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义、于利两个捕快和伙计们既听到喊声,也看到人迹。这二人头里往前一扑,柴守信从东边山壁下一纵身,已经扑到西边,往于利的身旁一落,双臂一抖,一个黑虎伴腰,照着于利拦腰打过来,捕快于利赶紧地往旁边一闪身,抡手叉子往柴守信的双臂上撩。
那个苏宝义见有人已经扑过来,抡刀照着柴守信剁下来,可是刀才砍下来,身后一阵凉风扑到,啪的一下右臂被人抓住。他赶忙左脚向前一滑,身躯猛往北一带,抬右腿向后猛踹时,哪知道这条右臂如同被钢钳子夹住一样,痛彻肺腑,刀已经抓不住。右脚踹出来,被人一把又把腿腕子抄住,往外猛一抖,把这个捕快苏宝义整摔出丈余远,倒在东边的山根下,也受了重伤。
那个于利他身形比较着轻快,手叉子撩出去,柴守信在这种地方依然得遵着掌门人的指示,但分得已下,不许跟所有的官人和北京城所下来的正式对面,叫他们认清了面貌,这就为的不留后患。柴守信双掌打空,赶紧向左一晃身,向东边山根下蹿出去,可是他们所带来的四五个伙计各抡单刀铁尺齐往这边扑,柴守信刚伸手撒腰间围的七节鞭,飞虎黄谦已经飞纵到身旁,低声呵斥:“柴老二,这里不用你管,护着他们赶紧走,黑旗营不易闯了。”柴守信赶紧地嗖嗖一连两个纵身,斜穿着狭官道,已经到了对面的树荫下。
此时小三子把那个火蝎子孙五连绳子带人拴在树杈子上,金四义也在招呼着倩娥等赶紧往前闯,此时可有两名伙计看见这边一行人影,顺着树荫下往北逃。这两个伙计提着单刀铁尺猛扑过来,口中还喊着:“反叛们,还想逃么?还不给我站住。”
此时小三子在树杈子上看到金四义带着倩娥等已经顺着树荫下蹿过去,小三子忙招呼了声:“师叔,赶紧越过前面山弯,岔道口那有咱们的人。”
此时这两个伙计已经扑过来,小三子从树杈子一飘身,往下一落,正挡住县衙门伙计的面前,小三子口中喊着:“相好的才来。”
这个使铁尺的抡起铁尺来,照着小三子的头顶上砸下来。小三子微往旁一晃身,口中在喊着:“好家伙。”铁尺从肩头旁砸空落下去,小三子左掌向外一抖,叭的一下打在这伙计的左颊上,这个伙计哎哟一声,向旁一闪身,铁尺抡起来,横往小三子身上砸来。小三子往下一矮身,铁尺从头顶上扫过去,跟着往起一长身,双掌一抖,往这个伙计的肚腹下一插,口中骂着:“去你娘的吧。”这个伙计整个的身躯被托起,倒送出去,砰的一下,后脑脊背正撞在树上,跟着倒下去。
那个使单刀的饿虎扑食,向小三子猛扑过来,口中骂着:“好匪徒,敢拒捕。”这口单刀照着小三子斜肩劈下来,小三子口中喊着:“好小子,还会耍刀?”刀砍到,小三子微一晃身,单刀从自己的右肩头旁往下一落,小三子右臂往外一穿,照着这个伙计的右肩头下,右腋上,这一掌打个正着,跟着左掌向外一穿,口中喊个“去”字,砰的一下捣在伙计的肋骨上。只喊出半声来,刀出了手,身躯倒向树后。这时飞虎黄谦向小三子身旁一落,招呼道:“小子,还不离开这里。黑旗营有咱们爷们一场热闹戏,他们绝不会走在柴老二的后头了,小子,跟着我走。”
此时黑松岗前已经得到了这里的人全被收拾的信息,活阎王金兆庆、怀来县的捕头袁秀峰、顺天府大班头周震、大兴县捕头周起凤已经各自抓到自己的牲口,紧往黑松岗北山嘴子这里扑过来。飞虎黄谦带着小三子纵身蹿上槐树杈子,隐住身躯看明了从黑松岗下来的就是这四个人。他们的牲口疾走如飞,决不在这一带再搜索,这就因为他们已经得到确实信息,逃犯是才在这里脱身逃出去,他们是紧扑黑旗营,要在那里堵截,所以丝毫不敢耽搁,一直顺着北山嘴子前这个山弯子紧扑下去。
飞虎黄谦跟小三子爷两个从树杈子上飘身落在下面,黄谦向小三子道:“小三子,现在差不多可有四更左右,他们的牲口走得快,到黑旗营不到三十里路,可是柴老二、金老四护着他们三个从山弯子绕道走,这次是准被他们堵上。现在黑松岗已经有官人把守,无法向这里当家的打招呼。小三子卖卖力气,咱们两条腿要追四条腿的,成不成也得拼一下子了。”
小三子道:“爹爹你放心,我们虽则追不上这几个官家的狗腿子,可保险能够蹿在柴二叔、金四叔的头里,那就成了。反正说什么不怕人落在他们手中,过不了黑旗营,我们也得设法接应,把人隐匿起来,别耽搁赶紧走。他们没有添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咱们爷们儿难道还不敢跟他们招呼么?我还认定了我朱大伯也可以赶了来。”
飞虎黄谦答了个“好”字。这爷两个一伏身,施展开夜行术的功夫,鹿伏鹤行,疾走如飞,脚底下是真快。
其实他们爷儿两个全有牲口,就是没法子带过黑松岗了,并且事情谁也不能预备得那么一丝不露空。黑松岗这里倒是给柴守信、金四义、顾倩娥等五个人预备了牲口,已经隐藏在前面岔道口山嘴子内,可就没想到飞虎黄谦父子也得用牲口,这爷两个此时只好拼命奔驰了。
且说柴守信、金四义带领着倩娥、秦佩、陆万川从前面道弯子转过去,全是把身形掩蔽着,顺着山边往东北转过来。出来没有多远,前面道边子上已经有人打招呼,嘘嘘地连吹了三声。柴守信赶紧蹿在头里接了声,正是黑松岗派来的人在此等待。这壮汉向柴守信举了举手,转身向一片柳林下穿过去,柴守信赶忙向身后的人打招呼,跟随这人身后顺着山脚下往前出来不远,一个小山口,这个壮汉头里引路,顺着山口走进来。柴守信低声招呼道:“弟兄,恕柴老二眼拙,怎么称呼?”
这个壮汉扭着头答道:“我叫韩三顺,你是柴师傅?你不认得我,我倒认得你。你跟金师傅那两辆轿车子就是很好的招牌。”
柴守信道:“所以我们车子赶紧地在黑松岗南已经隐匿起来,这一带不走官道,我可十分生疏。韩师傅,往这边山道里可以走么?”
这个韩三顺忙答道:“这里边有一条小道,可以转过去,不过牲口放不开缰绳。那一群官面上的鹰犬们,可全有很好的牲口,不跟他们加着劲地较量一下,黑旗营不易过。现在又是跟他们争那个要路口的一刹那,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大本领,准能蹿在头里去,因为他们完全走的是官道。不过我想好了主意,咱们又得冒险干一下子。柴师傅,我可是跟你商量,我是在王当家的手底下当伙计的,我说得不对,柴师傅可不许因为客气,不好不依从我。误了事出了大差错,我想咱们全担不起,是不是?”
柴守信道:“韩师傅,你这个话对。”
这个韩三顺,他说着话脚底下可不停,也决不向后面的人打招呼,因为现在是时间紧促,不能再耽搁了。这时韩三顺招呼道:“柴师傅,告诉他们几位脚下留神,这里有一段较高的石岗子,过去路就平了。我是想着现在从北山嘴子这一带避开官道,能走出四五里,可是前面也没出山口,奔官道走一段路有半里地,在那里再蹿进黄牛套山环,从那里还可以走四五里的山路。不过柴师傅你计算一下,这么走太耽误事了。我想我们也可以通权达变地把心眼活动一下,官人们牲口快,从官道已经全蹚下去。咱们还是从前边上了山道,反追他们走,不过咱们把人散开,这里倒是预备了六匹牲口,足够用的。我头里给你们蹚道,完全从官道上要赶这十几里路,到了黑旗营附近,咱们再钻进山去,从山里走那二里多的山道,就到了黑旗营山口那里,这么比较着可快得多。这几匹牲口脚程可全不慢,我们这么赶下去,虽则不敢妄想能蹿到他们头里,可是要能跟他们走平了,他们到我们也到了。只要叫他们缓不过气来,天也没亮,我们就容易闯黑旗营的要路口。柴师傅,你认为这么办怎么样?只是官道上不敢预定,因为翻上官道之后,十几里的地方,可没有进山的道路了,怀来县那边后队若是再追上来,可落个前后夹攻。柴师傅你仔细盘算一下怎样好?”
柴守信道:“韩师傅,我可绝不是客气,就依着你的主意还是翻上官道紧赶这十几里。黑旗营那里减少许多危险,我们有动手的余地,不能叫这群鹰犬们到得太早了,他们从容布置,人再隐匿起来,我们就是冒险闯出去,恐怕前途也走不脱,十八盘岭也非落在他们手里不可,就这么干。”
此时已经越过这段石岗子,听见前面不远,山道上的小树旁有马蹄子触踏石头地之声,韩三顺向柴守信道:“柴师傅,牲口就在这了。”
这时金四义、顾倩娥等脚下全紧走了几步,陆万川蹿到众人前面,向这个韩三顺打招呼道:“这位韩师傅,我陆万川也不向你多说客气话耽误工夫了。黑松岗也没得拜望你们当家的,韩师傅替我们说一声,只要这场事办完了,我们必要登门拜谢。”
这时柴守信趁着大家伸手解缰绳的工夫,全给韩三顺指引一下,韩三顺自己把牲口也牵过来,向众人打着招呼,跟着说道:“我韩三顺可不是粗野无礼,就是不引见我已经全知道了。梨树坡的朱老师,说得很清楚,就恐怕事情有变化,人走散了,叫我们知道被接应的全是什么人,临时不致误事。众位别耽搁,上马,这一段山道,虽则不大好走,只要裆里扣紧了,有危险的地方,我必打招呼。这条路请放心,没有一点事。”
这个韩三顺头一个一纵身蹿上马背,身子矫捷,上马的情形又快又利落,人落在马鞍子上,脚才找镫眼。柴守信等也全上了牲口,不过连金四义全十分注意着,顾倩娥、秦佩等因为他们身上全带着伤,此时是要逃出这班恶魔之后,不得不咬着牙忍着痛往前逃。可是柴守信、金四义很担心,怕他们牲口上骑不好,事情可就越发危险了。韩三顺头里引着路,缰绳一抖,他头里已经走下去,牲口虽不是疾驰,可也不慢,柴守信、金四义故意地把牲口落后,他二人趁着在这僻静的山道里走着,为的是仔细注意一下顾倩娥等牲口上的情形,顺着这条荒凉山道往北下来。
柴守信、金四义见顾倩娥牲口上的情形倒是很熟练,一连几次上高坡走下道,在马背上身躯很稳,柴守信、金四义略微放了心。前面韩三顺的牲口越走越快,有时候能够借着星月之光,辨别着眼前的路径,有时候走到弯转的道路黑沉沉,任什么看不到。这可就全仗着韩三顺头里引领着,不住地打着招呼。约莫有一个时辰,韩三顺的牲口向西转下去,顺着一段山峡旁,走进一段很狭的山道。
韩三顺扭头招呼道:“柴师傅,招呼大家缰绳勒好了,慢着点,前面就是山口。到了山口附近,你们略停一下,我先闯出去,蹚一蹚道上的情形。”
柴守信在后面答应着,这个韩三顺一抖缰绳,他这匹牲口往前紧蹿下去。可是这个狭小道上,他一放开缰绳,辨别着他的马蹄子带出来的声音,是真够险的。牲口的蹄铁不时地在石头上蹬滑了,咔嚓嚓、咔嚓嚓爆响着,竟看到他马蹄子下不时带起火星子来。韩三顺马上的身形,忽起忽伏,不住地呼喝着,已经出去很远,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这五个人只好把牲口略微放慢,全是紧握着缰绳,腿底下用力。又走了一盏茶时,远远地已经看见山口,柴守信牲口蹿在头里,到了山口边,把牲口全勒住,等待着韩三顺。牲口刚停住,没有多大的工夫,突然在山口的偏着北边的一段六七丈高的山冈子上,发出石块滑落之声,柴守信赶忙向大家打招呼,牲口往后退,上面有人,可是他的话声甫落,一条黑影已从这片高岗上倏起倏落翻下来,已经在打着招呼道:“柴师傅是我。”柴守信等这才听出是韩三顺,真想不到他离开牲口翻上山来。
这个韩三顺很快地飘身落在山道上面,柴守信赶忙打招呼道:“韩师傅,怎么样?我真佩服你,这么快竟是翻上山头,外面可走得么?”
韩三顺抹了抹头上的汗,向柴守信道:“我因为这一带靠着对面河堤,尽是树林苇草,我恐怕猴崽子们在附近有潜伏,所以我翻上山头,故意地在这一带露些行迹,是否道上有伏桩暗卡。既然跟这群万恶的东西拼上,有一分力量要使一分力量,倒要跟他们争最后一招。柴师傅,只管把牲口往外放,金师傅的牲口下了官道,注意着来路上就是了。我前边去,给你们开路。”
他嗖嗖两个纵身,蹿出道口,赶到柴守信、顾倩娥等这五个人,再出了山道口,这个韩三顺脚底下是真快,往北已经出去十几丈远。小树林边,立刻一阵马蹄子声响,他那匹牲口如飞地向北疾驰而去。
柴守信、金四义两个人一前一后,把顾倩娥、秦佩、陆万川夹在当中,全是紧加鞭如飞地紧跑着。这五匹牲口脚程很快,牲口的四蹄翻飞,卷起一片烟雾,如风驰电掣一般,一气儿就出来四五里。可是柴守信始终没有看到韩三顺的影子,顺着这片高山大岭边,随着山势的弯转,在这黑沉沉的一条土道上,五匹牲口全是没命地狂奔,一刻也不敢停留。不过牲口这么紧走着,这班人在马上全注意着时候的早晚了,此时斜月西沉,估量着时候可不早了。计算着道路,马走得这么快,这二十几里官道,丝毫没有耽误,可是前面还有一段山道,一直地通着出黑旗营的山口。韩三顺已经说过,必须翻山走,更得躲避活阎王金兆庆,前面的山道不会好走,定然有极大的耽搁。以现在的时候看来,赶到黑旗营不知是能闯不能闯了。只要天一亮,这半夜的奔驰,就算白费力了,柴守信不住地向陆万川等招呼,紧加鞭往前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