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说“我们”时,她被这个词的美好打动了,就像以前她断定他会和她在一起一样;但她现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她才能毫无顾忌地逗他玩,享受着自己新发现的乐趣。“你说‘大概在我跟你说的那个时间’,但我想你并没有说过一个准确时间,是吗?”
他看上去简直无助极了。“那也是我想要知道的。你没有保留旧的电报吗?——能找找吗?”
我们的年轻女士——依旧用着帕丁顿口音——换了个方式问问题:“它没发出去?”
“哦,不,它发出去了,但是,你知道的,同时它又没被发出去。”他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但最后他和盘托出。“它被拦截了,你不知道吗?电报里有些重要内容。”他又停顿了一下,然后,仿佛为了进一步加强他成功拿回电报的请求、恳求乃至哀求,他甚至勉强愉快地对她笑了一下,这可怕的笑容就像一把刀刺进了她的温柔。明明只是灼热的呼吸,却要把它当成决了堤的海湾,或是令人悸动的狂热,这会导致什么样的痛苦?“我们想要找到这封电报——想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努力模仿帕丁顿人目不转睛如死鱼般凝视时的口音,“那么你没有任何线索?”
“一点儿也没有。我已把所有的线索都给你了。”
“哦,八月的最后几天?”如果她再这么长时间地继续下去,保不齐他会真的生气。
“是的,还有地址,我告诉过你。”
“嗯,和昨晚的一样?”
他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好像抱着一线希望,但这就像是往她如一潭沉水般的平静上浇油一样丝毫不起涟漪,她还是那么装腔作势。她整理着一些文件。“你不查看一下?”他催促着。
“我记得你来过。”她回答道。
他不安地眨眨眼睛,心里生出新的惶恐。她的异样让他意识到他也有点变了。“你是聪明人,对吧!”
“你也是……你必须对我公平些。”她微笑着回答,“但让我想想。是多佛吗?”
“是的,杜尔曼小姐……”
“普瑞德酒店,普瑞德街?”
“正确——非常非常感谢!”他又开始有了希望,“那么你找到了……另一封?”
她重新犹豫了一下,她在吊他的胃口。“它是一位女士拿来的吗?”
“是的。而且她弄错了些信息。这正是我们要找到的!”
天啊!他想说什么?可怜的帕丁顿女孩看到的是疯狂的背叛!她无法做到为了自己的乐趣而继续戏弄他,但她也不能为了他的尊严而警告、控制或是阻止他。她发现自己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处于中立。“它被中途拦截了?”
“它误入他人之手。但里面有些重要信息,”他继续直言不讳,“也许这样很好。就是说,如果信息是错误的话,你知道吗?如果是错误的就好了。”他语出惊人地解释道。
他到底想说什么?巴克顿先生和柜台业务员已经很感兴趣了,但他们都没好意思插话;而她已被一分为二,一半为他担心,一半又十分好奇。但她已经看到她所掌握的真实信息中的那点错误,她只要粉饰一下就能让事情圆满解决。“我非常理解,”她同情地说,手下的动作也出于怜悯快了起来,“那位女士忘记了她写的内容。”
“忘得一干二净,这可真是个大麻烦。我们只知道它没有被送到,所以如果我们能马上找到它……”
“马上?”
“分秒必争。你确定,”他恳求道,“它们在档案里?”
“因此你可以当场看到它?”
“是的,请帮帮我——越快越好。”他由于恐慌而握紧手杖柄,用关节敲击着柜台发出响声。“请一定要把它找出来!”他喃喃地重复着。
“我敢说我们能帮你得到它。”女孩甜甜地回复道。
“得到它?”他看起来很吃惊。“什么时候?”
“可能要到明天。”
“那么它不在这里?”他一脸的遗憾。
她透过黑暗发现了一丝亮光,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麻烦事,甚至那些最可想象得到的、最严重的麻烦,能糟糕到让他那么恐惧。里面有许多的迂回曲折,许多地方杀人不见血,这些是她无法想象得到的。她越来越庆幸自己没有想要知道这么多。“它已被发出去了。”
“但你没查看怎么知道?”
她对他微微一笑,看起来很神圣,实则是绝对的讽刺。“电报是8月23日发的,而我们这里的存档最早不超过8月27日。”
他脸上的神情一动。“27日……23日?你确定吗?你知道的?”
她觉得自己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仿佛她很快就要因为和一桩丑闻有可怕的关系而被抓住。这真是最古怪的感觉了,因为她曾听说并看到了这些事情,而且在库克店与他们大量的亲密接触锻炼了她,使她更适应这个环境。她对这件特别的事也见怪不怪,毕竟是个旧传闻了。但之前这件事一直是隐晦而不可触及的,处于她现在避之唯恐不及的状态。丑闻?——真是个愚蠢的字眼。现在这件事明显浮出水面了,而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就是埃弗拉德上尉那张英俊的脸。在他眼睛深处有一幅图片,画面上是一个类似审判庭的大房间,那儿有个可怜的姑娘勇敢地站在围观的人群前,用颤抖的声音对着一个文件发誓,证明自己不在场,并提供了一个相关的证据。在这个图片里她勇敢地取代了那个姑娘的位置。“是23日。”
“那么今天早上你能拿到吗?或今天的某个时间?”
她思考着,依然用目光包围着他,然后转向她的两个同事,后者这次毫无保留地积极参与。她并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她四下张望想找到一张纸。对此她不得不承认办公室的节约实在是太苛刻了——她唯一能找到的多余纸张是一小片乌黑的吸墨纸。“你有名片吗?”她问她的拜访者。他快速离开帕丁顿女孩,转眼间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个皮夹,他迅速地从中抽出一张卡片。她没有看上面的名字——只是把它翻转过来。她继续看着他,此刻她感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他,而她在同事面前的泰然自若一时让人十分震惊。她在名片的背面写了些东西,然后把它推还给他。
他使劲瞪大眼睛看。“七,九,四……”
“九,六,一。”她亲切地念完数字。“对吗?”她笑着问。
他非常激动地看完整个信息,然后如释重负地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神采奕奕地看着他们,就像一座高大的灯塔,甚至同情地拥抱了一下眨着眼睛、不知所措的年轻店员。“感谢上帝——它是错的!”然后,没有再多看旁人一眼,没有一句道谢,没有留给任何人一点时间,他转过他那伟岸的身躯,背对着他们,挺直他那胜利的肩膀,大踏步地走出了这个地方。
她只好独自面对她习以为常的评论者们。“如果它是错的,那就没事了!”她对着他们大肆引用他的话。
柜台业务员露出一副真正敬畏的神情。“但你是怎么知道的,亲爱的?”
“我记得的,宝贝!”
巴克顿先生——恰恰相反——非常粗暴地问:“那么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呢,小姐?”
据她所知,还没有近在咫尺的幸福。几分钟过去后她才想起来,应该回答他这不关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