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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财产临危——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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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都快过去了,芭斯谢芭对结婚的感受仍然很新鲜。这时天气还是那样又干燥又闷热。一天夜里,韦特伯里上农场堆干草的场院里有一个人纹丝不动地站着观看月亮和天空。

夜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景象。从南面刮来的热风慢慢吹拂着高巍巍的物体顶部,天空中飘荡着一片片浮云,其路线和另一层云恰好成直角,但两者都不处于下面的微风吹拂的方向。透过这些云翳见到的月亮,面容惨白,像是一块金属。田野被这种不纯净的光芒照得蜡黄蜡黄的,一切一切都染成了这同一种颜色,就像透过有色玻璃看见的那种样子。羊一只跟着一只慢吞吞地走回家,白嘴鸦举止很慌乱,马匹行走起来也是畏畏缩缩,非常小心。

就要打雷了;根据一些次要的迹象来判断,一场连绵雨很可能接踵而至。一下这样的雨,这个季节的干旱气候就要结束了,再过十二个小时,收获的景象就会成为往事。

奥克忧虑地凝视着八个裸露着的无遮无盖的麦垛。麦垛堆积得厚厚实实的,麦粒累累,是这一年全农场一半的产品。他朝粮仓走了过去。

就在今晚,特洛伊中士——如今他在妻子的房里掌权——选定来举行收割晚餐和舞会。奥克走近仓房,更加清晰地听到了小提琴和铃鼓的声音,以及许多只脚有节奏地跳快步舞的声响。他走近那些大门,有一扇正好微微敞开着,便朝里面张望。

里面有三分之二的地方,包括中央部分和一端,都搬空了东西,腾出来让大家聚会。另一端一直到屋顶都堆满燕麦,用一张篷布隔开来。墙壁、桁条还有临时做的枝状吊灯都用绿叶球和绿叶花环装饰着。就在奥克对面,搭起了一个台子,上面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坐着三个拉小提琴的人,旁边站着一个激动得发狂的汉子,头发直竖着,脸上淌着汗珠,手里抖动着一面铃鼓。

这个舞结束了,一对对新舞伴在黑橡木地板中央又站成一行,准备跳另一个。

“太太,请不要见怪,我可以问问下一个您喜欢什么舞曲吗?”第一提琴手问道。

“真个的,什么都一样。”芭斯谢芭清润的声音说道,她站在房子靠里面的一端一张摆满酒杯和食物的桌子后面,观看着当时的场面。特洛伊懒洋洋地靠在她身边。

“那我就冒昧说了,”提琴手说,“最合适的是《士兵的欢乐》——有一个勇敢的士兵和农家结亲——嘿,弟兄们,先生们,怎么样?”

“就来《士兵的欢乐》吧。”大家齐声喊叫道。

“谢谢你们的夸奖,”中士愉快地说,同时拉起芭斯谢芭的手,领着她来到舞队的前头,“虽然我已经从女王陛下的第十一龙骑禁卫军团退役,担负起这里等待着我的新职责,但只要我活着,我在精神和感情上都要继续做一个军人。”

舞蹈开始了。《士兵的欢乐》当然妙极了,这不可能有也从来没有过不同的看法。韦特伯里及附近地区的音乐界人士都认为,这支曲子在雷鸣般的跺脚声中演奏了四十五分钟后,脚跟和脚尖上那种让人激动的感觉仍然比其它大多数舞曲一开始跳的时候都更大。《士兵的欢乐》还有另外一个令人着迷的地方,就是和前面提到的那种铃鼓配合起来非常美妙——在一个懂得要击出最完美的音调就必须有些扭动、抽搐、病态舞动和惊人疯狂的演奏者手里,这种鼓决不是一种蹩脚的乐器。

这支不朽的曲子结束了,低音提琴响起一阵dd调的优美声音,宛如火炮轰鸣一般。盖伯瑞尔不再迟疑,立即走了进去。他避开芭斯谢芭,尽量往看台靠近,特洛伊中士现在正坐在那儿喝掺水白兰地酒,尽管其他人毫不例外全都喝苹果酒和麦酒。盖伯瑞尔很难挤到能跟中士说上话的地方,便传给他一个口信,请他下来一会儿。中士说他不能奉候。

“那么能不能对他说,”盖伯瑞尔说,“我是来告诉他肯定要下大雨,必须采取措施保护麦垛?”

“特洛伊先生说不会下雨,”传话人回话说,“他不能停下来和你谈这种琐屑事情。”

和特洛伊在一起,奥克会显得像是煤气灯旁的一支蜡烛,这是令人沮丧的事。于是他又走了出来,心里很不自在,打算回家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心思去观赏谷仓里的那种场面了。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特洛伊在讲话。

“朋友们,今晚我们不仅是庆祝收粮归仓,也是举行结婚宴会。我很幸福,不久前娶了这位女士,就是你们的女主人。直到今天我们才得以在韦特伯里公开盛大庆祝这件事。为了使这次宴会彻底办好,为了使每个人都高高兴兴地去睡觉,我已叫人拿来了几瓶白兰地和几壶热水。一只比一般杯子大三倍的高脚杯要在每个来宾手里传过。”

芭斯谢芭把手放到他胳膊上,仰起苍白的脸哀求道:“别——别给他们大杯子喝酒——求求你别给他们,弗兰克!这只会对他们有害,他们什么都喝够了。”

“是呀——我们不想再喝了,谢谢你。”有一两个人说。

“呸。”中士鄙夷地说,然后又提起声音,好像想到了什么新主意。“朋友们,”他说,“我们把女人都打发回家!是她们睡觉的时候了。然后我们男人自己畅畅快快地痛饮一番!如果哪个男人显出懦夫相,就让他冬天到别处去找活干吧!”

芭斯谢芭气呼呼地离开了谷仓,所有的女人和孩子也都跟着走了。乐工们认为自己也不是“伴”,便悄悄溜到自己的弹簧车边,套上了马。这样一来,谷仓里就只剩下特洛伊和农场的长工们了。奥克为了不要多余地显露出不满情绪,就稍微待了一会儿,然后也起身悄悄离开了。这招来了特洛伊一声友好的诅咒,责怪他不留下来喝第二轮掺水酒。

盖伯瑞尔往家里走去。快到门口时,他的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很柔软轻巧,响声也很细微,胀鼓鼓的像只拳击手套。原来是一只大癞蛤蟆在小路上很谦恭地横越着。奥克把它拿起来,心想最好把它杀死,免得它受苦;但发现它没有受伤,就又把它放回草里去了。他知道大自然母亲直接发来的这个信息意味着什么。接着又发来了另一个。

他进入屋里,擦了一根火柴,桌子上露出一道发亮的细纹路,好像一把清漆刷子在上面轻轻抹过一下似的。奥克的目光跟着这条蜿蜒的光泽移向那一边,看见那儿有一条褐色大鼻涕虫。这个小东西今晚从园子里爬到屋里来是有它的缘故的。这是大自然暗示他要准备应付恶劣天气的第二种方式。

奥克坐下来思索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草房里常见的那种黑蜘蛛有两只在房顶上爬行着,最后掉落到了地板上。这使他想到,关于这个问题如果有一种迹象是他彻底明了的,那就是羊的本能行动。于是他离开屋子,穿过两三块地朝羊群跑去,爬上一堵围栏查看它们的情况。

羊在那一边围着一些金雀花丛紧紧挤在一起,第一个看得出来的反常现象是:当奥克的头突然出现在围栏上时,羊既没有骚动,也没有跑开,好像有什么恐惧超过了对人的恐惧。但这并不是最值得注意的迹象。羊拥在一起,全都用尾巴朝着将有暴风雨袭来的那一半地平线,没有一只例外;里面的一圈挤得紧紧的,外面的较为松散些,整个图案就像一个带锯齿形花边的大翻领,而金雀花丛就像是穿衣人的脖子。

这就足以使他再一次抱定原来的那个看法了。他现在知道自己是正确的,而特洛伊错了。大自然的每一种声音都预示着要变天。但这些哑巴言语确定无疑地讲了两件事情。很明显,要来一场雷暴雨,然后就是一场绵绵不绝的寒雨。爬行动物好像很清楚会有后面那场雨,但并不感觉到会先插进来一场雷暴雨;而羊群非常清楚会有雷暴雨,却不知道会有后面那场雨。

这种复杂的天气是极少见的,因此就更应该当心了。奥克又回到麦垛场院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麦垛的圆锥形顶尖模模糊糊地耸向天空中。场院里有五个小麦垛,三个大麦垛。小麦平均每垛能打三十夸特的麦子,大麦每垛至少能打四十夸特。奥克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这些麦子对芭斯谢芭,当然也是对任何一个人的价值;下面就是他的简单计算:

5×30=150夸特=500镑

3×40=120夸特=250镑

总计……750镑

值七百五十镑的粮食,人和牲畜所必需的东西,金钱最神圣的形式:难道就让这么一大批粮食由于一个女人的三心二意遭受损失一大半的危险吗?“绝不!如果我能防止的话!”盖伯瑞尔说。

这就是奥克向自己提出的论点。但是,人即使在他自己看来也是一张可以多次书写的羊皮纸,表面写着一套,下面写着另一套。很可能在那句功利主义的言论下面藏着这句金子般的铭文:“我将尽最大的力量帮助我深深爱过的女人。”

他回到谷仓来,打算找些帮手当晚就把麦垛盖好。谷仓里一片寂静,如果不是折门上的节孔透出一缕暗淡的光芒,衬着外面青灰色的天空显得像番红花那样黄澄澄的,他也许会以为舞会已经散场,因而不停脚地走过去了呢。

盖伯瑞尔往里看了一眼,见到了一幅不寻常的景象。

吊在万年青里面的蜡烛已经燃到插口上面,有几支把拴在周围的树叶都烤焦了。许多蜡烛已完全熄灭,另一些在冒烟,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往地板上滴油。雇工们可怜的身子全都出溜到了桌子底下,歪七扭八地靠在长凳和椅子上,各种各样的姿势都有,就是没有直立着的。他们的头发垂得那么低,就像是拖把和笤帚。在这些人中非常清晰地显出特洛伊中士闪映红光的身影,仰靠在一张椅子里。科根仰面躺着,张着嘴跟其他几个人一样齁齁地打呼噜。这一丘貉儿一起发出的呼吸构成了一种低沉的咆哮,宛如远远听到的伦敦市的嘈杂声一般。约瑟夫·普格拉斯像只刺猬似的卷成一团,显然是打算尽量少让自己的皮表露在空气中;威廉·斯摩伯里的身子挡在他后面,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大杯小杯都还搁在桌子上,一把水罐被打翻了,从里面泻出一道涓涓细流,顺着它的路线极为精确地穿过桌子中央,又均匀、单调地不断滴入不省人事的马克·克拉克的脖子里,就像是山洞里钟乳石的水滴一样。

盖伯瑞尔无可奈何地朝这伙人看了一眼。除了一两个以外,这些人都是农场上的壮劳力,这使他立即意识到,如果当晚或者明早就要保护好麦垛,他就只得用他自己这双手了。

从科根的背心下面轻轻响起了“叮——叮”的声音,原来是科根的表在敲两点。

奥克走到斜躺着的马太·穆恩身边,这人平常就是干铺屋顶这种粗活儿的。奥克推了推他,但毫无作用。

盖伯瑞尔对着他的耳朵喊道:“你盖屋顶的槌子、打垛杆和圆棒都在哪儿?”

“在草垛下面。”穆恩呆呆地说道,像台机器那样反应迅速,但是下意识的。

盖伯瑞尔放开他的头,那个脑袋就像个碗似的落到了地板上。接着他又走到苏姗·托尔的男人身边。

“粮仓的钥匙在哪儿?”

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声,结果还是一样。很明显,苏姗·托尔的男人不像穆恩,并不觉得半夜三更有人对他大声喊叫是什么新鲜事儿。奥克把托尔的脑袋放回到角落里,转身走开了。

公正地说,晚会这么难堪、丢人的收场,这些人并没有多大的责任。特洛伊中士手举着酒杯死缠着说,喝酒应当是他们团结的纽带,因此想要拒绝喝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也都不希望显得太不礼貌了。他们从小就只喝苹果酒或温和的麦酒,对烈一点的酒完全不习惯,难怪大约一小时后他们就清一色地全都倒下了。

盖伯瑞尔非常懊恼:这样狂欢暴饮对那个性情倔强而又容貌迷人的女东家简直就是一个不祥之兆。这个忠实的男人甚至在这时候心里还把她当做是一切甜蜜、美好而又不可企及的事物的化身呢。

他吹熄了快要燃尽的烛火,以免谷仓遭受危险,然后关上门,让那些人在里面不知人事地酣睡,自己又走进寂寞的黑夜里去了。一阵热乎乎的微风从南面吹来,好像是从一条张着大嘴要吞掉地球的巨龙口中呼出的气息;而在北面恰好相反的方向,迎风升起了一团奇形怪状的云朵,升得那么不自然,谁都会觉得像是用机器从地面托起来的。同时轻柔的薄云都飞回到天空东南角去了,似乎很害怕这朵大云,宛如被一个庞大的怪物从巢外死盯着的一窝小鸟。

奥克往村里走去,朝拉班·托尔的卧室窗户上扔了一块石头,希望苏姗会打开窗子;但没有人动弹。他绕到后门口,门没有上闩,是给拉班留的。他走了进去,来到楼梯脚下。

“托尔太太,我来拿粮仓的钥匙去取盖麦垛的篷布。”奥克说道,声音很响亮。

“是你吗?”苏姗·托尔太太迷迷糊糊地问道。

“是我。”盖伯瑞尔说。

“快来睡觉吧,来呀,你这个挠门贼——让人不能睡觉!”

“我不是拉班——是盖伯瑞尔·奥克,我想要粮仓的钥匙。”

“盖伯瑞尔!你假装成拉班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没装。我原以为你是指——”

“你装了!你到这儿来想要干什么?”

“拿粮仓的钥匙。”

“拿就拿吧。在钉子上挂着。夜里这时候来打搅女人真应该——”

没等这个训斥说完,盖伯瑞尔就拿起钥匙走了。十分钟后,场院里就出现了他那孤独的身影。他拖着四块大防雨篷布走过去,很快就把两垛宝贵的粮食盖得严严实实的——每垛盖了两块篷布。两百镑保全了;还有三个小麦垛没有盖,因为没有篷布了。奥克瞧了瞧支架下面,找到了一把叉子,便爬上第三垛财宝动手干了起来,把上面的麦子一捆一捆地斜着搭好,再把没有捆扎的麦束塞进空隙里。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很顺利。经过这番匆匆忙忙的处置,芭斯谢芭这部分财产——小麦——至少在一两个礼拜内是安全的了。当然总是得有个条件的,那就是风不能刮得太厉害。

下面就是大麦了。这只有按一定规程搭一个顶篷才可能保住。时间不停地流逝,月亮已经消失,不会再出现了。这是战争爆发前外交使节的撤离。夜很憔悴,一脸的病容。终于缓缓刮来了一阵微风,整个天宇把仅有的一缕气息彻底吐了出来,真无异于是一次死亡。现在,场院里除了槌子敲着圆棒的枯燥的砰砰声和暂停敲击时搭顶篷的沙沙声外,什么声响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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