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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化·生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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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写黛玉给贾宝玉穿斗篷,说什么“用手轻轻笼住束发冠儿,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把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在明清两代的实际生活中,像宝玉这种打扮也只有在戏剧中有,在日常起居中是没有的。翻阅明人说部,什么《三言》、《二拍》、《金瓶梅》之类,是找不出一个和宝玉装饰一样的角色的,只有在剧场上才能找到。

曹雪芹把书中主角的服饰戏剧化了,是为“真事隐去”的政治目的,也是为了艺术装点,使之花团锦簇,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心理。即从明代末年开始,直到清代末年,社会上对于戏剧人物的美丽服装是极为羡慕的。所以阮大铖、柳如是等人会穿上戏剧服装招摇过市,这同人想当票友唱戏,甚至照个戏装照片是一样的心理。曹雪芹就这样给宝玉设计了一套美丽服装。但让他一换装,脱去出客官服,换上家常服装,袄、裤、鞋、袜,这还好安排,因为不分朝代,只在用料、色彩上写得漂亮一些就罢了。而头上怎么办呢?既不能梳清代的辫子,也不能如明代般留满头、绾成发髻、包块网巾。这便想出一种怪发型:“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成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脚。”这条辫子在第二十一回中湘云为他梳头时,又重复一遍。写得那样华丽而真实。但事实上是难以想象的。明清两代小孩胎发为了长大了头发黑,也要剃去一部分,使之重生。但儿童头发长的慢,一时梳不起来,所以中间胎发留条很细的小辫,四周或剪短成一圈,诨名“马桶盖”。即第六十一回柳家的骂小幺儿“别叫我把你头上的杩盖子揪下来”的那个样子。不过这是儿童时的发型,这时头发短,还梳不成“黑亮如漆,从顶至梢”的大辫子,更不要说像维吾尔族小姑娘那样,辫一转小辫了。少年之后,清代梳辫子,前额发剃去,只留后面,从发根编起,不像女孩子那样,用头绳扎辫根。一直编到末梢,为了使辫子显得长,在辫梢上加黑色珠子线“辫帘子”。但不会用“一串四颗大珠、金坠角”等,这是难以想象的。明显地可以看出,曹雪芹是要写辫子,但又不能写真辫子,便创造设计出这样一条美丽的假辫子。但总难免滴水不露,常常有意无意,漏出一点清代的影子。如第十九回写宝玉到宁国府看戏后到袭人家中去,袭人见他:

穿着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鼠排穗褂。

这不就是清代标准官服一袍一褂的瘦袖袍和貂褂吗?只不过貂褂未反穿,箭袖袍大红金蟒而已。而这“大红金蟒”,是吉服,也是戏装。生活中则不能乱穿“蟒衣”。再如第三十一回宝钗说湘云爱穿别人衣裳时道:

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带子也系上,猛一瞧,活脱儿就是宝兄弟。

这一袍、一靴、一带,着墨虽不多,更无意中把旗下公子哥儿的衣着说清楚了。

综前引文及分析,可以看出曹雪芹大约用了三种手法写他书中人物的衣饰:

一是有意写假,却是着意描绘那些戏剧化了的服饰,如宝玉、北静王等人的冠带衣着。

二是着意写生活中真实的美丽服装,特别是“金陵十二钗”等女性,花团锦簇、基本上是真实的。因明清二代,男装迥然不同。清初规定男人一律改装,女人则不改装。因之清代初中时期,汉人女子不着旗装,反而旗女有着汉装者。女人装扮继明代之旧,只是不断出现各个时期的时式样子,而无截然不同的差别。

三是写官服时,略写,避免露出痕迹。如第十六回写贾母等入朝谢恩致贺:“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都是一笔带过,不加细写了。以上三种描绘服饰的写法,曹雪芹都是用过的。但一、三两种,是不得已而用之的。第二种写法是顺理成章的。写的也是最多的。

在曹雪芹所写的女式服装,以及部分家常便服,或是起居随意穿的衣服,都没有故意写假,加以戏剧化,而是比较符合历史真实的。这是因为这些服饰不关系到典章制度,不反映朝代特征,写来就比较随便容易。因为封建时代对服饰,尤其是官服,包括所用排场执事,都有明文规定,是很严的,不可乱用。《儒林外史》第二十二回写两个戴方巾的穷秀才打乌龟王义安的笑话,就因为那乌龟戴了秀才们戴的方巾。《红楼梦》第十三回写秦可卿大出丧,要给贾蓉捐了“龙禁尉”,才能用五品命妇宜人的服色、执事来办丧事,但是日常服色,在没有明文规定、或虽有规定,不严格执行的情况下,那就不受限制,可以随意来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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