路、锡拉忻路,及使犬部音达珲塔库喇二路。天命二年,遣兵四百,收濒海散处各部。其岛居负险者,刳小舟二百往,尽取之。天命十年,遣兵征东海卦勒察部,俘二千人。盖东海诸部……与我隔于乌拉,又贪乌拉布市之利,甘为其属。故自乌拉削平,而后威棱薄海表……至黑龙江等部……征之自太宗天聪九年始,时有入贡。索伦豪于骑射,乃命副都统霸奇兰,率兵逾黑龙江,收抚其未服壮丁二千四百有奇,余丁七千二百而还。崇德元年,索伦为科尔沁部落侵掠,命来朝之索伦部长速归防御。五年,遣穆什哈等征索伦,俘其壮丁三千百有五十。六年,并征蒙古兵,征已降复叛之索伦博木果,擒其众九百余。盖索伦当黑龙江极北,兴安大岭之麓,介俄罗斯及喀尔喀蒙古之间。挽强命中……雄于诸部。天命间,大兵虽一度黑龙江下游,未尝至索伦。天聪、崇德,始臣绝域,际东北海。于是辽金部落,咸并于满洲矣。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一》)

太祖武功既盛,内部制度亦渐臻完备,始建号称尊。

“创制满文”

已亥(万历二十七年)……二月……上欲以蒙古字,制为国语颁行。巴什额尔德尼、扎尔固齐噶盖辞曰:“蒙古文字,臣等习而知之,相传久矣,未能更制也。”……上曰:“无难也。但以蒙古字合我国之语音,联缀成句,即可因文见义矣。”……于是上独断,将蒙古字制为国语,创立满文,颁行国中。满文传布自此始。

(《清高皇帝实录》卷三)

“八旗兵制”

辛丑(万历二十九年)……是年,上以诸国徕服人众,复编三百人为一牛录。每牛录设额真一。先是我国凡出兵校猎,不计人之多寡,各随族党,屯寨而行。猎时每人各取一矢,凡十人设长一领之,各分队伍,毋敢紊乱者。其长称为牛录额真,至是遂以名官。

(《清高皇帝实录》卷三)

乙卯(万历四十三年)……上既削平诸国,每三百人设一牛录额真(后改称牛录章京,即后佐领),五牛录设一甲喇额真(后改称甲喇章京,即后参领),五甲喇设一固山额真(即后都统),每固山额真左右设两梅勒额真(后称梅勒章京,即后副都统)。初设有四旗,旗以纯色为别,曰黄,曰红,曰蓝,曰白。至是,添设四旗,参用其色镶之(幅之黄白蓝者红绿,幅之红者白绿),共为八旗。行军时,地广则八旗并列分八路,地狭则八旗合一路而行……当兵刃相接时,被坚甲执长矛大刀者为前锋,被轻甲善射者从后冲击,俾精兵立他处,勿下马,相机接应……破敌之后,察核将士战功必实。有罪者虽亲不贳,必寘之法;有功者虽仇不遗,必加之赏……将士各欲建立功名,每闻征伐,靡不欢忻效命,攻则争先,战则奋勇……所至无敌,丕昭列焉。

(《清高皇帝实录》卷四)

“理政大臣”

乙卯(万历四十三年)……又置理政听讼大臣五人,扎尔固齐十人,佐理国事。上五日一视朝。

(《清高皇帝实录》卷四)

“筑城寨”

丁亥(万历十五年),上于硕里口、虎栏哈达、东南加哈河两界中之平冈,筑城三层,并建宫室。

(《清太祖实录》卷二)

癸卯(万历三十一年)……上自虎栏哈达南冈,移于祖居苏克苏河、加哈河之间,赫图阿剌地,筑城居之。

(清高皇帝实录卷三)

寨在宁古塔内,城高七丈,杂筑土石,或用木植横筑之。城上环置射箭穴窦,状若女墙,门皆用木板。内城居其亲戚,外城居其精悍卒伍,内外见居人家,约二万余户。北门外则铁匠居之,专治铠甲;南门外则弓人箭人居之,专造弧矢;东门外则有仓廒一区,共计一十八照,每照各七八间,乃是贮谷之所。

(《筹辽硕画卷首》程令名《东夷奴儿哈赤考》)

“建元称帝”

天命元年丙辰(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春正月壬申朔,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及八旗贝勒大臣,率群臣集殿前,分八旗序立。上升殿,登御座;众贝勒大臣,率群臣跪;八大臣出班,跪进表章……尊上为覆育列国英明皇帝……建元天命,以是年为天命元年。时上年五十有八。

(《清高皇帝实录》卷五)

万历四十七年……朝鲜方咨报奴酋移书声嚇,僭号后金国汗,建元天命,斥中国为南朝,黄衣称朕,意甚恣。

(《东夷考略•建州女真考》)

万历四十七年……五月,奴酋僭号后金皇帝,改元天命。

(许重熙《嘉靖以来注略》卷一一《万历注略》)

丙 清太祖与明之战争

当清太祖崛起之际,辽东诸地,半为其所据。而明之防御,亦极空虚,所有兵马粮械,一无足恃,识者早已忧之。

辽西起山海关,东抵镇江,延袤二千三百余里,而临海一面不与焉。虏酋首以百计,控弦数十万,直前屯者为赖蟒等酋,直宁远者为獐兔、拱兔等酋,直广宁者为少歹青、以儿邓、黄台吉等酋。折而西北,则虎墩兔憨为虏王,而东西部皆属之;北则暖赤、伯言、他不能等;折而东北,则卜言顾等;又折而东,则粆花等酋。此河西三面虏也。逾三岔河而东,则额伯革打大成等直海州西,孛儿败伯言儿等直辽沈西,暖兔、宰赛等直开原西,而北则恍惚太等。东北则北关,东则南关,辽沈之东,则奴速等酋。此河东三面之虏也。面面环绕,如处重围。而三岔由河界辽为两段,虏又插入其内,据其心腹而居之。盖无地无虏也……盖无地无时而不急虏焉。而又则地方居民,被虏几掠尽。自关以东至宁远,三百余里,不见村落。近广宁虽稍有村落,而两三落落如晨星。自广宁东至三岔河,一百八十里,黄沙白草,一望凄然。而河东,起东昌历辽、沈、开铁、清河、宽奠、镇江,近边一带,长亘千数百里,尽成瓯脱……是屯塞如此其寡少也。沿边墩台,大半塌,虽有存者又低矮……而所至城堡,更倾圮,甚且城多无门……是墩台壕堑城堡,又如此其废坏也。全镇军额,失亡几半,见在军虽八万余……人马精壮者,不过二万有奇。除三大营已得三分之一,其余又不过一万有奇,而以守二千数百里之边,散于两协守、七参将、十二游击、二十五守备之部下,能分几何。其步军皆不习弓马……一切器械皆朽钝……而买备马匹……亦四选之余。以我下驷当虏上驷,何以御敌……是兵马器械又如此其单弱而朽敝也。辽饷惟家丁差厚,其营堡军士,月止四钱,或二钱五分,每岁折色四月,本色八月。各仓旧储米豆,向因盐粮援例人等买票虚出,通关情弊,以致陈者不出,新者不入,浥烂如粪,而近收者,又被官吏插和沙土糠秕等物。各军虽得粮票,多不愿关领,遇有前项买票者,则每票卖银四五分,无则付之水火而已。而折色又假官帐,为将领所扣克,有经年不得分厘者,终岁嗷嗷,日见逃窜。是军士又如此其饥馁而无食也。当此无地无时无不急虏之日,而我之屯塞城堡墩台壕堑军马器械钱粮之类,一无足恃,于此而欲收绝漠之功,谈何容易……顾臣所尤虑者,不独在强虏,而又在饿军。何也?辽军自东征骚扰以来,复遭高淮(税监)毒虐,离心离德,为日已久。今又驱饥寒之众,置之锋镝之下,愤怨之极,势且离叛。尝密闻外间人言:“向特怕虏杀我耳,今闻虏筑板升以居我,推衣食以养我。岁种地,不过粟一囊,草数束,别无差役……我与其死于饥饿……死于兵刃……而无宁随虏去,犹可得一活命也。”不祥之语,以为常谈,而近益甚,汹汹皇皇,莫保旦夕。及今不为设法处饷,速行救济,直待一旦内溃,为夷狄驱,而噬脐无及矣。

(《筹辽硕画》卷一《辽东巡抚按熊廷弼务求战守长策疏》)

太祖于建号之三年,始出兵攻明,首破抚顺、清河。

天命三年戊午(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夏四月……壬寅巳刻,上率步骑兵二万征明。临行书七大恨告天,其书曰:“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一木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恨一也。明虽起衅,我尚欲修好,设碑勒誓,凡满汉人等,毋越疆圉,敢有越者,见即诛之。见而故纵,殃及纵者。讵明复渝誓言,逞兵越界,卫助叶赫(即北关),恨二也。明人于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岁窃逾疆场,肆其攘夺,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拘我广宁使臣网古里、方吉纳,挟取十人,杀之边境,恨三也。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恨四也。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恨五也。边外叶赫,获罪于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遗书诟詈,肆行陵侮,恨六也。昔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我自报之。天既授我哈达之人矣,明又党之,挟我以还其国。已而哈达之人,数被叶赫侵掠,夫列国之相征伐也。顺天心者胜而存,逆天意者败而亡,何能使死于兵者更生,得其人者更还乎?天建大国之君,即为天下共主。何独构怨于我国也?初扈伦诸国,合兵侵我。故天厌扈伦启衅,惟我是眷。今明助天谴之叶赫,抗天意,倒置是非,妄为剖断,七也。欺陵实甚,情所难堪,因此七大恨之故,是以征之。上拜天毕,焚其书。

(《清太祖实录》卷五)

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奴儿哈赤佯令都夷赴抚顺市,潜以劲兵踵袭。十五日凌晨,突执游击李永芳,城遂陷。巡抚都御史李维翰,趣总兵张承胤移师应援。二十一日,奴儿哈赤暂退,诱我师前,以万骑回绕夹攻。承胤及副总兵颜廷相、游击梁汝贵死之,全军覆没……闰四月,奴儿哈赤归汉人张儒绅等,赍夷文请和。自称建州国汗,备述恼恨七宗……盖张儒绅等,系东厂差役,奴酋藉以闻帝座……五月十九日,奴儿哈赤统众,克抚安、三岔、白家冲三堡……七月……奴儿哈赤从鸦鹘关入,二十二日晨,围清河。参将邹储贤拒守,援辽游击张斾请战,不从。贼冒板挖墙……堕东北角,因积尸上城,斾战死。储贤遥见叛人李永芳招胁,大骂赴敌,亦死之……自三岔至孤山,并遭焚毁。

(《东夷考略•建州女真考》)

明加辽饷七百万,竭全国之力,费时一年。遣杨镐为经略,四路出师,以师期先泄,三路皆败。是为萨尔浒之役。明兵号称四十七万,实则八万人。诸将皆百战之余,杜松、刘綎皆战死。清兵号称八旗,而预战者不过万人。以少胜众,固由明师贪功深入,各不相救,以致将死兵歼;亦由明廷不习边事,不知彼己,叫嚣主战,已有必败之势。明清兴亡,实以此役为最大关键。

万历四十六年四月,清兵起,破抚顺……远近大震。廷议镐熟谙辽事,起兵部右侍郎,往经略。既至,申明纪律,征四方兵,图大举。至七月,清兵由鸦鹘关克清河,副将邹储贤战死。诏赐镐尚方剑,得斩总兵以下官……其冬,四方援兵大集,遂议进师……大学士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等,皆以师久饷匮,发红旗日趣镐进兵。明年(四十七年),定议以二月十有一日誓师,二十一日出塞,兵分四道。总兵官马林出关原,攻北;杜松出抚顺,攻西;李如柏从鸦鹘关出,趋清河,攻南;东南则以刘綎出宽奠,由凉马佃捣后,而以朝鲜兵助之,号大兵四十七万。期三月二日,会二道关并进。天大雪,兵不前,师期泄。

(《明史》卷二五九《杨镐传》)

明辽东经略杨镐,集兵沈阳二十四万,四路深入,每路兵六万……合趋我都城……太祖尽征各路屯寨之兵,集城中,戒严以待。明将杜松,素勇轻敌,欲立首功,先期出抚顺关,日驰百余里。抵浑河,河流急,不结筏,策马径渡,军多溺死。而军营五百,阻水不克渡。三月朔,我各路侦卒,皆以明师告。太祖以南北二路皆山险且远,敌不能即至,宜先败其中路之兵。时杜松以三万余众,屯萨尔浒山,而自引兵二万围界藩……太祖命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以二旗兵援界藩,而亲统六旗兵攻萨尔浒。明兵恃火炮,甫战日未昃,忽大霾晦,咫尺不相辨。明兵列炬以战,我兵从暗击明,万矢雨集,发无不中。而明兵从明击暗,铳炮皆中柳林……遂乘晦逾堑拔栅,溃其军三万余。而右翼军渡河援界藩者,先遣千骑,合山上兵,据高驰下,与山下兵夹攻,冲敌阵为数队。杜松中矢死,逐北二十余里……明北路兵闻之,急据尚间厓,环营三濠,火器列濠外,而骑兵继后。又(监军)潘宗颜及游击龚念遂,各以万人分营数里外,相犄角……龚念遂军先与我军遇。四贝勒引千骑横冲之,步兵继进,专攻一隅,斫其车,破其楯。太祖驰赴尚间厓,明兵二万阵山麓……而马林营内之兵,出与濠外兵合……大贝勒即怒马直入其阵,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麾二旗兵继之。于是后至之六旗兵,皆不及布阵,驰马突入,人自为战。诸贝勒兵已贯阵,出其背,与大军表里夹击,呼声震天地,明兵瓦解……复破潘宗颜军于芬斐山。马林收残卒,走开原,而叶赫兵已于中途遁还,于是两路军皆破。明杨镐闻之,急檄止李如柏、刘二军。惟如柏得檄还,而军已涉险深入,距都城五十余里,尚未知西北路败信也。太祖移军御之……军连破寨,……分四万兵为四军,前二军皆其精锐,第一军阵阿布达里冈。四贝勒引右翼兵出其上,乘高击之,军殊死战。大贝勒又引左翼兵出其西,冒杜松军旗帜,被其衣甲,绐入营,大呼格杀,军遂溃。退入后军,未及阵,为我所乘,力战死。其康应乾步兵,合朝鲜兵二万……大败遁去。朝鲜副元帅姜功烈,遂以朝鲜余兵五千,降于我。是役,明倾天下之力,尽征宿将猛士,及朝鲜、叶赫精锐,同日深入,使我不能兼顾。我军不过四五万,并力破其一路,阅五日,而三路皆破……明与我朝之兴亡,肇于是战。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二》)

师期豫宣,东人得预备,曰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李如柏不遇敌,得以全师归,一时朝议喧然,谓李实通敌。

(夏允彝《幸存录•东人大略》)

万历四十七年……五月……户科李奇珍论李如柏,先纳奴儿弟素儿哈赤女为妾,生第三子。彼中有“女婿作镇守、辽东落谁手”之谣。

(许重熙《嘉靖以来注略》卷一一《万历注略》)

太祖乘胜,攻拔开原、铁岭而据之。辽、沈已成孤立。

奴儿哈赤遂乘胜窥开、铁,图抢金台失寨……六月从静安堡入,薄开原,北关为出援兵二千。比至,城已被克(总兵马林、副将于化龙等死之)。……奴儿哈赤以七月从三岔堡入。克铁岭(游击喻成名、史凤鸣、李克泰等阵没)。铁岭、开原为辽重蔽,既并陷贼,则河东已在贼握中。北关与辽声息不属,而奴酋乘胜缚宰赛,胁暖兔炒花为助……八月,经略侍郎熊廷弼入辽,申军令,方慰抚北关为犄角。奴儿哈赤佯攻辽沈,缀我师,突引万骑,连破金台失寨及白羊骨寨,北关并没。

(《东夷考略•女真通考》)

明乃以熊廷弼为经略。廷弼严防守,人心复固。惟中朝结党,为言官丑诋,不得已乞去。代以袁应泰,恃蒙兵为守。及清兵至,蒙人内应,辽阳遂下,应泰死之。沈阳亦遂不守,辽东大小七十余城尽失。

熊廷弼,字飞百,江夏人……(万历)三十六年,巡按辽东……在辽数年,杜馈遗,核军实,按劾将吏,不事姑息,风纪大振……四十七年,杨镐既丧师,廷议以廷弼熟边事……代镐经略。未出京,开原失……甫出关,铁岭复失,沈阳及诸城堡军民,一时尽窜。辽阳汹汹,廷弼兼程进……督军士造战车,治火器,濬濠缮城,为守御计,令严法行。数月,守备大固。乃上方略,请集兵十八万,分布叆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诸要口,首尾相应,小警自为堵御,大敌互为应援。更挑精悍者为游徼,乘间掠零骑,扰耕牧,更番迭出,使敌疲于奔命,然后相机进剿。疏入,帝从之……廷弼乃躬自巡历,自虎皮驿抵沈阳,复乘雪夜赴抚顺……时兵燹后,数百里无人迹……所至招流移,缮守具,分置士马,由是人心复固。廷弼……自按辽,即持守边议,至是主守御益坚。然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明年(四十八年)五月,清兵略地花岭。六月,略王大人屯。八月,略蒲河,将士失亡七百余人……而给事中姚宗文,腾谤于朝,廷弼遂不安其位。宗文者,故户科给事中,丁忧还朝,欲补官。而吏部题请诸疏,率数年不下。宗文患之,假招徕西部名,属当事荐已。疏屡上,不得命,宗文计穷,致书廷弼令代请。廷弼不从,宗文由是怨。后夤缘复吏科,阅视辽东士马,与廷弼议多不合。辽东人刘国缙,先为御史,坐大计谪官。辽事起,廷用辽人,遂以兵部主事赞画军务。国晋主募辽人为兵,所募万七千余人,逃亡过半。廷弼闻于朝,国缙亦怨。廷弼为御史时,与国缙、宗文同在言路,意气相得,并以排东林、攻道学为事。国缙辈以故意望廷弼,廷弼不能如前,益相失。宗文故出国缙门下,两人益相比而倾廷弼……当是时,光宗崩,熹宗初立,朝端方多事,而封疆议起。御史冯三元劾廷弼……诏下廷议,廷弼愤,抗疏极辨,且求罢……给事中魏应嘉复劾之,朝议允廷弼去,以袁应泰代。

(《明史》卷二五九《熊廷弼传》)

袁应泰,代(熊)廷弼为经略……应泰历官,精敏强毅,用兵非所长,规划颇疏。廷弼在边,持法严,部伍整肃。应泰以宽矫之,多所更易。而是时蒙古诸部大饥,多入塞乞食。应泰言:“我不急救,则彼必归敌,是益之兵也。”乃下令招降。于是归者日众,处之辽沈二城……议者言,收降过多,或阴为敌用,或敌杂间谍其中为内应,祸且叵测……天启改年(清太祖天命六年,1621年)三月十有二日,清兵来攻沈阳。总兵官贺世贤、尤世功,出城门力战败还。明日,降人果内应,城遂破,二将战死。总兵官陈策、童仲揆等赴援,亦战死。应泰乃撤奉集威宁诸军,并力守辽阳,引水注濠,沿濠列火器,兵环四面,守十有九日。清兵临城,应泰身督总兵官侯世禄……出城五里迎战,军败多死。其夕,应泰宿营中,不入城。明日,清兵……击败诸将,遂渡濠……应泰乃入城,与巡按御史张铨等,分陴固守……又明日(二十一日),攻城急,应泰督诸军列楯大战,又败。薄暮,谯楼火,清兵从小西门入,城中大乱,民家多启扉张炬以待……或言降人导之也。应泰居城楼,知事不济……遂佩剑印,自缢死。

(《明史》卷二五九《袁应泰传》)

辽阳既下,其辽东……河东大小七十余城官民,俱剃发降。

(《清太祖实录》卷七)

明再起熊廷弼为经略,建三方布置之策,主守。而巡抚王化贞与廷弼不合,主攻。清兵来攻,广宁复下,关外地尽失。廷弼、化贞皆论死。廷弼素有干略,为时所倚,以无罪被论,复以牵连党祸而罹极刑,任事者愈寒心矣。

天启元年沈阳破……辽阳破,河西军民尽奔。自塔山至闾阳二百余里,烟火断绝,京师大震。(阁臣刘)一燝曰:“使廷弼在辽,当不至此。”……帝乃治前劾廷弼者……乃复诏起廷弼于家,而擢王化贞为巡抚……至六月,廷弼入朝,乃建三方布置策。广宁用马步列垒河上,以形势格之,缀敌全力;天津、登莱各置舟师,乘虚入南卫,动摇其人心,敌必内顾,而辽阳可复。于是登莱议设巡抚如天津,以陶朗先为之。而山海特设经略,节制三方,一事权。遂进廷弼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山海关,经略辽东军务……七月,廷弼启行……又以京营选锋五千,护廷弼行。先是……化贞乃部署诸将,沿河设六营……划地分守西平、镇武、柳河、盘山诸要害,各置戍设防。议既上,廷弼不谓然。疏言:“……今日但宜固守广宁。若驻兵河上,兵分则力弱,敌轻骑潜渡,直攻一营,力必不支。一营溃,则诸营俱溃……河上止宜置游徼兵,更番出入,示敌不测……自河抵广宁,止宜多置烽堠……而大兵悉聚广宁,相度城外形势,犄角立营,深垒高栅以俟……”疏上,优旨褒答……化贞以计不行,愠甚,尽委军事于廷弼……先是四方援辽之师,化贞悉改为平辽,辽人多不悦。廷弼言辽人未叛,乞改为平东或征东,以慰其心。自是化贞与廷弼有隙,而经抚不和之议起……化贞为人呆而愎,素不习兵……与廷弼尤牴牾。妄意降敌者李永芳为内应,信西部言,谓虎墩兔助兵四十万,遂欲以不战取全胜……务为大言罔中朝。尚书(张)鹤鸣深信之,所请无不允。以故廷弼不得行其志。广宁有兵十四万,而廷弼关上无一卒,徒拥经略虚号而已……廷弼又显诋鹤鸣……鹤鸣益恨……化贞一切反之,绝口不言守……驰奏辨,且曰愿请兵六万,一举荡平……时叶向高复当国,化贞座主也,颇右之……二年(清太祖天命七年,1622年),正月……清兵逼西平……围急。化贞信中军孙得功计,尽发广宁兵畀得功及祖大寿往会……二十二日,遇清兵平阳桥。锋始交,得功及参将鲍承先等先奔,镇武、闾阳兵遂大溃,(刘)渠(祁)秉忠战殁沙岭,大寿走觉华岛。西平守将(罗)一贯,待援不至,与参将黑云鹤亦战殁。廷弼已离右屯,次闾阳……时清兵顿沙岭。化贞素任得功为腹心,而得功潜降于清,欲生缚化贞以为功,讹言敌已薄城。城中大乱奔走……化贞方阖署理军书,不知也。参将江朝栋排闼入……推之出……遂弃广宁,踉跄走,与廷弼遇大凌河。化贞哭,廷弼微笑曰:“六万众一举荡平,竟何如?”化贞惭,议守宁远及前屯。廷弼曰:“嘻,已晚,惟护溃民入关可耳。”乃以己所将五千人授化贞为殿,尽焚积聚……入关……清兵入广宁,化贞逃已两日矣。清兵追逐化贞等二百里,不得食,乃还。报至,京师大震。鹤鸣自请视师。二月,逮化贞,罢廷弼,听勘。四月……奏上狱词,廷弼、化贞并论死。后当行刑,廷弼令汪文言,贿内廷四万金祈缓,既而背之。魏忠贤大恨,誓速斩廷弼。及杨涟等下狱,诬以受廷弼贿,甚其罪……会冯铨亦憾廷弼,与顾秉谦等侍讲筵,出市刊《辽东传》,谮于帝曰:“此廷弼所作,希脱罪耳。”帝怒,遂以五年八月弃市,传首九边。

(《明史》卷二五九《熊廷弼传》)

天命七年……正月……上入广宁城驻跸……凡四十余城守御官,各率其所属百姓来降……二月……上还辽阳,留诸贝勒统兵守广宁城,以河西所降各城堡官民,移之渡河至辽东。

(《清太祖实录》卷八)

孙承宗奉命督师,纳袁宗焕之议,主守宁远。清太祖屡攻宁远,崇焕皆固守不下。史谓太祖不怿而归,实即受伤,故未久即死。

孙承宗,字稚绳,高阳人……(天启)二年……清兵逼广宁,王化贞弃城走,熊廷弼与俱入关……遂拜承宗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直办事……兵部尚书王在晋,代廷弼经略辽东……在晋乃请于山海关外八里铺,筑重关,用四万人守之……承宗请身往决……承宗乃议守关外,监军阎鸣泰主觉华岛,袁崇焕主宁远卫,在晋持不可,主守中前所……初化贞等既逃,自宁远以西,五城七十二堡,悉为哈喇慎诸部所据,声言助守边。前哨游击左辅,名驻中前所,实不出八里铺……还朝……承宗面奏在晋不足任,乃改南京兵部尚书……在晋既去,承宗知请督师……尽驱哈喇慎诸部……乃复出关巡视。抵宁远,集将吏议所守。而崇焕……力请守宁远,承宗然之。议乃定,令祖大寿兴工。崇焕、满桂守之……当是时,魏忠贤益盗柄,以承宗功高,欲亲附之,令刘应坤犒军中官等申意。承宗不与交一言,忠贤由是大憾……五年……九月……承宗求去益力,十月,始得请……承宗在关四年,前后修复大城九、堡四十五,练兵十一万,立车营十二、水营五、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造甲胄器械弓矢炮石渠答卤楯之具合数百万,拓地四百里,开屯五千顷,岁入十五万。

(《明史》卷二五○《孙承宗传》)

袁崇焕,字元素,东莞人……天启五年夏,承宗与崇焕计,遣将分据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小凌河,缮城郭居之。自是宁远且为内地……十月,承宗罢,高第来代,谓关外必不可守,令尽撤锦右诸城守具,移其将士于关内……崇焕力争不可……第意坚,且欲并撤宁前二城。崇焕曰:“我宁前道也,官此当死此。我必不去。”第无以难,乃撤锦州、右屯、大小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等守具,尽驱屯兵入关,委弃米粟十余万……民怨而军益不振……清知经略易与,六年(清太祖天命十一年,1626年),正月,举大军,西渡辽河。二十三日,抵宁远。崇焕闻,即偕大将桂、副将左辅朱海、参将大寿、守备何可刚等,集将士,誓死守……乃尽焚城外民居,携守具入城,清野以待。大军进攻,戴楯穴城,矢石不能退。崇焕令闽卒罗立,发西洋巨炮,伤城外军。明日再攻,复被却,围遂解……分兵数万略觉华岛,杀参将金冠等,及军民数万。崇焕方完城,力竭不能救也。高第镇关门……至是坐失援。第、杨麒山海守将并褫官去,而以王之臣代第,赵率教代麒……清举兵,所向无不摧破,诸将罔敢议战守。议战守自崇焕始。

(《明史》卷二五九《袁崇焕传》)

天命十一年……二月,上至沈阳。上自二十五岁起兵以来,征讨诸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惟宁远一城不下,不怿而归……七月……上不豫……八月……上崩。在位凡十一年,年六十有八。

(《清高皇帝实录》卷十)

当清太祖之下辽阳也,即定为东京;旋迁沈阳,谓之盛京。基业已成,凌逼中原。而明廷方急于党争,熟视无睹,虽欲不亡,不可得矣。

天命六年……三月……辽阳既下……上曰:“国之所重,在土地人民。今还师,则辽阳一城,敌且复至,据而固守……后必复烦征讨,非计之得也。且此地乃明及朝鲜蒙古接壤要害之区,天即与我,即宜居之。”贝勒诸臣皆曰善。遂定议迁都,迎后妃诸皇子……四月……后妃诸皇子至辽阳,及诸臣眷属皆迁至。

(《清高皇帝实录》卷七)

天命七年……三月……上曰……辽阳城大,年久倾圮……遂筑城于辽阳城东五里太子河边,创建宫室,迁居之。名曰东京。

(《清高皇帝实录》卷八)

天命十年乙丑……三月……上欲自东京迁都沈阳……曰:“沈形胜之地,西征明,由都尔鼻渡辽河路,直且近。北征蒙古,二三日可至。南征朝鲜,可由清河路以进,且于浑河、苏克苏浒河之上流伐木,顺流下,以之治宫室为薪,不可胜用也。时而出猎,山近兽多,河中水族,亦可捕而取之。朕筹此熟矣。”……上自东启行……至沈阳。

(《清高皇帝实录》卷九)

太宗天聪八年……四月……谕曰:“……沈阳为天眷盛京,黑图阿喇城为天眷兴京。”

(王先谦《东华录》卷二)

丁 清太宗之制度

清太祖之死,以贝勒四人共掌国事。后太宗以事诛阿敏及莽古尔泰,而代善素驯谨,乃定于一尊。

太宗文皇帝,太祖第八子也……太祖建元天命,以上及次子代善、第五子莽古尔泰、第贝勒舒尔哈齐之子阿敏,并为和硕贝勒。国中称代善大贝,阿敏二贝勒,莽古尔泰三贝勒,上四贝勒。太祖初未尝有必成帝业之心,亦未尝定建储继立之议。上随侍证讨,运筹帷幄,奋武戎行,所向奏功,诸贝勒皆不能及。又善抚亿众,体恤将士……自是国中暨藩服,莫不钦仰……天命七年三月,谕分主八旗贝勒曰:“尔八人同心谋国,或一人所言,有益于国,七人共赞成之,庶几无失。当择一有才德能受谏者,嗣朕登大位。”……十一年八月……太祖……宾天……诸贝勒……遂合词请上即位……九月庚午朔,太宗……即位……诏以明年为天聪元年。

(王先谦《东华录》卷一)

三聪三年……正月……先是太祖天命六年二月,太祖命上及三大贝勒,佐理国中政事,按月分掌。上即位,仍令三大贝勒,分月掌理。至是,上谕曰:“向因直月之故,一切机务,辄烦诸兄经理。嗣后可令弟侄辈代之。傥有疏失,咎坐见直者。”三大贝勒皆曰善。遂以诸贝勒代理直月之事。

(王先谦《东华录》卷一)

天聪五年……十二月……先是上即位,凡朝会行礼,代善、莽古尔泰并随上南面坐,受诸贝勒率大臣朝见。不论旗分,惟以年齿为序。礼部参政李伯龙奏:“朝贺时,每有逾越班次,不辨官职大小,随意排列者。请酌定仪制。”……命代善与众共议。代善曰:“我等奉上居大位,又与上并坐,甚非此心所安。自今以后,上南面居中坐,我与莽古尔泰侍坐于侧。外国蒙古诸贝勒,坐于我等之下,方为允协。”众皆曰善……奏入……上是之……天聪六年正月,受朝贺,行新定朝仪。

(王先谦《东华录》卷一)

天聪六年正月……上自即位以来,历五年,凡国人朝见,上与三大贝勒俱南面同坐受。自是年更定,上始南面独坐。

(《满洲老档秘录》下编)

太宗徇诸臣之请,上尊号,史称改号为大清,其实所称者后金也。

天聪十年(明崇祯九年)……四月己卯(五日),内外诸贝勒文武群臣上表,请上称尊号。是日……多尔衮捧满字表文,土谢图济农捧蒙古表文,孔有德捧汉字表文,率诸贝勒大臣文武各官,诣阙跪进……乙酉黎明,上率诸贝勒大臣,祭告天地,乃受宽温仁圣皇帝尊号,建国号为大清,改元为崇德元年……丁酉,叙功,册封大贝勒代善为和硕礼亲王,贝勒济尔哈朗为和硕郑亲王,多尔衮为和硕睿亲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豪格为和硕肃亲王,岳托为和硕成亲王,阿济格为多罗武英郡王,阿巴泰为多罗饶余贝勒,科尔沁巴达礼为和硕土谢图亲王……辛丑,封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智顺王。

(王先谦《东华录》卷二)

初太祖创八旗,每旗设总管大臣(旧称固山额真,顺治十七年改称都统)各一,佐管大臣(旧称梅勒额真,顺治十七年改称副都统)各二,特设议政五大臣,理事十大臣……至是,太宗即位,上集诸贝勒定议,每旗仍各设总管大臣一……是为总管旗务之八大臣。凡议国政,与诸贝勒偕坐共议之,出猎行师,各领本旗兵行,一切事务,皆听稽察(如前次之固山额真,兼议政大臣)。其佐管大臣,每旗各二……此十六大臣,赞理本旗事务,审断词讼(如前此之梅勒额真,兼理事大臣),不令出兵驻防。又每旗各设调遣大臣二……此十六大臣,出兵驻防,以时调遣,所属词讼,仍令审理(后为驻防副都统,暨前锋统领、护军统领诸职)。

(王先谦《东华录》卷一)

崇德二年……四月……命贝子尼堪罗托博洛等,与议国政,每旗复设议政大臣三员……上集王贝勒大臣及新设议政大臣。谕曰:“向来议政大臣,或出征,或在家,有事咨商,人员甚少。若遇各处差遣,则朕之左右及王贝勒之前,竟无议事之人矣……如某事应施行,某事应入告,当先与管旗大臣公议,然后奏闻。”

(王先谦《东华录》卷二)

“增编蒙汉八旗”

太祖天命元年之前二载(明万历四十二年),始立八旗……六万人,然犹合满洲蒙古汉军为一也。其额满洲佐领(即牛录章京,又章京皆称额真,雍正元年始改之)三百有八,蒙古佐领七十有六,汉军佐领十有六,共四百佐领。每佐领编壮丁百有五十。及后归附日众,生齿日增,于是天聪九年,又分蒙古为八旗,兵万六千八百四十。崇德七年,又分汉军为八旗,兵二万四千五十。凡孔、耿、尚三王之天祐兵、天助兵,皆归入汉军。自后佐领愈增,无定额。又于满蒙汉八旗之外,设索伦、锡伯及察哈尔兵。

(魏源《圣武记》卷十一《武事余记》)

蒙古旗……天命时分为二旗……天命九年,始编蒙古五牛录。天聪初时,分二旗,左翼蒙古固山额真……右翼蒙古固山额真……天聪九年二月丁亥,分蒙古为八旗,固山额真八员,梅勒章京十六员。

(松月堂目下旧见卷五)

汉军旗……汉军固山额真,天命时,总统汉人军民一切事务。都统总兵官施古礼,额附佟养性(天命四年归降,乃抚顺客游商人达尔哈齐之孙,佟佳氏,命总统汉人。六年加总兵,天聪五年正月乙未,命总统汉人军民,都统一切。六年卒,分为二旗),左右副将石廷柱、马光远。天聪九年,设新编汉人牛录,分入旗内。崇德二年七月乙未,分汉人为两旗。……左翼昂邦章京石廷柱(天命四年正月降,原明广宁守备),右翼昂邦章京马光远(天聪四年正月归降,原明建昌参将),照满洲编壮丁为牛录,纛元青色。崇德四年六月丙申,分汉军为四旗,每旗固山额真一员,左右梅勒章京二员,甲喇章京四员,每旗设牛录章京十八员。两黄旗……纛元青镶黄色……两白旗……纛元青镶白色……两红旗……纛元青镶红色,两蓝旗……纛元青色……崇德七年六月甲辰,分为八旗,纛归本旗色。

(松月堂《目下旧见》卷五)

天聪八年……四月……谕曰:“朕闻国家承天创业,未有弃其国语,反习他国之语者……凡我国官名及城邑名,俱新易以满语,勿仍袭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备御等旧名。”(天命五年,列武爵,分总兵官为三等。副将、参将、游击亦如之。牛录额真俱称备御,每牛录下设千总四员。)嗣后赏册书名,定五备御之总兵为一等公;一等总兵官为一等昂邦章京,二等总兵官为二等昂邦章京,三等总兵官为三等昂邦章京;一等副将为一等梅勒章京,二等副将为二等梅勒章京,三等副将为三等梅勒章京;一等参将为一等甲喇章京,二等参将为二等甲喇章京,游击为三等甲喇章京,备御为牛录章京。

(王先谦《东华录》卷二)

“改文馆为内三院”

太祖……初创帝业,初设文馆,以亲近侍臣,在馆办事,名其官曰“巴克什”。至崇德元年,始改内三院,补满洲汉军大学士、学士等官。

(松月堂《目下旧见》卷一)

天聪十年……三月……改文馆为内三院,一名“内国史院”,记注上起居、诏令,收藏御制文字。凡用兵行政,六部所办事宜,外国所上章奏,俱令编为史册,并纂修历代祖宗实录,拟郊天告庙祝文、功臣诰命、诸贝勒册文。一名“内秘书院”,撰与外国书,及上赐敕书并谕祭文,录各卫门奏疏及词状。一名内“弘文院”,注释古今政事得失,进讲御前,侍讲皇子,并教诸亲王,颁行制度……崇德元年五月……以希福为内弘文院大学士,范文程、鲍承先为内秘书院大学士,刚林为内国史院大学士。

(王先谦《东华录》卷二)

国初直文馆者,掌文字,学问优赡,则赐号“巴克什”……按天聪间,凡文臣前称“榜式”者,皆改称“笔帖式”。其特赐榜式者,仍称榜式。(榜式即巴克什,清语滚舌音。)

(吴振棫《养吉斋丛录》卷一)

“设六部”

太宗天聪五年,设六部,以贝勒掌各部事,设满蒙汉承政三员,参政八员,启心郎一员,惟工部省蒙古汉军参政六员。崇德三年,六部各留承政一员,余皆改参政,有左参政、右参政。

(吴振棫《养吉斋丛录》卷一)

崇德三年……七月,更定六部官制五等(《东华录》:每衙门止设满洲承政一员,以下酌量设左右参政、理事、副理事、启心郎、额者库各官,凡五等)。睿王同希福、刚林、范文程等议定停止王领部院事,增设都察院、理藩院,始定部院各设承政一、参政二。

(弘旺《皇清通志纲要》卷二)

“考试儒生”

天聪三年……九月……初考试儒生。先是乙丑年明万历四十四年,十月,太祖察出明绅衿,尽行处死,谓种种可恶,皆在此辈。其时儒生隐匿得脱者,约三百人。至是考试,分别优劣,得二百人。凡在皇上包衣下,八贝勒等包衣下及满洲蒙古家为奴者,皆拔出……俱免二丁差徭,并候录用。

(王先谦《东华录》卷一)

戊 清太宗之攻明

自明失全辽,赖袁崇焕为辽东巡抚,力守锦州、中左、大凌三城,以战为守,以和为用。清太祖之死,崇焕遣使吊之,屡次议和,不得要领。天启七年五月,清兵攻锦州,不克而归。自清兴以来,未有之挫也。未几,崇焕以不得于魏奄,罢去。崇祯元年,再召为督师,以恢复全辽自任,首诛奄党毛文龙,以一事权。二年,清兵大举入关,围京师。崇焕千里赴援。清人设间,谓与崇焕有成约,朝议遂以崇焕引敌胁和为罪,论死。实则仇东林者之报复,首具疏劾崇焕者,温体仁也。

天启六年……先是八月中,太祖高皇帝晏驾,崇焕遣使吊,且以觇虚实。太宗文皇帝遣使报之,崇焕欲议和,以书附使者还报……清兵将讨朝鲜,欲因此阻其兵,得一意南下。七年(清太宗天聪元年),正月,再遣使答之,遂大兴兵渡鸭绿江南讨。朝议以崇焕、(王)之臣不相能,召之臣还,罢经略不设,以关内外尽属崇焕……崇焕锐意恢复,乃乘大军之出,遣将缮锦州、中左、大凌三城,而再使使持书议和……崇焕初议和,中朝不知;及奏报,优旨许之;后以为非计,频旨戒谕。崇焕欲藉是修故疆,持愈力,而朝鲜及文龙被兵,言官因谓和议所致。四月……时(总兵赵)率教驻锦州,护版筑……五月十一日,清兵直抵锦州,四面合围。率教偕中官用,婴城守……崇焕以宁远兵不可动,选精骑四千,令尤世禄、祖大寿将,绕出大军后决战。别遣水师东出,相牵制……世禄等将行,清兵已于二十八日分兵趋宁远。崇焕与中官应坤、副使毕自肃,督将士登陴守,列营濠内,用炮距击。而满桂、世禄、大寿,大战城外,……大军亦旋引去。益兵攻锦州,以溽暑不能克,士卒多损伤,六月五日,亦引还,因毁大小凌河二城。时称宁锦大捷,桂、率教功为多,忠贤因使其党论崇焕不救锦州为暮气。崇焕遂乞休。中外方争颂忠贤,崇焕不得已,亦请建祠,终不为所喜。七月,遂允其归,而以王之臣代为督师,兼辽东巡抚,驻宁远……未几,熹宗崩,庄烈帝即位,忠贤伏诛,廷臣争请召崇焕……崇祯元年四月,命……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七月,崇焕入都……上言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著、战为奇著、和为旁著之说……八月初抵关,……崇焕遂留镇宁远……崇焕始受事,即欲诛毛文龙。文龙者,仁和人,以都司援朝鲜,逗留辽东。辽东失,自海道遁回,乘虚袭杀清镇江守将。报巡抚王化贞……遂授文龙总兵,累加至左都督,挂将军印,赐尚方剑,设军镇皮岛,如内地。皮岛亦谓东江,在登莱大海中,绵亘八十里……北岸海面八十里,即抵清界;其东北海,则朝鲜也。岛上兵本河东民。自天启元年,河东失,民多逃岛中。文龙笼络其民为兵,分布哨船,联接登州,以为犄角计。中朝是之。岛事由此起……时清恶文龙蹑后,故致讨朝鲜,以其助文龙为兵端。顾文龙所居东江,形势虽足牵制,其人本无大略……糜饷无算……无事则鬻参贩布为业,有事亦罕得其用……崇焕尝疏请遣部臣理饷,文龙恶文臣监制,抗疏驳之。崇焕不悦。及文龙来谒,接以宾礼,文龙又不让,崇焕谋益决。至是崇祯二年,遂以阅兵为名,泛海抵双岛,文龙来会……六月五日,邀文龙观将士射……伏甲士幄外。文龙至……絷缚……崇焕曰,尔有十二斩罪……遂取尚方剑,斩之帐前……乃分其卒二万八千为四协,以文龙子承祚、副将陈继盛、参将徐敷奏、游击刘兴祚主之……帝骤闻,意殊骇,念既死,且方倚崇焕,乃优旨褒答……文龙既死,甫逾三月,清兵数十万,分道入龙井关、大安口。崇焕闻,即督(祖)大寿、(何)可刚等入卫……清兵越蓟州而西,崇焕惧,急引兵入护京师,营广渠门外。帝立召见深加慰劳……与大军鏖战,互有杀伤……都人骤遭兵,怨谤纷起,谓崇焕纵敌拥兵。朝士因前通和议,诬其引敌胁和,将为城下之盟。帝颇闻之,不能无惑。会清设间,谓崇焕密有成约,令所获宦官知之,阴纵使去。其人奔告于帝,帝信之不疑。十二月朔,再召对,遂缚下诏狱……方崇焕在朝,尝与大学士钱龙锡语,微及欲杀毛文龙状。及崇焕欲成和议,龙锡尝移书止之。龙锡故主定逆案。魏忠贤遗党王永光、高捷、袁弘勋、史范辈,谋兴大狱,为逆党报仇。见崇焕下吏,遂以擅主和议、专戮大帅二事,为两人罪……法司坐崇焕谋叛,龙锡亦论死。三年八月,遂磔崇焕于市。

(《明史》卷二五九《袁崇焕传》)

崇焕既诛,明乃起用孙承宗督师,收拾军心,克复遵化、永平、迁安、滦州四城,以清关内,再筑大凌、右屯二城以为守。崇祯四年,清兵再攻锦州,败明兵于长山,大凌河遂失。言者论承宗筑城起衅,承宗遂引疾去。

崇祯二年(清太宗天聪四年),十月,清兵……将薄都城。廷臣争请召承宗,诏以原官兼兵部尚书,守通州……祖大寿……偕崇焕入卫,见崇焕下吏惧诛,遂与副将何可纲等,率所部万五千人东溃……承宗闻……手书慰谕大寿……命承宗移镇关门……大寿敛兵待命……三年正月,大寿入关谒承宗……时清兵拔遵化……永平……迁安,遂下滦州……攻抚宁及昌黎,俱不下。当是时……承宗、大寿军在东,马世龙及四方援军在西……乃令东西诸营并进……五月……四城俱复……四年正月,出关东巡……初右屯、大凌河二城,承宗已设兵戍守,后高第来代,尽撤之,二城遂被毁。至是(邱)禾嘉巡抚辽东,议复取广宁、义州、右屯三城。承宗言广宁道远,当先据右屯,筑城大凌河,以渐而进。兵中尚书梁廷栋主之,遂以七月兴工。工甫竣,清兵大至,围数周。承宗闻,驰赴锦州,遣吴襄、宋伟往救。禾喜屡易师期,伟与襄又不相能,遂大败于长山(在锦县东南)。至十月,城中粮尽援绝,守将祖大寿,力屈出降,城复被毁。廷臣追咎筑城非策也,交章论禾嘉及承宗。承宗复连疏引疾,十一月,得请……归。

(《明史》卷二五○《孙承宗传》)

承宗上奏曰:“……右屯城已隳,修筑而后可守。筑之敌必至,必复大小凌河,以接松、杏、锦州。锦州绕海而居,敌难陆运,而右屯之后即海,据此则粮可给,兵可聚,始得为发轫地。”奏入,廷栋力主之。于是有大凌筑城之议……(崇祯)四年五月……(祖)大寿以兵四千据其地,发班军万四千人筑之,议以石砫士兵万人……工垂成,廷栋罢去。廷议大凌荒远不当城,撤班军赴蓟,责抚镇矫举令回奏。禾嘉惧,尽撤防兵,留班军万人,输粮万石济之。八月,清兵抵城下,掘濠筑墙,四面合围,别遣一军截锦州大道,城外堠台皆下,城中兵出悉败还。禾嘉闻之,驰入锦州,与总兵官吴襄、宋伟,合兵赴救……与清兵遇,大战长山、小凌河间,互有伤损。九月望,清兵薄锦州,分五队直抵城下。襄、伟出战不胜,乃入城。二十四日,监军张春,会襄、伟兵,过小凌河东五里,筑垒列车营,为大凌声援。清兵扼长山,不得进。禾嘉遣副将张洪谟、祖大寿、靳国臣、孟道等,出战五里庄,亦不胜。夜趋小凌河,至长山,接战大败。春及副将洪谟、杨华征、薛大湖等三十三人俱被执,副将张吉甫、满库、王之敬等战殁。大寿不敢出,凌城援自此绝……大凌粮尽,食人马。清屡移书招之,大寿许诺,独副将可纲不从。十月二十七日,大寿杀可纲与副将张存仁等三十九人,投誓书约降。是夕出见,以妻子在锦州,请设计诱降锦州守将,而留诸子于清……大寿伪逃还……入锦州大凌城……亦被毁。十一月六日,清复攻杏山。明日,攻中左所,城上用炮击,乃退……禾嘉知其纳欵状。具疏闻于朝……而帝于大寿,欲羁縻之,弗罪也……禾嘉持论,每与承宗异,不为所喜,时有诋諆。既遭丧败,廷论益不容,遂坚以疾请。五年四月,诏许还京,以杨嗣昌代。

(《明史》卷二六一《邱民仰附邱禾嘉传》)

清兵既得大凌,后二年,复受耿、孔之降。初毛文龙之诛,分其部众为两协,其部将耿中明、孔有德为山东参将,将兵援大凌,惩于毛部多以事被诛,乃于崇祯四年中途叛明。翌年正月,攻据登州,明兵围攻,期年不克。六年二月,始降于清,是为清兵抚有汉军之始。内地虚实,得尽知之。明兵所恃者火器,耿、孔挟红夷大炮以降,以利器资人,明更无所恃矣。故耿、孔之降,清廷极所以优异之,足以知其关系于明之存亡者甚大。

天聪七年明崇祯六年,三月……明故毛文龙部将孔有德、耿仲明据登州,遣其党……自盖州登岸来降……五月,上命贝勒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率兵迎之。孔有德、耿仲明者,辽东人也。太祖取辽东时,奔入皮岛,为毛文龙部下末弁,遂以毛氏称之。后文龙为袁崇焕所杀,山东登州巡抚调有德为……参将,仲明亦为参将。辛未年(明崇祯四年,清天聪五年),上围大凌河。登州巡抚遣有德率骑八百,援大凌河,至吴桥县,遇巡抚所遣买马参将李九成。二人相议,始有叛志……遂陷临邑、陵、商河、青城等县,往攻登州。城中耿仲明……等为内应,内外夹攻,遂得其城……孔有德……乃自称都元帅,李九成为副元帅,整饬兵马,攻取城堡,遇明兵,辄击败之。山东大乱。明总兵祖大弼率兵数万来攻登州……九成阵亡,兵寡敌众,度不能支,乃共议来奔我国,为旅顺口城守总兵黄龙水军截战。副将李应元、田良祚被杀,有德等欲从镇江登岸,朝鲜又以兵助明邀击之。济尔哈朗……率兵迎于江岸……明兵、朝鲜兵,见我兵势盛,遂退。于是数百船官兵家口兵器枪炮等物,尽抵江岸,不遗一物……六月……新附元帅孔有德、总兵官耿仲明等至,上率诸贝勒出德盛门十里,迎至浑河岸……行抱见礼……八月,敕谕孔有德、耿仲明曰:“尔都元帅、总兵官,乃特专征伐之人……卿等携来红衣大小炮,已运至通远堡矣。到时即以付卿,枪炮弓矢,须令军士时时教演,不得间断,旗纛俱用皂色。”十月……明广鹿岛副将尚可喜……来约降……天聪八年……春正月戊子朔,上御殿,命孔有德、耿仲明与八和硕贝勒,同列于第一班行礼……二月……命贝勒多尔衮、萨哈廉往迎降将尚可喜……三月……副将尚可喜奏,率三岛官民……至海州。上降敕慰劳之……四月……降将尚可喜来朝,上出迎十里外……以尚可喜为总兵官,赐敕印……五月……谕……孔元帅兵为天祐兵,尚总兵兵为天助兵……天聪十年……四月……封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智顺王,部下官员,论功升擢,赏赍有差。

(王先谦《东华录》卷二)

崇祯四年……孔有德反山东……有德者,辽人也。与耿仲明、李九成、毛承禄辈,皆毛文龙帐下卒也。文龙死,走入登州,登莱巡抚孙元化,官辽久,素言辽人可用。乃用承禄为副将,有德、仲明为游击,九成为偏裨,且多收辽人为牙兵。是年,大凌河新城被围,部檄元化发劲卒,泛海趋耀州盐场示牵制。有德诡言风逆,改从陆赴宁远。十月晦,有德及九成子千总应元,统千余人以行。经月抵吴桥,县人罢市,众无所得食。一卒与诸生角,有德抶之,众大哗。九成先赍元化银,市马塞上,用尽无以偿。适至吴桥,闻众怨,遂与应元谋劫有德,相与为乱……元化者,故所号善西洋大炮者也,至是亦主抚,檄贼所过郡县无邀击,贼长驱无敢一矢加者。贼佯许元化降。元化师次黄山馆而返,贼遂抵登州。元化遣将张焘率辽兵驻城外,总兵张可大率南兵拒贼……五年正月,战城东,辽兵遽退,南兵遂败。焘兵多降贼,贼遣之归。士民争请拒勿内,元化不从,贼遂入。日夕,城中火起,中军耿仲明、都司陈光福等,导贼入自东门,城遂陷……元化……及府县官悉被执……有德既破登州,推九成为主,己次之,仲明又次之。贼益攻来,辇元化所制西洋大炮,日穴城,城多颓……八月,(朱)大典合兵救莱。兵甫接,贼辄大败,围解。有德走登州……大典围登,九成战死,城破追剿,有德、仲明入海遁,生擒承禄等。斩应元,贼尽平……元化……嘉定人,天启间举于乡,所善西洋炮法,盖得之徐光启云。

(《明史》卷二四八《徐从治传》)

崇祯三年……登莱巡抚孙元化,以刘兴治乱东江,请(黄)龙往镇。兵部尚书梁廷栋,亦荐龙为总兵,与元化恢复四卫。从之。先是毛文龙死,袁崇焕分其兵二万八千为四协,命副将陈继盛,参将刘兴治、毛承祚、徐敷奏主之。后改为两协,继盛领东协,兴治摄西协……兴治凶狡好乱,与继盛不相能……遂杀继盛……龙莅皮岛受事,兴治犹桀惊如故。四年三月,复作乱……杀参将沈世魁家众。世魁率其党夜袭杀兴治,乱乃定……耿仲明遂偕孔有德反,以五年正月陷登州,招岛中诸将,旅顺副将陈有时,广鹿岛副将毛承禄,皆往从之。龙急遣尚可喜、金声桓等,抚定诸岛……贼党高成友者据旅顺,断关宁天津援师。龙令游击李维鸾偕可喜等击走之,即移驻其地,援始通……六年二月,有德、仲明屡为巡抚朱大典所败,航海遁去。龙度有德等必遁,遁必经旅顺,邀击之。有德几获而逸……有德等大愤,欲报龙。会贼舟泊鸭绿江,龙尽发水师剿之。七月,有德等侦知旅顺空虚,遂引清兵来袭。龙数战皆败,火药矢石俱尽……围急,知不能脱,自刭死……事闻……以副总兵沈世魁代龙为总兵官……七年二月,广鹿岛副将尚可喜降于清,岛中势益孤。十年,朝鲜告急,世魁移师皮岛为声援。有德等来袭,世魁战败……阵亡……从子副将志科,集溃卒,至长城岛,欲得世魁敕印。监军副使黄孙茂不予,志科怒,杀之……遂率所部降清。诸岛虽有残卒,不能成军,朝廷亦不置大帅,以登来总兵遥领之而已。明年(十一年)夏,杨嗣昌决策,尽徙其兵民宁、锦,而诸岛一空。

(《明史》卷二七一《黄龙传》)

自后清兵于崇祯七年,入宣、大、应、朔等处。八年,入代、忻、应、崞。九年入居庸,破昌平,逼京师,南下保定。十一年秋,入通州,分陷真定、广平、顺德、大名。明年正月,破济南,执德王,二月北归。盖几无岁不用兵,然皆不能从山海关直入,得地不能守。故必欲取关外四城,以通孔道。而锦州为必攻之地,故于十四年筑长围困之。七月,蓟辽总督洪承畴,率八总兵、兵十三万往救,死守松山。翌年二月,城破,承畴降,锦州、杏山、塔山皆下。宁远关门劲卒尽丧,明只能凭关而守矣。

上(太宗)以大军屡入塞,不得明尺寸地,皆由山海关阻隔。而欲取关,非先取关外四城不可。崇德六年(崇祯十四年),命睿亲王多尔衮……等攻锦州,期以必克……命郑亲王济尔哈朗往代,逼城筑长围困之,并扼松、杏援师之路……锦州告急……夏五月,明蓟辽总督洪承畴、巡抚邱民仰,率王朴、唐通、曹变蛟、吴三桂、白广恩、马科、王廷臣、杨国柱八总兵,军十三万,马四万,集宁远,刍粮支一岁。祖大寿遣卒自锦州逸出,传语毋浪战,但以军营徐逼出境。承畴亦议以兵护粮饷辎重,由杏山输松山,再由松山输锦州(松山、锦州城南十八里,杏山锦州城西南四十里),步步立营,以守为战。而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师久饷匮,遣职方司郎中张若麒赴军。若麒素狂躁,日夜报捷,并请密敕趣战。承畴遂不敢坚持前议,留粮饷于宁远杏山,及塔山外之笔架冈(塔山、锦州城西南六十里),而以兵六万先进,诸军继之。骑兵环松山三面,而步兵据城北之乳峰冈,两山间列七营,卫以长濠。八月,太宗闻之,亲统大军赴援……六日而至,自山至海,横堑大路,断其杏山之饷。并分军败其塔山护饷之兵,遂获笔架冈积粟。明兵既失饷道,又不敢野战,遂撤其步兵七营,背松山城而阵,夜屡突营不利。太宗知明军自宁远至松山,所赍行粮不过五六日,势必走,乃夜布诸军潜伏塔山、杏山、小凌河诸要隘,邀其去路……而亲督大军横列以待。次夜初更,吴三桂等六总兵,果更番殿后,严阵迭退。而王朴所部先遁,诸军无复行列,争奔杏山。我追兵蹑其后,伏兵邀其前。明兵弥山亘野,且战且走,六镇兵皆溃入杏山。曹变蛟亦撤兵入松山城,与洪承畴、邱民仰、王廷臣等困守,突围五次,皆不遂……上又料明杏山兵必奔宁远,复遣精兵,一伏高桥,一伏桑噶尔斋堡,俟杏山军出,扼险掩杀。王朴等仅以身免,张若麒匿渔舟,由海遁还……先后歼敌兵五万三千七百八十余……于是松山城中饷援皆绝。我军复掘外围困之。九月,驾还盛京。明侍郎沈廷扬,由天津海运粮饷,至松山济师,始延数月。崇德七年(崇祯十五年),松山副将夏承德,密送质子为内应,我军入城,生擒洪承畴、祖大乐等,送盛京。邱民仰、曹变蛟、王廷臣等战死,纵祖大乐还锦州。锦州被围一载,闻松山失,亦降。旋克塔山、杏山。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三)

事闻,帝惊悼甚,设坛都城,承畴十六,民仰六,赐祭尽哀……寻命建祠都城外,与承畴并列,帝将亲临祭焉。将祭,闻承畴降,乃止。

(《明史》卷二六一《邱民仰传》)

自崇焕之诛,人不敢复言和事。清廷欲和,未必出于本意。然明廷除和而外,决无复全辽之力。惜其时皆持虚憍之论,谓中朝无事“四夷”之理,不能战而讳和。自松、杏既失,本兵陈新甲再申和议之请。明帝已允之矣,特不欲彰露其事,乃为周延儒所泄,言路大哗。明帝遂坚不欲和,以罪诛新甲。

陈新甲……崇祯十三年正月,代傅宗龙为兵部尚书……十五年……三月,松山、锦州相继失……当是时,“闯贼”蹂躏河南……初新甲以南北交困,遣使与清议和,私言于傅宗龙。宗龙出都日,以语大学士谢升。升后见疆事大坏,述宗龙之言于帝,帝召新甲诘责……升进曰:“倘肯议和,和亦可恃。”帝默然。寻谕新甲密图之,而外廷不知也。已言官谒升,升言“上意主和,诸君幸勿多言。”言官愕,交章劾升。升遂斥去。帝既以和议委新甲,手诏往返者数十,皆戒以勿泄。外廷渐知之,故屡疏争,然不得左验。一日,所遣职方郎马绍愉,以密语报,新甲视之,置几上。其家僮误以为塘报也,付之抄传,于是言路哗然……帝愠甚……降严旨切责新甲,令自陈。新甲不引罪,反自诩其功,帝益怒……七月……遂下狱……弃新甲于市……帝初甚倚之,晚特恶其泄机事,且彰主过,故杀之不疑。

(《明史》卷二五七《陈新甲传》)

崇德七年三月,驻守锦州杏山王贝勒等……奏,明国差总兵二员、锦衣官一员、职方司官一员,至王贝勒前,欲求讲和,赍来伊主敕谕一道云:“谕兵部尚书陈新甲。据卿部奏,辽沈有休兵息民之意,中朝未轻信者,亦因以前督抚各官,未曾从实奏明。今卿部屡次代陈,力保其出于真心。我国家开诚怀远,似亦不难听从,以仰体上天好生之仁,以复还我祖宗朝恩义联络之旧。今特谕卿便宜行事,差官宣布,取有的确信音回奏。”……五月,郑亲王济尔哈朗等奏,明遣兵部职方司员外马绍愉、主事朱济之,副将周维墉、鲁宗孔,游击,都司,守备八员,僧一名,从役九十九名,至宁远城,欲来见皇上求和。命遣使迎之……来使携有敕书一道云:“敕谕兵部尚书陈新甲。昨据卿部奏称,前日所谕休兵息民事情,至今未有确报,因未遣官至沈,未得的音。今准该部便宜行事,差官前往,确探实情具奏。特谕。”……六月……遣还,命大臣送至五十里外,宴饯之,仍贻书明主曰:……“若两国各能审度祸福,矜全亿兆,诚心和好,则自兹以后,宿怨尽释……至两国有吉凶大事,须当遣使交相庆吊。每岁贵国馈兼金万两、银百万两,我国馈人葠千斤、貂皮千张。若我国满洲、蒙古、汉人及朝鲜人等,有逃叛至贵国者,当遣还我国;贵国人有逃叛至我国者,亦遣还贵国。以宁远双树堡中间土岭为贵国界,以塔山为我国界,以连山为适中之地。两国俱于此互市。自宁远双树堡土岭界北至宁远北台,直抵山海关长城一带,若我国人有越入,及贵国人有越出者,俱加稽察,按律处死。或两国人有乘船捕鱼海中往来者,尔国自宁远双树堡中间土岭沿海至黄城岛以西为界,我国以黄城岛以东为界,若两国有越境妄行者,亦当察出处死。傥愿如书中所言,以成和好,则我两人民或亲誓天地,或各遣大臣代誓……若不愿和好,再勿遣使致书……”于是以书授来使,命……送来使至连山而还。

(王先谦《东华录》卷三)

清太宗四次入关,而时露欲和之意。说者遂谓清志在子女玉帛而已,明廷讳和,终以自误。及李自成破北京,清兵剑及履及,兴“吊民伐罪”之师,为明君复仇,且免三饷,以收人心。乃知其初言和,特多方以误明,兼伺机待动,使果与之和,遂能止其不加兵耶。

东人一犯宣府,一入山西,两由蓟入燕。而壬午之入,直走青齐,及淮而止,所至屠掠一空,为祸至剧。我之兵力,每以讨“寇”,“寇”急则调边兵以征“寇”,东人急,又辍剿“寇”之兵将以防东人,卒之二患益张,国力耗竭,而事不可为矣。闯“寇”逼都城,欲辍关外之兵,入关御“寇”。议不久决,而“寇”已破都门而入,烈皇帝身殉社稷……“寇”之发难以何事起,天下嗷嗷,皆以加赋之故。然赋加于何年,皆以东人发难也。

(夏允彝《幸存录•国运盛衰之始》)

自万历后,岁征辽饷六百六十万。崇祯中,复加剿饷二百八十万,练饷七百二十万,先后共增赋千有六百七十万。竭天下兵饷大半以事关东,而中原“盗贼”蜂起……所至破城陷藩,东西交。明之诸臣,于“流寇”或多议抚,而于我朝反讳议和,又不图所以战守,盈廷筑室,蜩螗羹沸。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三》)

明末辽东重镇失守经过简表

己 对朝鲜之用兵

清太宗以朝鲜助明,于即位之始,遣兵攻之,所以绝东顾之忧也。

太祖高皇帝天命四年,明兵二十四万,四路来侵。朝鲜遣其将姜宏立,以兵助明……太祖上宾,亦不遣使吊问。而明总兵毛文龙,招辽遗民数万守皮岛,亦名东江,在鸭绿江口,去朝鲜及我朝东境各八十里,屡出师袭沿海城寨,牵制我朝,与朝鲜犄角……太宗文皇帝天聪元年……当明天启七年,朝鲜国王李倧嗣位之三年也。正月,命贝勒阿敏等率师征朝鲜,渡鸭绿江,先败文龙兵于铁山,文龙遁还皮岛。遂克义州,定州及汉山城……长驱而进……进师平壤……逼国都。倧挈妻子遁江华岛,复遣使诣军谢罪。江华岛在开州南海中,我军无舟不能渡也,乃遣使赴岛宣谕……三月……和议成,约为兄弟之国……乃分兵三千,戍义州,振旅而还……是秋,从倧请,召还义州之兵,并许赎所俘人民,定议春秋输岁币,互市中江。是年,明经略袁崇焕杀毛文龙于双岛……五年,将乘虚征诸岛,征兵船于朝鲜,使至其国,三日乃见。倧曰:“明国犹吾父也,助人攻吾父之国可乎?”自是渐渝成约。

(魏源《圣武记》卷六《国初征抚朝鲜记》)

至太宗改元称尊,以朝鲜败盟,统军亲征,鲜兵溃败,其王纳降,乘胜下皮岛。明人自是不复守岛,东忧尽绝。

天聪十年,当明崇祯九年也,四月,改元崇德,国号大清。是时我朝已臣蒙古,破明军,无内顾忧,乃于十一月……亲征,驰檄朝鲜官民,讨其败盟之罪……豫亲王前锋马福塔等以三百骑潜袭王京,败其精兵数千。倧仓皇遣使迎劳城外款兵,而徙妻子江华岛,自率亲兵逾江(汉江)保南汉山城……我军入其都城……合军渡江,围南汉山城……明年二年正月……初倧遣使告急于明,并檄国中诸道勤王,欲固守以待外援。时明国方急流“寇”,不暇恤邻……国中东南诸道援兵,相继奔溃,西北援兵,逗挠……不进,城中食且尽。我军四路并出,分略诸道……倧再上书请成。上太宗降敕切责,令出城亲觐,并缚献倡议败盟之人。倧始奏书称臣,乞免出城。适其妻子及大臣家口在江华岛者,我睿亲王……小舸径渡,败其岛枪兵千余,遂入岛城,获王妃王子宗室七十有二人,群臣家口百有六十六人……倧乃献出倡议败盟之宏文馆校理尹集、修撰吴达济及台谏官洪翼汉诣军前。上敕令纳明所给诰命册印,委身归命,质二子,奉正朔,岁时贡献、表贺,一如明国旧制,有征伐,调兵扈从,并献犒师礼物,毋擅筑城垣,毋擅收逃人,则三百年宗社,数千里封疆,保尔无恙。倧顿首受命……从数十骑出城,先于汉江东岸三田渡,筑坛设黄幄,上陈仪卫,渡江登坛……倧率其下伏地请罪,诏赦之……赐燕毕,还其君臣家属于王京。二月,召回诸道之兵,振旅而西……四月,倧送质子、淏等至。五月,攻明皮岛,以明降将孔有德等为向导,乘朝鲜兵船,尽俘岛众数万而还,明人自是不复守岛。

(魏源《圣武记》卷六《国初征抚朝鲜记》)

庚 内蒙古之平定

太祖初起时,内蒙察哈尔部,最称强盛。诸部不堪其扰,纷来归附。及太宗出兵攻察哈尔,遂一举而定之。

内札萨克蒙古……东抵吉林、黑龙江界,西至贺兰山,南界长城,北拒瀚海,络雍、冀、幽、并、营五州北境,袤数千里。明初悉攘诸漠北,中叶复荐食漠南,边患遂与明代相终始。我朝龙兴,首臣科尔沁,继平插汉(即察哈尔),于是诸部先后来庭……初元太祖起和林,削平西北诸国,建王驸马等世守之……而仲弟哈萨尔以射闻,季弟勒格图以勇闻,佐命功尤大。今之阿巴噶、阿巴哈纳二部,皆勒格图后也。两科尔沁及札赍特、杜尔伯特、郭尔罗斯、四子部落、茂明安、乌刺善、青海和硕特九部,皆哈萨尔后也。又有太祖十五世孙达延车臣汗者,建庭和林,支裔繁布于漠南北,若奈曼、巴林、敖汉、苏尼特、乌珠穆沁、鄂尔多斯、克什克腾、喀尔喀左右翼九部,皆其后也。翁牛特则太祖弟谔楚因之后,札鲁特及土默特右旗,则太祖十八世孙之后。惟喀喇沁及土默特左翼,为太祖功臣济拉玛之后。余皆元子孙,皆以插汉部为大宗。

(魏源《圣武记》卷三《国朝绥服蒙古记一》)

“科尔沁部”

科尔沁部,在喜峰口外,东西距八百七十里,南北距二千有百里,南界盛京边墙,北界索伦,本元太祖弟哈萨尔之后,明初置兀良哈三卫之一也。后自立国曰科尔沁,明洪熙间为厄鲁特所破,东避嫩江,以同族有阿鲁科尔沁,因号嫩江科尔沁以自别。其札赍特、杜尔伯特、郭尔罗斯三部,皆科尔沁一部所分,兄弟同牧,皆属插汉部。我太祖初年,科尔沁与叶赫、哈达、乌拉、辉发、锡伯、卦尔察、珠舍里、纳殷,共九部之师三万来侵……陈兵古哷山。太祖亲御破之。逾数年,复征乌拉部,败科尔沁来援之众,于是科尔沁与诸部遣使来乞好。天命九年,插汉林丹汗,以兵侵陵诸部,诸部或北徙瀚海依喀尔喀,或东走依科尔沁。科尔沁怨插汉之暴,思归我朝,遂率之来觐,自是为不侵不叛之臣。

(魏源《圣武记》卷三《国朝绥服蒙古记一》)

“察哈尔部”

插汉部者,元之嫡裔大宗也。初顺帝北归和林,连易五主,始去国号,称鞑靼可汗,皆在洪武之世。永乐初,本雅失里可汗为阿鲁台所立。宣德中,脱脱不花可汗为瓦剌酋长脱欢所立。景泰中,也先篡之。不久,部下仍立脱脱不花子,号小王子,自是世以小王子称。正德中,小王子尤强……嘉靖中,稍厌兵,徙幕辽东边外,称土蛮,而分诸部落留西北边……万历中,大清兵起,明人思用东部插汉小王子,欲以敌大清,而要挟岁赏,终无成效。末年,林丹汗士马强盛,横行漠南……天命四年来聘书称,统领四十万众蒙古国主巴图鲁青吉斯汗,致书水滨三万众满洲国主,且恃其虓劲,冯陵诸部。诸部先后驱归大清,请师援救。天聪六年四月,太宗统大军,尽征各部蒙古兵征察哈尔……出其不意,逾内兴安岭千三百里,至其庭。林丹汗谋拒战,而所部解体,遂徙其人畜十余万众,由归化城渡河西奔。沿途离散十之七八,林丹汗走死于青海之大草滩。我大军至归化城,收其部落数万而迁……九年其子额哲,奉所部传国玺来降,封亲王。

(魏源《圣武记》卷三《国朝绥服蒙古记一》)

虎墩兔者,居插汉儿地,亦曰插汉儿王子,元裔也。其祖打来孙,始驻牧宣塞外……四传至虎墩兔,遂益盛……(万历)四十六年……清兵起,略抚顺及开原,插汉部乘隙拥众挟赏……四十七年,清兵灭宰赛(喀尔喀部酋),及北关金台什、布羊古等。金台什孙女为虎墩兔妇,于是蓟辽总督文球、巡抚周永春等,以利啗之,俾联结炒花诸部以捍清兵,给白银四千,明年为泰昌元年,加赏至四万。虎乃扬言助中国,邀索无厌。

(《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

天聪二年二月……蒙古喀喇沁部塔布囊苏布地……等,以书来奏曰:“察哈尔汗不道,伤残骨肉,我喀喇沁部落,被其欺陵,夺去妻子牲畜”。我汗与……喀尔喀诸部落前来至土默特部落格根汗赵城地方,将所驻察哈尔兵四万剿杀之。我汗……回时,值察哈尔兵三千人,赴张家口请赏于明,未得而回……又尽杀之。左翼阿鲁阿霸垓三部落,及喀尔喀部落,遣使来约,欲与吾合力兴师,且有与天聪皇帝同举兵之语……观伊等来约之言,察哈尔汗根本动摇,可乘此机……同嫩阿霸垓喀喇沁土默特兴师。

(王先谦《东华录》卷一)

2.人民之举义

甲 十三家

始发难于延绥之边兵,饥民纷起应之,固由天灾所致;而延饷自万历末,至崇祯初,欠至一百三十八万,兵民皆饥,所以揭竿而起。

“流贼”所由起,大约有六:叛卒、逃卒、驿卒、饥民、响马、难民是也。天下形势,莫强于秦。秦地山高土厚,其民多膂力,好勇敢斗,故六者之乱,亦始于此,而卒以亡天下。

(计六奇《明季北略》卷四《“流贼”初起》)

秦以延绥、宁夏、甘肃为三边,延绥据河为塞……分险列戍,沙碛不生五谷,军民计口,仰食县官。承平忨愒,算崇祯改元,上距万历四十七年,延饷缺额者,至一百三十八万。天启中,秦抚乔应甲、延抚朱童蒙,皆奄党也。应甲贪婪狂易,法纪溃弛,四封之内,攻亭长,杀长史,而莫禁。童蒙朘削军廪,助三殿大工,兵民侧目。始祸实自两人。秦地所出新饷,均输、间架三者,专以备他急,数日增。吏因缘为奸,羡余辄倍。西安镇兵数万,率买闲占役,以空名隶尺籍(宗室乡绅,以供役使)。民不堪,复无所惮,以此纠合边人为“贼”……崇祯己巳(二年),秦大旱,粟踊贵,军饷告匮。总督杨鹤、甘抚梅之焕,分道勤王,是年复以稽饷而哗。其溃卒畏捕诛,亡命山谷间,倡饥民为乱。时东事急,朝议核兵饷,各边镇咸厘汰,裁额至数十万,乘障兵咸噪而下。而兵科给事刘懋疏请裁定驿站,岁可节金钱数十万。上喜,著为令,有滥予者,罪勿赦。懋意谓苏民也,而河北游民,藉食驿糈,至是遂无所得食……溃兵乘之,而全陕无宁宇矣。

(吴伟业《绥寇纪略》卷一《渑池渡》)

崇祯元年……先是辽左用兵,逃军惮不敢归伍,相聚剽虏,至是关中频岁祲。有司不恤下……群“贼”蜂起,三边饥军应之,“流氛”之始也。当是时,承平久,卒被兵,人无固志。大吏恶闻“贼”,曰“此饥民,徐自定耳”。明年,总督武之望死……遂拜鹤兵部右侍郎,代之望总督陕西三边军务……而继起者益众。鹤素有清望,然不知兵。其冬,京师戒严,延绥、宁夏、甘肃、固原、临洮五镇总兵官,悉以勤王行。延绥兵中道逃归,甘肃兵亦哗,惧诛,并合于“贼”,“贼”益张……鹤匿不奏,而给降“贼”……免死牒……“贼”淫掠如故,有司不敢问,“寇”患成于此矣。

(《明史》卷二六○《杨鹤传》)

己巳,清兵薄畿,征四方援兵勤王。保定兵首溃,余亦多中路逃者,因与饥民合势,啸聚山泽。秦中镇将守臣,议蹙“贼”于险,据隘歼之,可一鼓尽也。三边总督杨鹤独力主招抚议,“贼”出险,遂横不可制。

(邹漪《明季遗闻》卷一)

起兵者受欺就抚,旋复引去,由晋而东,转至河南,大会于荥阳。所谓十三家,分途攻取,其势浸盛。

“流贼”始乱,大抵皆秦晋间人也……其首乱者,则王子美、苗顺、张圣、姬三儿、王嘉胤、黄虎、小红狼、一丈青、龙得水、混江龙、掠地虎、上天猴、孟良、刘六等,其目甚众。而神一元、高应登为最。自副将张应昌斩高应登、神一元后,其弟一魁领其众,勾西人,陷城堡,其势益强。督抚讨之,久无功。(崇祯)四年,总督杨鹤招抚之,群目皆降。既而鹤杀茹成名,群“贼”疑惧,遂拥一魁复叛去。鹤被逮拟戍,时则有李老柴、一条龙、独头虎、独行狼、上天龙、马老虎、李二、田近庵、翻山鹞、蝎子块、浪天猴之属,其势愈横。是时李老柴、一条龙、独行狼,共破中部县,巡抚练国事围之,李老柴、一条龙出降,而独行狼溃围走。是冬,群“盗”皆降于总督洪承畴。承畴患神一魁之难制也,诱而杀之。其党十八寨大“贼”,皆叛入晋,由晋而东,渐逼畿辅矣。总督卢象升御之,“贼”遂入豫,犹在河北也。自……“贼”渡河而南……横行于秦、蜀、楚、豫之间,飘忽震荡,蹂躏荼毒。

(郑廉《豫变纪略》卷一)

崇祯八年正月,大会于荥阳,老回回、曹操、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及高迎祥、张献忠,共十三家、七十二营,议拒敌。

(《明史》卷三○九《李自成传》)

十三家简表

乙 李自成张献忠

人民倡义者,以张、李之势最强,驰逐之地最广。熊文灿主抚,固为无用;杨嗣昌四正六隅之策,实难尽行,亦等于空论。加以举国鼎沸,顾此则失彼,已疲于奔命。当时督抚中能任事者,卢象升死于清,洪承畴降于清,孙传庭则战死,诸将若左良玉之流,皆“养寇自重”,此所以愈“剿”而愈滋。其时纪纲大紊,政以贿成,民苦苛敛,赴义者如水之赴壑,衣冠之士,亦抵掌画策,争为新朝佐命矣。

李自成,米脂人,世居怀远堡李继迁寨……幼牧羊于邑大姓艾氏,及长,充银川驿卒,善骑射……数犯法,知县晏子宾捕之,将置诸死,脱去为屠……崇祯元年……白水“贼”王二……等一时并起……有安塞马“贼”高迎祥者,自成舅也,与饥民王大梁聚众应之,迎祥自称闯王。三年……延安“贼”张献忠,亦聚众据十八寨,称八大王……四年……三十六营,众二十余万,聚山西。自成乃与兄子过,往从迎祥,与献忠等合,号闯将,未有名……九年……孙传庭新除陕西巡抚……秋七月,禽迎祥於盩厔,献俘阙下,磔死。于是“贼”乃共推自成为闯王矣……十三年……杞县举人李信……卢氏举人牛金星……二人皆往投自成。自成大喜,改信名曰岩。金星又荐卜者宋献策,长三尺余,上谶记云:“十八子,主神器。”自成大悦。岩因说曰:“取天下以人心为本,请勿杀人,收天下心。”自成从之。屠戮减灭,又散所掠财物,赈饥民……岩复造谣词曰:“迎闯王,不纳糧。”使儿童歌以相煽,从自成者日众……十五年……入襄阳。十六年……自成自号奉天倡义大元帅,号罗汝才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分其众曰標营,领兵百队,曰先后左右营,各领兵三十余队,標营白帜黑纛。自成独白鬃大纛,银浮屠,左营帜白,右绯,前黑,后黄,纛随其色……自成善攻,汝才善战,两人相须若左右手。自成下宛、葉,克梁、宋,兵强士附,有专制心……斩汝才……悉兼其众……牛金星教以创官爵名号,大行署置……凡五营二十二将,又置上相左辅右弼,六政府侍郎、郎中、从事等官;要地设防禦使,府曰尹,州曰牧,县曰令……于是河南、湖广、江北诸“贼,”莫不听命……献忠方据武昌,自成遣使贺,且胁之曰:“‘老’已降,曹操辈诛死,行及汝矣。”献忠大戄,南入长沙。当是时,十三家、七十二营诸大“贼”降死殆尽,惟自成、献忠存。而自成独劲,遂自称曰“新顺王”,集牛金星等议兵所向……顾君恩曰:“……关中,大王桑梓邦也……宜先取之,建立基业……”自成从之……冬十月,自成陷潼关……遂连破华阴、渭南……进攻西安,守将王根子开东门纳“贼”……改西安曰长安,称西京……十七年正月庚寅朔,自成称王于西安,“僭”国号曰大顺,改元永昌,改名自晟……设天佑殿大学士,以牛金星为之。增置六政府尚书,设弘文馆、文谕院、谏议、直指使、从政、统会、尚契司、验马寺、知政使、书写房等官,以乾州宋企郊为吏政尚书,平湖陆之祺为户政尚书,真宁巩焴为礼政尚书,归安张嶙然为兵政尚书。复五等爵,大封功臣,侯刘宗敏以下九人,伯刘体纯以下七十二人,子三十人,男五十五人。定军制……籍步兵四十万,马兵六十万……草檄,驰谕远近。指斥乘舆。

(《明史》卷三○九《李自成传》)

逮乎京师陷,其下争走金帛财物之府以分之,此其为利同也。始何以合,今何以散,若是其悬焉者,则以前之所招饥民,而后之所御骄兵也。兵贪则骄,骄则惰,惰则不战而溃矣……彼饥寒乞活之人,一旦见宫室帷帐,珍怪重宝以千数,志得意满,饮酒高会,有富贵归故乡之心,胠箧擔囊,唯恐在后,何暇同心胆共功名哉?所谓骄而难制者此也。

(吴伟业《绥寇纪略》卷九《通城击》)

张献忠者,延安卫柳树涧人也。与李自成同岁生,长隶延绥镇为军,犯法当斩,主将陈洪范奇其状貌,为请于总兵官王威释之,乃逃去。崇祯三年,陕西“贼”大起,王嘉允据府谷,陷河曲,献忠以米脂十八寨应之,自号八大王。明年(四年),嘉允死,其党王自用,复聚众三十六营。献忠及高迎祥、罗汝才、马守应等,皆为之渠……十六年……陷武昌……献忠遂“僭”号,改武昌曰天授府,江夏曰上江县,据楚王第,铸西王之宝,“伪”设尚书、都督、巡抚等官,开科取士……下令发楚邸金,振饥民,蕲、黄等二十一州县悉附。时李自成在襄阳,闻之忌且怒,贻书谯责。左良玉兵复西上,“伪”官吏多被禽杀。献忠懼,乃悉众趋岳州、长沙……岳州……长沙陷。寻破衡州,吉玉、惠王、桂王俱走永州……自追三王于永……三王入广西……城陷……又陷宝庆、常德……遂东犯江西,陷吉安、袁州、建昌、抚州、永新、安福、万载、南丰诸府县,广东大震……“贼”有献计取吴越者,献忠惮良玉在,不听,决策入川中。十七年春,陷夔州。至万县,水涨,留屯三月。已四月破涪州,败守道刘麟长、总兵曹英兵,(六月)进陷佛图关,破重庆。八月初九日……遂进陷成都……是时清兵已定京师,李自成遁归西安。南京诸臣,尊立福王,命故大学士王应熊督川湖军事。兵力弱,不能讨“贼”,献忠遂“僭”号大西国王,改元大顺。冬十一月庚寅,即“伪”位,以蜀王府为宫,名成都曰西京,用汪兆麟为左丞相,严锡命为右丞相,设六部、五军都督府等官,王国麟、江鼎镇、龚完敬等为尚书,养子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李定国等,皆为将军(可望为平东,能奇为定北,文秀为抚南,定国为安西),赐姓张氏。分徇诸府州县,悉陷之。保宁、顺庆先已降自成,置官吏,献忠悉逐之。自成发兵攻不克,遂据有全蜀。惟遵义王祥守一郡,及黎州土司马金,坚不下。

(《明史》卷三○九《张献忠传》)

照得朱贼杨嗣昌,昔天曾调天下兵马,敢抗天兵,嗣昌幸早死,于吾忍矣。今过武陵,乃彼房屋土田填墓在此,只不归顺足矣,为何拴同乡绅士庶,到处立团,合将九族尽诛,填墓尽掘,房屋尽行烧毁。霸占土田,查还小民,有捉杨姓一人者,赏银十两,捉其子孙兄弟者,赏千金,为此牌仰该府。

(杨山松《孤儿吁天录》卷十六)

闯、献纵横,名都隳突者,皆以“寇”得我火器。

(吴伟业《绥寇纪略》卷十二《虞渊沉》)

崇祯朝大事年表

3.明之亡

甲 北都之倾覆

李自成既得关陕,乃自山西出雁门。大同迎降,自居庸入昌平,破京师,庄烈帝自缢于煤山。

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十八日……日暝,太监曹化淳启彰义门,“贼”尽入。帝出宫,登煤山,望烽火徹天……徘徊久之,归乾清宫,令送太子及永王、定王于戚臣周奎、田弘遇第,剑击长公主,趣皇后自尽。十九日丁未,天未明,皇城不守,鸣钟集百官,无至者。乃复登煤山,书衣襟为遗诏,以帛自缢于山亭。太监王承恩缢于侧。

(《明史》卷三○九《李自成传》)

“贼”遂薄内城……更余,召太监王承恩入,整内员为出亡计。又传朱谕至内阁,命成国公提督内外诸军,来辅东宫。已而微服欲夺门出,不得,望见正阳门城上,悬白笼灯三碗,知大事已去,即刻还宫。白笼灯者,自一至三,以表“寇”信之缓急也……走煤山,缢死……御笔血诏云:“朕在位十七年,薄德匪躬,上邀天罪,至“建虏”入内地四次,“逆贼”直逼京师,诸臣误朕也。朕无颜见祖宗于地下,将发覆面而死,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邹漪《明季遗闻》卷一)

京师既破,畿辅、山东、河南悉定。自成乃改定制度,分设各官。

自成毡笠缥衣,乘乌驳马,入承天门。“伪”丞相牛金星,尚书宋企郊、喻上猷,侍郎黎志升、张嶙然等,骑而从。登皇极殿,据御座,下令大索帝后。期百官三日朝见。文臣自范景文,勋戚自刘文炳以下,殉节者四十余人……太子投周奎家,不得入,二王亦不能匿。先后拥至,皆不屈,自成覊之宫中。长公主绝而复苏,舁至,令“贼”刘宗敏疗治。已乃知帝后崩……越三日已酉昧爽,成国公朱纯臣,大学士魏藻德,率文武百官入贺,皆素服,坐殿前。自成不出……百官慑伏不敢动……大学士陈演劝进,不许……自成自居西安,建置官吏。至是益尽改官制……召见朝官,自成南向坐,金星、宗敏、企郊等,左右杂坐。以次呼名,分三等授职。自四品以下,少詹事梁绍阳、杨观光等,无不污“伪”命。三品以上,独用故侍郎侯恂,其余勋戚文武诸臣奎、纯臣、演、德藻等,共八百余人,送宗敏等营中,拷掠责赇赂,至灼肉折胫,备诸惨毒……时“贼”党已陷保定,李建泰降,畿内府县悉附。山东河南,徧设官吏,所至无违者。及淮,巡抚路振飞,发兵拒之,乃去。

(《明史》卷三○九《李自成传》)

李闯既入五日,建设“伪官”,改印曰符、券、契、章。凡四等,令职方司收缴前印,悉更铸之;更官名,六部更六政府,内门更天祐殿,翰林院更弘文院,文选更文谕院,巡抚更节度使,兵备道更防御使,六科更谏议,御史更直指使,太仆寺更验马寺,尚宝寺更尚玺寺,通政司更知政使,布政司更统会,知府更尹,知州更牧,知县更令,主事更从事,中书更书写房,正总兵更正总权,副总兵更副总制,五军府更五军部,守备更守旅,把总更守旗,其余皆如故。官服领帽,以云为级,一品一云,九品为九云……三月二十一日,文武官仪入朝者……牛金星执搢绅点名,不用者,发权将军、制将军处分;用者送吏部。既受职,止给小票,向礼政府领契,刻期赴任。

(钱《甲申传信录》卷五)

其不用者,令缴金宝,杀斩勋戚文武二百余人。

百官之投职名也,用者既分三等,授“伪职”;其不用者,每官用马兵二人,执刀随之,驱往西华门外四牌楼街,铁案销五人一串,如逐羊豕然……顷之忽“伪”旨云,前朝犯官,送权将军刘处分……明日,……刘……以次论“赃”,内阁十万,部院、京堂、锦衣帅七万,科道、吏部郎五万三万,翰林一万,部属以千计,勋戚无定数……能缴者立搜进之,不能者即严刑。

(徐鼒《小腆纪年》卷四)

二十六日……诸“贼臣”……匍伏午门前,合词劝进。其表文有独夫授首,四海归心,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皆传周钟所作。

(管葛山人辑《平寇志》卷十)

方事急时,明廷议撤关宁吴三桂师,以救京师,皆惧负失地之咎,久之始决议。三月二十日,三桂行至遵化,京师已破,复驰回榆关。自成屡招之不降。自成知边兵劲,且虑清人出师,故自率大军征之。三桂已降清,清人初闻京师破,即出师观衅。以攝政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尚逡巡未入关,比三桂请讨“贼”复仇,其意乃决。

顺治元年四月辛酉(四日),大学士范文程上摄政王启曰:“……盖明之劲敌,吾国与“流寇”也。正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虽与明争天下,实与‘流寇’角胜也。为今日计,我当任员以抚众,使近悦远来,蠢兹“流孽”,亦将进而臣属于我。彼明之君,知我规模,非复往昔,言归于好,亦未可知……”甲子(七日),以出师祭告太祖武皇帝、大行皇帝……命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爰代眇躬,统大军前往伐明……赐大将军勅印……统满洲蒙古兵三之一……庚午(十三日),洪承畴上启曰:“……‘流寇’可一战而除,宇内可计日而定矣。今宜先遣官宣布王令,以此行特扫除‘逆乱’,期于灭‘贼’……”壬申十五日……师次翁后,明平西伯吴三桂……自山海关来致书曰:“……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恻然念之。而‘乱臣贼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除暴剪恶,大顺也;拯危扶颠,大义也;出民水火,大仁也;兴灭继绝,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闱,示大义于中外。则我国之报北朝者,岂但金帛,将裂土以酬,不敢食言……”癸酉(十六日)……报吴三桂书曰:“予闻‘流寇’覆绝崇祯帝,不胜发指。用是率仁义之师,沉舟破釜,誓不返旌,期必灭‘贼’,出民水火……今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一则国仇得报,二则身家可保……”丁丑(二十日),三桂复……来致书曰:“接王来书,知大军已至宁远,救民伐暴,扶弱助强,义声震天地。其所以相助者,实为吾先帝……幸王速整虎旅,直入山海,首尾夹攻,‘逆贼’可禽。京之东西,可传檄而定也……”已卯(二十二日),师次山海关……是日进吴三桂为平西王。

……(《初修世祖实录》卷四)

自成与三桂大战于一片石,清兵乘之,自成大败西归,仍以长安为都。

初三桂奉诏入援,至山海关,京师陷,犹豫不进。自成刧其父襄,作书招之。三桂欲降,至滦州,闻爱姬陈沅即陈圆圆被刘宗敏掠去,愤甚,疾归山海关,袭破“贼”将。自成怒,亲部“贼”十余万,执吴襄于军,东攻山海关,以别将从一片石越关外。三桂惧,乞降于清。四月二十二日,自成兵二十万,阵于关内,自北山亘海。我(清)兵对“贼”置阵,三桂居右翼末。悉锐卒搏战,杀“贼”数千人,“贼”亦力斗,围开复合。战良久,我(清)兵从三桂阵右突出,冲“贼”中坚,万马奔跃,飞矢雨坠,天大风,沙石飞走,击“贼”如雹。自成方挟太子登高冈观战,知为我(清)兵,急策马下冈走。我(清)兵追奔四十里,“贼”众大溃……自成奔永平,我清兵逐之。三桂先驱,至永平。自成杀吴襄,奔还京师。时牛金星居守,诸降人往谒,执门生礼甚恭。金星曰:“讹言方起,诸君宜简出。”由是降者始惧,多窜伏矣。自成至,悉镕所拷索金,及宫中帑藏器皿,铸为饼,每饼千金,约数万饼,骡车载归西安。二十九日丙戌,“僭”帝号于武英殿,追尊七代皆为帝后,立妻高氏为皇后……是夕,焚宫殿及九门城楼。诘旦,挟太子二王西走,而使“伪”将军左光先、谷可成殿。五月二日,清兵入京师,下令安辑百姓,为帝后发丧,议谥号,遣将偕三桂追自成……自成至定州,我兵追之,与战,斩谷可成。左光先伤足,“贼”负而逃。自成西走真定,益发众来攻。我兵复击之,自成中流矢,创甚,西逾故关入山西。会我兵东返,自成乃鸠合溃散,走平阳……定州之败,河南州县多反正……李岩请率兵往,金星……因谮其欲反,自成令金星与岩饮,杀之。“贼”众俱解体,自成归西安。

(《明史》卷三○九《李自成传》)

摄政王入京师,以讨“贼”为名,首为庄烈帝发丧三日,且免三饷,以收人心。

五月戊子朔……清国师檄其三桂西行追“贼”……初三庚寅……摄政王入居武英殿……令各官俱照旧……为先帝设位帝王庙,哭临三日……谥先帝为怀宗端皇帝……吴三桂追“贼”……及于真定,逐之出关而止……封吴三桂为平西王……十二己亥,三桂旋师入燕……十五壬寅,摄政王登武英殿,受朝贺。王出示京城,令官民除服薙发,衣冠悉遵大清之制。自是京城内外,尽皆薙发。

(计六奇《明季北略》卷二○《吴三桂请兵始末》)

是时清兵次第分定畿辅、山西、山东、河南诸地。

摄政王……入燕京……时京北京东诸府皆降,惟京南保定、大名、真定等府,“溃贼土寇”蜂起。而山东、河南闻自成败窜,诸州县并杀其“伪”防御使牧令,复为明……六月,遗肃亲王豪格往定山东、河南,遣都统叶臣等往定山西,又命户部侍郎王永鳌招谕之。十月,清授吴三桂平西王勅印。寻议大举讨“流贼”,恐其阻关固守,又恐其西“窜”甘肃,乃以英亲王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又以豫亲王多铎为定国大将军,率孔有德等由河南夹攻潼关,约会于西安。是冬,叶臣等兵出固关,进平三晋,所至迎降。擒“伪”伯陈永福于太原,败“伪”总兵李过于大同,巡抚马国柱进剿汾州平阳之“贼”,山西悉平。直隶巡抚卫国允、沈文奎,先后削平真定、大名、顺德、广平山寨之“寇”,畿南始定。肃亲王驻军济南,遣兵破青州,斩“贼”赵应元。应元前降复叛,杀侍郎王永鳌者也。又平满家洞之“贼”,地界四县,周二三百里,“巢窟”二百五十有奇……肃亲王遣尚书尔格等捣之。明年(顺治二年),饶余郡王阿巴泰继攻各“穴”……始破,山东诸郡,悉置官吏。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四)

然后英王自塞外,豫王自河南,分两路攻陕西。自成走湖广,溃于九宫山,部属降于南明,以图抗清。而清兵势锐,已席卷长江中游,豫王且先下江南矣。

顺治元年十月,命和硕英亲王阿济格,为定远大将军,征“流寇”。英亲王纡道边外,从土默特鄂尔多斯部取驼马,复转入边,二年二月抵西安。时和硕豫亲王多铎(授定国大将军,帅师征江南)已移南征之师,以正月二日,克自成兵于潼关矣。英亲王既至,豫亲王转南下。英亲王乃建大将军鼓旗,蹑“贼”后,追之。时“贼”自西安收败卒,出蓝田,分道“鼠窜”。繇西而南,豫楚之间,所至皆“贼”,而独不得自成所在……闻自成养子蒋鼐者,拥兵五千,卫“贼”家口,据湖广承天府。于是大将军令固山额真谭泰为帅,同贝子满达海薄何讬吞齐哈,暨诸将急击之,席忒库仍为前锋。比师至,鼐业分“贼”兵水陆两道遁去,我兵亦两道追蹑击……自成复从间道潜走荆州。大师疾趋荆,自成又遁去。大师由荆州循江而东,乏舟不得济,至湖口,获“贼”舰二百余,济江……自成走武昌……围武昌数匝,“贼”将“伪”刘侯、田侯,引兵五千人,出城迎敌,大败之,自成复遁去……乘胜蹑击至富池口……直逼庐帐,自成……潜越富池口而遁……自成走九江。大将军令谭泰等,率大师乘舟追之……“贼”军师宋献策……就擒……追及谷口,会“贼”方环山而阵。旋以精骑突入……自成复遁去……“贼”溃奔九宫山。大师薄山下,直摧中坚,入“贼”垒……生擒自成妻妾,及“贼”侯某。牛金星宋企郊皆遁亡,独索自成不得。有降卒言,自成败走时,领步兵才二十人,路为乡民所困,自缢而死。遣人往视其尸,朽不可辨。自成生死,终未有实据云。是役也,大小战凡十余合,所过下河南、湖广、江南、江西六十三城,收降“贼”众二十余万……师次九江,明总督袁继咸,御史黄澍,司道李猶龙,宁南侯左良玉子梦庚,总兵十二员,马步十万人,俱舣舟江中,悉招降之,获其船四万余艘。

(张文《贞公集》卷七《纪灭闯献二“贼”事》)

李自成死,众拥其兄子锦(原名过)为主,奉自成妻高氏,及高氏弟一功,骤至沣州,拥众三十万,言乞降,远近大震。允锡议抚之。总督何胜蛟亦驰檄至,乃躬入其营,开诚慰谕……别部田见秀、刘汝魁等,亦来归,唐王大喜……授锦御营前部左军,一功右军,并挂龙虎将军印,封列侯,赐锦名赤心,一功名必正……号其营曰忠贞,封高氏贞义夫人……然赤心书疏猶称自成先帝,称高氏太后云……明年(清顺治三年)正月,腾蛟大举,期诸军尽会岳州,独赤心先至……

(《明史》卷二七九《堵允锡传》)

当李自成据北京时,张献忠入蜀,建号称帝。蜀中杨展等十三家起而与抗,蜀愈纷乱。清兵既得关中,下江南,移师入蜀。献忠死之,其部将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白文选,先后皆降永历帝以抗清。后唯可望降清。定国崎岖滇、缅间,发愤以死,尤为忠义卓绝。

顺治三年正月,诏肃亲王豪格为靖远大将军,同平西王吴三桂等,征张献忠于四川……肃王以三月至西安,时明旧副总兵孙守法,郧阳总兵王光恩,固原副将武大定、贺珍,起兵兴安汉中,屡破“流贼”,遂陷凤翔,围西安,受唐王封伯爵。关中响应,总督孟乔芳,都统和洛辉,屡败其众,复渭南、蒲城、武功、同州。至是肃王遣兵分剿邠州、庆阳、延安之“寇”。五月,进军汉中,破贺珍等于鸡头关,遂解汉中兴安之围。七月,分大军之半进四川……是冬,大破张献忠于西充,斩之。

(魏源《圣武记》卷一《开国龙兴记》四)

甲申……献忠以十一月十六日,即“伪位”……覊縻全川,惟遵义一郡不下。献忠侈然有帝蜀之心矣。当是时,曾英、李占春、于大海起合州,王祥起遵义,杨展起犍为,曹勋起黎州,大学士王应熊缟素誓师……传檄讨“贼”……献忠之去重庆,本不置兵,故英一鼓而巴渝复为国守……诸蜂起之魁,或称四家,或称十三家,袁韬、武大定……次有天字城之谭文、谭诣、谭宏,巫山之刘体纯,鄷城之胡明道,金城之姚玉麟,施州卫之王光兴,皆甚著。其王有进、呼九思、景果勒、张显、刘惟灵、白蛟龙、杨炳英、李世杰等,莫可稽考,总所谓夔东十三家者也。……献忠闻兵起,顾刘文季曰:“杨展不足忌。重庆要害地,不可失。”文秀往,而李占春逆之多功城,于大海并力夹击,文秀大败。其别将攻嘉定者,亦为两人所挫衂,“贼”大沮。“贼”初谋自蜀入秦,平东(孙可望)先破马于汉中,自谓秦陇可唾手得。李自成迺以贺珍易马,而趣之进兵,平东与战而败……献忠……渐以出兵数败,士众反覆,攘袂瞋目,有咀嚼蜀人之心……在诸将中,多用川民为兵,无如都督刘进忠,将执之而坑其众……会本朝大兵至汉中,进忠因而归命。王问以献忠所在,进忠曰:“在顺庆之金山铺,为西充盐亭之交境,去此千四百里,疾驰五昼夜可及。”献忠以进忠守朝天关,殊不意有大兵。前驱至而未信,进忠已入营中,与善射者俱,而指示之曰:“此献忠也。”发一矢中额,讶曰:“果然。”逃伏积薪之下,执近侍询之而得,乃曳出斩之。献忠不得志于汉中,谋东下吴楚而不果者,有曾英以为之沮也。

(吴传业《绥寇纪略》卷一○《盐亭诛》)

顺治元年,福王立于南京……时张献忠已据全蜀,惟遵义未陷。樊一蘅与王应熊避其地,(一蘅于崇祯十六年冬被命总督川陕军务,福王复申前命,并命应熊总督川湖云贵军务。)檄诸郡旧将,会师大举。会巡抚马乾复重庆,松潘副将朱化龙,同知詹天颜……复龙安茂州,一蘅乃起旧将甘良臣为总统,副以侯天锡、屠龙,合参将杨展,游击马应试、余朝宗所携溃卒,得三万人。明年(二年)三月,攻叙州,应试、朝宗先登,展等继至,“伪”都督张化龙走,遂复其城。一蘅乃犒师江上。初乾复重庆,“贼”将刘廷举,求救于献忠。献忠命养子刘文秀攻重庆,水陆并进。副将曹英,与参政刘麟长,自遵义至,与部将于大海、李占春、张天相等夹击,破“贼”兵数万,英威名大振。诸别将皆属兵二十余万,奉一蘅节制。杨展既复叙州,“贼”将冯双礼来寇,每战辄败。孙可望以大众援之……朱化龙……率番骑数百冲“贼”兵,“贼”惊溃,死者满山谷……他将复连败“贼”于摩泥滴水。一蘅乃命展、应试取嘉定邛眉,故总兵官贾连登及其中军杨维栋取资简,天锡、高明佐取沪州,占春、大海守忠涪。其他据城邑奉征调者,洪雅则曹勋及监军副使范文光,松茂则监军佥事詹天颜,夔万则谭弘、谭诣。一蘅乃移驻纳溪,居中调度,与督师应熊会沪州,檄诸路刻期并进。献忠颇惧……明年(三年)春,展尽取上川南地,屯嘉定,与勋等相声援。而应熊及王祥在遵义,乾英在重庆,皆宿重兵。“贼”势日蹙,惟保宁顺庆,为“贼”将刘进忠所守,进忠又数败。献忠怒,遣孙可望、刘文秀、王尚礼等攻川南郡县……连战不利,又闻清兵入蜀境,刘进忠降,大惧。七月,弃成都,走顺庆,寻入西充之凤凰山。十二月,清兵奄至,射杀献忠……可望等率残卒南奔,骤至重庆,英出不意,战败,死于江。“贼”遂陷綦江。应熊避之毕节卫。逾月(四年正月),“贼”陷遵义,入贵州,清兵追至重庆,巡抚乾败死。遂入遵义,以饷乏旋师。王祥等复取保宁二郡,一蘅再驻江上。为收复全蜀计,乃列上善后事宜及诸将功状于永明王(永历帝)……时应熊已卒,而宗室朱容藩,故偏沅巡抚李乾德,并以总制至,杨乔然、江尔文以巡抚至,各自署置……诸将袁韬据重庆,于大海据云阳,李占春据涪州,谭诣据巫山,谭文据万县,谭弘据天字城,侯天锡据永宁,马应试据芦卫,王祥据遵义,杨展据嘉定,朱化龙、曹勋仍据故地,摇黄诸家据夔州夹江两岸。而李自成“余孽”李赤心等十三家,亦在建始县。一蘅令不行,保叙州一郡而已。顺治五年,容藩自称楚世子,建行台夔州,称制封拜。时乔然已进总督,而范文光、詹天颜巡抚川南北。吕大器以大学士来督师,皆恶容藩,谋诛之。六年春,容藩遂为占春所败,走死云阳……乾德利展富,说韬、大定杀展,分其赀……诸镇亦皆愤,有离心。(七年)秋九月,孙可望遣白文选攻杀祥,降其众二十余万,尽得遵义、重庆……(八年十月)可望又使刘文秀大败武大定兵,长驱至嘉定。大定、韬皆降,乾德投水死,文秀兵复东,谭弘、谭诣、谭文尽降,占春、大海降于清。明年(九年)正月,文秀还云南,留文选守嘉定,刘镇国守雅州。三月,清兵南征,文选、镇国挟曹勋走,文光、天颜、化龙相继死。

(《明史》卷二七九《樊一蘅传》)

戊戌(顺治十五年)……清兵大举取滇。平西王统满汉官兵,由四川一路进,自渝抵遵。所至之处,莫不迎降……总督李国英总统镇将,“攻剿”夔东刘李……等十三家,困围一载,始拔其寨而降其众,地悉平。自此东西南三川,全归大清,“蜀乱”暂定矣。自乙酉(顺治二年)以迄……计九府,百二十州县,惟遵义黎州武隆等处,免于屠戮,上南一带,稍存孑遗,余则连城带邑,屠尽杀绝……或有险远山寨,间有逃出三五残黎,初则采芹挖蕨,继则食野草剥树皮,草木俱尽,而人遇且相食矣。

(李馥荣《滟滪囊附欧阳氏遗书》)

自甲午(顺治十一年)以后,蜀地渐归版图,而诸“贼”之负固者,犹出入重夔巴峡间。及顺治十六年,谭宏谭诣……来降,未几,大兵取重庆叙州马湖等属。时三郡为“贼”将卢名臣(孙可望部将)所据。我……水陆并进,攻破佛图关,直抵“贼巢”,擒斩无数……献“逆孽”之扰蜀者尽矣……初“闯贼余孽”李赤心,窜死广西南宁间,其子来亨代领其众,走川东,分据川湖间,耕田自给。而先溃出关之郝摇旗,名永忠,袁宗第及刘虎等,共依结之。时献党虽尽,永忠、宗第尚据巴东。康熙元年壬寅冬十二月,我总督李国英奉旨统秦豫广三省兵将,会四川进“剿”,师驻万县……二年癸卯,……宗第败走巴东。大兵追及巫山,遂据其城……郝永忠、刘体纯数合众攻巫山甚急,我兵出战,体纯等败走……体纯自缢,大兵乘胜追至黄草坪,永忠宗第皆授首,惟李来亨居茅麓山,高险难攻。我兵四面围之……来亨力穷势迫,(三年)八月初六日,焚其妻子自缢。茅麓破,马腾云、拓天宝、王光兴俱纳款投诚,至是“闯孽”之在蜀所谓西山“寇”于是尽。

(彭遵泗《蜀碧》卷四)

乙 南明之支撑

“南都之亡”

北都失守,南京推立福王由崧为帝。以马士英为大学士,居中用事;出史可法督师于外。建四镇于江北,合之左镇,岁糜饷三四百万,岁入仅足取给,将帅骄横,已露倾覆之端。

“福王……”圣安皇帝,神宗显皇帝第二子福恭王之长子,讳由崧……崇祯十六年七月,嗣封福王。十七年三月,京师失守。四月己巳,烈皇帝凶问至南京……南京诸大臣闻变,仓卒议立君……以福王告庙……五月戊子朔,驻跸于内守备府。己丑,群臣劝进,王辞让,遵景帝故事,以福王监国……庚寅,王行告天礼,升殿,百官行四拜礼……壬辰,以史可法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高弘图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并入阁办事;马士英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仍总督凤阳等处地方都察院右都御史军务……可法请分江北为四镇,以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高杰四人分统之……可法乃奏设督师于扬州,节制诸将……戊戍,群臣劝进……壬寅,王即皇帝位……以明年为弘光元年。

(顾炎武《圣安本纪》)

南明江北四镇简表

福王既立,马、阮当国,立意报复,与东林为难,首诛北都从逆诸臣。时有伪太子、童氏、大悲僧,亦称三案。群臣交哄不已,皆指摘马、阮。先是左懋第请和于清,清人拒之,致书史可法,责其不为故君复仇,为兴师南下藉口。南都党争方急,一不为备。

马士英,贵阳人,字瑶草。万历四十四年,与怀宁阮大铖,同中会试。又三年,士英成进士……崇祯十七年三月,京师陷,帝崩,南京诸大臣闻变,仓卒议立君。而福王由崧、潞王常淓,俱避“贼”至淮安,伦序当属福王。诸大臣虑福王立,或追怨妖书及梃击、移宫等案;潞王立,则无后患,且可邀功,阴主之者。废籍礼部侍郎钱谦益,力持其议者。兵部侍郎吕大器,而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姜曰广,皆然之。前山东按察使佥事雷演祚、礼部员外郎周镳,往来游说。时士英督师庐凤,独以为不可,密与操江诚意伯刘孔昭,总兵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等结。而公致书于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史可法,言伦序亲贤,无如福王。可法意未决……士英亦自庐凤拥兵迎福王至江上,诸大臣乃不敢言。王之立,士英力也。当王监国时,廷推阁臣,刘孔昭攘臂欲得之。可法折以勋臣无入阁例。孔昭乃讼言:“我不可,士英何不可?”于是进士英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与可法及户部尚书高弘图并命,士英仍督师凤阳。士英大愠,令高杰、刘泽清等,疏趣可法督师淮扬。而士英留辅政,仍掌兵部,权震中外。士英为人,贪鄙无远略,复引用(阮)大铖,日事报复……初(史)可法、(高)弘图及姜曰广、张慎言等,皆宿德在位,将以次引海内人望。而士英必欲起大铖……中旨起大铖兵部添注右侍郎……明年(弘光元年)二月,进本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仍阅江防。吕大器、姜曰广、刘宗周、高弘图、徐石麒,皆与士英龃龉,先后罢归。士英独握大柄,内倚中官田成辈,外结勋臣刘孔昭、朱国弼、柳祚昌,镇将刘泽清、刘良佐等,而一听大铖计,尽起逆案中杨维垣、虞廷陛、郭如、周昌晋、虞大复、徐复阳、陈以瑞、吴孔嘉,其死者悉予赠恤……朝政浊乱,贿赂公行,四方警报狎至。士英身掌中枢,一无筹画,日以助正人引凶党为务。初举朝以逆案攻大铖,大铖憾甚。及见北都从逆诸臣,有附会清流者,因倡言曰:“彼攻逆案,吾作顺案与之对。”以李自成“伪”国号曰顺也。士英因疏纠从逆光时亨等,时亨名附东林,故重劾之。大铖又诬逮顾杲,及左光斗弟光先下狱,劾周镳、雷演祚,杀之。时有狂僧大悲,出语不类,为总督京营戎政赵之龙所捕。大铖欲假以诛东林及素所不合者,因造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之目,书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等姓名,纳大悲袖中,海内人望,无不备列……大铖……将穷治其事。狱词诡秘,朝士皆自危,而士英不欲兴大狱,乃当大悲妖言律斩而止……先是,左良玉接监国诏书,不肯拜。袁继感强之,乃开读如礼。而属承天守备何志孔,巡按御史黄澍入贺,阴伺朝廷动静。澍挟良玉势,当陛见,面数士英奸贪不法……澍……还湖广……士英……削澍职,寻……逮澍……澍遂匿良玉军中,良玉与士英由此有隙。及伪太子狱起,良玉遂假为兵端。太子之来也,识者指其伪,而都下士民哗然是之。时又有童氏者,自称王妃,亦下狱。督抚镇将交章争太子及童妃事……众论益籍籍,谓士英等朋奸,导王灭绝伦理。澍在良玉军中,日夜言太子冤状,请引兵除君侧恶。良玉……又以士英裁其饷,大憾,移檄远近,声士英罪……遂引兵而东。士英惧,乃遣阮大铖、朱大典、黄得功、刘孔昭等御良玉,而撤江北刘良佐等兵从之西……淮扬备御益弱。会良玉死,其子梦庚连陷郡县,率兵至采石,得功等与相持。

(《明史》卷三○八《马士英阮大铖传》)

史可法与马士英不协,建空名于外,四镇强横,不奉号令。不待清师南下,识者已知其不可为矣。

史可法,字宪之,号道邻,大兴籍,祥符人,世锦衣百户……可法……举崇祯元年进士……拜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十七年四月朔,闻“贼”犯阙,誓师勤王,渡江抵浦口,闻北都既陷……南都议立君。张慎言、吕大器、姜曰广等曰:“福王由崧,神宗孙也,伦序当立。而有七不可,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也。潞王常淓,神宗侄也,贤明当立。”移牒可法,可法亦以为然。凤阳总督马士英,潜与阮大铖计议,主立福王。咨可法,可法以七不可告之。而士英已与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高杰,发兵送福王至仪真。于是可法等迎王,……王监国……可法遂请督师,出镇淮扬……议分江北为四镇……得功、泽清、杰,争欲驻扬州。杰先至,大杀掠,尸横野,城中恟惧,登陴守。杰攻之浃月。泽清亦大掠淮上,临淮不纳。良佐军亦被攻,朝命可法往解。得功、良佐、泽清皆听命,乃诣杰,杰……旦日朝可法帐中……可法坦怀待之,接偏裨以温语。杰大喜过望。然杰亦自是易可法……为具疏,屯其众于瓜洲,杰又大喜。杰去,扬州以安,可法乃开府扬州。六月,清兵击败“贼”李自成,自成弃京师西走。青州诸郡县,争杀“伪官”,据城自保。可法请颁监国登极二诏,慰山东河北军民心……杰居扬州,桀骜甚。可法开诚布公,导以君臣大义,杰大感悟,奉约束。十月,杰帅师北征;可法赴清江浦,遣官屯田开封。为经略中原计,诸镇分汛地。自王家营而北,至宿迁,最冲要,可法自任之……顺治二年正月……河上告警,诏良佐、得功率师扼颍寿,杰进兵归徐。杰至睢州,为许定国所杀……清兵已取山东河南,北逼淮南。四月……还扬州。

(《明史》卷二七四《史可法传》)

左良玉藉口伪太子之狱,以为真故君之子,忽起清君侧之师,实则欲就食安庆。马、阮急撤备北之兵以防之,故清兵渡淮入江,如入无人之境。良玉死于军中,其子竟率部降清。

左良玉,字昆山,临清人……崇祯十七年正月,诏封良玉为宁南伯……福王立,晋良玉为侯……以上流之事,专委良玉……湖广巡抚何腾蛟,及总督袁继咸,居江西,皆与良玉善,南都倚为屏蔽。良玉兵八十万,号百万……良玉自朱仙镇之败,精锐略尽,其后归者,多乌合,军容虽壮,法令不复相慑……良玉之起由侯恂,恂故东林也。马士英阮大铖用事,虑东林倚良玉为难,谩语修好,而阴忌之,筑板矶城,为西防……会朝事日非,监军御史黄澍挟良玉势,面触马阮。既返,遣缇骑逮澍。良玉留澍不遣。澍与诸将日以清君侧为请,良玉踌躇弗应。亡何,有北来太子事,澍借此激众,以报己怨,召三十六营大将与之盟,良玉反意乃决,传檄讨马士英……良玉疾已剧,至九江,邀总督袁继咸入舟中……继咸正辞拒之,部将郝效忠,阴入城,纵火残其城而去。良玉望城中火光曰:“予负袁公。”呕血数升,是夜死,时顺治二年四月也。诸将秘不发丧,共推其子梦庚为留后。七日,军东下,朝命黄得功渡江防剿……诸军自彭泽下,连陷建德,东流,残安庆城,独池州不破……诸将乃议旋师,时清兵已下泗州,逼仪真矣。梦庚遂偕澍以众降于九江。

(《明史》卷二七三《左良玉传》)

清世祖于顺治元年入燕京,十月即皇帝位,建号曰大清。乃遣豫亲王南征。二年五月六日,破南京,擒福王,诸臣迎降。马士英奉福王太后走浙江,清兵追之,遂定江、浙。

顺治元年……六月……丁卯,摄政睿亲王多尔衮与诸王贝勒大臣等,定议应建都燕京……奏迎驾……八月……乙亥……车驾发盛京……十月……甲子,上御皇极门,颁诏天下。诏曰:“……于今年十月初一日……即皇帝位,仍建有天下之号曰大清,定鼎燕京,纪元顺治。”

(王先廉《东华录•顺治》卷一)

顺治元年……七月,招抚山东河南侍郎王鳌永密奏江南情形,言南中拥立福王,改元弘光,史可法为阁部……摄政王多尔衮遗书可法谕之降,可法旋报书,语多不屈。十月丁卯……晋多罗豫郡王多铎为和硕亲王,旋拜定国大将军……将师下江南。

(张文《贞公集》卷七《纪平定江南事》)

顺治二年……二月……命豫王移师征江南(转师入关,同英王破西安,逐李自成之后)。豫王南下之师,三月……会于归德府,时开封汝宁间,列寨百数。刘洪起长之,南阳列寨数十;萧应训长之,洛阳列寨亦数十;李际遇长之,各拥兵四五万……时明……以江北分四镇……议画淮而守……及大兵南下,于是明睢州总兵许定国诱杀高杰,遂与李际遇先后纳款我军,为乡导,河南诸郡邑,望风悉下……我兵二道并进,一出淮北,一出淮南……出淮北者,为都统准塔山东之兵。五月,降高杰部将李成栋于徐州,败刘泽清兵于宿迁……追至淮安,泽清及总漕田仰,皆遁入海。我兵徇通州泰州皆下,其出淮南者,豫王自将之,由归德趋泗州……渡淮。明督师大学士史可法……将督以援泗,至中途,泗州已失守,淮扬告急。福王方手书趣其入援,拒左良玉,及浦口,始命回扬……豫王大军,自天长六合水陆并进,距扬州二十里而营……拒守七昼夜,发炮伤城外军数百。豫王怒,令精兵大炮专攻城西北隅,崩声如雷,守陴不退。我兵践城下积尸而登,遂陷……可法死之。我兵留十日,屠之而南。五月初,师至扬子江……我兵乘雾夜渡……遂陷镇江,自丹阳、句容抵南京,营于郊坛之北。而福王已先三日……走芜湖,马士英、阮大铖亦率亲兵数千由溧水走杭州矣。明诸勋戚文武大臣迎降……遣贝勒尼堪……等,追福王于芜湖。明靖南侯黄得功中流矢死,总兵田雄马得功拥福王出降,江南悉定。而英王上游追“流寇”之兵,亦至九江……遣章天于偕降将金声桓徇江西,又遣兵分守荆州、武昌,尽败湖北……豫王六月……令贝勒博洛等,追明潞王常淓于杭州,沿途徇所过郡邑,并分兵徇松江、太仓下之。明大学士马士英、总兵方国安等迎战败走,渡钱塘江。我军营于江岸……开门降……浙西亦略定。豫王承制,改南京为江南省,其郡邑以城降者即使为守,奏授江宁安庆巡抚以下官三百七十三人。七月,俘福王凯旋。命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为平南大将军,同都统叶臣等镇守江南;下令海内薙发易衣冠;命内院大学士洪承畴,总督军务,招抚南方。

(魏源《圣武纪》卷一《开国龙兴记》四)

南都既破,清兵入浙,潞王迎降。浙东奉鲁王监国,不用闽中之命。而其部将争饷互攻,并舟山而不能守,鲁王崎岖海岛以死,葬于金门。唯余张名振、张煌言,与郑成功结连,为海上抗清之师。

“闽粤滇之继溃”

继福王而帝者,为唐王聿键,改元隆武,都于福州,号福京。时鲁王以海监国绍兴,颇相龃龉。唐王受制于二郑,不足有为。大学士黄道周出师被执,清兵入闽,二郑降,唐王不知所终。史称被执而诛,未足为信也。继唐王而立者,为唐王聿,立于广州,改元绍武,未几即亡。桂王称帝于肇庆,改元永历,拥有粤、桂、湘、赣、滇、黔之地,其势渐振。清以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率师征之,命洪承畴为经略。桂王穷蹙入滇。吴三桂自蜀率师入滇,追至缅甸,擒桂王杀之,明始亡。自北都之覆,至是历年二十。当清兵之下江南,薙发令下,义师蜂起,不久皆败没。独郑成功据思明,时扰漳、泉,入长江,攻金陵,声势颇盛;复据台湾,与滇、黔遥相呼应。桂王既亡,成功亦卒为明祚一线之延,台湾始终奉永历年号,至永历三十七年始亡。兹略纪三王之立,而大事则备列于表。

“唐王”……帝讳聿键……太祖高皇帝九世孙,封国河南之南阳府……崇祯五年壬申……帝袭位……九年丙子八月,京师戒严,帝率护卫军勤王,又杀其两叔……前锋值“寇”,亡其内竖二人,乃返国。十一月,下礼部议……废为庶人,安置凤阳高墙……弘光登极大赦,帝出高墙,遣官送寓广西,道杭州而南都陷,帝劝潞王监国。三日,潞王出降。时靖卤伯郑鸿逵自京口,户部主事苏观生自南都,胥会于杭,遂奉帝入闽,闰六月七日监国。二十七日……即皇帝位于福州……以福建省为福京,福州府为天兴府,布政司为行在大明门……改是年乙酉七月一日以后为隆武元年,进靖卤伯郑鸿逵为定卤侯,南安伯郑芝龙为平卤侯,以黄道周为少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苏观生为礼部右侍郎,张肯堂少保吏部尚书,吴春枝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

(黄宗羲《行朝录》卷一《隆武纪年》)

绍武皇帝,讳聿,思文帝第四弟也。隆武改元,封唐王以主唐祀,闽败,浮海至广州。时大学士丁魁楚、瞿式耜,已奉桂王监国于肇庆。隆武大学士苏观生从赣入广,故与魁楚有隙,以为由隆武而言,则宜及其弟。乃与大学士何吾驺,布政司顾元镜,在籍侍郎王应华,于丙戌十一月癸卯朔,请王监国……初五日,王即帝位,以广州都司署为行在,改明年为绍武元年。自旧辅观生而外,何吾驺仍为大学士,顾元镜、王应华皆为东阁大学士,以军国事专属观生。

(黄宗羲《行朝录》卷一《绍武之立》)

“鲁王”……王讳以海,太祖十世孙……崇祯十七年春二月甲戌,嗣鲁王位。北都之变,诸王皆南下。乙酉夏四月,弘光帝命移驻台州。五月,南都不守。六月,浙中潞王亦降。闰六月已丑,九江道佥事孙嘉绩,吏科都给事中熊汝霖,同起兵于余姚。其明日,诸生郑遵谦应之绍兴……兵部尚书张国维起兵东阳。又明日,刑部员外郎钱肃乐起兵于鄞……奉笺赴台,请王监国,同时以兵以饷来归者。总兵王之仁自定海,黄斌卿遣将自舟山,张名振自石浦,沈宸荃、冯元飗亦应之慈溪,声势震兴。二十八日,再奉笺劝进……即日移驻绍兴,以分守署为行在,进肃乐右佥都御史,加督师衔,以张国维、朱大典、宋之溥为东阁大学士,国维督师江上,大典镇守金华,之溥司票拟……列兵江上,画地戍守。总兵方国安,自浙西来。

(徐鼒《小腆纪传》卷七《监国鲁王纪》)

“桂王”……永历帝,神宗之孙,桂端王常瀛少子也,讳由榔。崇祯九年,封永明王。十六年,张献忠陷衡州,王由永州入粤西……隆武帝立……端王薨于苍梧,长子安仁王由袭封,居肇庆……安仁王薨,隆武帝以王袭封……隆武二年丙戌八月,驾陷汀州。变闻,总督丁魁楚,(巡抚瞿)式耜与巡按御史王化澄、郑封,知府朱治,锦衣卫佥事马吉翔,太监庞天寿等,议监国……乃以冬十月十四日丙戌,监国肇庆……以府署为行在,颁诏楚滇黔蜀,以魁楚为东阁大学士兼戎政尚书,(吕)大器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式以大学士兼吏部右侍郎……十八日庚甲,即皇帝位,仍称隆武二年,以明年为永历元年……进督师何腾蛟为武英殿大学士……式耜为文渊阁大学士。

(徐鼒《小腆纪传》卷四《永历纪上》)

顺治五年(1648年)戊子正月……上在桂林,称永历二年……是月癸亥,降将金声桓偕其党王得仁,以南昌……来归……夏四月,明闰三月……乙亥,降将李成栋,以广东……来归,遣洪天擢、潘曾纬、李绮,奏赴南宁迎驾。时……乍闻成栋来归,惊疑百端。天擢等力陈成栋忠诚,且述江西金声桓事甚悉,人心始安……闰四月(明四月)乙未遣吏部侍郎吴贞毓,祥符侯侯性,劳李成栋军,封成栋惠国公。

(徐鼒《小腆纪传》四《永历纪上》)

金声桓使人间道赍佛经置密疏其中,赴南宁输款……六月,广东李成栋使亦至。成栋自广西回,击杀陈子壮、张家玉等,擢授提督。巡抚佟养甲为总督。李成栋自负功高,不欲受节制,又得金声桓密书,遂反。使至,封李成栋惠国公……金声桓豫国公,及王得仁、佟养甲……等侯伯有差……顺治六年(1649年)己丑(肇庆称永历三年),大兵围南昌久,金声桓告急,使李成栋、何腾蛟、堵允锡等,分道援之。未至,南昌已破,乌金王大兵南下湘潭……何腾蛟被执,不屈死之。二月,李成栋兵亦败于信丰,坠水死。事闻,赠何腾蛟与李成栋、金声桓皆王爵。

(冯苏《刼灰录•永明王始末》)

永历三年(1649年)己丑……七月,楚降将李赤心等,兵败入广。初,李“贼”部典之降于何腾蛟也。李过(一名锦)赐名赤心,封兴国公。高必正封郑国公,营名忠贞。腾蛟死,为大学士堵允锡所抚。湖南北既失,赤心等由郴桂竟趋梧州,欲入广东,允锡力主其议。李元胤曰:“我辈做鞑子时,公不来复广东。今反正后,乃来争广东乎?皇上在此,他来何为?”允锡语塞而止。

(黄宗羲《行朝录》卷三《永历纪年》)

李定国者,陕西延安人,与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俱少从张献忠为“贼”,张献忠儿畜之……丁亥正月,陷贵州。三月,入云南……庚寅,定国受封为西宁王,东攻靖州、江岗,皆克之。遂陷广西,败定南王孔有德,执陈邦传等;北取永州、衡州,楚粤间归附者日众,不复受孙可望约束……永明王使封定国为晋王,召之入卫……丙申十二月,定国败于新会,驰回安隆,奉永明王入滇……于是定国与蜀王刘文秀,并居云南,而事权专归定国……性亢直,与人无私,回滇矫孙可望之失,事永明王尽礼,进奉极丰;不以威凌士类,人以此多之……永明王入缅甸,定国伏兵于磨盘山(原名高黎贡山),大战不胜,走至铜壁关结营,招集散失士马……率众驻孟定土府,闻白文选在木邦,移兵南岛,与之会……定国知白文选不与同心,亦移屯猛缅。(辛丑)八月十八日,与白文选俱引还洞武……遂率所部东向九龙江而进……缅酋竟献永明王于平西王吴三桂军前。定国在九龙江闻报,东走景线。壬寅五月,至猛腊,士马死亡日众。定国乃置醮,自述平生所为,如天命已绝,愿速死,毋徒苦众人。未几,云南四月二十五日上崩之信亦至,定国遂病,以六月二十七日卒于军。

(冯苏《刼灰录•李定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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