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书楼
会员中心 我的书架

《人之初》的正反面[1]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上海剧艺社筹备上演《人之初》,有一天,冯执中先生向我道: “这出戏的写法很特别,似乎应该由西禾解释才是。”

是的,它的题目不就够相当暗示的了吧? 小时候我们都是读三字经的,上面说的好: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假如在这以外,再想说什么,那就是蛇足了。

原谅我这里的蛇足。

一出戏有一出戏的写法,《人之初》的作者却选了一个顶危险的,不讨好的方式。他是一个无情的现实主义者,自己不露面,只让他的作品和人物说话。他告诉我们: 一个忠厚长者怎样失败,最后又怎样怎样“成功”。他的胜利并非由于他为人忠厚; 而是由于他最后同流合污。他丧失了他的良心,但是他得到了名利。他丢了他那点儿书呆子气的理想,向环境或者社会学来了应世的技能。他原先是一个小学教员,但是真正的教员不是他,而是鬼蜮的社会。等到他“出师”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他本来的面目了。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战胜了社会。然而真正的胜利者,不是他,而是社会。作者静静地把这真理渲染出来,供给我们思维,希望我们在大笑之余,回味一下这里的真理。他叫我们看看我们这个社会如何不合理,如何毁灭人性,如何需要改良,然而他却那样不聪明 (实在是聪明绝顶),一线光明也不给我们留下,一屑屑的理想也不肯赏给我们……

他写的是正面,其实他做的是反面的文章。

莫里哀有一出戏,通常称做高喜剧的无二的杰作,那出攻击虚伪社会的《恨世者》。《人之初》正好是二十世纪的一出《恨世者》。所不同的是,那位恨世者始终反抗,始终失败,最后一气走向荒无人烟的孤岛。可笑在他的性格,可爱在他的性格,而可悲也在他的性格。《人之初》的精华不在性格,而在性格和社会相销相成的关系。莫里哀写了两个强硬的性格: 社会和个人,谁也不肯输谁。《人之初》的作者生在复杂的现代,线条不似既往简单,因而效果也就难于明显。

然而他错了吗? 没有!

假如莫里哀生在今日,谁敢说他的《恨世者》不另换—个写法?

写戏是一件难事,看戏更是一件难事。我们不要上了那些精明的作者和他细密的作品大当。他在揭露黑幕,供给我们一个改良的张本。他还要我们在大笑之后,仔细思量一下人生的真谛。一出好的喜剧是叫人思维而又思维……这不是喜剧,而是一出悲剧,比悲剧还要悲哀,因为作者 (狡猾之至!) 要我们在看完戏以后给他一个答案。毛病就在他看高了我们。然而我们应该责难他吗?他把我们看的和他一样高,还有比这恭维我们的吗?

要想不辜负他的深情厚谊,我们只有用心领略他反面的暗示。一种精神的意义,不在字里行间,也不在舞台上……在你的心里,在你的世界里。

原谅我上面的蛇足,最好是看戏。

(载1938年9月23日《文汇报·世纪风》)

* * *

[1] 《文汇报》编者按: 上海剧艺社的第一次公演,今天借环龙路十一号法工部局大礼堂举行了。剧目是《人之初》。近一晌上海的剧坛,可以说,有点近于难耐寂寞。但诚恳的戏剧工作者,仍在不声响的干着,《人之初》的公演就是这沉默中的努力的收获。对于爱好戏剧的读者,这自然是一个好消息。这里发表的李先生一篇文字,算是我们对于这出戏的介绍。

先看到这(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首页 | 返回书页 | 错误报告 | 返回顶部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