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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杜伊勒里宫(1844—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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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国 王

1844年6月28日

路易·腓力一世告诉我,有一天,夏尔·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对他说道:“您永远无法和阿道夫·梯也尔一起做任何事,尽管他有很高的利用价值。他属于那种凡事先提要求的人。但从目前来看,他提出的要求永远得不到满足。不幸的是,处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他,不可能成为枢机主教。”

关于巴黎的防御工事,国王告诉我拿破仑·波拿巴如何得知盟军占领巴黎的消息。

由卫队开路,拿破仑·波拿巴进军巴黎。在瑞维西附近,在枫丹白露森林中立着一座方尖碑的地方—路易·腓力一世说:“每次看到这座方尖碑,我都感到沉重。”—一个信使去见拿破仑·波拿巴并告诉他巴黎投降的消息。巴黎被占领了,敌人已经进入巴黎。拿破仑·波拿巴面色苍白,用手挡住脸,一动不动地待了十五分钟。然后,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踏上回枫丹白露的路。

路易·马里·巴蒂斯特·阿塔兰目睹了这一幕并向路易·腓力一世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1844年7月

几天前,路易·腓力一世当着其他人的面对让-德-迪乌·苏尔特元帅说:“元帅,你还记得加的斯围困吗?”

“记得,加的斯被围困前,我发誓一定要夺回来。我投入很多,但没有夺回来,反而被迫离开。”

让-德-迪乌·苏尔特元帅

“元帅,你到加的斯时,我就在里面。”

“我知道。”

“西班牙议会和英格兰内阁给我西班牙军队的指挥权。”

“我记得。”

“他们郑重做出那样的提议。为此,我犹豫了很久。我非常困惑的是,他们提议让我对法兰西发动战争!我可能会拿起武器保护我的家人,却不可能攻打自己的国家!这时,你通过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请求我到加的斯和营地之间的科塔杜拉海滩的一栋小房子里与你秘密会晤。你还记得吗,元帅?”

“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日子已定,一切已安排妥善。”

“不过,我没有到场。”

“是。”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路易·腓力一世微笑着说:“让我来告诉你。当时,我正准备去见你。然而,不知道英军中队的一个指挥官是如何得知了消息。他粗鲁地来找我,警告我说我会中圈套。他说因为加的斯坚不可摧,所以我不可能被抓住,但在科塔杜拉,情况便不一样了,我会被你逮捕。他还说,拿破仑·波拿巴想把我变成第二个昂吉安公爵路易·安托万。你可能会马上击毙我。这是真的。你摸着良心告诉我,当时,你打算开枪打死我吗?”

让-德-迪乌·苏尔特元帅沉默片刻,然后,带着和路易·腓力一世一样难以捉摸的微笑回答:“不,我想让您妥协。”

谈话的主题变了。几分钟后,让-德-迪乌·苏尔特元帅向路易·腓力一世告退。路易·腓力一世看着他离去,微笑着对听到这段谈话的人说:“妥协!妥协!今天称为‘妥协’。事实上,他原本想开枪打死我!”

1844年8月4日

1844年8月3日,路易·腓力一世对我说:

丹尼·奥古斯特·阿弗尔

“目前,在大学和神职人员的任命问题上,我遇到一个难题—丹尼·奥古斯特·阿弗尔 的任命。”

我说:“那么,您为什么要任命他呢?”

“我承认犯了错。起初我任命阿拉斯的枢机主教拉图尔-德奥弗涅的于格-罗伯特-让-夏尔为巴黎大主教。”

我说:“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微不足道。他是个无足轻重的、诚实的老人,是个很随和的人。卡洛斯派 非常欢迎他。不过,拉图尔-德奥弗涅的于格-罗伯特-让夏尔感到很为难,他全家都恨我。虽然我劝他接受,但他仍然拒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匆忙中,我任命了丹尼·奥古斯特·阿弗尔。我本不应该任命他,因为他面无表情且少言寡语,我误以为他的神态是神职人员的气度。不过,我错了,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1840年,阿道夫·梯也尔把他推荐给我并催我任命他。阿道夫·梯也尔不会判别大主教。我没有进行充分考虑,就任命了丹尼·奥古斯特·阿弗尔。我本应记得夏尔·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对我说的话:‘巴黎大主教必须是个老人。巴黎大主教区比较安静,常常缺少大主教。’我却任命了丹尼·奥古斯特·阿弗尔。他是个年轻人,这是个错误。然而,我将重建圣丹尼教堂并任命枢机主教拉图尔-多韦涅为主教。我跟教廷大使谈到这个计划时,教廷大使笑得很开心。他说:‘丹尼·奥古斯特·阿弗尔会犯一些愚蠢的错误。如果他去罗马,教皇会冷落他。自从他成为大主教,在任何场合,他都显得优柔寡断、轻浮唐突。任何一个有智慧的大主教都应该一直和自己的国王及远方的教皇保持良好的关系。’”

阿道夫·梯也尔

1844年8月

一两个月前,路易·腓力一世去了德勒。当时,正值奥尔良公爵斐迪南·腓力 忌日。路易·腓力一世选择在那天把亲属们的棺椁有序安放在王室墓地中。

奥尔良公爵斐迪南·腓力

奥尔良公爵夫人路易丝·玛丽·阿代拉伊德·德·波旁

法国大革命期间,法兰西亲王们的墓地遭到破坏,遗骨被扔得到处都是。路易·腓力一世的母亲—奥尔良公爵夫人路易丝·玛丽·阿代拉伊德·德·波旁 把王室遗骨收集起来,放在一具棺材里。这具棺材被放在一个独立墓地里。最近,墓地拱门倒塌,砸碎了棺材。拱门的碎片、石块、灰泥与遗骨混在一起。

路易·腓力一世让人把这具棺材抬来,在自己面前打开。他事先准备了一具更大、更结实的棺材。他和牧师及两个随从单独待在墓室里。路易·腓力一世亲手把先辈们的遗骨一块块从破碎的棺材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新棺材里。他不允许任何人碰这些遗骨。他不时数着骷髅头说:“这是庞蒂耶夫尔公爵,这是博若莱公爵。”他竭尽全力把所有遗骨移到新棺材里。

移骨仪式从9时持续到19时。其间,路易·腓力一世没有休息,也没有进食。

1844年8月

1844年8月15日,我在阿贝尔-弗朗索瓦·维尔曼家里吃过饭后,拜见了路易·腓力一世。阿贝尔-弗朗索瓦·维尔曼住在讷伊附近的一栋乡间别墅里。

当时,路易·腓力一世不在客厅,客厅里只有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阿代拉伊德·德·奥尔良和几个女士,其中有迷人的菲尔明-罗吉耶夫人。有许多来访者,其中包括与我一起出席晚宴的布罗格公爵和罗西及最近作为巴塞罗那领事的、工作出色的斐迪南·德·莱塞普,还有菲尔明-罗吉耶和阿古伯爵安托万·莫里斯·阿波里奈。

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

斐迪南·德·莱塞普

我向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鞠躬行礼。她向我详尽地讲述了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的王妃分娩的情况。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的王妃分娩和收到孩子的父亲轰炸丹吉尔的消息正好是同一天—1844年8月14日。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的王妃的孩子是个女孩,她一整天都吻着孩子说:“她多漂亮呀!”其他亲王常拿她的口音开玩笑,因为她的口音是那种甜美的南方口音。

在我和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交谈时,身着黑衣的奥尔良公爵夫人走进来并坐在阿代拉伊德·德·奥尔良旁边。阿代拉伊德·德·奥尔良对她说:“晚上好,亲爱的海伦。”

过了一会儿,弗朗索瓦·基佐先生路过客厅。他穿着黑衣,戴着一串装饰品,扣眼上系着红丝带,大衣上戴着荣誉军团的徽章,面色苍白,神情严肃。他走到我身边时,我握住了他的手。他对我说:“过去几天里,我一直在找你,但没找到。到我那里待一天吧。我有很多事要跟你说。我住在奥特伊,在阿盖诺广场四号。”

我问道:“国王今晚会来吗?”

弗朗索瓦·基佐回答:“我想他不会来。他和马科男爵安吉·勒内·阿尔芒在一起。因为有重大消息,所以他整晚都很忙。”

然后,弗朗索瓦·基佐离开了。

马科男爵安吉·勒内·阿尔芒

埃及总督易卜拉欣帕夏

22时左右,我准备离开。这时,阿代拉伊德·德·奥尔良的一个侍女告诉我路易·腓力一世很想和我说话,要我留下。我回到客厅,当时,客厅里几乎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儿,路易·腓力一世进来了。他穿着便衣,看起来忧心忡忡。从我旁边走过时,他对我说:“等我开完会,大家都离开后,我们还有一些时间。现在,这里只有四个人。我对每个人都有句话要说。”

事实上,路易·腓力一世只是与普鲁士使者和斐迪南·德·莱塞普先生见面耽搁了一会儿。他们必须给路易·腓力一世一封来自亚历山大港的信,那是关于埃及总督易卜拉欣帕夏 的辞职信。

大家离开后,路易·腓力一世来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胳膊,领我走进前厅,吩咐我坐在壁炉对面两扇门之间的红色座椅上。然后,他开始迅速地、满怀激情地说话,似乎非常放松,如释重负:

“雨果先生,很高兴见到你。你怎么看这一切?一切看起来似乎很严重,但实际上没有那么严重。不过,在政治上,我知道,人们有时会同时考虑看起来严重的事和真的很严重的事。在占领这个讨厌的受保护领地 时,我们犯了一个错误,我们原以为自己正在做一些受法兰西人欢迎的事。结果,我们为世界做了某种令人尴尬的事。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受欢迎,但令人非常尴尬。我们为什么要被塔希提岛 拖累呢?对我们来说,海洋中央的像撮烟草种子一样的岛屿算什么呢?把我们的荣誉寄放在四千里格外的一个被野蛮人和疯子侵扰的岗哨里有什么用?总的来说,这件事很可笑。一切都说过也做过了。这是件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罗伯特·皮尔说话草率,他的做法很愚蠢,像小学生一样。欧洲人对他的尊敬在减弱。他是个严肃的人,却做出轻率举动。他不懂任何外语,除非他是个天才,否则一个不通晓数国语言的人的思想必有漏洞,可见罗伯特·皮尔没有天分。你相信吗?他不懂法语,因此,他对法兰西一无所知。法兰西人的思想像影子一样在他面前掠过。他没有恶意,却思想保守,这就是全部问题的症结。他说话不经思考。四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罗伯特·皮尔。当时,我就断定四十年后的今天他会是这个样子。那时,他还是个年轻人,是某个伯爵的秘书 。我经常到伯爵家去。当时,我在英格兰。当见到年轻的罗伯特·皮尔时,我确信他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会停下来。我错了吗?有些英格兰人,而且是地位很高的英格兰人,根本不了解法兰西人。就像后来成为威廉四世的可怜的克拉朗斯公爵 。他不过是个水手。像我经常对儿子茹安维尔亲王 说的那样,要提防克拉朗斯公爵那种水手的思维方式,因为水手在陆地上毫无用武之地。克拉朗斯公爵过去常对我说:‘奥尔良公爵,英法每隔二十年就必然爆发一次战争,历史证明了这一点。’我回答:‘亲爱的公爵,如果智者允许人类重复做同样的蠢事,那么他们有什么用呢?’克拉朗斯公爵像罗伯特·皮尔一样,一句法语也不懂。

像克拉朗斯公爵一样的人和威廉·赫斯基森 区别真大!你知道被火车撞倒受重伤而死的威廉·赫斯基森吧。可以说,他精明能干,也很聪明。他懂法语,也喜欢法兰西。他曾是我在雅各宾俱乐部的伙伴。谈到这里,我深感遗憾。威廉·赫斯基森什么都懂。如果英格兰现在有个像他一样的人,那么他和我将会确保世界和平。雨果先生,没有他,我也会这样做。我将独自去做。罗伯特·皮尔将重新考虑自己说过的话。天啊!他竟然那样说!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是出于什么原因,而且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你参加过英格兰议会吗?你会站在自己的立场、站在自己党派的立场说话。你被冲昏了头脑。你多半说的是别人的观点,而不是自己的观点。议会中存在一种磁场般的交流,人人都受到这个交流磁场的影响。等你起身发言时 ,议员在你周围吵闹。这时,你就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立场。有人说:‘英格兰被严重侮辱。’又有人说:‘英格兰受到极大的轻蔑。’双方要的只是掌声,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求。但这很糟糕、很危险,也很致命。在法兰西,我们的发言席把发言者与听众隔开,这样做有很多好处。

在所有英格兰政治家中,我只知道一个能承受住议会磁铁般的影响力的人—威廉·皮特。威廉·皮特是个聪明人,他个子很高,神态带着些局促不安,说话时常犹豫不决,下巴似乎重一英担 。因此,迟钝使他谨慎地发表意见。再说,威廉·皮特是多么了不起的政治家啊!总有一天,人们会公正地评价他,即使法兰西人也会公正地评价他。威廉·皮特和科堡仍在遭受谴责,但这是一种孩子气的愚蠢行为,总会过去的。威廉·皮特懂法语。要适当地进行政治活动,我们必须有懂法语的英格兰人和懂英语的法兰西人。

您听我说,下个月我要去英格兰。在英格兰,我会很受欢迎,因为我会说英语。英格兰人会明白我已经充分研究过他们,而不是憎恨他们,因为人们一开始总是讨厌英格兰人。这只是表面的印象,我尊重他们,为自己的研究感到自豪。有件事让我担心,那就是我在英格兰会受到太热烈的欢迎。对此,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将不得不回避英格兰人的狂热欢迎,在英格兰受欢迎会使我在法兰西受冷遇,但我也不要在英格兰受冷遇。我如果在英格兰受冷遇,就会在法兰西被嘲笑。哦!想让路易·腓力一世产生动摇并不容易。雨果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威廉四世

茹安维尔亲王

威廉·皮特

威廉·赫斯基森

然而,我会努力做得比大笨蛋俄罗斯帝国皇帝尼古拉一世好。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是个容易受骗的人!他只是个俄罗斯下士,穿着带扣长筒靴。在波兰舞会前夕,我将到达伦敦。这是多么好的主意啊!你认为我会在滑铁卢纪念日前夕去英格兰吗?故意找麻烦有什么用?国民不会因为我们这些当国王的人而改变他们的看法。

尼古拉一世

雨果先生!雨果先生!有智慧的国王们是非常罕见的。看看埃及的易卜拉欣帕夏,他很聪明,却与查理五世一样失职。他虽然有天赋,但做了同样的蠢事。看看这个白痴摩洛哥国王!在一群晕头转向的国王们中治理国家是多么糟糕的工作,他们不会强迫我犯下发动战争的大错。他们正在逼我,但无法逼我发动战争。您听着,要记在心里:维护和平的秘诀就是从好的方面而非坏的方面看待一切。哦!罗伯特·皮尔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总是不假思索地乱说话。他不知道我们的全部优势,他根本不思考!

1843年冬,普鲁士亲王查理 在布鲁塞尔对我女儿说了一番非常真诚的话:‘我们羡慕法兰西的是阿尔及利亚。这种羡慕不是在领土方面,而是在战争方面。对法兰西来说,在自家门口进行一场既不会给欧洲带来麻烦,又会为自己组建军队的战争,是一件伟大的、难得的好事。迄今为止,我们只有检阅部队和被检阅的士兵,而没有具备实战经验的士兵。如果发生冲突,那么我们只有在和平时期培养的士兵。多亏了阿尔及尔人,法兰西有在战争中培养起来的士兵。’这就是普鲁士亲王查理说的。他说的是实情。

普鲁士亲王查理

同时,我们鼓励生孩子。上个月,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 的王妃生了个女儿。这个月,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的王妃生了个女孩,我原以为她会生个男孩。不过,鉴于他们试图把我的家族孤立在欧洲王室外,我必须考虑未来的联姻。我的孙辈们之间会联姻。昨天出生的小孩子不会缺少表兄弟,因此,她不会嫁不出去。”

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

说到这里,路易·腓力一世笑了起来。我站了起来。路易·腓力一世几乎毫不间断地讲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我只是偶尔插几句话。在大段的独白中,阿代拉伊德·德·奥尔良回自己房间时经过我们。路易·腓力一世对她说:“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们。”然后,他继续和我谈话。我离开路易·腓力一世时,已将近凌晨。

在这次谈话中,路易·腓力一世问我:

“您去过英格兰吗?”

“我没过去。”

“嗯,当您真正去时—因为您会去的—您会看到它有多奇怪。英格兰与法兰西完全不同,英格兰的街道井然有序、排列整齐、美观对称、干净整洁,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街上非常安静,路人就像幽灵一样严肃又沉默,而法兰西人充满活力。您在街上说话时,幽灵们会回头看您,并且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严肃和蔑视喃喃自语:‘法兰西人!’在伦敦时,我和妻子还有妹妹挽着手散步。我们谈话的声音不太大,因为我们是有教养的人。然而,所有的行人,包括资产阶级和普通人,都转过头凝视着我们。我们能听到他们在我们身后粗鲁地嘟哝着:‘法兰西人!法兰西人!’”

1844年9月5日

路易·腓力一世站起来,来回踱一会儿步。他好像非常激动,然后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说:“听我说,阿贝尔-弗朗索瓦·维尔曼跟我讲了您对他说的话。您对他说:“‘英法之间关于塔希提和普里查德的纠纷,让我想起了两个海军中尉在一家咖啡馆里的争吵,其中一个不喜欢另一个看自己的方式。因此,他们进行了一场决斗。不过,两个国家不应该像两个海军中尉这样的持枪者一样做事。此外,像英法这样的两个国家的决斗中,被消灭的是文明。’这真是您说的,对不对?”

“是我说的。”

“您的评论让我非常震惊。就在当晚,我把这句话写在一封给国王的信中。我经常整夜写东西。在很多夜里,我继续前人未竟的事业。不过,我什么也不说。他们不会感激我,反而会辱骂我。哦!是的,我的工作确实很辛苦。在我这个年纪—我已经七十一岁—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没有片刻真正地休息过。我总是感到不安,因为我感觉自己是欧洲旋转的轴心。这让我如何安心?”

1844年9月6日

1844年9月5日,路易·腓力一世对我说:“维护和平如此困难的原因是,欧洲有两件东西让欧洲人厌恶—法兰西和我。我甚至比法兰西更令人憎恶。我毫不隐瞒地跟您讲,他们恨我,因为我是奥尔良家族的人。他们恨我,因为我就是我。至于法兰西,欧洲人也不喜欢法兰西,但如果换作别人当权,他们可能会包容法兰西。拿破仑·波拿巴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负担,他们通过怂恿拿破仑·波拿巴发动自己热衷的战争,以此来推翻他。我也是他们的负担。他们想强迫我打破我热爱的和平,以此来推翻我。”

然后,路易·腓力一世用手捂住眼睛,把头靠在沙发靠垫上,就这样沉思了一段时间,仿佛彻底绝望了。

1844年9月6日

路易·腓力一世对我说:“我只在社交场合见过一次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那是在普瓦西附近的一个叫米格诺的地方,现在依然存在。那里属于卢维耶一个叫德克雷托的富有制布商。那是1791年或1792年。有一天,德克雷托邀请我去米格诺吃饭,我应邀出席。宴会时间到了,大家都已就座。应邀的还有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和热罗姆·佩蒂翁·德·维伦纽夫。不过,我之前从没见过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米拉博伯爵奥诺雷·加布里埃尔·里奎蒂说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的脸像是‘一只在喝醋的猫’的样子。这句话形容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再合适不过了。晚宴期间,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神情沮丧,几乎没怎么说话。他即使偶尔说话,发出的声音既不友好又敷衍,似乎对赴宴感到生气,特别是我也在场。

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

热罗姆·佩蒂翁·德·维伦纽夫

“席间,热罗姆·佩蒂翁·德·维伦纽夫指着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对德克雷托大声说:‘亲爱的先生,你必须让这个花花公子结婚!’

“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反驳道:‘您什么意思,热罗姆·佩蒂翁·德·维伦纽夫?’

“热罗姆·佩蒂翁·德·维伦纽夫说:‘我是说,您必须成家立业。我建议您结婚。您言辞刻薄、神情忧郁、满腹怨恨、闷闷不乐、脾气火爆、郁郁寡欢。我很担心您。您需要一个女人来改变您的脾气。’”

路易·腓力一世说:“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甩了甩头,想微笑,但只做了个怪相。这是我唯一一次在社交场合遇见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后来我在国民议会讲坛上见过他。他非常令人讨厌,说话慢吞吞的、声音很高,还很啰唆。他比以往更尖酸、更忧郁、更刻薄。显然,热罗姆·佩蒂翁·德·维伦纽夫没有让他成家。”

1844年9月7日

上周四,路易·腓力一世对我说:

“弗朗索瓦·基佐优点突出,缺点也很多 ,他有令我敬佩的勇气—不怕对手的攻击。不过,在面对朋友时,他缺乏这种勇气。弗朗索瓦·基佐不知道如何与自己党派的人进行短暂的争吵。威廉·皮特在这方面特别擅长。在关于塔希提的问题上,像在搜查权问题上一样,弗朗索瓦·基佐不怕反对派,不怕新闻界,不怕激进派,不怕卡洛斯派,不怕正统派,也不怕法兰西成千上万的广场上不计其数的怒吼者,他只怕诺埃尔·勒菲弗-迪吕夫勒。诺埃尔·勒菲弗-迪吕夫勒会说什么?诺埃尔·勒菲弗-迪吕夫勒怕第十二区的代表。第十二区的会说什么?第十二区不喜欢英格兰人—我们必须坚决反对英格兰人。不过,第十二区不喜欢战争—我们必须给英格兰人让路,在坚决反对和让步之间需要和解。第十二区控制着诺埃尔·勒菲弗-迪吕夫勒,而诺埃尔·勒菲弗-迪吕夫勒控制着弗朗索瓦·基佐。换句话说,第十二区控制着法兰西。我对弗朗索瓦·基佐说:‘你怕什么?勇敢点儿。’但诺埃尔·勒菲弗-迪吕夫勒和弗朗索瓦·基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色苍白,没有回答。哦!恐惧!雨果先生,恐惧是奇怪的东西,这种恐惧会传播。恐惧抓住了这个人,抓住了那个人,又抓住了另一个人,围着桌子传播。我不是部长,但如果我是,我觉得自己不会害怕。我会看到正确的事情,然后,径直向它走去。还有什么比以和平方式促进文明社会发展更好的目标吗?”

几年前,奥尔良公爵斐迪南·腓力跟我讲,在七月革命后的一段时间里,路易·腓力一世让他参加政务会。奥尔良公爵斐迪南·腓力参加了大臣们的讨论会。有一天,司法部部长约瑟夫·梅里卢在路易·腓力一世讲话时睡着了。

路易·腓力一世对奥尔良公爵斐迪南·腓力说:“把他叫醒。”

约瑟夫·梅里卢

当时,奥尔良公爵斐迪南·腓力坐在约瑟夫·梅里卢旁边,用胳膊肘轻轻地推他。约瑟夫·梅里卢睡得很香,奥尔良公爵斐迪南·腓力再次推他,约瑟夫·梅里卢继续睡。最后,奥尔良公爵斐迪南·腓力把手放在约瑟夫·梅里卢的膝盖上。约瑟夫·梅里卢终于醒了,大声喊道:“走开,索菲。你挠痒我了!”

下面是“臣民”这个词从法律和条例的序言中被删除的过程。

1830年,雅克-夏尔·杜邦·德·勒尔任司法部部长。1830年8月7日,路易·腓力一世宣誓就任国王的那天,雅克-夏尔·杜邦·德·勒尔在他面前让他签署一项法律。序言上写着“让所有臣民知道并颁布法令给所有臣民”等。接到指示抄写该内容的职员是个头脑发热的年轻人,他反对用“臣民”这个词并拒绝抄写。

雅克-夏尔·杜邦·德·勒尔

雅克-夏尔·杜邦·德·勒尔上任不久。这个年轻职员在雅克-夏尔·杜邦·德·勒尔上任前就在办公室工作。

雅克-夏尔·杜邦·德·勒尔问道:“要拿给国王签署的副本准备好了吗?”

职员回答:“没有,部长。”

雅克-夏尔·杜邦·德·勒尔听了职员的解释后,捏住他的耳朵,微笑着又有点生气地说:“废话,共和党人先生,你马上把‘臣民’一词抄上。”

职员耷拉着脑袋,认真地把这个词抄上。

然而,当雅克-夏尔·杜邦·德·勒尔笑着告诉路易·腓力一世这件事时,路易·腓力一世没有笑。当时,一切似乎很严肃。老安德烈·马里耶·让·雅克·迪潘先生以前是大臣,但现在已经不担任职务。他避免使用“臣民”并绕过了这个难题。他提出的措辞得到了大家的同意,而且此后被一直沿用—“让人人都知道并颁布法令给众人。”

1847年

路易·腓力一世的车驾是一辆由八匹马拉的蓝色四轮马车。马车里面用金色锦缎装饰,门上有镶着王冠的路易·腓力一世的花押。马车的四面板上镶着王冠,车顶周边镶着八个小银王冠。马车夫个头高大,坐在三个仆人前面。他们都穿着长丝袜和奥尔良王室的三色制服。

路易·腓力一世先登上马车,坐在右手靠边座位。然后,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坐在国王旁边,其他三个亲王跟着上车,坐在国王对面的是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 ,坐在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对面的是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 ,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 坐在他们二人中间。

路易·腓力一世出席议会那天,上议院和下议院 的代表们组成代表团。抽签选定的十二个上议院议员和二十五个下议院代表在波旁宫的大台阶上恭迎他。因为议会几乎总是在冬天举行,所以站在波旁宫的台阶上很冷,一阵刺骨的风使这些老人瑟瑟发抖。法兰西第一帝国的老将军们经历了奥斯特利茨、弗里德兰、埃劳公墓、在莫斯科战役大堡垒的突袭和滑铁卢的苏格兰广场大火等磨难,却要在冰冷的台阶上等着被冻僵。

波旁宫

上议院议员站在右边,下议院代表们站在左边,中间的台阶被空出来。台阶被白底蓝条纹的粗斜纹布挂饰隔开,这是很差的防风措施。路易十四时期质量很好的华丽挂毯在哪里?它们确实是王室的,因此,都被卸掉了。粗斜纹布是一种常见的布料,这让下议院代表们很满意,让他们感到高兴,但会把他们冻僵。

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带着王妃们先到了,不过,奥尔良公爵夫人没有来,因为她和巴黎伯爵腓力亲王一起来。女士们快速走上楼,互相点头致意,没有说话,但很优雅。她们后面跟着一大群随从和戴着头巾的侍女。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称那些侍女为“王后的侍女”,其中有多洛基夫人、查纳莱尔斯夫人等。

1847年的会议上,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让蒙庞西耶公爵夫人即西班牙公主玛丽亚·路易莎·费尔南达 挎着自己的胳膊。她因寒冷而闷闷不乐,我只能看见她的大红鼻子。另外三个王妃有说有笑地走在后面,穿着一身破旧的少将制服的阿纳托尔·德·蒙太斯奎随后到达。

路易·腓力一世比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晚五分钟左右到达。他上楼的速度比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快得多。亲王们像小学生一样跟着奔跑,他们向两边的上议院议员和下议院代表们鞠躬。路易·腓力一世在觐见室里逗留了一会儿,向代表们互致问候。然后,他走进大厅。

路易·腓力一世的致辞写在羊皮纸的两面,通常是满满四页。演讲时,路易·腓力一世的声音既坚定又得体。

让-德-迪乌·苏尔特元帅也在场,佩戴着勋章、肩带、金饰带,看起来光彩夺目。不过,他抱怨自己有风湿病。法兰西学术院院长加斯东·奥迪夫莱-帕基耶以年迈畏寒为由并未出席,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一年前。

1847年,我是下议院代表团的成员。当我在候客室闲逛并和阿贝尔-弗朗索瓦·维尔曼谈起克拉科夫、《维也纳条约》和莱茵河边界问题时,我可以听到周围人说话的嗡嗡声,耳边传来谈话的只言片语。

弗雷德里克·德·拉格朗日说:“啊!让-德-迪乌·苏尔特元帅来了。”

佩德雷·拉卡兹男爵说:“他上了年纪了。”

路易-尤金·卡韦尼亚克子爵说:“他六十九岁了!”

雷格库尔侯爵问道:“谁是现任上议院院长?”

特于斯公爵爱德华·莫尔捷说:“是蓬特库朗伯爵路易·古斯塔夫·勒·杜尔塞,不是吗?”

拉普拉斯侯爵说:“不是他。布瓦耶院长,他已九十二岁了。”

费利克斯·巴尔特说:“他可不只九十二岁。”

欧柏林男爵说:“他不再到上议院来了。”

让·庞斯·吉劳姆·维耶内说:“他们说罗西要从罗马回来。”

西班牙公主玛丽亚·路易莎·费尔南达

阿纳托尔·德·蒙太斯奎

弗雷德里克·德·拉格朗日

蓬特库朗伯爵路易·古斯塔夫·勒·杜尔塞

费岑萨克公爵说:“我对他离开罗马感到惋惜。罗马是世界上最好、最令人愉悦的城市。我希望在罗马度过后半生。”

夏尔·福布斯·勒内·德·蒙塔朗贝尔补充道:“还有那不勒斯。”

泰纳尔男爵说:“我更喜欢那不勒斯。”

福尔凯龙说:“对,那不勒斯,就是这个地方。顺便说一句,可怜的阿道夫·努里特自杀了。当时,我住在他隔壁。”

夏尔·迪潘男爵问道:“他是自杀?他不是意外身亡吗?”

福尔凯龙回答:“唉!确实是自杀。他自杀的前一天还在演一部为他量身打造的歌剧—《波利耶克特》。当时,观众给他倒喝彩。他无法忍受这种屈辱,就从六十英尺高的地方跳了下来。那群特别的公众对阿道夫·努里特的声音感到不满。阿道夫·努里特不适合唱格吕克和莫扎特的曲子。那不勒斯人说他是维奇奥王宫 里的长诗吟诵者。”

夏尔·福布斯·勒内·德·蒙塔朗贝尔

夏尔·迪潘男爵说:“可怜的阿道夫·努里特!他为什么不等等呢!吉尔伯特·杜普雷的嗓子哑了。十一年前,吉尔伯特·杜普雷彻底打败了阿道夫·努里特。现在,阿道夫·努里特应该摧毁吉尔伯特·杜普雷。”

布瓦西侯爵说:“台阶上好冷啊!”

西格尔伯爵路易·菲利普说:“前几天法兰西学术院更冷。可怜的路易斯·埃玛纽埃尔·迪帕蒂 是个好人,但他的演讲很糟糕。”

弗特里耶男爵说:“我在尽力不让自己冻着。多可怕的冷风啊!它能把人吹走。”

夏尔·迪潘男爵说:“安托万·弗朗西斯·德·南特想了个权宜之计,以摆脱向自己求助的人并降低他们的要求—先接待那些站着等的人。”

这时,阿道夫·梯也尔周围全是下议院的代表们。会议结束后,他在我面前走出去。我只看见一个从后面看非常高大的代表让到一旁并说:“为历史上的重要人物让路!”大个子让小个子过去了。

历史上的重要人物?或许吧。不过,是在哪一方面呢?

第2节

奥尔良公爵夫人

奥尔良公爵夫人是个罕见的女性,她才智过人、富有判断力。我认为她在杜伊勒里宫并不十分受赏识。然而,路易·腓力一世很尊重她,经常和她长谈。路易·腓力一世常常挽着她的胳膊,把她从会客室送回房间。不过,王妃们对她没有那么和善。

莫扎特

吉尔伯特·杜普雷

西格尔伯爵路易·菲利普

安托万·弗朗西斯·德·南特

1844年2月26日

1844年2月25日,奥尔良公爵夫人对我说:“我儿子不是那种温和可亲的孩子,也不是可爱的小神童。神童是给母亲增光添彩,让人夸赞的:‘多么聪明、多么机智、多么优雅的孩子啊!’不过,我知道他很善良。我相信他有智慧,但除了我,没人知道并相信这一点。他胆小、不善交际、易受惊吓。他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和他地位相当、年龄相仿的孩子常明白,自己必须讨人喜欢。他虽然年龄不大,但有自己的主见。我的孩子低眉垂眼地藏在我身边,但我爱他这个样子,我甚至喜欢他这个样子。我喜欢一个天真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喜剧演员。”

1844年8月

巴黎伯爵腓力亲王签署了奥尔良的弗朗索瓦公主a的出生证明。这是小亲王第一次签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不明白这是做什么,所以在路易·腓力一世递给他出生证明证书并说“签上你的名字”时,他拒绝了。

奥尔良公爵夫人把巴黎伯爵腓力亲王抱到膝上,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他拿起笔,在祖父的吩咐下,在出生证明上写下“l.p.d.o.”。他把“o”写得太大了,其他字母写得很笨拙。因此,他感到既尴尬又害羞。

巴黎伯爵腓力亲王尽管很可爱,很爱自己的母亲,但几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路易·腓力·德·奥尔良。他平时给朋友、家庭教师和母亲写的信上署名都是“巴黎”,因为他只知道这个名字。

当晚,路易·腓力一世派人请来了巴黎伯爵腓力亲王的老师马蒂兰·雷尼耶,命他教巴黎伯爵腓力亲王签名。

1847年

巴黎伯爵腓力亲王庄重又温和,善于学习。此外,他生性善良,同情受苦受难的人。

巴黎伯爵腓力亲王的堂兄符腾堡腓力公爵比他大两个月,非常嫉妒他。因为符腾堡腓力公爵的母亲奥尔良的玛丽公主 嫉妒巴黎伯爵腓力亲王的母亲梅克伦堡施韦林公爵夫人海伦娜。奥尔良公爵斐迪南·腓力在世时,符腾堡腓力公爵长期得到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的偏爱。在走廊和卧室的小庭院里,人们习惯通过比较两个孩子并显出对符腾堡腓力公爵的偏爱,来奉承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现在,不平等的观念已经不存在。当时,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怀着一种感伤情怀,偏向符腾堡腓力公爵,因为他母亲早亡。而现在,巴黎伯爵腓力亲王失去了父亲。因此,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没有理由不偏向巴黎伯爵腓力亲王。

奥尔良的玛丽公主

小米歇尔·内伊 每周日都和两个亲王玩。他十一岁了,是埃尔兴根公爵米歇尔·内伊的儿子。前几天,他对母亲说:“符腾堡腓力公爵有野心。我们一起玩时,他总想领导我们。此外,他坚持让我们叫他‘大人’。我不介意叫他大人,但我不愿让他领导我们。有一天,我发明了一个游戏。我对他说:‘不,大人,你不能领导我们。我来领导大家,因为我发明了这个游戏。你和巴黎伯爵腓力亲王当士兵。’巴黎伯爵腓力亲王很乐意,但符腾堡腓力公爵走开了。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埃尔兴根公爵米歇尔·内伊

巴西公主弗朗西斯卡

除了奥尔良公爵夫人,在杜伊勒里宫的年轻母亲中,只有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的夫人巴西公主弗朗西斯卡不溺爱孩子。在杜伊勒里宫里,每个人,甚至路易·腓力一世本人,都叫她的小女儿“奇凯特”。自化装舞会后,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就称妻子为“奇卡德”。这样一来,就有了“奇凯特”的名字。在化装舞会上,路易·腓力一世惊呼:“奇凯特自己玩得多么高兴!”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跳了所有有伤风化的舞。在舞会上,只有蒙庞西耶公爵夫人和利亚德雷斯夫人没有穿低颈露肩的舞裙。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说:“这不雅观。”路易·腓力一世评论道:“不过,这很漂亮。”

第3节

1847年的王子们

在杜伊勒里宫,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用调皮捣蛋打发时间。一天,他打开了所有水龙头,房间被水灌满。又有一天,他剪掉了所有铃绳。这一切表明他很无聊,不知道该如何消耗充沛的精力。

王子们最讨厌的就是接待客人并与他们进行礼节性交谈,这几乎是他们每天的义务,他们称为—用王子们的行话—“履行义务”。只有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能优雅地履行义务。有一天,奥尔良公爵夫人问他原因,他回答:“因为这让我感到好玩。”

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已经二十岁。他是年龄最大的亲王。

宣布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和路易莎·费尔南达公主 联姻时,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对杜伊勒里宫不满。他虽然属于奥尔良家族,但是科堡人。这好像他用左手扇自己的右脸颊。

婚礼结束后,新婚夫妇从马德里前往巴黎时,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来到了圣克卢。当时,路易·腓力一世住在那里。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冷冰冰的,非常严肃。晚饭后,路易·腓力一世把他带到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的客厅里。他们聊了整整一小时。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仍然保留着英格兰人特有的若有所思的表情。然而,谈话结束时,路易·腓力一世对他说:

“召见弗朗索瓦·基佐吧。”

“我不想看到他。”

路易·腓力一世催促道:“召见他吧。见完他,我们继续谈。”

次日,弗朗索瓦·基佐等候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的召见。他随身带着一个巨大的文件夹,里面装满了文件。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召见了他,不过,态度非常冷淡。两人都很矜持。弗朗索瓦·基佐很可能把这桩婚姻所有与联姻相关的文件和所有外交文件都给了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弗朗索瓦·基佐离开房间时,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的表情虽然很悲伤,但很仁慈。弗朗索瓦·基佐向他告别时,有人听到他说:“我来时,对你非常不满。不过,我离开时,对你很满意。事实上,在这件事上,你赢得了我的尊敬和感激。我本打算责骂你,不过,现在我要感谢你。”

卢克圣

这是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说的话。

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的耳聋越来越严重了。他有时很难过,有时又毫不在意。有一天,他对我说:“大声点说,我听不见。”在另一个场合,他向我俯下身,笑着说:

“洗耳恭听。”

我回答:“这是您唯一一次屈尊。”

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的性情有些古怪。现在,他欣喜若狂,不再像有忧郁症一样闷闷不乐。有时,他三天不说一句话;有时,他突然在杜伊勒里宫的阁楼上发出阵阵笑声。他去航海时,4时起床并叫醒了所有人,认真履行做水手的职责,好像之后会得到荣誉勋章一样。

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热爱法兰西,他能感觉到法兰西的一切变化,这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总是喜怒无常。既然不能随心所欲地讲话,就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里,这使他很苦恼。然而,他不止一次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没有人听他讲,也没有人理会他。有一天,他对我说:“他们不必谈论我,他们才是聋子!”

不像已故的奥尔良公爵斐迪南·腓力,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并不卖弄,这是一种胜者的气度。他也不想显得讨人喜欢。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很少取悦他人。他热爱这个民族,热爱这个国家,热爱自己的职业,热爱大海。他十分坦诚,喜欢喧闹。他仪表堂堂,英俊潇洒,心地善良,取得过几项言过其实的战绩。因此,他很受欢迎。

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恰恰相反。王室里有人说:“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着实有些不走运。”

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非常爱戴、敬重奥尔良公爵夫人。

几天前,宫廷举行了一场化装舞会,但只有宫廷成员和与王室关系密切的人—公主们和一些侍女才能参加。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奇卡德”服装。他欣喜若狂,跳了无数支前所未见的舞。这些在别处被禁止的嬉闹让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深思。她问道:“他究竟是从哪儿学到的?”然后又加了一句:“多么有伤风化的舞蹈啊!呸!”随后,她咕哝道:“他跳得多优雅啊!”

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的夫人打扮得像个船主。她模仿街头流浪汉的言行举止,喜欢去宫廷里的人们最讨厌的地方,譬如,剧院和大街上的音乐会。

前几天,她问一个信奉新教的海军上将的妻子:“夫人,你看过《金雀花龙骑士》吗?”她的问题让那位夫人很震惊。

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事先想出一种令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反感的东西。他不知在何处买了一架旧手摇风琴,然后到她的住处演奏,还用嘶哑、刺耳的声音唱着歌。起初,她还在笑。但在他演唱了十五分钟或半小时后,她说:“停下!”但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继续边弹边唱。她说:“走开!”被逐出的亲王带着乐器从另一扇门进来,用嘶哑的声音继续唱歌。最后,她躲进了路易·腓力一世的房间。

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的夫人法语说得不是很流利。不过,她一旦开始说那不勒斯当地的意大利语,就像一条回到水中的鱼一样激动,带着那不勒斯人特有的神韵,打着手势。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会对她说:“把你的手放进口袋里,否则我要把你的手绑起来。你为什么要那样打手势?”

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的夫人回答:“我没注意。”

有一天,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对我说:“她真没有注意到。你不会相信。不过,我妈妈讲法语时是那么高贵、冷淡、矜持,但当她偶然讲那不勒斯语时,就开始像小丑 那样打手势。”

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亲切地向路人致意。除非是被迫的,否则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不常那样致意。在讷伊,人们说他怕弄乱自己的头发。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不像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那样热情,也不像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那样冷淡。此外,女士们说,当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向她们致意时,他看她们的方式令人非常尴尬。

范妮·塔基纳尔迪·佩尔夏尼

1847年2月5日,佩尔夏尼夫妇 、马里奥和塔利亚菲科等意大利歌手们在宫廷表演了葛塔诺·多尼采蒂的《爱情灵药》。乔治·龙科尼扮演—用扮演这个词恰到好处,他的确表演得很好—杜尔卡马拉,这个角色通常由路易吉·拉布拉什扮演。

要扮演杜尔卡马拉取决于个头而非才能。这次是乔治·龙科尼这个大个子代替了路易吉·拉布拉什这个侏儒扮演杜尔卡马拉。杜伊勒里宫剧院的装饰仍与法兰西第一帝国时代一模一样:灰色背景上有金色图案,整体是苍白的冷色。

很少有漂亮女人看宫廷音乐剧。阿尔弗雷德-奥古斯特·古维列-弗勒里的夫人最妩媚动人,最有魅力。男人们穿着制服或晚礼服,法兰西第一帝国的两个官员穿着他们那个时代的制服很引人注目。迪塔伊伯爵是法兰西第一帝国的一名独臂士兵,他穿着少将旧制服,制服正面绣着橡树叶。他的衣领又宽又硬,盖着后脑勺。他的荣誉军团勋章上到处是凹痕,锈迹斑斑,黯淡无光。老花花公子弗雷德里克·德·拉格朗日身穿白色条纹背心、黑色丝绸马裤、白色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粉红色的长袜和带扣子的鞋。他佩戴着一把宝剑,穿着一件黑色燕尾服,戴着一顶有白色羽毛的贵族帽子。迪塔伊伯爵比弗雷德里克·德·拉格朗日战功更大,他收复了摩纳哥和特伦茨。弗雷德里克·德·拉格朗日收复了瓦格拉姆。

阿道夫·梯也尔前一天的演讲有点糟糕。因此,他情绪很低落。他系着一条黑色宽领带。

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的夫人八天前过了十五岁生日。她戴着一顶很大的钻石王冠,看上去很漂亮。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没有出席。另外三位亲王出席了。他们穿着少将制服,制服上有荣誉军团之星和气派的绶带。只有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戴着金羊毛骑士勋章。

乔治·龙科尼的夫人十分俊俏,又带了些野性。她坐在舞台台口后部的一个小包间里,引起很多人注意。

演出过程中没有掌声,让演唱者和其他人都感到扫兴。

演唱结束前五分钟,路易·腓力一世开始收拾东西。他把节目单折叠起来,放进口袋,然后擦拭观戏镜的镜片,随后小心合上眼镜。他四处寻找自己放在椅子上的眼镜盒,然后把眼镜放进盒子,最后小心翼翼地调整观戏镜挂钩。他做事有条不紊,很有个性。

克劳德-菲利贝尔·贝特洛·德·朗比托伯爵也出席了。他的最新作品—朗比托西的作品 很受观众欢迎。据说,1847年最后一天,克劳德-菲利贝尔·贝特洛·德·朗比托伯爵在自己的名片上写上“德·朗比托和维纳斯”,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德·朗比托,维纳斯的化身”。

1847年2月24日,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在杜伊勒里宫举行了一场音乐会。歌手是卡洛塔·格里西小姐、范妮·塔基纳尔迪·佩尔夏尼、科尔巴里夫人、马里奥、路易吉·拉布拉什和乔治·龙科尼。奥贝尔先生当指挥。不过,他没有把自己的音乐作品列入节目单。节目单上只有焦阿基诺·罗西尼、莫扎特和多尼泽蒂的曲子。

葛塔诺·多尼采蒂

乔治·龙科尼

路易吉·拉布拉什

阿尔佛雷德-奥古斯特·古维列-弗勒里

客人们8时30分到达。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住在马尔桑馆二楼。奥尔良公爵夫人的房间在下面。客人们在一楼一间客厅里等着,直到大客厅的门打开。女人们落座,男人们站着。亲王和王妃、公主们一到,门就打开了,所有人都进去了。大客厅布置得非常精美,天花板显然是路易十四时代的风格。墙上挂着绿色镶着金条纹的锦缎。内窗窗幔是红色的锦缎。家具上铺着绿色和金色的缎子,整体具有王室风范。

卡洛塔·格里西小姐

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和王后来听这场音乐会。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和王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玛利亚·阿玛莉亚一起进来,他的姐妹挽着他的胳膊。路易·腓力一世胳膊上挽着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的夫人。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的夫人和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的夫人跟在他们后面。除了年龄,比利时王后在其他方面与法兰西王后很像,她戴着一顶天蓝色的羽饰丝绒帽。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的夫人戴着一顶玫瑰花冠,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的夫人戴着钻石王冠,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的夫人披着一头金发。

四个王妃坐在钢琴对面的高背椅上,其他女士坐在她们后面。后面的门廊和第一个会客室里坐满了男士。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坐在王妃和公主们的左边。他相貌英俊,一脸严肃,面带微妙又令人愉快的微笑。

布罗格公爵坐在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的左侧,挨着他落座的是莫尔伯爵和安德烈·马里耶·让·雅克·迪潘。纳西斯-阿希尔·萨文蒂看见国王右边有把空椅子,就坐了过去。他们都穿着红色肩带,包括夏尔·迪潘。围坐在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身边的四个人代表了老军事贵族、议会贵族、小资产阶级和夸夸其谈者。换句话说,有点儿法国的显赫特点,也有点儿荒谬色彩。

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和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在一扇窗户的凹处右侧。他们和符腾堡腓力公爵坐在一起。他们称符腾堡腓力公爵为自己的“亚历山大兄弟”。王子们戴着气派的绶带和欢迎比利时的利奥波德一世的利奥波德之星勋章。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和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戴着金羊毛骑士勋章。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的勋章带着钻石,显得高贵华丽。意大利歌手站在钢琴旁唱歌。他们坐下时,坐在木制靠背的椅子上。

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没有听音乐会,他的妻子也没有到场。据说,他最近卷入了一场风流韵事。茹安维尔亲王弗朗索瓦·德·奥尔良异乎寻常的强壮。我听见身后的一个大个子男仆说:“我不在乎挨他的耳光。”原来,当仆人溜达到他的约会地点时,他以为仆人在跟踪自己,就转过身走到仆人面前,揍了仆人一顿。

泰奥菲勒·戈蒂埃

音乐会第一部分结束后,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和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走进另一间客厅。我和泰奥菲勒·戈蒂埃正躲在那里聊天。我们聊了整整一个小时。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和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详细地跟我说关于文学方面的看法,如《老顽固》《吕伊·布拉斯》《卢克雷齐亚·波吉亚》,以及哈雷夫人、玛格丽特·乔治斯和弗雷德里克·勒迈特。我们还谈了很多关于西班牙、王室婚礼、斗牛、吻手和礼仪等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厌恶”的东西。泰奥菲勒·戈蒂埃还说:“西班牙人喜欢王室,尤其是王室礼仪。他们在政治和宗教方面可以说非常顽固。有一天,王后贸然出现在正在进行的婚宴上,他们会感到非常震惊!”

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和蒙庞西耶公爵安托万都是迷人的年轻人,他们无拘无束、聪明睿智、温和亲切、诙谐机智、诚挚恳切。这些品质本身就使交流变得非常轻松自如。他们神态优雅。他们是亲王,也许是睿智的人。内穆尔公爵路易亲王感到尴尬,也让别人感到尴尬。他的胡须是金色的,眼睛是蓝色的,绶带腰带是红色的,马甲是白色的,神情是忧郁的。他向你走来时,你会感到无所适从。他从不直视你,总是想找点儿话说,却从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1847年11月5日

1843年,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是第十七军上校,他的部队驻扎在库尔布瓦。1843年夏,讷伊演习结束后,他每天早上会独自背着手沿河岸散步。他几乎每天都遇到一个叫阿黛尔·普罗塔的漂亮女孩。这个女孩每天早上从库尔布瓦到讷伊,并且与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同时回来。她注意到穿着军便服的年轻军官,却不知道他是个亲王。最后,他们偶然结识,一起散步聊天。在阳光、鲜花和美好的早晨氛围下,很像爱的某种东西突然在他们之间发芽。阿黛尔·普罗塔认为她最多只是和一个上尉交往。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邀请她:“来库尔布瓦找我吧。”她拒绝了,不过,是很勉强的拒绝。

库尔布瓦

一天晚上,阿黛尔·普罗塔乘小船经过讷伊附近。两个年轻人正在洗澡,她认出了军官。

船夫说:“那是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

她说话时脸变得苍白:“真的?”

阿黛尔·普罗塔不再爱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了。她看见奥马勒公爵亨利·德·奥尔良赤身裸体,也知道了他是个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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