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库克店的生活随着可怕的八月的谢幕而失去了些滋味,她却能很快推断出琼丹太太的优雅行业肯定遭受了更巨大的打击。随着拉伊勋爵、文特诺夫人和巴布太太的出城,随着所有奢华庭院的闭门谢客,这个心灵手巧的女人也只能无奈于孤芳自赏了。然而百无聊赖中,通过激起她年轻朋友的诸多崇拜,她支撑着坚持下去;当来自不同渠道的人生芳醇越来越有限时,也许她们反而比以前更频繁地见面了。在缺乏更好的娱乐消遣时,她们在彼此的交流中就故弄玄虚,总是神神秘秘地刚开了个头就欲言又止。她们都在等着对方表态,她们都极力地向对方隐瞒自己的短浅见识。琼丹太太也许更像一个胆大妄为的散兵游勇;幸亏她偶尔也信誓旦旦,否则就前言不搭后语的频繁程度而言,没人能比得上她。她对自己私生活的描述就像风中的火焰一般时起时伏——有时辉煌如熊熊燃烧的篝火,有时又黯淡好似一把灰烬。我们年轻的女孩把它视为地位的效应,身处上层社会的边缘总会发生的事,不是此时就是彼刻。她被五便士小说中的一句法国谚语所打动,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一扇门如果不是开着就一定是关闭的,两者必居其一;这就像是琼丹太太不稳定生活的一部分,她总是想要面面俱到。有时候,生活似乎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极力恳求她跨过这道坎;另一些时候,生活提出明显令人不安的要求,几乎就是对她的狠狠打击。然而总的来说,琼丹太太显然没有失去信心;它们都属于上流社会的事,不管怎样她都泰然自若。她暗示说她的生意利润飞涨,因此可以让她安然渡过任何阶段的急流暗涌,并且对此她还有无数的深刻见解和阐释。
最重要的是,她已在向上爬升了。镇上经常有绅士出现,而他们都是极为仰慕她的人;特别是从城市里来的绅士——她对于她迷人的花店里什么样的品种能激起他们的热情和骄傲了如指掌。总之,这些城里人喜欢花。还有一种非常精明的股票经纪人——莱恩勋爵称他们为犹太人及暴发户,但她并不在乎——她不止一次地拒绝他们的奢侈,如果一个人有良心的话,是会制止这种浪费的。这不仅仅是对美好的纯粹追求:这事关名利及她的事业;他们想要碾压他们的对手,而这就是其中的武器。琼丹太太的精明已到了极致;在任何情况下,她都了解她的顾客——就像她说的,她会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在最坏的情况下,从这套房子跑到那套房子对她来说就是一场赛跑——即便在萧条的那几个月里也是如此。并且,毕竟顾客当中也有许多女士;股票经纪圈的女士总是不断地随着股票的涨跌而输赢不定。她们可能不一定是巴布太太或是文特诺夫人;但除非你与她们发生争执,否则你会觉得她们没有什么不同,并且很快你会发现只能从妆容上分辨她们。这些女士构成她话题的一个主要分枝,她就是在枝头上随着微风摇摆得最厉害的那个;就此,她的知己最后推断出她想要摆脱没有好好抓住机会的遗憾。琼丹太太描述的茶会女礼服确实存在——但茶会女礼服并不代表所有的体面和身份,并且奇怪的是一个牧师的遗孀经常说这些,仿佛她总是在想这些东西。她的确总是回到拉伊勋爵的身边,显然从未忽视他,即便是在最长的远足旅行中也是如此。他的和蔼可亲变成一种道德所指——在这个可怜女人短视的双眼中奇怪地闪现。她对她的年轻朋友投以许多自命不凡的目光,庄严地预示着她将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交际。而这些交际本身一周周过去了还悬而未决;但它们的确还在那儿,这是事实,她把它归功于她的孜孜不倦的追求。“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她经常强调,“是中流砥柱,是靠山。”可是既然这里暗指上流社会,女孩不禁很纳闷,如果他们在某一方面是如此,他们应该要求在其他方面也是如此。但是,她清楚地知道,琼丹太太所指望的是哪几个方面。这一切都简单地意味着,是她的命运在迫使她靠近。如果她的命运被封锁在婚姻的祭坛,那么她就不可能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优秀。她的改头换面让一个小小的电报员有些不知所措。这势必会让这样的人产生一种琼丹太太一定是做出了令人惋惜的牺牲的预期。拉伊勋爵——如果他是拉伊勋爵——不可能对这类无足轻重的人“和蔼可亲”,哪怕人们曾这么做过。
十一月的一个周日下午,她们按事先约定一起去了教堂;之后——受到教堂氛围的感染,本来安排中没有包括这个——她们又一起去了位于梅达维尔地区的琼丹太太的寓所。后者对她的朋友大肆渲染她的个性化服务;她是如此的“高高在上”,并且不止一次地希望把女孩也引向同样的舒适和特权。周围逐渐弥漫起浓浓的棕色大雾,梅达维尔满是刺鼻的烟味;但她们之前一直处于颂歌、焚香和美妙的音乐声的包围中,虽然这些东西对她心灵的影响非常大,但我们的年轻女士还是沉浸在一系列的思考之中,即便它们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其中之一就是琼丹太太在途中对她说的莱恩勋爵还要在城里待一段时间,这颇具意味。她说话的口气仿佛这是应某人的要求才发生的——仿佛在她生命中,这种关系是轻易获得的。也许是对拉伊勋爵是否希望与她结婚感到好奇,她的客人思绪飘忽,很肯定地判断其他的婚礼也应该在圣朱利安教堂举行。马奇先生还是在他的卫斯理公会教堂做礼拜,但她对此并不担心——甚至还比不上她对琼丹太太提及此事更让她恼火。马奇先生的信仰方式是她很久前就安排好他必须从她这儿获取的诸多事情之一——它们构成了他们想要的种种优势和美,并且她现在已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圈子。它的主要特点是它跟琼丹太太和拉伊勋爵的圈子一样,正如后来她们一起坐下来聊天时她对女主人所说。棕色的浓雾弥漫进了女主人的小客厅,恰好拖延了对现存问题的回答,并且,还有什么比先准备茶杯、锡罐、一小簇壁炉里的火焰和没有阴影的石蜡灯更要紧的事呢?这儿没有一点儿鲜花的迹象;琼丹太太忘了给自己收集甜蜜。女孩一直等到她们喝上第一杯茶——等待着这次她的朋友会正式宣布她的归宿,她确信这一点;但过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只除了女主人轻轻戳动壁炉里火苗发出的声响,就好似演讲前要清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