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一样,连续三天都是这样;最后她知道该想些什么了。一开始,当她从她的座位上起来,埃弗拉德上尉就离开了;那天晚上他没有再来,而她觉得他可能会再来——这会更容易些,因为从早到晚都有很多顾客,他来不会引起注意。第二天有些不同而且更糟。他倒是有可能接近她了——她甚至觉得这是拜她昨天瞪了巴克顿先生一眼所赐;但是为他办理业务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除了环境严苛,她还需要新的信念。严苛是极为可怕的,并且他的电报——现在已不仅仅是接近她的借口了——显然是真实的,而信念一夜之间就建立了。电文的表达简洁明了;前一天她的脑中灵光一现——感到他不再需要她更多的帮助了,并且他已准备好给予帮助。他到城里来只不过待三到四天,之后他又不得不完全消失;但既然与她面对面相见了,他就会如她所愿尽可能待久一点。渐渐地,一切都清楚了,然而从他再次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读懂了他的真实意图。
这就是前一天晚上八点钟她下班前磨磨蹭蹭、瞎混时间的原因。她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或假装在做;待在“笼中”突然变成她的避难所,而她的确有些害怕另一个人会等在外面。他可能会等待;他就是她所指的另一个人,也是她所害怕的人。她身上最不可思议的变化来自她看见他有意返回的那一刻。就在她业务完成之前的那个意乱情迷的午后,她仿佛看见自己毫无顾虑地靠近钱伯斯庭园的门童;然而,这个冲动的意识带来的影响发生了改变,在最后离开库克店后,她径直回了家,这还是从伯恩茅斯回来后的第一次。这几周里她每天都会经过他的门前,但今天却没有任何东西吸引她过去。这个变化可谓是她对恐惧的致敬——这也是他自己的变化所带来的结果,对此她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只要看到他那张生动的脸就足够了。虽然很奇怪,但她在她视为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里发现了震慑的因素。那晚在公园里,当她拒绝他晚餐的邀请时,他就已在她那儿见识过了;但这次他把这个教训抛诸脑后——他每次看她时都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晚餐的邀请。这种情况在三天里每每出现。他每天来两次,每次都仿佛是给她一个让她心软的机会。毕竟,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在此期间她对自己说。她十分清楚,他有许多办法及其他特殊的方式来对待她饱含深情的沉默。但最独特的是当她晚上下班离开时,他并没有等候在外面的角落里。这是他轻易能做到的——轻而易举,如果他不是那么矜持的话。她继续意识到他对她无言的请求的克制,而他唯一有这个自由能做的补偿就是前来告诉她:“是的,我只能在城里待三到四天,但是我会继续待下去。”他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她注意飞快流逝的时光;他夸张地指出只剩两天了,最后只剩一天了,这可真糟透了。
他有意做的其他一些事也让她记忆犹新;印象最深的——如果不是最让人费解的——要数这件她同时要暗暗称奇并深以为恐的事。如果不是她狂乱的异想天开,就是他错乱的莫名激情,总之她有一两次看见他给了多余的钱——这些金币与他一贯支付的小额邮资无关——因此她提醒他把钱拿回去。关于这件事最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她为他找到的各种有内在关联的借口:他想要报答她,因为他从没给过她任何东西。他想让她自己去买东西,因为他知道她不会要他给的东西。他想要表示他非常尊敬她,因为对她来说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向他证明她是值得尊敬的。在这些最枯燥无味的交易中,至少他们的眼里是没有这些问题的。第三天他递进一份电报,内容显然与流亡政府观点相同——乍一看这个内容是捏造的,但再三考虑,在她敲邮戳前,他从她那儿拿回了电报。他既给了她时间看它,又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把它发出。如果这不是发给在图文德勒的布拉登夫人的——她知道夫人在那儿,那是因为发给在布里克伍德的巴泽德医生也是好的,好处是不会把一个他依然在乎的人的秘密泄露太多。情况非常复杂,她也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在有限范围内,图文德勒的布拉登夫人和布里克伍德的巴泽德医生是同一个人。无论如何,在他给她看过又拿回去的文字里有这么个简短生动的词:“绝不可能。”关键不是她应该发送出去,而是她应该看到它。绝不可能的是在他还没有在库克店解决好事情之前,他会去图文德勒或是布里克伍德。
而在她看来,这件事的逻辑在于既然她对此十分了解,她倒不在乎有没有结果。她所知道的是他受到某种控制并有生命危险,因此她怎么知道一个在邮局工作的可怜姑娘应该站在什么立场呢?他们之间越来越清楚,如果他能让她知道他自由了,那么她所深入了解的一切就都结束了,她自己的情况也会变得不一样,她会接触并理解他,倾听他的心声。但他只是焦躁不安,拼命挣扎在对权力的欲望中。因此这一切对他来说根本没结束,而且他在某个地方以某种方式和别人有特殊的关系:这点从他的整个态度和表情里就一览无余,同时他的态度和表情也都恳请她不要想起他也不必介意。既然她的确介意、的确难以释怀,他就只能在四周徘徊,进进出出,做些他自己都觉得难为情的无用之事。他羞愧于他对巴泽德医生用的那个词,并立即走出库克店,同时再一次把手中的电报纸揉成一团,狠狠塞进他的口袋。他糟透了的绝望的情感就这么卑微地表露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丢脸了,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回来。他再一次出城,一周过去了他没露面,第二周又过去了他还是没回来。他自然是回到了他情妇的身边;她坚持这么认为——她知道如何做,但他没有再回来过,一小时也没有。以前当她说到时间时总是指一天。并且我们年轻的朋友已听说他现在从其他邮局发送电报了。最终她充分意识到她已失去了对早先猜想的感觉了。连一点影子都没留下——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