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班头周震此时越发有些灰心了,犯人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大,想再捞他们回来,恐怕是妄想了。只好向袁秀峰道:“很好,就这么办,咱们紧赶下去吧。这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事情到现在,想不到弄得这么一败涂地了。”
跟着向冯宝树道:“冯师傅,你留在黑松岗,监视着这里的动静,受伤的人也照顾一下。我们不能耽搁,只好赶紧下去了。”
冯宝树答应着,活阎王金兆庆已经招呼着怀来县的伙计们把牲口送过来,金兆庆、周震、周起凤、袁秀峰各自飞身上马,如飞地向黑松岗的北山嘴子闯出来。怀来县所派出来安桩下卡子的,不止于全受了伤,他们的人到现在还不够数,有失踪的。此时活阎王金兆庆等这四个人,马走如飞,已经过了这个要路口。
大班头周震跟大兴县的捕头周起凤全是初到此处,一看这个北山嘴子的情形,真是个险要的所在。虽则山嘴子这边草木最杂,匪人在这一带是很好的出没之地,不过路口那里只要守上两个人,任凭匪人有多好的身手,也闯不过去。靠着东边,完全是一片悬崖峭壁,往上三四丈高,上面的怪石反探出来,就是有多么好的轻身也难上下。路口的道路,两丈宽,西边就是一片很宽的河面,既没有桥梁,也没有船只,从黑松岗逃出人来,只有明着往外闯。可是怀来县的捕快伙计完全受了伤,虽则时候匆促不容细问,可是他们就没有一个说清楚动手的匪党是什么情形。这已经不问可知,连敌人的面貌全没辨别出来,就叫人全给收拾了,可见敌人手段的厉害。顺着这片山冈子前,一直往东北转,够奔黑旗营,有三十多里地道路。在他们往前紧赶的时候,把顾倩娥等闯出黑松岗要路口的情形,再补叙一下。
顾倩娥、秦佩、陆万川随着柴守信、金四义弟兄二人,从黑松岗小村子后面转过来正是黑松岗前,十几条恶狗猛扑,官人们是惊慌乱窜,这边人喊马嘶乱成一片。这五个人从小村子的北头转出来,贴近山脚,这里可没有人家了。这就仗着黑松岗的主事人,就是那个王昭义,他还一点不假地是真名字。那个袁秀峰也猜得不错,他正是当年在黑龙江很闯出过“万儿”来的名镖师燕尾镖王昭义。这位老师傅竟也归入白山剑客门下。他应付得法,这群恶狗放出来恰是时候,把这班官家的人马完全挤得往南退。这个北山嘴子跟南山嘴子距离着好几十丈远,这个小村子原本就没有什么灯火,黑沉沉一片。可是柴守信、金四义全知外面有伏桩暗卡,监视着路口。并且早已查明,外面是四个人,他们从昨夜就到了,化装成砍柴的剑粪的,全散布在附近,夜晚他们必然要紧守在路口这儿,以便监视出入的人。
柴守信忙向身后的人打招呼,叫他们赶紧把身形掩蔽起,自己悄悄地从山嘴子边轻轻移动身躯,紧贴着山壁下转过来,向山嘴外仔细辨别,可是黑沉沉任什么看不到。柴守信抓起一块石头子来要抖手向外打。柴守信虽则是十分轻灵谨慎,可是就这么闯出来,若不是那边一群恶狗在发着威,柴守信一样地行迹败露。这边只要声张喊嚷,高山嘴子那边一听到了喊声,立时赶过来,就让是顾倩娥等依然闯得出去,行迹上可完全败露,落在活阎王金兆庆等的眼中,将来的事可有极大的影响。
现在这班风尘豪客费这么大手脚,就是始终要保持着不跟官家所派下来的这群鹰犬正式对面。因为御史顾庸方及顾倩娥姐弟现在虽则到了口外,依然没逃出军机大臣那中堂的掌握,还得往远处走。现在就是叫追赶的人始终不能判明,头一拨是谁?第二拨是谁?弄个似是而非,迷离莫测。柴守信手中握着石子刚要往外打,在这山嘴子转角一片深草中,突然唰啦的一响,一条黑影从里面蹿出来,俯着身躯向对面河堤边一片苇草中钻去,柴守信吓得一身燥汗。
因为这个人离着自己太近了,相隔不过四尺多远,倘若自己再往前探过一两步去,不要说用暗器,就是用石头块子,也能把自己砸伤,个人的行迹早已勾落在他们眼中。这时柴守信伏身不敢动,对面苇草中却有人发话道:“小陈,看清楚么?怎么狗叫得这么厉害?”
苇草中另一个人说道:“大队的人全到了,在这里看得见,你看那不是一群牲口飞蹿么?好凶的狗,咱们可把这个路口守住了,他们把天闹塌了管不着。反正这里没有走出一个人去,就算对得起他们。你还退回去守在东边,在这种情形下,许有趁乱往外闯的。”此时苇草中,有一个人钻出来,他是想仍然退回东边山壁下。柴守信一看这种情形,闯不出去,不动手是不成了,并且这个人完全向自己这边走来。
他刚往东走出两三步来,突然偏着北边上面那片突出的怪石上,哗啦的一声爆响,四五块石片从上面掉下来,离着地四五丈高,砰叭的一阵爆响。走出苇草中这人口中哟了一声,他扭头招呼:“小陈,上面是什么?”这时苇草中唰啦一响,又站起一人,意想不到地竟从苇草中闪出一道黄光,直向山壁上照去。这种灯光照得最远,柴守信知道他们带着孔明灯,这于自己可不利,他的灯光只要往这边一晃,个人的行迹就得完全败露。在灯光一闪之下,柴守信在这时可不敢迟延,手中握着的石块,一抖手照着这盏孔明灯打去,叭的一声,把灯给打落地上。柴守信从山壁下往外纵身,可是那片突出的山壁上面,突然有人一声怪叫,“我活不了,救命啊!”悠地一下从上面掉下一人来。这么高,人从上面往下落,哪能不摔个骨断筋折?这个人往下一落,可是没听到被摔的声音,只有发着喊:“哎哟完了!”柴守信他可把往外蹿的身形收住,他准知道这个人没被摔,只是对面从苇草中蹿出来的人,口中却在招呼着:“弟兄们,拉家伙。”
这时从苇草中一边蹿出两个人来,他们全往北边掉下人来的山根下紧跑过来。到了北边的山根下,头一个口中招呼着道:“小陈、老冯,真死摔一个。可是这个家伙怎么上去的,大约就是逃犯想翻山逃走,先送了命。老冯,火折子有没有,咱们看一看,像哪一个。”
就在他话刚落声,地上倒着的这个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猛蹿起来,口中在喊:“跟你们闹着玩呢。”
这三个人,因为离得太近了,这个人突然跃起,吓得伙计们一声怪叫,往后蹿出来。可是这个人跟着往前一晃身,扑地已经抓住了一个,往回一带,口中喊着:“相好的,还想走,回来吧。”往北一甩,这个人摔出丈余远,连声哎哟,倒下去就没爬起来。此时另外两名官人已经醒悟过来,这是上了人家的当,一个手中一口单刀,一个一柄手叉子,向这个人猛扑去。柴守信此时已经辨别出敢情山腰上下来的正是自己当家的飞虎黄谦,柴守信赶紧向山嘴子这边一纵身,金四义正在探身查看,先前因为没有听到柴守信的招呼,不敢贸然往外闯。此时已经听到路口外连声怪叫,金四义隐蔽着身形,从山嘴子这儿往外转,并且情形也很紧了。黑松岗的小村前,那群猎狗已被赶回去,恐怕官人这就要往路口外派人过来,那一来恐怕就走不脱了。
金四义这一探身,柴守信正好向他一扬手,招呼着顾倩娥等往外闯。可是就在倩娥、秦佩、陆万川从山嘴子路口这里蹿出来的一刹那间,怀来县的捕快苏宝义、于利带着四名伙计,手中各提着兵器,如飞地向路口这边扑过来。金四义赶忙向倩娥等打招呼,快往西穿着苇草奔树底下。因为现在是两个官人跟飞虎黄谦正在山壁下这边动着手,所以金四义带着顾倩娥等从西边蹿出来,为的容易把行迹隐去。这时飞虎黄谦已经又打伤了一名官人,倩娥跟秦佩先行蹿进这片苇草中,因为倩娥、秦佩、陆万川他们虽则能行动了,可是身上的伤,哪能好得那么快,他们纵跃的功夫,全不能施展。山嘴子里边的官人已经很快地到了路口这里,跟黄谦动手的这个官人,手底下还是非常利落,此时他的刀竟被飞虎黄谦一掌磕飞。这个官人一翻身,拼着命地往山嘴子这边蹿,口中高喊着:“你们快来,犯人蹿出来了。”
苏宝义、于利和四名伙计全到了要路口这儿,听到喊声并且还听着是本衙门的弟兄陈标,于利赶忙地高声答道:“小陈,我们来了。”他头一个纵身蹿出路口。可是这时柴守信往前微一纵身,一矮身,右脚伸出去,那名官人刀出了手,拼命地向这边一路跑,柴守信低声呵斥:“躺下。”右脚一崩劲,往北一晃,在这个官人的右腿迎面骨上一碰,这名官人是双料的苦子,哎哟一声,身躯向前一倒,可是柴守信腿上的力量太大,竟把他两腿崩得全往后一扬,上半身整个地往地上摔,虽则还用两手搪了一下,可是又哎哟一声怪叫,已经摔晕过去,整个人的脸全被石头擦破。
这个时候捕快于利蹿出路口,苏宝义也跟着于利的身后蹿出来,四个县衙门的伙计,也同时往北紧扑过来,此时金四义已经招呼着倩娥、秦佩、陆万川从西边河堤前苇草中蹿过去。前面就是一排松树柏树,顺着河堤一直地向北排下去,非常浓密,金四义是招呼着这三个人赶紧地从树荫下蹿过去,好逃出前面这个弯转的狭道。就在金四义刚到了头一棵大树下,口中低声招呼:“快着点走。”可是这时靠着北边一点儿第三棵大树上,咔嚓一响,上面树枝有折断的,从树杈上蹿下一人来,一回手从他的腰带子上拔出一口刀来,厉声喝喊:“反叛们站住,老爷在这等你们多时了。”跟着他一仰头,高声向路口这边喊:“弟兄们还不赶快上,我这截住了。”
原来他们是四个官人在这里埋桩下卡子,柴守信从道口蹿上来,只发现三个官人在这里潜伏,飞虎黄谦从山半腰路下来打伤了他们,到现在一共收拾了三个。虽则先前黑松岗燕尾镖王昭义及梨树坡所派出的人全探听得黑松岗这里把得很紧,发现过四个官人乔装改扮,此时只发现三个,在匆促逃走下,无法断定他们究竟有几个人了。
金四义跟顾倩娥等从两边一闯过来,这个做眼线的官人赶紧伏身在树上,这种情形分明是被他看个真真切切。他亮刀拦路,后面的苏宝义、于利两个捕快也是猛往两边扑,金四义骂了声:“狗腿子,你敢阻二大爷的去路。”往下一矮身,把腿绑上的一柄短刀已经拔下来,往前猛扑。树上跳下这个官人,他因为路口那边人已经到了,胆量壮,他把手中刀一扬,也是往前猛扑,可是他身形还没离地方,突然头顶上有人喊:“相好的,别走。”唰地一条绳索甩下来,一个绳子圈正套在这个官人的脖项上。
这小子在怀来县连个正名字也没有,不过是给大班头袁秀峰手下效力,这小子叫火蝎子孙五,平时借着一点衙门口的势力无恶不作,赊借诓骗、踹寡妇门、欺负老实人,他是无恶不作,什么下流事全敢办。可是十分狡猾,事情办出来,不漏汤,不漏水,俨然合缝。还专能巴结一班捕头捕快们,所以在衙门口好几年的工夫,他居然没犯过案。这次被派到黑松岗这里安桩下卡,他处处是比别人狡猾难惹,天一黑的时候,他也没向三个伙伴打招呼,抽冷子上了这棵大槐树,隐匿在树帽子内。他是拿定了主意,要在这次事上立了功劳,补个正名字。哪知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他狡猾偏偏遇上了梨树坡这位少当家的小三子。
小三子从黄沙岗退下来,赶到黑松岗。飞虎黄谦已经先行越过路口,明看这一带是没有上去的道路,可是不论多险峻的地方,只要在这一带住久的人,总能找到可以猱升之处。飞虎黄谦得到黑松岗当家的燕尾镖王昭义的指示,就为的是监视这四个埋桩下卡子的官人。这个火蝎子孙五隐身在大槐树上,已被飞虎黄谦发觉。小三子一赶到,飞虎黄谦就悄悄指示他,叫他收拾这个家伙。小三子练就了抛绳套索的功夫,在大树旁等候着,赶到事情一发作,火蝎子孙五自以为自己的行迹严密,任何人不知道,更看清了有四个犯人闯出路口正往这边逃下来,他自认为自己算计得十分周密,这一来已经发现犯人的踪迹,后面的人也跟着赶到,总可以捉住一两个。
他从这棵槐树杈子上往下翻,唰唰一直响着,他是决不介意了。他往下跳,小三子已经翻上去,此时往前一扑,小三子这条绵绳套索照准了他头上一抛,套个正着。跟着往起用力一提软索,火蝎子孙五这个罪孽大了,他忙着用刀砍、用手抓,可是绵绳套索的活扣往上一提,把脖项已然勒紧,跟上吊是一个罪孽。气一闭住,两只胳膊就招不起来了。竟被小三子提着软索把他往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