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炖鸡
朱晓梅
大街上又散发着糖炒板栗的浓香,总是忍不住买来慰藉期盼的心。
记忆中,老家的乡村里似乎哪家都没有板栗树,所以我对板栗很陌生。有一次,不知哪家客人带了来分我一颗,咬开外壳,撕开绒毛,囫囵下肚,感觉无比香甜。板栗已然下肚,却还是满齿流津。得知其名板栗,故生了渴盼之心。后来识成语“火中取栗”,才知板栗是可以火烧的。再后来,读张爱玲的《十八春》,别的什么没入眼,曼璐硬要吃老字号的糖炒板栗这个情节深入我心。原来,板栗还有这样诱人的魅力。那时,小县城里没有炒板栗的卖家,所以对板栗更是心生倾慕,寻着机会,总爱打听亲戚家有没有种板栗的。大约念叨得太多,母亲听入了心。经济活泛的时候,母亲买了斤板栗,细细剥壳去绒,和着老母鸡小火慢炖。出锅后,一向爱吃肉的我们摒弃所爱,专抢汤里的板栗吃。板栗融了鸡肉的香味,又粉又甜,回味悠长。而汤,又吸收了鸡肉的鲜香、板栗的甜美,味道美不胜收。这才知道,板栗还有这种吃法。
从那以后,爱上了板栗炖鸡。
现在的小孩子很难理解那种渴盼的情怀。有句话说,幸福的童年,一生都在享受童年;不幸的童年,一生都在治愈童年。我想,我的童年是缺乏板栗的,所以我更钟情板栗。每年板栗上市,我总要心心念念买上一些急冻到冰箱里,想着没有板栗的季节随用随取。这就如一种仪式,存储了板栗,心里安详。
可如今的物质实在太丰富,五花八门的吃食往往让我眼花缭乱,所以常常忘记家有板栗这回事。应酬、聚会,在家做饭的时候也愈来愈少。独居的母亲总打电话来:空了来吃饭吧。我应着:好,空了来。嘴上答应着,可总没有空。
一日,晚餐前,正要赴宴,母亲打电话来,声音有些不同寻常,说她脚突然很痛很痛,痛得走不了路。
悔恨、懊恼、惊慌、担忧、焦急,一下齐聚心头。“树欲静而风不止”,什么道理都明白,可总想着母亲身体还行,耳聪目明,能写会算,尽孝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再说,邀请她来同住,她还不乐意,说我干涉她的自由生活。心急火燎赶到母亲住处,惊惶失措打开门。我大声喊:“妈!”
母亲手脚便利走过来,接过我的包,笑着说;“我没有事,就是想叫你来喝汤。我用板栗炖了鸡,还加了香菇,你快来尝尝。”
悬在半空的心这才缓缓落下,想责怪,又无从出口。这才闻到,屋里飘散着浓浓的板栗鸡的香气。
母亲盛了汤叫我喝,说:“我记得你最爱吃板栗。”
在母亲的注视下,我挑了板栗细嚼慢咽,“嗯”了一声。
板栗很面、很甜,无端就想起苏辙的诗:“老去自添腰脚病,山翁服栗自传方。客来为说长兴晚,三咽除收白玉浆。”我说:“妈妈,你也吃。”
母亲也“嗯”了一声,问:“好吃吗?”
我点头。喝着汤,只感觉喉头哽咽。汤,加了香菇,不再是原来的味道。可,又比记忆中的味道更浓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