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后射来的灯光

李易农

夜幕早已压下来了，整个小城黑乎乎的，晚归人们的脚步匆忙，没有谁会留意我的存在。

我一步步地推着没有了电的三轮车往家走去。三轮车上，那些用来盛调料水的罐子，发出“哗哗”的声响。被添加了各种调料的水，因为车子的晃悠，而产生着跳跃，有的飞出罐子，溅到了我的脖子里，凉凉的，让我更加清晰地明白，我这是做什么。

来城里打工这么久，我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只为了在这个城里有个立足之地、安身之所。我当服务员、摆小摊、开凉皮米线店……因为痴迷写作，饭店生意惨败，以至于最后蹬着着三轮车，在街头卖凉皮米线……转眼数年过去，我是这个城市的一株小草，但毕竟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我有了自己的一捧土壤。而今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可我从来没有忘记当初那种走街串户、沿街叫卖凉皮米线的时光。那时有苦有累，可我心里有做不完的梦，脚下有使不完的劲，对于一天的微薄收入，我在鼓励自己时，再次对于明天充满渴望。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夜色中回家了，更不知道在这样一条充满夜色的道路上，被多少石头绊住过脚，有多少回踩在了水渍中，又有多少次地跌倒和爬起，但我知道我原本的血肉有了铁的质地，我坚强的像是一个战士。

在今天，我有了安稳生活，却又有不安分起来。每日里，坐在电脑前写作，继续着自己的文学梦，时间久了，身体也就吃不消了，各种毛病缠在身上，痛苦难过。医生说让我多运动，离开电脑……这样的劝诫中，我想到了往日的卖凉皮经历。是啊，我何不重操旧业？一边锻炼了身体一边又有了稿费以外的收入？

很快，我就开始了自己的卖凉皮生意。虽说是小小的凉皮生意，可为了让它口味和行情更加完美，我操的心超过了从事联合国主席的职务。每天晚上尽管很累，但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第二天所卖凉皮的事项，缺什么，少什么，要准备什么等，一遍又一遍地缜密思量。昏昏沉沉，直到凌晨才睡觉，而第二天又五点又醒来，难以入眠，到了六点爬起来，准备一天所需的东西。直到九点，这才骑着电动三轮车走出家门。

卖诗歌凉皮……

“诗歌凉皮”是我为自己的凉皮打造的一张名片。在这个小城里，还是有很多人知道我的名字的，也有很多人熟悉我的诗人作家的身份，所以我的这个名片最能表达我对生活的热爱。而恰如我的设想一样，在卖凉皮时，有顾客认出来我，称赞说：“最接地气的作家……”

我不是为了别人的一句赞美的话，我只是在重新回味过去的苦。但是，过去卖凉皮那叫创业，而现在卖凉皮，这叫体验和玩乐。

夜色从来不会为某个人专门设立障碍，只是在障碍设下时，你恰好就有了这种磨难的机会。我的红色电动三轮车，曾被我称为“红色宝马”，由于一天跑得路程远，所以在回家时，电消耗得一干二净，只好下车推着车赶路。

原本平坦的路，不知怎么回事，抹黑走的时候，总是让三轮车不够平稳，每走一步，都觉得车轮下有某种力量在阻挡，。不多时候，我已经浑身出汗了。也许是劳累，也许是饥渴，车子显得有千斤重。突然，车头一沉，有个坑没有防备，我差点摔倒，车上的物品一下子剧烈晃动起来，罐子和餐具“哗啦啦”散落地上。

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偶尔有人经过，也没有谁注意到我的窘态。我慌忙把车子使劲退出来，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收拾物品。凌晨的街头没有了路灯，天空的星星，微弱的光芒，让我难以辨认那些物品的存在。我只好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来寻找。突然，身后有灯光射来，那直愣愣的灯光，从背后义无反顾地扑过来，让我视野亮起来。我看到了两个罐子……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借着过往的车辆灯光，我看到一位年轻小伙子骑着电动车站在身后，他把车灯开得亮亮的，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莫非是我挡住了他的去路？我四处看看，旁边的路还有很宽啊！突然，我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位善良的小伙子是故意在帮我，他用车灯为我照明！

“谢谢啊！谢谢……”

我急忙又弯腰去寻找，尽管我很快就找到了电动车灯光下无处躲藏的物品，但那时候我却觉得那一瞬间是如此漫长。在城里奋斗这十余年的往事，一幕幕地在浮现：有来自于亲人的叮咛，有来自于陌生人的关怀，也有你所熟识的人的帮忙……这种种人间的真善美，化为七彩的云和绚丽的灯光，将这个城市的高楼和坚硬的地面层层包裹起来，让你觉得心里满满的是感动。

是的，这从背后射来的灯光是温暖的，是从眼睛渗到内心的温暖的，更是这个城市在它冰冷的表情下，释放的温柔笑容，它尽管是一盏车灯，但它在你无助慌乱的夜色里，分明成了一轮太阳！

一切收拾停当，我赶紧向这位年轻人深深地鞠躬。在我弯腰的时候，看到我的泪滴落在地面上，它摔碎后飞起来时，折射着车灯的光芒，那光是如此璀璨，如此华丽……

我和他仅仅是陌生人的关系，但这个夜归的路上，是这个陌生人的灯光，让我懂得更多，那就是：来自于你的身后，有这个城市的一份柔柔的情肠。