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塞塔赴约以后回来,看见一个人等在离她家门口最近的那盏街灯旁边。等她止步刚要进门的时候,他走上前来和她搭话。这是焦普。
他请求她原谅这样和她说话。不过他听说,附近一个粮商曾经请法夫瑞先生给他推荐一个伙计,假使确真如此,他愿意自我推荐。他可以做出可靠的保证,而且在给法夫瑞先生的一封信里也述说过这些。不过,如果露塞塔能在她丈夫面前为他美言几句,他会感激不尽。
“这件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露塞塔冷冷地说。
“可是,太太,你可以证明,我比任何人都值得信赖,”焦普说,“我在泽西待过几年,在那儿看见过你,认识你。”
“果真,”她回答,“但是我可一点儿也不认识你。”
“我想,太太,”焦普说,“你说上一两句话,就管保会让我得到我做梦都想着的东西。”他死乞白赖地说。
她毫不通融地拒绝了在这方面做任何事,因为急于在她丈夫发现她不在家以前就进到屋子里去,所以打断他的话,把他丢在街上。
他一直望到看不见她为止,然后才回家。到家后,他坐在没有生火的壁炉旁边,两眼盯着炉中的铁架和架在铁架上准备早晨烧水用的劈柴。楼上的一阵动作惊动了他,随后亨察德从他自己的卧室走下来。他刚才在卧室里好像一直在翻腾自己那些箱子。
“我想,”亨察德说,“让你帮我办点事,焦普——嗯,我是说,今天晚上,要是你能办得到的话。把这送到法夫瑞太太那儿去交给她。当然,我本来应该亲自送去,可是我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我在那儿。”
他把一个用褐色纸包着并且封好了的包交给他。亨察德是一向说话算数的。他一回到家里,就在他仅有的那点东西中翻找。他手头所有露塞塔写的每一张小纸片都在这里了。焦普无关痛痒地表示愿意去。
“喂,你今天弄得怎么样?”他这位房客问道,“有什么有指望的头绪吗?”
“怕是没有。”焦普说,并没有把求法夫瑞太太的事告诉他。
“在卡斯特桥根本没门,”亨察德斩钉截铁地断定,“你一定得到更远的地方去转转。”他向焦普道了晚安,然后就回到这所房子里他自己的屋子去了。
焦普一直坐着,直到后来他的目光被灯花映在墙上的影子吸引住了,于是他又看看灯花本身,发现它已经着成了一个像火红菜花的圆头。亨察德的那个小包是下一个他所盯着的。他早知道,亨察德和现在的法夫瑞太太之间有过一些婚嫁之类性质的事;于是他对这件事情的模模糊糊的概念凝缩成了这种样子:亨察德有一包东西是属于法夫瑞太太的,而且他有种种理由不肯亲自把这包东西给她还回去。这里面能是什么呢?就这样他接着想了又想,因为怨恨露塞塔那种目中无人,而且又感到好奇,想知道她和亨察德交往当中是否有什么瑕疵,于是一时兴起,查看了这个包裹。笔以及一切和它有关的东西,在亨察德手里都是很不听使唤的工具,他是用火漆封的口,可是没有在上面盖印。他从来没有想到,用这个才能保证封包可靠。焦普可绝不是一个新手,他用小刀撬开了一个火漆封口,从这样打开的那头朝里面窥视,看到这包东西原来是一些信。现在他感到满足了,于是又用蜡烛把那块火漆烤软,把那头重新封好,然后就按照要求带着这包东西出去了。
他走的是紧靠城市下边一条沿河的小路。进到主大街尽头那座大桥来到灯光下,他看见考克松大妈和南斯·莫克瑞治正在那里闲逛。
“俺们正要下去上米克森巷呢,先到‘彼得手指’[1]里边儿去逛逛,然后才爬上床,”考克松大妈说,“那儿有把提琴和一面小鼓正在舞弄着呢。老天哟,到底怎么回事儿呀——焦普,你也跟着一块儿去吗——这占不了你五分钟。”
焦普平时多半都是让自己离这伙人远远的,但是现在的环境条件却使他多少有些不像往常那样多去想了,没说上几句话,他就决定朝着那个地方去了。
杜诺沃地势较高的那一部分,虽然主要是一些粮仓和农场错落组合而成,它却有这个教区不太雅观的一隅,这就是米克森巷,当时它大部分已经拆毁了。
米克森巷是周围所有村庄的亚杜兰[2]。它是那些遭难的、欠债的还有遇到各式各样麻烦的人的逋逃薮。有些农庄雇工和其他农夫,除了耕田种地之外还干点偷猎、偷渔,而随着这种偷偷渔猎,又会有开怀畅饮,唱歌跳舞,吵吵闹闹,他们早早晚晚总会发现自己是在米克森巷里了。乡下那些懒得不愿再开机器的工匠,乡下那些调皮捣蛋得不愿侍候人的仆人,总是自然流落或者无奈来到米克森巷。
这条巷子和它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草顶小房子,像一块地岬伸进那片潮湿多雾的低地里去。许多悲惨的,许多下贱的,还有一些招灾惹祸的事物可以在米克森巷见到。淫秽下流在附近一些特定的门户随便出入;恣意妄为就在那些伸出歪歪扭扭烟筒的屋顶下安家落户;寡廉鲜耻就在某些凸窗里;偷盗扒窃(在缺衣少食的时候)就在柳林旁的草顶泥墙房子之中;即使杀人害命在此地也并非一无所闻。在一条小巷上方的一片房子中间,几年以前可能还设有一座驱魔祛病的神坛。在亨察德和法夫瑞当市长的时候,米克森巷就是这样。
然而在卡斯特桥这株粗壮繁茂的大树上,那片发霉腐败的叶子却是紧靠着空旷开阔的田野的,它和一行挺拔壮丽的榆树相距不过百码,穿过荒原还可以尽览那些耸立的高地、麦地和大户人家豪宅的景色。一条小溪把荒原和那些房舍隔开了,表面看来好像没有道路可以通到那里——除非沿着大路绕过去,才可以走向那些房屋。但是每家每户的楼梯下面都藏有一块奇妙的木板,九英寸宽,这块木板就是一个隐秘的桥。
如果你,身为那些亡命住房户当中的一个,办完事天黑之后——而这正是此地办事的时候——回家,偷偷穿过荒原,走到前面提到的那条小溪边上,对着你的那所房子吹一声口哨,那么对面就会立刻出现一个人影,把那座桥板一头顶着天扛过来,把它放倒,你走过去,还有一只手扶着你从桥上下来,帮你接过从附近庄园抓到的雉鸡和野兔。第二天早晨你就偷偷摸摸地把它们卖掉,再过一天你就站在治安法庭法官面前,所有那些同情你的邻居一齐把眼睛盯在你的背上。有一段时间你就不见了;然后大家发现,你又不声不响地住在米克森巷了。
每当黄昏时分,陌生人沿着这条巷子走,就会对其中两三件独具特点的事有所触动。一件是中途那家小客店的后身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喧嚣,这表明那是一个玩九柱戏的小道;另一件是各家各户到处都回荡着吹笛声——几乎从每一户敞开的大门里都传出某一种管乐的曲调;还有一件就是在门口的那些女人中间,常常可以看到在褴褛的长袍上罩着洁白的围裙。在那些很难保持洁白无瑕的环境里,一条洁白的围裙就是令人起疑心的罩衣;不仅如此,这种洁白围裙所表示的勤劳艰苦和洁净无瑕,都让系着这种围裙的女人那种姿势和步态辜负了——她们多半两手握拳顶在臀部上(这种姿势使她们看起来就像是双把大酒杯),肩膀靠在门框上,只要巷子里有了类似男性的脚步声,每个正派女人的头就要在自己的脖子上摇摆扭转,她那双正派的眼睛也要睥睨流盼,其轻捷曼妙真真令人不可思议。
然而,就在这么多罪恶当中,也寓有贫穷困苦者的尊严。在某些屋顶下居住着纯洁有德的人,他们来到这里,只是为贫困的铁掌所迫,而不是其他。从败落的村庄来的一些家庭——一度人丁兴旺但是此时已濒于绝灭的家庭,乡村社会中称之为“租户”[3]或世代租户、契约租户等等的那个阶层,他们的家族枝叶茎干因为这种或那种原因败落了,他们被迫离开了自己世代相传家园的乡村聚居地,来到这里,否则就只好甘心倒卧在路边的树篱下了。
这家名叫彼得手指的小客店,就成了米克森巷的教堂。
它坐落于中心地带,这种场所一向都是如此;而且它和三水手客店在社会地位上的关系,也和三水手客店和王徽旅馆在社会地位上的关系相同。乍看起来,这家客店也是那么体面,简直让人困惑难解。前面的正门一直关着,台阶那么干干净净,显而易见很少有人从它那铺着沙子的地面走进去。但是在这个小酒馆的犄角上有一条小夹道,不过是一条窄缝儿,把它和隔壁的房屋隔开。夹道正居中的地方有一道窄门,由于不计其数的手和肩膀来回磨蹭而油漆剥落,锃光瓦亮。这才是这家客店实际上的入口。
常常可以看到一个行人,漫不经心地沿着米克森走去,然后一会儿的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弄得看他的人直眨眼睛,就像阿什顿发现雷文斯伍德不见了[4]一样。那个漫不经心的行人,侧着身子斜刺里灵巧地一闪,就溜进了那条窄缝,在那条窄缝里又同样施展了一下那灵巧的技术,就溜进了那家小酒馆。
和聚集这里的这伙人一比,在三水手客店的那伙人就都成了有身份的人了;不过也必须承认,三水手那里下层最溜边的那些人,在各方面还是够得着和彼得手指这里最顶尖上的那些人。各式各样无家可归的人和四处流浪的人在这里消磨时光。老板娘是一个贞德端行的人,几年前曾经以这样那样案件的事后从犯蒙冤坐牢。她服刑十二个月,从此以后就板起一副殉难者的面孔,只有在碰到逮捕过她的那个警察的时候,才眨眨眼睛算是例外。
焦普和他的那几个熟人来到了这家酒馆。他们坐的高背靠椅又薄又高,顶上用了几根麻绳拴在天花板上的几个钩子上,因为要是没有这些保障,客人吵闹起来,那些椅子就会摇晃翻倒。保龄球的轰隆声在后院回荡;烟筒鼓风器后面挂着棍棒;曾经让乡绅地主找过麻烦的人,前偷猎偷渔者和前猎场看守人,现在都肘连肘地坐在一起——这些人过去曾经在月光下拳脚相向,到后来一方的刑期满了,另一方失去主人的恩宠丢了差事,这就使他们凑到这儿来扯平了,在这儿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谈论过去的时光。
“你还记得吗,查理,你用一颗黑莓子一下把一条鲑鱼扽到岸上来,小溪里连一点浪花都没起?”一个丢了差事的看守说,“就是在那会儿,俺抓住了你一次,你是不是还记得?”
“这俺记得。可是俺最糟糕的乱子还是那次在耶鲁伯里林子里那笔山鸡生意。那一次你老婆起了个假誓,周——啊,老天作证,她起了假誓——这没什么可否认的。”
“那是怎么回事呢?”焦普问道。
“唉——周朝俺逼过来,俺们俩在地上滚成一团儿,就在靠近他花园的树篱边上。他老婆听见了动静,就抄起一把长把烤炉铲跑出来,树底下黑乎乎的,她看不清谁在上面。‘周,你在哪儿,下头还是上头?’她扯着嗓子喊叫。‘啊——在下面,老天作证!’他说。接着她就用那把铲子使劲敲俺的脑壳、后背和肋条,直到后来俺们翻了个过儿。‘你这会儿在哪儿?亲爱的周,在下头还是在上头?’她又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圣乔治作证,就是因为有了她,俺才给抓住的!后来到了庄园的大堂上,她起誓,说那只公山鸡是她养的,可那根本不是你们家养的鸡呀,周;那是乡绅布朗家养的鸡——那就是他的——那是一个钟头以前俺们从布朗的林子穿过,顺手抓来的。这样给冤枉了,真是伤透了俺的心……唉,得啦——这会儿都过去了。”
“在那以前好多天,俺本来都能抓住你的,”看守人说,“都有几十次了,俺离你不过几码远,看见你抓了好几只鸡,可不只是那可怜巴巴的一只呀。”
“是呀——走漏了风声的,可不光是俺们那些最了不起的事儿。”那个卖粥婆子说。她最近刚住到这个贫民窟里来,现在也坐在大家中间。她一辈子走南闯北的,所以说起话来显得见多识广,思想开通。现在也正是她问起焦普,他服服帖帖夹在胳臂下面的是包什么东西。
“啊,这里面藏着个大秘密,”焦普说,“它是火烧火燎的爱情。想想吧,一个女人竟能那么多情地爱一个男人,可是又那么无情地恨另一个男人。”
“你心里寻思的人究竟是谁呀,先生?”
“是本市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我真想寒碜寒碜她!这种穿着绸缎、蜡人儿似的、盛气凌人的东西,俺敢打赌,念她那些情书,会像演戏一样有意思!俺带到这儿来的,就是她的情书。”
“情书?那么,高人啊,念给俺们听听吧,”考克松大妈说,“天呀,你还记得吗,瑞查德,俺们年轻的时候,该有多傻呀?弄个小学生来给俺们写情书[5],再给他一便士,你还记得吗?让他不要告诉别人,他在里面写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这时候,焦普已经把一个手指头伸进封漆下面,把那包信打开,乱翻了一气,随手挑出一封信,大声念了起来。虽然这些书函都只是隐约其词,并没有明明白白全盘亮出,可是那一段一段的文字,很快就把露塞塔急切希望一直埋藏的秘密揭露出来了。
“法夫瑞太太写了这些东西!”南斯·莫克瑞治说,“俺们都是体面女人,可跟俺们一样的女人当中竟做出这种事儿,这真是丢俺们的脸啊。可是眼下她又已经和另一个男人立誓结婚!”
“这对她就好得多了。”这年迈的卖粥婆子说,“吓,俺把她从一桩真正糟糕的婚事里救出来了,可是她从来没有谢过俺。”
“俺说,要是来一次讦奸会[6],这是多好的底子呀。”南斯说。
“真是,”考克松大妈一边琢磨一边说,“拿这个料子弄一次讦奸会,和俺以前知道的比,一点儿也不差;可不应该让它白糟蹋了。在卡斯特桥最后见到的一次,离现在最少总有十年啦。”
正在这一刻,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呼哨,客店老板娘对那个名叫查理的人说:“是吉姆回来了。你能去帮俺把桥放下来吗?”
查理和他的伙伴周没有答腔就站起身来,从她手上接过一盏提灯,然后走出后门,沿着庭院小道下去,这条小道通到前面提到的那条小溪边上就突然断头了。小溪对面是开阔的荒原,他们往前走的时候,一股黏滑潮湿的微风扑到他们的脸上。其中一个人拿起早就放在那儿备用的木板,把它顺下来跨过水面,那一头刚刚着地,木板上面就传来脚步声,随即从夜影里出现了一个壮汉,膝盖上扎着皮带,胳臂下面夹着一支双筒枪,背后吊着几只禽鸟。他们问他,运气是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他大模大样地回答,“里面平安无事吧?”
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他就继续往里面走,另外那俩把桥撤回来,转身跟在他身后回到里面去。不过,他们还没走进屋子,荒原那边就传来一声“啊嗬”[7],让他们站住了。
那叫喊声又来了一次,他们把提灯塞进外边的一间屋子,又返回小溪边上。
“啊嗬——这是通卡斯特桥的路吗?”小溪对面有什么人问道。
“不是正经八百的路,”查理说,“你跟前有条河。”
“我不怕,就从这儿过吧!”荒原上的那个人说,“我今天走得真够呛的了。”
“那么,等会儿吧。”查理弄清此人不是作对的才说,“周,把木板和提灯拿来;这儿有人迷路了。朋友,你应该沿着税卡大道一直走的,不该在这儿插一脚。”
“是应该那样——现在我明白了。可是我看见这儿有灯亮,就跟俺自己说啦,那是城外的一所房子,就投靠它吧。”
木板现在已经放下了,那个生客的身影在黑暗中显现出来。他是个中年人,头发和络腮胡子都是未老就灰白了,脸膛宽阔,和善。他毫不犹豫地跨上木板走过来,好像对这种过河的办法一点也不觉得奇怪[8]。他向他们道谢,夹在他们中间走上花园。到门口的时候,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酒馆。”
“啊,也许它对我很合适,可以投宿。那么好吧,大家进去,我花钱,给你们润润嗓子,感谢你们刚才帮我过河。”
他们跟着他进了客店,这里灯光更亮,把这个人看清楚了,原来这个人的身份比用耳朵听起来要显得更高。他衣着阔气,但又相当粗俗——外衣是毛皮的,头戴海豹皮帽子,现在夜里虽然很凉,可是白天戴着它一定很热,因为毕竟已经春深了。他手上提着一个红木小箱,捆着皮带,镶着铜箍。
他从厨房门看见他面前的这样一伙人,显然吓了一跳,立刻打消了在这家客店投宿的主意;但还是对这种情势采取不在乎的态度,叫了几杯上等酒,站在过道里就付了钱,转身对着前门走过去。这道门上了门闩,老板娘正在打开门闩的时候,起坐室里还在继续谈论讦奸会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们谈的‘讦奸会’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噢,先生!”老板娘以一种有分寸的不赞同态度摇晃着她那对长长的耳坠说,“这是俺们这一块儿的人干的老一套的傻事。要是一个人的老婆——嗯,也不一定就真是他自己的老婆。像我这样正正经经的一家之主,就不撺弄他们干这个。”
“可是,他们很快就要这么干了吗?我想,那可是个很好看的热闹儿吧?”
“嗯,先生!”她装出笑脸说。随后露出了本相,斜着眼睛瞟了他一下,“这是天底下最开心的事了!而且还要花钱呢。”
“哎呀,我记得听说过这类事情。那么我要在卡斯特桥待上两三个星期,不妨看看这场表演。等等。”他转过身来,走进起坐室,对大家说,“喂,好乡亲们,我很想见识见识你们说的那种老风俗,我也不会不来点小意思——收下这个。”他把一枚金镑扔在桌子上,转身走到站在门口的老板娘跟前,向她问了进城的路,就告辞了。
“既是给了这一个,他身上就还有更多呀,”查理一边说一边拿起那枚金镑,交给老板娘好好收起来,“乔治保佑!俺们刚才让他在这儿的那会儿,应该再多捞点儿。”
“不成,不成,”老板娘回答,“感谢上帝,俺这里可是个体面店家!不是诚信体面的事,俺可不干。”
“好啦,”焦普说,“现在俺们可以说定,事情已经开了头啦,很快就会弄上车了。”
“俺们要干!”南斯说,“好好乐一阵子,比喝一杯加料甜酒还能让俺心里更热乎,这说的是真理儿。”
焦普收拾起那些信,而且此时天色有些晚了,他就不打算当天晚上带上这些信到法夫瑞家里去了。他到了家里,照原先那样把那包信封好,第二天早上把小包送到了那个地址。不到一个小时,露塞塔就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化为灰烬。她,可怜的人啊!真想心怀感激双膝跪倒,为她过去和亨察德这一段倒霉的事终于再也没有一点证据了。这是因为,虽然就她这方面要说是有意而为,还不如说是无心的粗疏不慎,可是这段故事如果让大家知道了,同样也会在她和她丈夫之间造成致命的后果。
* * *
[1] 这是一家小客店的名字。
[2] 以色列国王大卫为躲避扫罗王迫害,逃到亚杜兰洞。事见《圣经·旧约·撒母耳记(上)》第23章第1—2节:“凡受窘迫的,欠债的,心里苦恼的,都聚集到大卫那里。”
[3] 在当时英国农村房地产所有制下,这类人租用房地产主的土地房屋、庭院,立有租约,有效期通常为三年。另有连续租用房地产达几代人的世代租户和以地籍登记文契为据租佃的契约租户,《德伯家的苔丝》中德北一家,即属后一类。
[4] 见司科特的小说《拉默摩尔的新娘》第三十五章。狡诈的律师阿什顿为掩饰侵吞雷文斯伍德家财产的阴谋,想安排雷和自己的女儿结婚,可是阿什顿的妻子不了解这一阴谋,却把雷从家里赶走了,阿什顿回家见雷不在,大惊失色。
[5] 哈代早年曾有代写情书的经历。
[6] 旧日在英国城乡举行的一种揭发别人阴私的游街集会,通常是揭发男女的奸情。除本书外,哈代还曾在诗中描述过此种集会。
[7] 这是英国水手的一种特殊打招呼的声音。
[8] 暗指做水手的人,惯于走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